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村子裏的廣場上,全擠滿了人潮。

豐盛的各式食物,擺滿了廣場周圍的長桌,遠遠望去,彷佛是一條蜿蜒的龍;村民聚集處是各式各樣的表演或攤販,熱鬧得不得了。

廣場的正中央,置放着一個巨大的鐵籠子,裏面禁錮住的正是銀光,這隻困獸,現在正焦躁地沿着籠子邊緣走來走去,不時發出低咆聲。

今天是祭典的最後一天,傍晚將展開的“馴虎祭”,會把整個祭典活動帶往最高潮。

昨天和前天貪玩的錢鄉和詠烈,早就玩遍了廣場上的各大攤子,雖然錢鄉不懂得當地土語,但靠着詠烈的翻譯,她也跟小販們殺價殺得不亦樂乎。

“真受不了你,這樣省那幾塊錢也好。”詠烈真是服了自己的好友,語言不通只憑着比手畫腳,兩人還可以殺價殺半天。

“當然,多省一塊錢也是賺嘛!”這可是她們家的家訓。

這些攤子賣的東西,全部跟老虎有關,例如老虎的木頭雕塑品、虎皮製成的各式衣物、飾品,甚至還看到有人在賣老虎的牙齒。

“好有趣,老虎的牙齒也可以拿來賣呀!”錢鄉大驚小怪地喊。

詠烈輕笑,“這村子裏,只要是老虎身上的東西,就算是只有一根鬍鬚,也可能會被拿來當寶。”

“好奇怪呀,虎島上的村民對老虎真的是又愛又恨呢!前一代人對老虎的畏懼,表面上看來好像動搖了他們對老虎的信仰,開始仇視老虎,但其實他們骨子裏還是流着跟我一樣、熱愛老虎的血。”她若有所悟地說。

詠烈翻了個白眼,“真受不了,我哥幹嘛跟你講那麼多虎島的事,你的戀虎癖都已經快治不好了,他還來雪上加霜。”

“我倒是覺得我們很志同道台呢!都一樣喜歡老虎。”

“對,所以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她現在開始懷疑,這麼努力促成吼兒跟自己哥哥在一起的事是否是明智之舉了,一個陰陽怪氣,一個品味特殊,將來要是生了小孩……嘖嘖,真是叫人一點都期待不起來。

聽不出好友話里的取笑意,錢鄉被她的話逗得笑得很開心,也禮尚往來,恭維起她來,“你和征岳哥也很配呀!男的聰明女的漂亮。”

詠烈聽了忍不住話里挑骨頭地開玩笑道:“這樣說意思是指征岳哥不帥,我不聰明嘍!”

“誰說我不帥呀?”一道男聲插入她們倆之間。

“征岳哥!”詠烈看見心上人來了,高興地眉飛色舞,“沒啦,你最帥,也最聰明了,吼兒,你說是不是?”

嚴征岳對錢鄉笑了笑,“吼兒,怎麼沒看到承烈呢?”

唉,談戀愛就是這個樣子,全世界的人都會以為另一半是歸自己管,他去哪都會報備,要不然就是認為兩人應該是連體嬰,走到哪都要膩在一起才對。

“我不知道。”錢鄉還想問他馮承烈有沒有跟他在一起咧!

“這傢伙跑到哪去了?等一下儀式就要開始了,祭司叫我先來找他做好準備,這下叫我到哪找人。”嚴征岳一副苦惱的樣子。

“做準備?”錢鄉問。

“你不知道嗎?承烈是今年執行馴虎祭的勇土,祭司臨時有些話還要交代他,現在找不到他人看怎麼辦?”

“那是什麼?聽起來挺威風的。”

詠烈插嘴道:“我也不知道哥哥今年被選作勇土呢!哇!到時候他全身塗滿漆彩,上場馴虎時,一定很精彩。”

錢鄉越聽越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們的意思是說,今年要對老虎打麻醉針的,是承烈?”

“嗯,那可是對村裡男兒一種無上的榮耀呢!哥哥好厲害喔。”

她再問清楚,“當勇土只要對老虎射麻醉針就好對不對?不用殺老虎吧!”

詠烈聽得一頭霧水,“殺什麼老虎?”

錢鄉看着嚴征岳,後者對她點點頭。“祭司決議,要將麻醉槍改成毒槍;而我們家三兄弟,則會當他的助手。”

不會吧!承烈怎麼會願意下手?!一個靈光閃現,她突然感覺得到承烈可能會在哪兒了。

“我去找他!”

詠烈喚道:“吼兒,你要去哪裏?別去了,稿不好哥等一下就自己出現了……征岳哥,為什麼今年要殺老虎……”

錢鄉奮力地擠過人群,離開廣場,往林中小木產奔去。

她幾乎一路都用跑的,跑得她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如牛;到小木屋門前,她甚至沒有敲們就直接推門而入。

馮承烈剛沐浴完,只在腰下圍了一條浴中,正拿一條毛巾擦拭着自己濕混漣的發,沒有戴上面具的俊臉,流踞出一股比平常更冷冽的神情。

錢鄉看見他,一頭沖了過去,投人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他不明所以,看到她的異狀,擔心地問:“吼兒,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她氣息末定,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你要去當那個什麼見鬼的勇士?”

馮承烈馬上就明白她的反常所為何來。嘆了一口氣,安撫她道:“吼兒,我也不想呀!勇士的習俗是島上的傳統,決定人選之後,是很難更改,如果我不參加,會觸怒那些傳統人士,到時恐怕會引起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你要親手殺老虎!”她不能接受他的手染上老虎的血。

他推開她,俯下身來,雙眼直直注視她的。“你以為袖手旁觀罪孽就會少一點嗎?吼兒,毒針發作的速度很快,銀光它不會有痛苦的。”

她執拗地嚷,“人家就是不想要你去當那個劊子手嘛!”

“島上有島上的恩怨,不是我們喜不喜歡就能改變的;何況,我想能不能殺了銀光還是個變數呢,你忘了島上的這兩股勢力?”

“銀光死了我會很難過,但只要不是你下的手,我就不會討厭你。”錢鄉改捉住他的手,還是很執着地要求着,即使它攻擊過自己,但她並不希望銀光死掉。

“你……唉,我得去廣場了——”他別開臉,不願看她堅決的神情。

“承烈!”她挫敗地喊。

馮承烈套上乾淨的衣物,戴上面具。“吼兒,我看你不要到廣場了,在這等我。”

他不想她看到這些殘忍的場面,更何況,如果他的計劃展開的話,屆時現場可能會很混亂,他沒有把握一定可以說服那些主張殺老虎的村民,讓他把銀光帶走;且他擔心,另一派勢力會乘勢作亂,而那時他恐怕很難顧及到她的安危。

然而,他的話語卻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

錢鄉賭氣地不跟他說半句話,只是靜靜地跟在他身後,隨他出了門。

她很氣他,他怎麼能這麼無情呢?她一直以為,他該是一個外。冷內熱、心腸子其實軟得不得了的人,可現下他怎麼對殺銀光一事不置一詞地接受呢?

他想牽她的手,但她卻把手掌拳起,藏在身後;見到她的樣子,他考慮着是否要把他和嚴家兄弟救銀光的汁畫告訴她,但轉念一想,萬一她也要求着要加入計畫怎麼辦?且他懷疑銀光身上尚背負着不為人知的秘密,在末查出來時,這隻猛獸實在也不宜接近。總而言之,他就是怕她會陷入險境中。

兩人就在這種各有所思的情況下,回到了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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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中央,即銀光所在的位置,現在已經用高約兩公尺的木頭柵欄,圈超成一個有如競技場模樣的場所,祭司剛才宣佈,除了今年的勇土外,任何人都不得擅人。

銀光充滿怒意低嗚的聲音持續不斷,它現在正匍匐在籠子的一角靜止不動,大有養精蓄銳之勢,看來等會兒的馴虎儀式,馮承烈面對的將會是一場惡鬥。

“承烈!你到哪去了?我四處找不到你。”嚴征岳看到他,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連忙迎上來。

詠烈看到跟着前來的錢鄉,兩人亦走到一旁,逕自地講起話來。

“我依祭司吩咐的時辰,回去沐浴凈身。”

嚴征岳疑惑道:“可是我回大宅,卻看不到你人影。”

馮承烈眼神一黯,“我在小木屋。”

嚴征岳不再多問什麼,他知道每當馮承烈心情低劣時,就會跑到那個像避風港似的森林小木屋裏,說躲避也好,說沉澱心情也罷,全島上似乎只有這個地方能帶給他平靜。

“你找我什麼事?”馮承烈問。

“是祭司找你,我也不知道他找你幹麼,我問不出來,他口風緊得很。”他聳肩說道。

馮承烈聞言點頭,轉身欲要離去,然而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過頭交代說:“幫我看着吼兒,我不希望待會兒行動時,我還要分心照顧她。”

“好。”嚴征岳朝那兩個正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麼的小女生望了一眼,“放心,我們三兄弟會注意的。”

錢鄉此時瞄到嚴征岳飄過來的視線,直扯着詠烈的衣袖說:“你看,他和征岳哥的眼神都好奇怪,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鬼,他們一定是作賊心虛,要行虧心事,心裏不安。”

詠烈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吼兒,你想太多了吧;征岳哥跟我說,要殺銀光是村裡今年決議的,他們實在受不了它三不五時、突如其來的騷擾了。”

“可是銀光它……它不過是一隻老虎啊!老虎哪知道什麼道理呢?不管怎麼說,它都是一條生命……”錢鄉想到就覺得好難過。

“吼兒,你看!”詠烈試圖轉移話題,指着廣場中央一道弧狀展開的大鼓陣,興奮地喊。鼓陣約莫有十幾位鼓手,每個人的臉上皆是肅穆凝重的神清。

錢鄉順着其手勢一瞄,“咦?詠烈,你爸爸和方阿姨在那邊那個台上耶!”

“嗯,那是主祭台,是只有祭司、勇士和族長及族長之妻才能上去的,自從我爺爺時代開始,可能是看在我們家財大勢大的份上吧,族長的位置就都是由我們馮家來出任。”

祭司從鼓陣右側的主祭台上走下來,朝台上的貴賓點點頭,就要開始說話。

“祭典要開始了,噓,我們等一下再說。”詠烈小聲的道。

祭司朝廣場上的全體民眾舉起雙臂,此一動作,使得原本還有些喧鬧或竊竊私語的聲音,全安靜了下來。

他朗聲用虎島土語念了一段話,詠烈解釋說,這是“馴虎祭”開始之意。

祭司話才落下沒多久,鼓聲旋馴響起。一聲大鼓接着一聲,綿綿不絕,由沉重遲緩,慢慢加快速度,最後已融合成一片錯落消揚、跌宕有致的樂音。

一群全身畫滿如同老虎身上斑紋的男女青年,和諧地以土語唱出祭典的歌曲,在唱了一段后,繞着柵欄,舞動起肢體來;歌聲舞蹈雖帶點神秘的色彩,但不失輕快,聽得出來是慶祝的意味濃厚。

“這首歌及舞蹈是在恭賀勇土狩獵凱旋歸來,獵物豐美的意思。”詠烈小聲的在錢鄉耳邊解釋着。

然而錢鄉聽到這兒,想到其所謂的“獵物”,指的就是銀光時,頓時覺得難過得不想在此地多逗留一刻,看他們現在歡欣鼓舞,而等一下,就是銀光的受苦期,心頭更是一聲氣悶。如果自己無能為它做些什麼,那麼至少,她不想看它死去。

“我想去走走,人很多,很悶。”她向詠烈找了個借口,十足鴕鳥心態地想離去。

詠烈看了她一眼,“去一下就快回來喔,再過十分鐘,就換哥哥上場了。”

一提超馮承烈,錢鄉的臉垮得更快了。她頭也沒回的隨便應了聲,腳步卻越走越快。

在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走到廣場後方的一座林子裏,本想趕快退出去,天知道在虎島上,她完全沒有方向感可言,萬一不小心迷了路,呵就慘了。

然而一陣人語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奇怪,大家不都是在廣場上嗎?怎麼還會有人……”

她小心翼翼地尋找聲源,並把自己隱藏在一片樹叢后。

是胡伯!和……惠慈姨媽!

奇怪?他們兩個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躲在這裏?而仔細聽他倆接下來的話,更讓她大吃一驚。

“等一下大亂的時候,你千萬記住,不要讓方千語那個女人離開。”

張惠慈厭煩道:“我知道,那女人的命絕對死定了。你該不會在這時候把我叫來,就是要交代這件事吧!萬一被人發現了,……”

他打斷她的抱怨,“是關於承烈。我剛發現島上那些要力保老虎的頑固份子,派出一個人想去把承烈的毒針換成麻醉針。”

這下張惠慈也急了,“那怎麼辦?換成麻醉針我們的計劃就不成了。”

“我知道。還好我晚去一步,我依計把它換成我們準備的慢性毒針,足夠讓銀光辦完事後再斃命。”

錢鄉越聽越模糊,辦事?辦什麼事?

“那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張惠慈問。

“承烈自己似乎有救銀光的計畫。我換好針要走時,發現他和征岳把毒針換掉了,據我判斷,依承烈的個性根本不可能真的殺掉銀光,所以他應該是換上麻醉針。接着他們離開時,也把槍帶走,我根本來不及應變。”

“那……那你說這該怎麼辦?”她一聽,也亂了頭緒。

我要趁銀光剛出籠的時候就讓它行動,可是這麼一來,我怕承烈可能非得要受點傷不可了……”胡伯遲疑地說,其實現在這麼一弄,把他原木的計劃都打散了,他也在苦思解決之道。

“什麼?”承烈會受傷?!錢鄉驚呼出聲,卻被耳尖的兩人給發現了。

“糟了!”錢鄉轉身想逃,然而胡伯的動作比她還快,一下子就迫到她身後,一個手刀下來,錢鄉就暈了過去。

“嘿,我有辦法了。”抱起她癱軟的身驅,胡伯對張惠慈露出一抹算計且慘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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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稍歇,人群中傳米陣陣不耐的討論聲,等待的心情隨着馮承烈的出現引燃到最高點。

他一身油彩,鮮黃色與黑色的條紋是代表對老虎美麗的皮毛最高的頌讚,面具遮掩住他的表情,讓場外人無法揣測這位勇土現在的心情。

馮承烈持着毒槍,走進了柵欄內。全場皆屏息以待,雖說勇士的行動在往年都只是做做樣子,射出麻醉針后等不及老虎撲上來,老虎其兇狠的氣勢早就去了一半,倒在地上昏昏欲睡,讓擔任勇土的人手腳稍一使勁,它們就乖乖馴服。

但今年勇士的對手是銀光!銀光的兇狠是眾人皆知的,它似乎可媲美人類智商的超靈敏反應,更讓與它交過手的人都暗自驚心,生怕它若一發狠,虎口下徒增一條亡魂。

即使馮承烈有武器,銀光不容小觀的實力,讓人根本不敢等閑視之。

所以這場人與老虎的對峙,絕對是精彩盛事。

錢鄉睜開眼的時候,頸邊傳來陣陣痛楚,發現自己正靠在柵欄入口門邊,胡伯站在她身後扭着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胡伯,你……”錢鄉掙扎着想掙脫他的箝制。

“吼兒,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道哪裏惹了你惠慈姨媽吧!”

她當然聽得一頭霧水,“我?我怎麼可能得罪過她?你們到底想對我做什麼?”

此時,馮承烈扯動連接銀光籠子門的繩索,將門打開:銀光緩緩地踱出來,眼露暴躁殺意。

“是時候了。”胡伯一說完,用力一推,將她推人了柵欄之內。

錢鄉絲毫無心理準備,一時沒站穩,腳下一陣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馮承烈本來舉起麻醉槍,就要扣下扳機,眼角餘光一瞥,看到她驀然閃入的身形,心口一驚,手勢頹然一改,連忙奔到她身邊。

“吼兒!你怎麼會進來這裏?你怎樣?有沒有摔傷?”他關切的問,接着急忙地想把她送離這個危險之地。

“我沒事……承烈小心!”錢鄉想告訴他胡伯的事,但此時刻不容緩,銀光已逼近。

他也發現了!抱着她一個轉身打滾,避開銀光的一個縱撲,但麻醉槍在翻滾時,不小心掉落在原地。

“該死!”他跑過去想將柵欄的門打開,好把吼兒弄出去,但任他怎麼扳,門就是打不開。

馮承烈腦子裏飛快地轉着,難道有人想害吼兒!但是誰?為什麼?

抱起她,他往回跑,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他打算躲到中央那個原本關銀光的籠子,眼下先保住自己和吼兒的安全最重要。

銀光朝他們一步步接近,炯炯眼珠子隨着他們的動作而移動,來到距離他們約一公尺之處,便停了下來,前腳蹲伏,犬齒露現,

場外眾人齊倒抽口氣,銀光已撲到馮承烈身上!他只來得及將懷中的錢鄉推至一旁,自己卻躲不開銀光的攻勢。

錢鄉在一旁着急着,拚命地喊救人,看着馮承烈身上不斷流出的泊泊鮮血,她完全忘了自身安危地衝到銀光身上,用盡吃奶力氣地捶打它;銀光回頭看她,其染紅血的白色皮毛,更顯猙獰。

馮承烈奮力抵抗着,臉上的面具,在與它近距離的搏鬥下,早掉落在一旁,俊秀的臉龐,遭受到無情的爪子刮划,毫無遮蔽的上身,更是已被劃出好幾道口子。

受到這些猛烈的攻擊,他一吃痛,雙臂使勁一推,竟也把身上這頭重一、兩百公斤的猛虎,給揮飛了出去。

嚴家三兄弟眼看情況不對勁,早拿起預備的麻醉槍,死命地射向銀光。但無奈距離過遠,超過麻醉針的射程,根本威脅不到銀光。

銀光停下所有攻擊的動作,耳朵豎起,像在等待什麼。

就在眾人皆納悶不已的時候,它倏地飛身躍起,跳過柵欄,引起場外人一陣恐慌。

然而銀光卻像有目的似的,並不理會在它周圍奔走逃竄的人們,迅速地越過人群,跳上主祭台,朝此刻正被嚇得花容失色的方千語而去,張口往她細緻的頸項一咬,方干語當場血流如注,更駭人的是,銀光大嘴俐落地一偏向使勁,她美麗的頭顱隨即不自然地呈九十度垂下。

接着,它的目標換成馮綱!

早在銀光躍上主祭台時,馮綱就已傻愣在原地,看着猛獸將他的妻子活活咬死,完全束手無策。

所以當銀光兇狠的眼光對上他時,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躲避,十幾秒的時間,又一條魂魄歸天。

所有人都看呆了,虎島上雖然有許多老虎,但從未發生過老虎殺人事件,遑論現在全島村民聚集,目睹了兩起命案之後,他們的錯愕恐懼,更是可想而知。

驚愣了數秒,大家完全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中,各自逃亡。

嚴家史弟又急又驚,他們的速度壓根追不上銀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恣意肆虐。

嚴征日先冷靜下來,分配指揮着另外兩人的動作。“征岳,你快去看阿姨和姨丈還有沒有救!征圻,你去看承烈和吼兒。我一定要把這隻畜生逮到,不能再讓它這樣肆無忌憚地攻擊人了!”

然而銀光又一個縱身,回到了柵欄內。這次,它的目光很堅定,直直盯向錢鄉。

在銀光之前,一跳出柵欄后,錢鄉連忙跑到馮承烈身邊,扯下自個兒衣襟下擺,徒勞無功地啜泣着抹着他身上的血。

“承烈……嗚……你不能死,嗚……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馮承烈聽到她的哭聲,勉強地睜開雙眼,

“我沒事,這點小傷……”

但這麼說只是讓她的淚更無法遏止,她哭得泣不成聲,再看到遠處主祭台上發生的事,胡伯跟張惠慈一番難解的話,突然都指示出一個方向,原來,所謂銀光要辦的事,就是……

正想把她的推論告訴他時,她卻發現,自己竟成為這頭殺人殺紅了眼的猛獸,下一個覬覦的對象。

“吼兒,你快逃!”馮承烈看出了銀光詭異的目光,他咬緊牙根,用儘力氣地想站起來,想轉移它的注意力,為錢鄉多爭取一些時間。

“我……”她覺得自己腳都軟了,絲毫不聽大腦指揮。在這生死關頭,她竟胡思亂想起以前常開玩笑地講,若能死在老虎嘴下,做鬼也甘願。然而現在當真生命受到威脅時,她才知道,那時,自己天真得可笑。

銀光的目光深沉,前肢蹲伏,似在等待狩獵的最佳時機,享受獵物在被擒前不安害怕的氣氛,讓錢鄉在仲夏的暑氣中,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怵。

眼看銀光沖了上來,速度快的似在一眨眼完成,又清楚的似乎像慢動作般,可一一分解它的每一動作。而她卻連動都不能動,彷佛被定住了似的。

那段時間好像很長,卻又好短,她的腦海中閃過了好多幕場景,從小時候到來虎島的點點滴滴,最後定格在承烈的臉,她的意識像被抽離般,露出恍惚的笑容。

肩膀好痛,那種被撕裂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叫了出來,自己就要死了嗎?像銀光剛殺的那兩個人般,頸子被咬斷的死去了?骨頭被壓碎的聲音清楚極了。錢鄉知道自己就快撐不住,錐心的.痛讓她暈了過去。

承烈……她看着他,努力的記着他的樣子,感謝老天爺,讓她在人世間擁有的最後一崛風景,就是心愛人的臉——

“不!”馮承烈覺得世界就要毀滅了,當他看到銀光的嘴裏流着錢鄉的血。

“放開吼兒!”他大聲的喊着,奮力地拍擊這大虎的頭。

銀光被他惹毛了,停下繼續攻擊此刻已奄奄一息的錢鄉,轉頭低咆地看着他,眼裏有着閃爍不定的光芒。

很快的,他們爭鬥了起來。銀光兇狠的在馮承烈的身上抓着、咬着。失去理智的馮承烈早就將痛楚,甚至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要了這頭畜牲的命,它竟敢傷害他最愛的人!

在馮承烈簡直不要命,招招毫不留情的用力撞擊下,銀光的腦門傳來一陣碎裂聲,加上此時嚴征日他們己撬開柵欄的門,持毒槍、麻斛槍死命地往銀光的身上狂射。頓時,銀光那雙雪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怒吼了數聲,它就直挺挺的倒在馮承烈身上。

他用儘力氣的把它撥開,然後爬到錢鄉的身邊,不顧殷紅的血正從他身上、嘴裏不斷的流出來。“吼兒?”他伸手探她的鼻息。

“幸好!”她還在呼吸。

笑意從他臉上浮現,她還活着,還好她還活着……

放心之感讓他全身鬆懈下來,感覺到身體裏有東西正從他體內抽離,一個接着一個,一部分接着一部分……許許多多的東西逐漸的剝落……

“承烈!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嚴征日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彼端傳來,叫人聽得模糊。

馮承烈勉強地睜開眼,費力地吐出話,“先救吼兒……吼兒……”

吼兒能夠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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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意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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