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吼兒!你醒了。”詠烈走了過來,身後的人是張惠慈。

昨天夜裏,馮承烈離去后,錢鄉睡得極不安穩,一直快到隔天中午才醒來,稍作梳洗后,連忙下樓,希望不會擔誤到今天的拍攝工作才好。

“惠慈姨媽,你也在啊!”錢鄉見長輩在場,強打起精神打着招呼道。

“是啊!”張惠慈的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顏色。“你昨晚睡得好:嗎?承烈那孩子沒打擾你太久吧?”

錢鄉愣了一下,她為什麼覺得惠慈姨媽話里別有深意,且有不懷好意的感覺?“我吃完粥后,他就走了。”

“惠慈姨媽,你說錯了,哥哥才不是在打擾呢!”詠烈的眼睛曖昧地對錢鄉眨了眨,

湊過去對她說:“怎麼樣,我這個朋友夠意思吧!懂得幫你製造機會。”

“你別瞎說。”錢鄉的臉都紅了。

“我哥很不錯的,考慮一下吧!”詠烈還是嘻皮笑臉的。

錢鄉不知道該接什麼好,只能跟着笑。

詠烈倒像是故意似的,見她不理自己,轉頭換個人繼續胡說八道,“惠慈姨媽,你看吼兒是不是和哥哥很配,不如我們就把他們送作媒吧?”

張惠慈聞言,臉色微微一變,詠烈沒發覺,兀自喋喋不休,然而錢鄉卻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在心裏納悶著。

“哇!要是吼兒做我的嫂子,那多棒呀!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膩在一起了……吼兒,你幹麼拉我,我話還沒講完呢!”

錢鄉尷尬地說:“你別當我不存在似的一個人在那講得高興,我對你哥才沒那意思呢!你瞧,惠慈姨媽都誤會了,以為我多花痴。”

“對喔!惠慈姨媽,你怎麼了?”真不知詠烈是神經太大條,還是沒見過惠慈姨媽生氣的樣子,惠慈姨媽臉部綳成那樣了,趕快閉嘴就是了,還在緊迫不舍窮追問些什麼。

正當情況窘得不知如何收場時,還好胡伯適時地從廚房走了出來。

“胡伯!”詠烈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也發現了張惠慈難看的臉色,連忙轉移話題道:“中午吃什麼?”

“都是你愛吃的。”胡伯慈祥的對她笑着,一方面不著痕迹地提醒張惠慈,“少爺跟沈小姐出去了,中午不會回來吃。”

張惠慈幡然省悟地趕緊收斂戾色,恢復平常和藹可親的模樣,“詠烈!你很貪吃哦!時間還沒到,就只想着吃。”她挖苦詠烈,希望能掩飾剛剛的失態。“是不是?吼兒!”

錢鄉點點頭,眼前這三人的表情看起來就像一家人一樣,讓她不禁脫口而出,“好像啊!”

“什麼?”詠烈問。

“沒有。”錢鄉微微笑,含糊地帶了過去。怎麼可能呢?他們怎麼可能是一家人?不過,惠慈姨媽的表情的確很可疑,詠烈不過在說一些玩笑活,她幹麼就一副生氣嚴肅的樣子,難道是她不喜歡自己嗎?

胡伯說:“我們去吃飯吧!”說完,就帶頭走向飯廳,幫每人盛好飯,不過,他自己並不坐下一起用餐。

錢鄉失笑,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們哪像一家人呢?哪有人家的男主人會站着侍奉別人進食。

“吼兒,你在笑什麼?”詠烈見她笑得唐突,好奇地問

錢鄉收斂了一點點,隨便找另件事情搪塞過去,這種事還是不要隨便亂說比較好。“沒啦!對了,馮大哥和如媚姐去哪兒啦!真羨慕他們感情那麼好!”其實是嫉妒才對。

“你幹麼那麼關心那個女人?”詠烈嗤之以鼻,“你不知道,她以前對你可壞了,再說她哪有跟哥哥感情好,是她一直糾纏哥哥的。”

“是嗎?我不記得了?”又來個“以前”,以前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倒覺得她很漂亮,跟你哥很配。”

“吼兒!你再說我就要吐了。”怎麼會有這種傻瓜呢?自己的男朋友跟別人在一起,她還能說那女人漂亮?!詠烈為她不平。“總而言之,你還是跟她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妥當。”

“我知道啦!”錢鄉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你哦!”詠烈嘟起嘴。

“詠烈,好了啦,吃飯時別這樣。”張惠慈拍拍詠烈的手。“吼兒,別跟詠烈計較!”

錢鄉搖頭。“不會啦!我和詠烈一直都是這樣的。吵吵鬧鬧也習慣了。”

“還是吼兒聽話,不像詠烈,老是讓人擔心”張惠慈嘆了一口氣,那樣子就像母親一樣。

“惠慈姨媽!你別嚇人了好嗎?我有那麼嚴重啊?需要這樣唉聲嘆氣的?”詠烈對著錢鄉說:“快點,吼兒,露出一點你的變態本性讓惠慈姨媽瞧瞧,別再裝了。”

“我?”錢鄉揮手。“我哪及你的一半啊?還是看你耍寶比較過癮,我就別獻醜了。”

“哈!”馮詠烈拍手。“我就說嘛!吼兒很會說笑的。”

“嘿!請不要太放肆,好不好?”錢鄉一本正經。“我可是客人耶!”

馮詠烈笑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稍止住笑意。

“就像以前一樣。”她揩揩眼角。“我們以前就是這樣的好朋友。”

“我覺得你好奇怪,我們始終是好朋友啊!”錢鄉說。

“我去拿水果。”張惠慈識相的走開,心裏算汁著,即使她和詠烈是那麼要好的朋友,但不能留她一條小命時,她絕不會留情的,如同四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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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後,詠烈告訴她,征岳哥說因為她昨天發生那個小意外,受了驚嚇,想讓她再好好休息一下,所以原訂今天的拍攝工作,就順延一天。

“我看是你們小倆口想獨處吧!真受不了,你們不是相戀四年了?!怎麼還這麼如膠似漆。”錢鄉取笑道。

“敢笑我!哼,早知道剛才就不要把我們的事跟你說。”讓人說中了事實,詠烈窘得跟什麼似的。

“真羨慕你呢!”她真心欣羨,“趕快走吧!別說我耽誤了你的寶貴時間。”

“嗯,你也快上樓休息,等我回來再一起吃晚餐!”

看着詠烈步出大門,錢鄉頓時覺得無所事事,其實昨天落水的不適,早已消失大半,現在充塞在她心中的,只有疑問而已。

不知不覺地走到後院,錢鄉眼尖的發現一張在灌木叢後頭的長椅,順勢躺了下來,曲臂枕在腦後,秋風徐徐吹來,心裏盤箅著,不如就在此睡個午覺吧!

才這麼想着,眼角卻瞥見一個匆促而過的身影。

“咦?那小是胡伯嗎?他要去哪裏呀……”錢鄉沒有出聲打招呼,反正她被樹叢擋著,他也看不到她,這樣不算失禮。

沒一會兒,又一個身影一閃,還帶點淡淡的香氣,是惠慈姨媽!

看着兩人一前一後的不知要去哪,讓錢鄉混沌的腦中霍然驚醒。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奇異的直覺,覺得他們兩人的目的是一樣的。

剛在吃飯時閑聊到,惠慈姨媽在四年前和詠烈一起回來虎島后,因為那時島上不久后發生了一些事,於是她就辭去了台灣的工作,定居在此。

至於島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稍加探問,只見詠烈想一吐為快的樣子,而胡伯和惠慈姨媽,卻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直向詠烈使眼色。那時,她心中驀然浮現一個跟此刻一模一樣的聲音——有問題!

連忙起身,錢鄉躡手躡腳地跟在他們後頭,她很小心,頻頻張望着是否有人跟着她,還好她機警,要不然有數次差點就被發現了。

她緊跟着,然而惠慈姨媽卻盡挑小路走,繞來繞去的讓錢鄉都快暈頭轉向了,好小容易,她才在一問看來很破舊的鐵皮屋前,停了下來。

依暗號敲了門,過了一會兒有人來開門,果然是胡伯!

錢鄉忍不住要贊自己聰明了,她就知道有鬼。

不過鐵門已經被關起來,阻絕了裏頭的一切聲響,錢鄉懊惱得皺了皺眉頭,總不能在這個關頭放棄吧!明知道有問題,卻不知他們搞什麼鬼,豈不氣煞人也!

小心翼翼地繞著屋外,看看是否有什麼開著的窗戶,可以窺知那兩人的動靜,繞到大概是屋子後院的空地處,發現有一扇沒有掩緊的小門,正竊喜地準備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此時卻傳來他們兩人交談的聲音。

錢鄉將門推開一小縫,兩人的聲音、動作盡收底,遠處還有個籠子狀的黑影,但看得並不真切。

“你幹麼到這裏來?我說過,要被人發現這裏,一切都完了。”胡伯怒氣騰騰的聲音吼道。

“你那麼凶幹麼?這麼多年來誰發現了,你別多心好不好!更何況我來時注意過了,沒人跟着我。”

才怪!錢鄉吐吐舌,心想我不就跟來了嗎!

“總而言之,凡事小心一點才好。你來這裏找我幹麼?”聽得出來胡伯儘力在剋制自己的怒氣。

“來討論怎麼解決那丫頭。”

“你還是沒有放棄是吧!我跟你說,吼兒她失憶了,壓根記不清楚四年前的事,如果現在把她弄死了,我們只會更麻煩而已。”

什麼!為什麼他們想殺她?錢鄉驚恐地搗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張惠慈恨恨地說:“哼,四年前讓她逃過一劫算她命大,但承烈那孩子幾乎快賠上了命,還毀了好好的一張臉,這口氣我怎麼也咽不下去。”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不都是你!”

“唷,現在就想把責任推的一乾二淨,不知道銀光那頭殺人怪獸是誰訓練出來的?還有,有人真的是沒有存私心的想幫我嗎?要不然我姐夫怎麼會死!”說著,她的聲音凄厲起來。

“別又來翻舊帳,我說過,老爺會死是銀光的失誤,就像當初的目標是吼兒,結果卻是承烈代她受過。”然而錢鄉卻在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心虛。

“好了,要我別翻舊帳可以,不過那丫頭得死!”她似乎也不想多提這些傷心事。

“可是現在……”胡伯沉吟了一下才說:“柔柔的情況可能還不適合去執行任務。”想當初他訓練銀光花了將近五、六年的時間,加上這兩隻老虎的情況、個性是全然不同,他現在還不敢說是百分之百的控制了柔柔。

柔柔?!鄉覺得這個名字也好熟哪!好像曾是她最重要的東西……

“不行嗎?我還以為你的笛子加上皮鞭,沒有一隻動物不會乖乖聽話咧……”她諷刺地笑着。

兩人往回走進屋子裏,交談聲越來越小,終至聽不見。

過了一會兒,胡伯獨自回來,右手裏還拿着一根令人觸目驚心的皮鞭。

他口中含着枚東西,像竹片或像陶片,用左手扶著,錢鄉看他的動作,應該是有在吹奏吧?然而自己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正覺得奇怪的時候,一隻大老虎緩緩地從一角的籠子裏出來,狀似痛苦地蹲伏在地上哀哀呻吟,胡伯見狀不知為何一怒,皮鞭重重揚起一甩,大老虎黃色黑斑條紋的皮毛上,即多了道血口子。

再仔細一瞧,它的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有新有舊,看得出來並非一日所成,它一定受了很多苦頭。

錢鄉難掩心痛,淚水湧上眼眶,胡伯他……他怎麼能這般殘忍呢?這隻老虎是做了什麼錯事,他非得這樣對待它?

老虎低咆,顫巍巍地試圖從地上站起,胡伯滿意的對它一笑,拿下口中樂器,“哼,敬酒不吃你吃罰酒,別怪我狠心,這是你的命,誰叫當初你的主人不要你呢!”他的嘴邊還掛著殘忍笑意。

再含起笛子,吹奏起人耳所不能聽到的樂音,見它順從的依自己意思,要它往東便不敢往西,他得意得嘴咧得更開了。

“對嘛!這樣才是我的好女孩,告訴你一件好消息,你的主人——吼兒回來了,你知道嗎?不過,她失憶了,所以她永遠部不會知道你的存在!”

老虎像是聽得懂人話似的,哀鳴了一聲,遂癱軟在地上,再也小肯動。

胡伯被它的舉動給激怒了,“你給我起來走,聽到沒有!”發了狂的鞭子,不斷地答撻在它身上。

不……錢鄉搗著嘴,眼淚狂肆流下,眼睛發愣似的直直定在老虎額頭上的新月型斑紋

她想起來了,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這是她的柔柔呀!那時拉了滿屋子穢物,差點就救不回來的大老虎,是她的柔柔!

四年前,她應好友詠烈之邀,來到虎島做客,意外撿到了它,和馮承烈墜入愛河,然後,祭典時,銀光發狂了,然後……然後她竟然把自己最深愛的他和它,都給忘了……

老天爺,你到底開了什麼樣的玩笑,她這四年的空白,對他們來說,會是多麼難熬啊!

錢鄉縮著身子,蹲在門后,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默默地流着淚;四年後的她,更成熟懂事了,在情感幾近崩潰的現在,還能保有一絲理智,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被發現,否則別說救柔柔了,恐怕連自己的生命都堪虞。

救柔柔……對,一定要救它,但該怎麼做呢?錢鄉覺得此刻自己的腦袋一片混亂,根本想不出一個具體的法子。

先去找承烈吧!心底一道聲音催促着她。她再看了仍不斷受鞭打的柔柔一眼,發誓道,她一定很快就來救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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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張張地離開這棟偏僻的鐵皮屋,她很快的找到回馮家大宅的路。

跌跌撞撞進了馮家大門,卻遍尋不著馮承烈的身影:錢鄉心急得不得了,還好沒人發現她的異狀,否則還會誤以為是哪兒發生了火災還是什麼天大的事咧!

她撫住胸口狂跳不已的心,命令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她想,若馮承烈不在大宅,會在哪裏呢?

心中一個聲音浮現——小木屋。

她有預感,他一定是在那裏,顧不得自己已氣喘如牛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趕緊往小木屋的方向奔去。

快到小木屋的時候,心喜和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讓她三步並作兩步,連門也忘了敲,一把將門推開——

“承烈,我跟你說——”

然而,未竟的話全哽在喉嚨里出不來,眼前的情景簡直叫她心碎。

馮承烈正躺在床上,狀似漫不經心;而沈如媚則在他身上扭動著,還不斷發出最原始的浪叫聲。

“你是第一個來這裏的女人。”

“真的嗎?連如媚姐也沒來過……”

錢鄉此刻真是恨不得自己沒有恢復記憶,往事以及他對她說過的話,此刻像反諷似的,不停地在她耳邊繚繞。

騙人!都是騙人的!他說過喜歡她,都在騙人!要不然,他怎麼會四年了,都沒有去找她?怎麼會跟沈如媚這女人打得如此火熱?

眼淚又開始流個不停,她愣愣的望着他們,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正一片片的碎落。

“吼兒!”馮承烈聽見開門聲,也發現她了,他驚訝的大喊,急忙地推開在自己身上的沈如媚,穿上衣服。

沈如媚被撞見好事,非但沒有絲毫羞赧,還氣勢高張地怒罵,“你來幹什麼?沒看到我們在……”

然而她話還沒有說完,即被馮承烈冷淡的聲音打斷。“出去。”

“我為什麼要出……”她還想再多說些什麼,但一接觸到他冰冷的眼神,隨即聰明的噤聲,多年的相處讓她知道,這種時候還是順着他的心意比較好。

在走出門口時,她惡狠狠地瞪了錢鄉一眼,不過後者毫無所覺。

“我都想起來了……”她低喃著,現在的樣子像極了被抽離生命的娃娃,讓人瞧了心疼。

“吼兒,你在說什麼?”馮承烈有些錯愕。

她抬起頭來,看着他,“為什麼都沒來找我呢?四年了,為什麼郜沒來呢?”

他別過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我喪失了記憶,可是你沒有,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你能了解那種時時刻刻想着遠方不知名的人的惶恐嗎?你真是殘忍極了。”她控訴的眼逼得他不得不面對他倆的感情,在愛情面前,無所遁形。

他說出這個同樣令他痛苦難當的理由,“我得保護你,四年前操控銀光的兇手還沒找出來……”

“而把我推離你的身邊,就是你保護我的方式嗎?我不希罕,我寧願死在你身邊,也不願自己獨自生活啊!”說到後來,她簡直是用吼的了。

馮承烈無言,看着她涕泗縱檬,不舍地伸出手掌,為她抹去淚痕。然而只要一想到,他還無能為力確保她的安全無虞時,又縮回了手。

深吸了一口氣,他逼自己說:“不管你想起什麼,明天你就離開虎島。”

“你——”錢鄉氣結地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她都說自己恢復記憶了,他居然還捨得將自己送走?!

“不!我不走!我已經知道當初是誰控制銀光了……對,他還控制柔柔,我不能走,我還得救柔柔……”她失控地大喊,心中驀然浮現柔柔的影子,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柔柔!

馮承烈皺眉,“吼兒,你在說什麼?”

然而她已轉身,逃離這個令她心痛不已的男子,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喊。

看着她迅速離去的背影,他挫敗地一拳擊向牆壁,更堅定自己的想法,一定得快把她送離虎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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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木屋直接跑回來,錢鄉彷彿覺得全身氣力皆用盡了般,奔回房間后,關上門,倚著門板的身子無力地癱滑下來。

她不想哭,淚水卻流不止;曲起雙腿,她環抱着膝蓋,將臉深埋在其中,好像如此做,自己的悲傷就能少一點。

不知哭了多久,一陣敲門聲傳來,錢鄉茫然地抬起頭,開門。

是沈如媚!

“我真不知道你又回來幹什麼。”她盛氣凌人的模樣,像是專程來找人吵架似的。“你把承烈害得那麼慘,難道你又要來害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錢鄉知道她指的是當初他救自己的事,可是用不着她來數落。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總之,我不准你再纏着他。”沈如媚幾乎是喊叫出聲。

“好好笑,你有什麼資格?我為什麼要聽你的?”錢鄉滿腔的怒氣和委屈,被她一撩撥,頓時像找到出口似的全渲泄了出來。“承烈的心裏根本就沒有你!”那他的心裏也有自己嗎?

“他愛不愛我無所謂,只要我愛他就夠了!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沈如媚突然笑了起來,“你還沒有看過他的臉吧?”

“有沒有看過很重要嗎?”

“如果你看了,就不會那麼說了。”沈如媚得意的看着她,“只有我,才能忍受得了那張支離破碎的臉。”

“什麼叫做那張支離破碎的臉?”錢鄉冷笑了起來。“他的臉我在四年前就看過了。”

“你恢復記憶了?”

“沒錯!”錢鄉承認,“你根本不配和承烈在一起!你根本就不愛他。”

“你胡說!”

看着這個女人,錢鄉突然覺得她很可憐,

“你不相信,是不是?那麼我問你,如果你真的那麼愛承烈,為什麼跟他在一起生活不是感動、不是享受,而是一種忍受呢?”她搖頭。“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在委屈自己似的。”

“你……”沈如媚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我是沒看過承烈現在的臉,但即使是支離破碎那又如何?因為承烈就是承烈,對我來說,以前的他和現在的他沒什麼不同。”

“你什麼都不知道。”沈如媚不禁感到挫敗,她的反應大出自己意料之外,“你一點也不了解現實的殘酷。”

“是自我的軟弱吧?!你可以走了,我很累,想休息了!”她冷淡地下着逐客令。

“你一定會後悔的!”她大叫。

“我一點也不想再跟你閑扯了。”

“連承烈自己都受不了,我不信你能夠。”沈如媚邊走出去邊嚷。

見她停頓,沈如媚自以為佔了上風,“你行嗎?”

是她的話讓錢鄉得以再思索她和馮承烈目前的狀態,儘管他傷了她的心,但自己還是愛着他的,無庸置疑。

“我可以。你走吧!”

沈如媚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既然人家都這麼回答了,她也找不到什麼話反駁,只是她沒料到錢鄉會答得這麼篤定。

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后,沈如媚雖然不甘心,卻也明白自己已在這場唇槍舌戰中,敗下陣來,無奈地退了出去。

然而兩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門外早有個坐收得利的漁翁,正等着她倆鷗蚌相爭、兩敗俱傷后,才來撿便宜;尤其,從剛剛的那席話中,意外得到重要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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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晚餐時間時,錢鄉還在房裏心煩氣躁地想着救柔柔的辦法,但想半天仍是亂無頭緒;詠烈還沒回來,她完全不知找誰商量,這時有人來敲她的房門。

“誰啊?”

“是我,吼兒!”

“原來是惠慈姨媽。”錢鄉趕緊下床,開了門。“什麼事啊?”

“我來告訴你今天廚房出了點問題,我們會晚一點吃飯。”張惠慈溫和的笑着,看起來是多麼慈祥的長者,然而錢鄉卻早已想起她的真面目。“我怕你餓了,先拿點果汁和餅乾給你墊墊胃。”

“謝謝姨媽!不用了,我不是很餓。”錢鄉小心翼翼地回著話。

“別拒絕我的好意,來,聽話,快把這柳橙汁和蛋糕吃了吧!”

錢鄉拗不過她的執著,只好勉為其難地啜了一小口果汁。

張惠慈見狀,滿意地笑了笑,開始叨叨絮絮地自顧自地講起來,也不管錢鄉有沒有在聽。

“我一直看着他們兄妹倆長大,他們就像是我親生的一樣。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他們永遠在一起。吼兒!這種感覺,你能明白嗎?”

永遠在一起?“我不太明白。”錢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我知道詠烈一直把你當成母親看的。”

“是啊!詠烈是個乖孩子,不像承烈,他真是絕情,你說是不是啊?”張惠慈自己沉醉在回憶里,“他長大了,不再黏着我了,而且他又有了你。”

什麼跟什麼啊?錢鄉昀心裏頓時升起一股寒意,老天!這是什麼局面?為什麼她要來對自己談這些?

“吼兒!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張惠慈把手向她伸了過來,錢鄉害怕地退了一步。

“你怎麼啦!怎麼搖搖晃晃的?是不是生病了?”她露出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明知故問著。

不對勁!錢鄉突然覺得好想睡,頭好沉重,猛然一個踉蹌,她整個人跌坐在地。

“我怎麼了?”四周開始模糊起來,覺得每樣東西部在動。“你對我做了什麼?”她努力集中逐漸渙散的意識,直瞪着張惠慈。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頭很重,四肢無力,動也動不了?”張惠慈邪惡的笑了起來。

錢鄉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阿姨!是你在食物里下了葯?”

“你還不笨嘛!”張惠慈蹲下去看着她。

“吼兒!你不會游泳吧?如果我把你丟進幻影湖,你覺得怎麼樣呢?還是把你丟進森林,讓那群野生魔鬼來吃你的肉,啃你的骨?”這兩種死法聽起來都很不錯,殘忍而死狀極慘。

“為……為什麼?”她掙扎道。

“你想知道?”張惠慈冷笑。“因為你搶走了承烈啊!姐夫、承烈和詠烈都是我的,我不許任何人搶走他們。你懂不懂?我們要永遠住一起的。”

“你……”錢鄉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太偏激了。你只是他們的姨媽啊!”

張惠慈朝她一步步的逼近。“不!在我殺了惠蘭以後,我就是他們的母親了。”她像個瘋子似的狂笑。“我以為我可以,可是姐夫卻娶了方千語。不過,現在還來得及,方千語已經死了,只要除掉你,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幸福了。”她沉醉在幻想里,一會兒笑得很幸福,一會兒又面露惡狠的表情。

“吼兒!你就不可以成全我嗎?如果沒有你,我會多麼的快樂0阿!”張惠慈瞅著錢鄉。“其實,你早該死了。”

錢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人如何跟瘋子談道理?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如願的,畢竟你所渭的姐夫也已經死了……”錢鄉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她吼出這些話來。

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突然衝進來的胡伯,抓住眼露凶光的惠慈姨媽,依稀聽到“龍腹”這樣的字眼。

之後,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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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意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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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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