第六章
舒晴在電話答錄機里聽到了方基偉的留言:“相信你已經在積極的為今年度的畫展而努力了,我想我有個建議,應該也是滿重要的一點,就是:希望你能為這次的個展,畫一些精採的大型作品,否則我可能會失望。(這樣說,是不是太誇張了!)這次展覽必須在令人興奮的氣氛下結束。不要在電台浪費時間了,你要不立刻租一間畫室,要不就全心留在山上作畫,或者你心中早已經有個最理想不過的作畫好去處了!”
舒晴聽完,笑了一笑,這樣的壓力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不是嗎?
***
舒晴已經決定要暫時離開電台的主持工作,所以她計劃在今天作一個特別節目,算是送給聽眾的一份臨別禮物。
而之後暫代主持工作的於*1,也一直坐在外面的控音室,從節目開始到結束,始終陪着舒晴。
於*1一面聆聽舒晴播出的節目,一面不停地用筆在筆記簿上記錄著。
看着忙碌的於*1,此時,舒晴也深深地感受到電台的工作的確是一項奇妙的工作。是她以前所從未接觸過的,也是她以前所從未想像過的。
六十分鐘的節目很快地過去了,隨着舒晴的“珍重再見”結束后,於*1也隨後走了過來,走到舒晴播音的座位旁,幫她把一大疊資料歸類整理好。
“今天的節目相當精采。”於*1稱讚說。
“謝謝!”舒晴謙遜的回答。
“你總是這樣謙虛。”於*1說,“說實話,我滿欣賞你這樣的性格,自己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好,但是仍然那麼謙虛。”
舒晴不習慣接受這種露骨的恭維,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於*1一直目光閃閃的朝舒晴望着。當舒晴伸手向他要手中的一堆資料時,他卻用另一隻手握住了舒晴的手,他那白皙的臉上多了一層興奮的表情。
他望着舒晴,用他那富於表情的聲音說:“你真是相當出色。”
舒晴驀地縮回了手,說了一聲:“謝謝你。”就轉身走出了錄音間。
舒晴邊往前走,於*1的笑臉在她眼前晃動。那機敏靈活的表情,那一隻溫熱的手——
她對自己搖搖頭:“你這是在做什麼?你究竟怎麼了?”
她也沒有辦法回答自己。
此時,於*1追隨她的腳步跟了上來,然後就站在舒晴的旁邊,亦步亦趨的陪着她。
“剛才你可能有點生我的氣,我希望你沒有介意。”
舒晴如夢初醒的對於*1看了看,問道:“你說什麼?”
於*1疑惑的看了舒晴一眼,說:“我是說,剛才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剛才?”舒晴怔了一下,然後才說:“呃,沒關係。”
於*1困惑地望了望舒晴,他不知道舒晴心裏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電台的工作人員朝於*1大聲的喊着:“小於,你老婆打電話來,現在在線上,你要在哪裏接?”
舒晴回過頭來朝於*1望了望,沒有說話。
於*1整個人僵立在原地,眼光卻落在走道旁的電話機上。
過了一會兒,他朝着那個人喊道:“就說我出去了,請她留話。”
舒晴有些驚訝地注視着於*1,於*1用手托一托眼鏡,說:“今天是你最後一次錄音,我請你吃飯,為你餞別。”
舒晴的眼睛望着電台的大門說:“也好,我也餓了,正想找個地方坐下來。”
***
在餐廳和於*1分手,回到家裏,舒晴覺得這家裏的一切都陌生起來。
不知道改變的是她,還是環境。
自從她主動離開安瀚柏之後,她有意無意的拒絕一切可能與異性交往的機會,她把自己的感情緊緊密密地冰凍了起來。然而今天,她卻讓於*1陪她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她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與於*1碰面的情景,之後的巧遇,幾次的深談——
為什麼她會突然在這個時候接受了於*1的關注?
她回首四顧自己的房間,到處都是自己已經畫完或是尚未完成的作品,周圍沒有一點聲音。
她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站着,一動也不動。
時間在她茫然的心裏靜止了、凍結了——
***
儘管舒晴仍維持自己作畫的時間表,但是一份陌生的感覺驀地襲上了舒晴的心頭。
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什麼一直有意無意的接納於*1。她其實並不真的欣賞他。尤其是現在,在燭光的映照下,她開始覺得,於*1和這裏的氛圍實在是格格不入。
舒晴的眼光充滿迷惘。而於*1卻用他那豐富表情的聲音說:“你知道嗎?我最欣賞你的深度,你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我以前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所以,我才會身不由己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希望你不要責怪我。慢慢的,你會知道,我沒有早幾年認識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於*1說到這裏,停住了。熱情的目光注視着舒晴。
舒晴看着忽明忽滅的燭光,她的心帶着幾分悵惘。
她真希望人能把世間一切愛惡恩怨全然忘卻——
***
舒晴再次接到方基偉的留言,他說有急事,堅持要舒晴親自並且儘快趕到“紫藤軒”去。
這種事情極為少見,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一向頗為鎮定的方基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呢?倒令舒晴覺得十分納悶,她百思不解,儘管才剛到家,匆忙間,將各類畫具放好,換下工作服,就即刻驅車駛往士林。
***
舒晴才剛坐定,方基偉就一臉嚴肅地質問起她來。
“告訴我,為什麼要和於*1在一起?”
舒晴怔了一怔,才反問道:“不應該,是不是?”
“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好。”
“我當然知道。”
方基偉看着舒晴清秀的臉龐和深思的眼睛說:“不要只顧玩火,別忘了會燒壞你的手。”
舒晴笑了笑,說:“你放心,不會的。”
“不要太自信。”
舒晴把自己柔軟的長發向後一掠,笑着說:“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冷靜。”
方基偉細細端詳了舒晴一陣之後,說:“希望你真的有你說得那麼冷靜。於*1是有太太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他太太在高雄。”
舒晴淡淡的笑說:“我知道,不過,也就是因為他已經有太太了,所以我才會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方基偉驚訝地問。
舒晴看着方基偉那不了解的神情笑說:“因為,這樣一來,他就不會向我求婚。”
方基偉先是一愣,接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如果你真的是這樣想的話,我倒是無話可說了。”
這回輪到舒晴不了解的望着方基偉說:“你本來想說什麼?”
方基偉笑笑說:“你一直是個好女孩,你很單純——”
舒晴一聽,倒也笑了起來:“我也許是好女孩,也許很單純,但是,你別忘了,我也曾經有過過去——”
方基偉靜了下來,認真地看了舒晴一陣,然後,鄭重嚴肅地說:“舒晴,我懂,我不應該忽略這個事實,畢竟,或許你付出的太多了。”
舒晴淡淡地說:“現在的我只是忽然想要嘗一嘗‘複雜’的滋味罷了。我其實並不真的喜歡於*1,但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方基偉沉默了一會兒,看看舒晴,點點頭說:“是的,我懂,我應該可以想到,你心底有一份不願交出的感情。也許,慢慢的,你會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舒晴淡淡地點了點頭后,就低下頭沒有說話。
隔了一會兒,舒晴的眼神隨着回憶的腳步散發著明亮的微光。
“大一那年的暑假,我曾經獨自一人飄洋到紐約州的夢幻山谷度假,充滿企圖心的我,扛着繁重的畫具,一心想藉此一機會好好琢磨寫生的技巧。”
方基偉點點頭,“我記得你那個暑假的創作量的確驚人,雖然當時的你,整個人幾乎瘦了一圈,大家都以為是那些畫消耗了你的體力哩!”
舒晴微微一笑,“屬於夏天的夢幻山谷真的好美,美得讓人心悸,若能談上一場戀愛,真讓人於願足矣。”
“而你不虛此行的陷入了浪漫的情網中?”
“就在我第一天抵達夢幻山谷的時候,上天安排了我們兩人的邂逅。”舒晴不勝甜蜜地說,“在那麼多的白種人中,中國人自然容易顯得不同,而他又是華人中最為獨特的一位。”說到這裏,舒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基偉用鼓勵的眼神看着舒晴,希望她繼續說下去。
舒晴深呼一口氣之後,又接下去說:“我之所以會注意到他,並不單純只是因為他英挺的五官,當然,對於畫畫的人來說,外在的條件的確很能吸引人的注意,我想,你也應該了解。但是,我卻同時注意到散發自他身上的一股貴族氣質,我猜測他應該擁有顯赫不凡的家世背景,另外,他臉上略微帶着一絲的憂鬱,也讓我印象深刻。而我也發現,他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存在。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見鍾情——”
“湊巧的是,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他坐的位置、角度,對我而言,相當適合畫人物素描。我一時興起,便當場勾勒出他臉部的線條,畫完之後,我原本想要自己私下收藏,沒有想到卻被一位侍者發現,他建議我把畫送給畫上的主角,而且他願意替我傳達,我也不甚在意,也就答應了。”
“原來如此。”方基偉明白表示。
“就因為一幅畫,我們就此結緣。也許再加上夢幻山谷當地優美的景緻,以及浪漫迷人的氛圍,我們忘卻了現實社會的差距,毫不猶豫,一頭陷入情海。”
“那一定是一段好美、好美的戀情。”方基偉忍不住感動的說。
“是很美。”
“然後呢?”方基偉難忍好奇的追問。
“我早就應該要明白我們彼此之間的差異太大了,任何旁觀的人都可以看得透徹,偏偏我明知道這之中一定會有許多的阻礙,卻有意忽略,沒想到摔得頭破血流——”舒晴談起傷心事,不勝欷吁。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麼不肯站出來保護你,甚或為了你們的將來而積極爭取?”
“不,不能怪他,這樣的苛責,對他並不公平。對於他們安家如此雄厚的財團勢力,我只能算是一個卑微的外來者,是我不該擾亂他們原本的生活,真的,我一點兒也不怪他。為了我而犧牲太不值得了。”
“舒晴,你為什麼要如此看輕自己呢?”義憤填膺的方基偉打抱不平的說。
“我只是希望他能走上原來的生活軌道,畢竟我對他而言,的確是高攀了。”
“安家?難道是德慶集團的安瀚柏?”方基偉忍不住驚呼。
“是的,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的確應該要離開他了吧!”舒晴幽幽地說。
“德慶集團的第二代安瀚柏,也是在這幾年才回來繼承安家龐大的家業的。並且到目前為止,他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呢!”
“我也是透過報紙的報導才知道他回國的消息,以及有關他的生活近況。”
“你還沒有跟他聯絡上?是不是你仍然不願意?”
“我想是不可能了,當初我並沒有選擇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事過境遷,所有的一切可能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了。然而,我知道,埋藏在我心中的回憶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舒晴才站起來,走到窗檯前,回過頭來,對方基偉說:“每當我把事情告訴了別人之後,我都會後悔。”
“為什麼呢?”
“我也不太知道,”舒晴走回來,坐在軟軟的沙發椅上,靜靜地表示說:“也許,是因為我不太習慣表白吧!”
方基偉聽完舒晴的故事,在舒晴冷靜的聲音里,他發現了舒晴的另一面,他沒有想到舒晴是這樣複雜而深沉的。
***
舒晴帶着另外一種心情赴於*1的約會。
她看着眼前的於*1,他仍然是那麼細緻與整潔。他的深藍色西裝一塵不染,而紅藍相間的小花格領帶和他的西裝極為相稱。一枚金光閃閃的結婚戒指在他白皙的無名指上發亮。
此時此刻,她一度以為自己並不認識他。
他到底是誰呢?現在,眼前的他曾經算是她的同事,一個別的女人的丈夫。他腦中所想的是她所不願去干預的思想,他感受到她所不想去了解的感情。因為她明白,如果她去干預,去了解,她必定會覺得他更加陌生。
她從來沒有正視過於*1的優點或是缺點。
這應該不能說是一種愛。
真正的愛,必須要伴隨着心靈的探索,和全心全意的體察。然而,她沒有,她只是閉起眼睛盲目的和他交往,卻從來不去正視他們彼此之間的交往存在着什麼意義。
於*1一抬頭,看見了舒晴的眼睛正望着他,於是,他就像得到一個機會似的說:“你這幾天都到哪裏去了,一直找不到你的人?”
舒晴把眼光調開,口中答道:“我這幾天忙着辦一些出國手續。”
於*1顯得非常驚訝,也有些難過,“什麼時候出發?準備到哪裏?預計要停留多久?”
舒晴平靜地說:“出國的事情其實早就已經敲定的,而你能暫代我在電台的工作,也是促使我能夠成行的原因之一——”
於*1點點頭:“可不是嗎?當初是我自己表示願意幫忙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接着,他像想起了什麼事情般問說:“那你決定去哪裏呢?”
“紐約的夢幻山谷。”
“‘夢幻山谷’,多美的名字,真希望我將來也能到那裏去。”於*1無限嚮往的說。
“那裏的確很美,美得像個完美的夢境。”舒晴不禁欷吁地說。
“你會停留多久?”
“還不一定,要看我作畫的進度來決定,不過我想,可能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喔,要這麼長的時間哪!”然後他又接著說:“或許我可以休個長假,一方面去度假,一方面也可以去探望你——”
舒晴平靜的打斷他的話:“於*1,讓我們忘記這些吧!我們兩個人都錯了,以後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
“不!你不要這麼說,舒晴,”於*1激動的說,“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願我提起,但是,我已經決定了。舒晴,不要想得太多,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請求你聽我的話,不要想得太多,我和我太太之間的事,我會負責解決。”
舒晴睜大了眼睛,激動的對於*1說:“你想要怎麼解決?”
“我想先幫她在南部找個工作,等她安定下來之後,我再提出離婚的要求。她的娘家就在高雄,應該可以就近照顧。”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會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們兩個的未來啊!”
舒晴不可置信地對於*1看着。
他那白皙的臉,機敏的雙眼,豐富的表情,考究的穿着,他的眼睛流露出感情,但是,她卻覺得他的感情非常的陌生。
她不知道,怎麼會走到這裏來。
多可笑,不是嗎?
她不能這樣做,也絕對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舒晴對自己說:“你作錯了事,現在想辦法補救大概還來得及。”
***
為了避開可怕的孤寂感,而和一個自己並不真愛的人混在一起,豈不是一種悲哀?
此刻,她的心裏一片空白。能澄清自己的想法,可算是一種輕鬆,每次證明自己對於*1沒有真愛,她都會感到輕鬆一些。
她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站在露台前,眺望山下的夜景。那夾雜各種顏色、忽明忽滅的閃爍燈光,使整個山坳就像鑲上各式珠寶的綵帶般,散發著夜的魅力。
在有關夢幻山谷的難忘回憶里,舒晴也擁有一顆珍愛不已的珠寶。
此時,她輕撫着胸前的那顆愛情石,經過了這麼多年,她仍然隨身配帶着它。這顆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愛情石,在別人眼中可能顯得微不足道,然而,對於舒晴來說,卻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因為,就是它,讓舒晴擁有了一個再真實不過的故事,猶如永不抹滅的印記。
現在,舒晴以一種悲喜交加的心情,沿着自己深藏已久的心緒慢慢走,並且在心中細細品嘗,虔敬的心情就像面對一場心靈的饗宴般。她打開封閉已久的情感世界,用心地聆聽,仔細地感受。
就這樣,她整整利用一整夜的時間完成了令人敬畏的心靈旅程。
當曙光乍現,微弱的陽光輕輕撒在舒晴的肩上及頭上,微風輕撫而過,那樣的感覺令人感到舒服不已。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雖然她的身體因為一整個晚上沒有休息而覺得疲累,但是,一種清明的輕鬆感受正佔滿了她的全身。
她走進屋內,輕巧的滑進柔軟的被窩中,現在,她需要一場毫無牽挂的好夢。因為醒來后,她已經確定了自己該選擇的方向。
也許是因為釋懷了,才一會兒工夫,舒晴就已沉入夢鄉。
在夢中,她露出了一個恬靜的笑容。
***
近午的時候,舒晴被電話鈴聲驚醒了過來,直到電話被跳接到答錄機時,她正好蘇醒過來。
她躺在床上聆聽着電話留言,原來是於*1。然而,舒晴並不打算起來接電話,只是靜靜的躺着。
她坐起身,開始整理紛擾了一整個晚上的思慮。
事到如今,舒晴必須負起大部分的責任,畢竟,她和於*1之間,原來本該是兩條毫無交集的平行線。當於*1偏離了一貫的軌道時,舒晴自己模稜兩可的態度,更加鼓勵了他出軌的念頭。然而,儘管她察覺了可能造成的態勢,卻仍然沒有避開與他交會的可能性。她放任自我感情的結果,至少已經造成兩個人的傷害;於*1以及於*1的太太。
所幸,她已經覺悟了過來,也從一場現實的迷離夢境中清醒了過來。
她無意讓一個作為別人太太的無辜女子,無端的失去自己一輩子所要依靠的丈夫。更何況,最親密的丈夫是為了一個不可能愛上他的人而摒棄了這一段婚姻。這個故事的確是太可悲了,舒晴絕對不會允許它發生。
她拿出信紙和筆,用一種贖罪的心情,平靜地向於*1承認她的錯誤。
當然,她也會毫不保留的傾訴那個屬於她自己的愛情故事。
舒晴衷心期待於*1的諒解,也期盼他能懂得。
她打從心底吁了一大口氣,幸虧,他們並沒有錯得太離譜,也沒有偏離軌道太遠。是的,現在,舒晴必須回歸到她自始至終所該走的方向——
舒晴洋洋洒洒的寫了厚厚一疊的信紙,紙上的千言萬語乘載着她無限的歉意與遺憾。
為這段本該雲淡風輕的情感劃上終結的句點后,舒晴換上外出服,她打算儘快把這封信寄出去。在於*1還沒有做出任何無法挽回的錯誤之前。
此外,她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
舒晴疾駛的車速,就猶如她的決定般,快速而堅決。
***
當舒晴抵達“紫藤軒”的時候,她發現原本空曠的停車場,這一天卻幾乎停滿了車子。她花了一番工夫,才把車子停妥。
畫廊內有不少媒體記者在採訪新聞,舒晴往四周看看,才知道是為了畫家任炫所舉辦的茶會。依會場參加的人數看出,這場茶會舉辦得相當成功,尤其看到許多不同的媒體記者齊聚一堂,就可以看出方基偉的公關手腕之靈活了。
一向深居簡出的舒晴難得碰上此種場合,畫廊內熱絡的氣氛令她想打退堂鼓。但是,轉念一想,明天她就要啟程到紐約去了,她不在國內的這段期間,有許多事情必須向方基偉交代清楚,所以,她只好硬着頭皮走進屋內。
她尚未跨進方基偉的辦公室,就已經聽到屋內的笑聲了,好像是方基偉的一番話引來了哄堂大笑。她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進去。
她站在外面正想着應該要怎麼辦的時候,從辦公室走出一個人來。
“舒小姐,你來了,怎麼不進去呢?”原來是林經理。
“我聽到裏面好像有很多人的樣子,怕會打擾到他們。”舒晴輕聲的解釋說。
“那倒不會,待在裏面的都是一些記者朋友,大伙兒正聊得開心呢!”林經理直爽的回答說。
“這樣子進去,方便嗎?”舒晴仍然有所顧慮。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認識。”林經理熱心的想拉着舒晴一同進辦公室。
舒晴搖搖頭,拒絕了林經理的好意:“你知道我最怕這種場合的,我先去參觀畫展,等他們散了,我再去找方先生好了。”說完,舒晴轉身就往回走。
“還是你要到我辦公室去坐一坐?”林經理有心的問道。
舒晴轉頭看了一下林經理,“當然好,謝謝你。”
於是,她們兩人便一同朝前面的辦公室走去。
“舒小姐,你最近作畫的進度還順利嗎?”林經理一邊招呼舒晴,一邊關心地問道。
“謝謝你的關心,看來我得加緊努力才行呢!”舒晴有些心虛的說。
“你還是那麼謙虛?”
“不是的,這次我說的是實情哩!不過,我明天就要出國去了,我希望能帶回不讓你們失望的作品。”
“喔!你要出國去尋找靈感嗎?”林經理驚訝的說。
“嗯,也可以這麼說。”舒晴微笑着表示。
“舒小姐,有一件事我想親自問你,可是不知道會不會太過冒昧?”林經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舒晴頗為納悶。
“什麼事情呢?”舒晴十分好奇的回答。
林經理想了一下,然後像是鼓足勇氣般間道:“你認不認識一位安先生?”
舒晴雙眼圓睜,不可置信地反問道:“安瀚柏先生?”
林經理鎮定地點點頭,“是的,就是那位名企業家安瀚柏先生。”
舒晴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事隔多年,從來沒有人在她的面前直接提起這個讓她心醉又心痛的名字。
“你認識他?”舒晴忐忑地問道。
林經理關心地看着舒晴的反應,回答說:“安瀚柏先生曾經來過‘紫藤軒’。”
舒晴一聽相當驚訝。“他來過這裏?”她沒有想到安瀚柏與她的距離居然是如此地接近,又如此地遙遠。
林經理點頭表示:“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嗎?”
“我不知道。”
“他是為了那幅‘等待的女人’而來的,或許也可以說,他是為了畫中人而來。”林經理毫不保留的說。
“什麼!他已經看過那幅畫了?”
“沒錯,為了那幅畫,他來過這裏無數次。過了一段時間,他才主動開口詢問有關那幅畫,以及有關你的消息。”
舒晴激動的撫住胸口,她真怕自己會支持不住。
“然後呢?”
“我只告訴他你大概的情形,並未詳談。不過,他要求我提供你的電話或地址——”
舒晴緊張的追問:“你給他了?”
“沒有,我告訴他基於工作職責,我不能在尚未請示方先生之前,就把你的資料提供給他。”
舒晴不知道自己應該要高興還是要覺得失望?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林經理小心翼翼地說。
“你說吧!”舒晴大方地表示。
“你和方先生之間——”
儘管林經理支支吾吾的,聰明的舒晴倒也會過意來。
“我和方先生之間並沒有什麼。”
“我想也是。”林經理恍然明白的模樣。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情。”舒晴真心的說。
林經理若有所悟的對舒晴表示:“以前你們的故事,我並不明白,但是,我看到現在安先生的模樣,我想,你對他的影響非常的深遠,我希望未來能有機會祝福你們。”
“謝謝你——”
“舒晴,你來了。”方基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走到這裏來。
舒晴和林經理很有默契的對看一眼,兩人笑了一笑,也結束了彼此間的談話。
“我來了好一會兒了,看到你辦公室里擠滿了人,只好先躲在這裏。”舒晴開玩笑的說。
“你應該進來才對呀!這樣一來,正好把你介紹給媒體,談談今年度個展的計劃——”方基偉侃侃而談。
舒晴打斷口沫橫飛的方基偉,“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看來以後的宣傳得靠你了,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
方基偉輕拍舒晴的肩,安慰她說:“沒關係的,保持神秘更好,更有噱頭哩!”
舒晴一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說:“好了,我不跟你開玩笑了,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辭行的。”
“喔!到我辦公室談吧。”舒晴跟林經理做個手勢,便尾隨方基偉走進辦公室。
才一坐定,方基偉就說:“你決定了?”
“是的,我明天就離開了,下次見面可能在三個月以後了。”
方基偉點點頭,“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謝謝!我處理得差不多了,”舒晴停頓了一下,“有關於*1的事——,我留了一封信給他,對他和他的太太,我有着深深的歉意。”
“你想清楚了就好,還好並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對於於*1這個人,我多少有點了解,他會沒事的,畢竟,他也必須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你放心的去吧!”
“看來今後的我也得小心行事了。”舒晴語重心長的說。
“走!我們找林經理一塊兒去吃飯,好好為你餞行。”
“謝謝!”
方基偉一邊攬着舒晴的肩,一邊真誠的交代她:“抵達你想去的目的地后,別忘了通知我們。”
“我會的。”
他們兩人對望了一會兒,互相緊握着彼此的手,互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