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錢鄉鬆了一口氣,總算救星到了。

嚴征岳安撫着詠烈,語氣中有關懷還帶些責備。“好了好了,我們不是來了,有什麼好怕的,你明知道這島上的老虎不會隨便攻擊人的。倒是你,明明怕黑,而且那麼晚了還帶吼兒來這裏,聽胡伯說時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敢回去,害我們都快急死了。”

詠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本來可以的,有吼兒作伴我才不怕,可是她受了傷,走不動,我一個人不敢走嘛……”

馮承烈一聽,猛然轉頭看向錢鄉的方向,

“你受傷了?”

錢鄉吶吶的點頭,“我不小心扭到了——”

嚴征岳放開詠烈,走過來看她的傷勢。

“嘖,腫得那麼厲害,恐怕要人用背的回去吧!詠烈,我看你跟你哥先走,英雄救美的任務就由我……”

“我來!”馮承烈冷冷地開口道。

嚴征岳眼中閃過一抹好計得逞的笑意。

“唉,既然有人要當苦力,我也樂得輕鬆;詠烈小美人,你願意伴着我這個英雄一起回去嗎?”

詠烈被逗得笑了,將手放進他伸過來的大掌中,臉兒不禁一紅。

“我們先走啦!”嚴征岳對馮承烈及錢鄉揮揮手。

“對了!”詠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喊,“吼兒,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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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走了都有一會兒了。

馮承烈依然站着,錢鄉還是坐着,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不曾散去。

“我……”她想說些什麼,好打破這難堪的沉默。

“別說了。”馮承烈打斷她的話,屈膝背着她蹲下來。“我背你回去。”

山谷的風吹得人涼颼颼的,可是錢鄉渾然末覺。

她臉紅地依言趴上他寬闊的背,濃烈的男性氣息頓時盈滿她鼻間,他的味道好好聞,體溫好溫暖,而她的臉越來越燙了。

“馮……馮大哥!”錢鄉怯生生地喚着,她想履行她和詠烈之間的約定,然而自己現在不僅臉紅到耳根子上去,手也開始冒汗。唉!怎麼那麼沒用,她吼兒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什麼事?”

“我……”她猶豫要怎麼開口,然而想到答應詠烈的事終歸要做,長痛不如短痛,深吸一口氣她下定決心,一股作氣地道出,“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一股自己也不甚明白為什麼的狂喜蔓延上他的胸臆,然而冷硬的面具遮住了一切波濤洶湧。“征岳呢?”濃烈的醋意包含在這短短的三個音節中。

嘎?!幹麼問征岳哥,這有關係嗎?“征岳哥?他不是跟詠烈一起回去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她在跟他告白耶!可瞧瞧他回的是什麼話,叫人完全摸不着頭緒。

“他喜歡你。”

“哪有!他有喜歡的人啦!何況,詠烈喜歡他,我怎麼可能跟自己的好朋友競爭。”不對不對,她幹麼要和詠烈競爭,她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征岳哥呀,而是眼前的他。但喜歡他的話她可沒勇氣說第二次。

馮承烈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逕自安靜地走着。

錢鄉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她告白完了,他可以回答說“我也喜歡你”,或者“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漫畫裏不都這樣嗎?!可是他卻說有另外一個男人喜歡她,然後就不講話……唉,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喜歡我?”他突然出聲,打斷錢鄉的混亂思緒。

她被問倒了,她做事,向來都憑直覺,跟着自己的感覺走,為什麼會喜歡他?老實說,她根本沒想過這種問題,在隱隱得知自己內心有對他不一樣的波動之後,她想,那種感覺應該就是愛了吧!

不過馮承烈似乎還在等她的答案。

只見錢鄉支支吾吾,臉都快燒透地說:“因為……因為你對我很好,救了我好幾次,還有柔柔……而且雪霽也很漂亮……”天哪!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雪霽漂亮跟她喜歡他沒有必然的關係吧!

哼,馮承烈冷笑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

“因為我救你,所以你就喜歡我?”

“不是……其實你說的也沒錯啦!”要是他沒救她,她就無從發覺他的好,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呢?

“那你現在說喜歡我是什麼意思?想報恩?”他不屑的說:“不用了。”

“我……”一串串的眼淚從錢鄉的臉頰上滑了下來,難堪和委屈將不爭氣的她擊倒了,然而傷她最重的,卻是他冷淡的言詞。

他回頭,看見她眼裏的淚,心頭一緊,卻說不出任何安慰話語。

兩人之間又恢復先前那種窒息的沉默,錢鄉哽咽的抽氣聲,每一喘息間皆像在馮承烈的心湖裏,投下一顆顆的石頭,泛起惱人的漣漪。

“到家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再叫人來幫你看腳。”他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走上樓,打開她的房門,將她安置在床邊的椅子上,馮承烈就打算離去。

“馮大哥……我們還是朋友嗎?”錢鄉喚住他的腳步。她想,告白失敗就算了,但她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朋友。

馮承烈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錢鄉猶不死心,“那……你喜歡我嗎?”她總要問個明白。

他給她的回答是一個離去的背影。

看着那漸漸走遠的身型,錢鄉剛乾涸的淚眼,又開始泛濫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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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兒——”詠烈哭喪着臉,門也沒敲地沖了進來。

“嗚——我跟你說,我告白失敗了啦,嗚,征岳哥說他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我也認識,還非常的熟,可是他死都不肯跟我說是誰,我想來想去,那個人選只有你,該不會他真的喜歡上你?可是也不可能,因為他說我哥喜歡你……咦?你怎麼也在哭?是我講得太感人肺腑嗎?”

這個詠烈在講什麼呀!錢鄉一聽,臉色頓時變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詠烈抹抹自己臉上的淚痕,“難道……你也跟我哥告白了?”見錢鄉點點頭后,她又問:

“然後,被我哥拒絕了?”

錢鄉的淚流得更凶了。“詠烈,我覺得我的心好痛,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詠烈一聽,也想起自己的問題,一陣熱流又湧上眼間。“對呀,當我聽到征岳哥說‘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愛你。’時,我的心都快碎了,雖然我本來就沒有抱太大希望,可是當真正的絕望來襲,我還是無法承受。”

“詠烈……”

“你知道嗎?當我跟征岳哥說我從小時候就喜歡他時,他臉上露出一種很高興的表情,在那一刻,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可是,結果他跟我說,我還太小,根本分不清什麼是兄妹還是男女之情,等我長大一點再說。我都十八歲了那,在台灣我們的同學都不知談了幾次戀愛,他居然還會覺得我小!”

吸吸鼻子,詠烈故作堅強扯出一抹笑,“其實我想都說出來了也好,即使結果是這樣,但至少我可以死了這條一心……想想,我還要回台灣念大學呢,我就不信到時候談不了戀愛……”

“可是他們都不是征岳哥。”也不是馮承烈。錢鄉幽幽的說,她並不想刺傷詠烈,但那是事實。

果然,聽者聞言嘴一扁,眼看淚水攻勢又要發作,可是卻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吼兒,你跟我哥……”不敢相信錢鄉居然會失敗,她哥不是喜歡吼兒嗎?而且這件事不只她覺得,連征岳哥都說哥哥這次是玩真的。

“我想,大概是我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吧!”錢鄉可憐兮兮地說。

真的沒有嗎?詠烈雖然懷疑,但她和馮承烈從小畢竟聚少離多,由於兩人之間十歲的年齡差距,在她念小學時,他就已經考上美國的大學,此後更是很少再到台灣。所以馮承烈對她而言,也是有相當程度的陌生感,她並不了解哥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其實,我哥也沒那麼好。”她試着想讓錢鄉好過一點。

“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嘛!有什麼辦法?”錢鄉嘆了口氣。

“你真笨!”馮詠烈很想再多說一些話,例如誹謗她老哥品行差、個性壞、女人多、用情不專……可是此時卻像有東西梗在喉頭說不出來。“他配不上你啦。我們都不要跟他們好了。”友情萬歲,負心漢滾邊去。

錢鄉聽了只是搖搖頭,現在雖然心裏難過,但其實很慶幸自己來此走一遭,如此一來她才能認識他,嘗試到初戀的滋味。

“對了,你的腳傷……”詠烈突然想到地問。

錢鄉聳聳肩,“我回房后不久,胡伯就帶村裏的醫生來幫我看過了,還好,沒傷到韌帶,熱敷幾天就沒事了。”

詠烈呼出一口大氣,道:“還好還好,不過吼兒你跟我們虎島還真是犯沖,瞧你先前被個瘋女人甩巴掌,現在腳又受了傷,接下來你可要好好保重,可別再出什麼意外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跟你媽交代。”

“不如我現在就包袱款款回台灣好了……”錢鄉故意說,反正現在的心情也適合回去療傷。

“別別別!你答應我要留到虎祭完的。”詠烈不拿她受傷的事取笑了。“你答應過我的。”

此刻,錢鄉心中越來越期待虎祭的到來,只是自己也不明白,那份期待,是因為老虎?還是可以離開這塊傷心地,遠離他帶來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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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了,你還找我出來?”

黑夜裏,在後院一幽僻角落裏,兩條人影鬼鬼祟祟的。

“我這些計劃是為了誰?還不是要幫你早日得到馮家女主人的位子!”一道刻意壓低聲音的男聲說道。

“計劃已經決定了?真的?什麼時候?”女人興奮的喊。

“小聲一點!你要別人都聽見了?如果真有人來,我們可就完了!”男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東張西望地察看着四周動靜。

“啐,這時候大家早都睡了,更何況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連白天都鮮有人至的鬼地方,誰會來這喂蚊子!你就是這种放不開的性格,才一直成不了什麼大事。”女人不屑地叨叨絮絮地批評。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也該收斂一下自己急躁的性子,不要老說我。”男人正色道:“聽好了,我們要在祭典當天動手,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我要怎麼做?”

男人開始詳細地敘述這個計畫的細節。

良久……

“好了,我們到時候就依計行動,記住,你千萬要沉得住氣。”男人叮嚀着,“還有,等一下我先回屋子裏去,自個小心,別讓人瞧見了,起了疑心就不好了。”

女人的聲音中充滿不耐。“這個不用你交代,怎麼這麼羅唆,真不知道當初她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

男人聞言臉色愀變,忍不住頂回去幾句。“不准你污辱她,你連幫她提鞋的資格也沒有。”

“哼!”女人冷笑,“沒資格是嗎?沒資格我還不是幫她帶大兩個小孩!”

男人聽到“小孩”一詞,原本嚴峻的臉色隨剛和緩下來。“總而言之,回大宅時當心點,我先走了。”

女人惡狠狠的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似乎是自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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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準備入睡后不久,錢鄉突然跳了起來。

柔柔呢?

今天回來得太晚,又發生那件事,讓她心煩得要命,根本忘了柔柔的事了。

錢鄉在床底下、桌腳各處番找,能找的地方都看過了,就是找不到那隻小傢伙。

對了,詠烈比她早回來,有沒有可能在詠烈那裏?

但隨即她又搖搖頭。不可能,詠烈最愛乾淨了,柔柔雖然已經恢復健康,不會再拉肚子或嘔吐,但衛生習慣還未養成,難保不會隨地大小便,詠烈不可能忍受得了。

那麼柔柔到底是去了哪裏呢?

她開始煩躁了起來。一想到它可能自己在外頭,她就好擔心,畢竟它還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啊!

不行,她得去找柔柔。柔柔最後是跟征岳他們在一起,而他們來龍腹找她們時,說是胡伯告訴他們的……胡伯!對了。

錢鄉急急的用單腳跳下樓,然而還沒找到胡伯,就在廚房看到了一隻正在大快朵頤的小壞蛋。

“壞東西。”錢鄉松子口氣地敲了它頭一下。看它急急的吃相,令她又好氣又好笑。“對不起,我把你都忘了,這吃的食物是不是胡伯幫你準備的?有沒有謝謝人家啊!”

小老虎不理會主人地繼續進食,直到它吃飽喝足了,錢鄉才抱起它,準備回卧房。此時,她瞥處一個人影,正匆匆忙忙地走過廚房。

“惠慈姨媽?你也還沒睡啊?”錢鄉笑着問。

昏暗的燈光,擋住了張惠慈倉皇的臉色,她不自然地問:“你……怎麼在這裏?怎麼還沒睡?”她有沒有看到自己剛從外面回來?

“我來找柔柔,這小東西躲在廚房吃東西。”錢鄉說。

“是嗎?”她半信半疑,暗惱自己的大意,隨口丟下一句,“早點睡!”

“嗯!晚安。”看得出來她無意多聊,一副想打發自己的模樣,錢多有禮地回應,看她走來的方向,該是剛從後院回來,奇怪?這麼晚了,惠慈姨媽會去哪裏?不過她這做人家小輩的,也不好過問大人的事。按捺下疑惑,她抱着柔柔,走上樓去。

“晚安。”張惠慈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杵立在原地,心中百轉千回,像是在算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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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嚴征日就看到自家門口有人影晃動。

“哦!有人站崗耶是吼兒!”

“征岳,你跟她走得很近哦!”嚴征忻的臉色噯昧。

嚴征岳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們兩個少亂嚼舌根,萬一我半路被人砍死了,都是你們害的。”

“放心好了,我會替你報仇的。”嚴征忻拍拍二哥的背。

“別開玩笑了!”嚴征岳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門外。

錢鄉正義憤填膺地望着他,而她懷裏的小老虎,還是一臉睡眼惺忪的睏倦模樣。

“怎麼啦?吼兒?”這個像小妹妹一樣的女孩,總是讓他想起某個人。

“征岳哥,詠烈現在很不好。”

今天早上,錢鄉去敲詠烈的房門,結果回應她的是一道鼻音濃厚、悶悶不樂的聲音。她知道詠烈不開心的原因,但她此刻一副拒絕接觸任何人的態度,讓她連想安慰都無從下手;別無他法,她只有來找征岳哥,所謂“解鈐還須系鈐人”,也只有他才能解開詠烈的心結。

“真的嗎?”嚴征岳臉色由輕鬆轉為擔心,

“她怎麼了?”

“我還想問你咧!”意思是還不都是因為你。

嚴征岳怔了怔,嘆了口氣道:“別站着,我們進屋裏談。”

他帶她進書房,阻絕那兩個愛湊熱鬧的長舌公。

兩人坐定后,錢鄉等着他開口,雖然說征岳哥有權喜歡任何人,拒絕了詠烈也不能怪他,但他畢竟和詠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能做情人應該也是朋友吧!於情於理,他都該去安撫她一下。

“吼兒,說詠烈的事前,我也有話問你。”

“什麼?”

“詠烈跟我……”嚴征岳講到這時臉突然紅了一下,有點不自然地佯裝咳了聲,才繼續說下去。“跟我告白的時候,有提到有關你們約定的事。”

錢鄉微愣了一下,雙頰也倏地滾燙起來。“那又怎樣?”

“承烈他……”

“我想他大概不喜歡我吧!”錢鄉看着地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我總是忽冷忽熱。”

“是嗎?”嚴征岳搖搖頭。“如果真是不喜歡的話,我看他恐怕是連理都懶得理吧?”

“理都懶得理?”錢鄉不解。

“他那個人對於他不屑的事情,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嚴征岳半靠在椅子上,“吼兒!這麼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對一個人付出那麼多注意過,我跟你說過,他有他的心結,所以你一定要多給他一點時問,不只是為了他,也為了你自己。”

錢鄉嘆了一口氣,“昨天我已經跟自己說要放棄他了,但其實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不會那麼快消退的,只是,現在都是你們跟我說他也喜歡我,可是我自己根本無法確知他的心意啊!”

“我沒有辦法給你忠告。”嚴征岳敲敲她的頭。“記得你跟沈如媚怎麼說的?”

“想知道馮承烈的事,就去問馮承烈。”錢鄉自己把話接上了。

“畢竟別人說的話部是假的,就連我也有可能是在騙你。”嚴征岳看着柔柔,它睡著了,開始打起呼。“如果你只想挑你想聽的東西去相信,那麼你得到的只不過是謊言罷了。”

“可是,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如媚姐啊!”提起沈如媚,害她不斷地想到在她和馮承烈湖裏的那一幕。

“如媚?”

“我看過他們親密的模樣。”在湖裏什麼也沒穿。“而且我想她一定有看過他面具下的臉。”她落寞地說。

“看他的臉是那麼重要的事嗎?”

“當然,他一直戴着面具,能看他的臉,不就代表自己很獨特嗎?”錢鄉越說越小聲,自己好虛榮啊!這樣子一點都不可愛,根本就不像她了。

“你怎麼知道如媚看過?而且搞不好承烈脫下面具后,會丑得讓你不想再接近他呢!”嚴征岳試圖安慰她的沮喪。

“我看過一次,在他睡着的時候。”她小聲的囁嚅着。

“睡着?看不出來他會這麼遲鈍啊?”他輕笑道。

“真的!在湖邊的時候。”錢鄉急着舉證。

嚴征岳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雙眼直盯着她,緩緩開口道:“承烈長得很像他的母親,尤其是眼睛,幾乎是一模一樣。有人說是因為他父親怕見了觸景生情,所以才要他在這個島上時都戴着面具。”

好……好殘忍哪!他父親怎麼可以這樣!因為自己深愛着死去的妻子,怕見了兒子會難過,就像遮掩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讓年幼的兒子戴上面具,掩住一切?錢鄉心疼的想,難怪他那麼不快樂,容貌是天生註定無法改變,也不是他所選擇的,被生養自己的父親如此嫌棄,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有多痛苦。

“好了,別想了!反正這麼多年部過了,我想承烈搞不好自己也習慣了。”

錢鄉嘆了口氣,心中有許多愁緒說不出,某個角落為他好疼好疼呀!失去母親,他應該也是很難過的吧!畢竟那時他也才是個了七歲大的孩子而已,要怎麼承受這種被另一個至親的人拒絕的痛苦呢——

不想看到她整張小臉都揪在一起的苦惱狀,嚴征岳試着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好了,吼兒,我們現在可以開始討論詠烈的事了。”

提起好友的名字,錢鄉精神一振。

“她現在很難過,我想她大概哭了一個晚上。”自己昨晚也是哭到睡着的。

嚴征岳一聽,重重的嘆口氣,“吼兒,你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我有喜歡的人這件事嗎?”

“嗯。”當然記得,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會有後來這些告白的事,現在想想,早知道就不要那麼衝動跟詠烈說,看她這麼難過,她才知道詠烈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征岳哥的。

“我喜歡的人就是詠烈。”

“啊!”錢鄉吃驚地張大嘴,“可是……你怎麼……那你為什麼要拒絕她?”她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好。

嚴征岳苦笑了一下,“我也不願意看她那麼難過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倆就是特別親近,她有事情都會跟我說,遇到什麼難題第一個想到的也是我……”他雙眸散發出一種遊離的光芒,像是陷入了回憶的洪流里。

“我記得有一回,大概是她考完高中那年暑假吧。有天她莫名其妙地被他爸爸責罵了一頓,她難過得自己一人跑到龍腹的斷崖哭了一個下午,後來還傻呼呼地就在那裏睡著了。

“到了傍晚,還不見她回大宅,全部的人這才都緊張了起來,連忙分頭去找。當我在龍腹找到她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的事了;那時她一看到我,就衝過來緊抱住我,嚷着,‘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來了!我都快怕死了。”

“我安撫着她,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她一覺醒來時,發現一隻野生的老虎在她身上嗅啊嗅的,她嚇得猛拙氣,不斷地冒冷汗、打顫,還好後來老虎只是聞一聞她就走了,她才鬆了一口氣。”

錢鄉看到嚴征岳的眼眶閃着淚光,但仍不作聲地靜靜聽他說完。

“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愛上她了,我真的好怕失去她。她跟我說喜歡我時,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可是想到她現在還那麼小,我實在很怕她對我是把兄妹之情誤以為是愛情……”

“你這個笨蛋!”一個氣極敗壞的聲音打斷他的述說,是詠烈!

“詠烈,你怎麼來了?”錢鄉有點尷尬,自己自作主張來找征岳哥談她的事,她不會怪自己吧!

詠烈沒有回答她,雙眼直直盯着嚴征岳。“我怎麼可能會搞不清楚對你是什麼感覺!別忘了這個島上還有其他兩個人可以供我比較……”

錢鄉抱起柔柔,悄悄的住門外退去,她想,這兩個人看樣子應該可以自己解決了吧!

彼此有愛的話,世間還有什麼難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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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馮家了,錢鄉正想趕快進門,去跟胡伯討杯冰水喝,這島上的太陽,實在炙人炙得厲害。然而此時懷啦的小搗蛋卻跳了下來。

“柔柔!”

小東西的速度極快,一下就沒入了草叢之中,東奔西竄地,好不容易在一棵大樹下,她終於逮住它。“小壞蛋,你想累死我嗎?”

“承烈——”

有人!錢鄉從濃密的樹縫中偷看到,是沈如媚和馮承烈!

沈如媚正從馮承烈身後抱住他,錢鄉看的正是此畫面,頓時賞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承烈,你為什麼變了?”

馮承烈推開她。“不要碰我。”

“我不懂!”以前雖然都是她主動,可是他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對於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很有希望,畢竟,她待在他身邊最久。“難道——難道是為了她?”

她?她是誰?把名字說出來啊!錢鄉在心理大叫。這種含糊的對談,會讓偷聽的人抓狂!

“承烈!”

他沉默着,一句活也不肯多說。

“你不想理我了?是不是?”沈如媚揪住他的衣服。她為了他,可以犧牲一切啊!

“我從來沒有理過你。”馮承烈冷淡的回答,轉過身背對着她。

“不!”沈如媚狂亂的喊叫聲劃破天際。“你騙我!”

“等一下你收拾收拾就回去吧!我會叫胡伯送你。”

沈如媚聞言如遭電擊,恨恨地說:“不,我不走,你休想這樣輕易地打發我!”

“隨便你,但你記住,不要讓我在這島上再見到你。”

“你——”沈如媚咬咬牙,雖無奈,卻莫可奈何。她氣極地跺了跺腳,掉頭就走。

錢鄉看到這一幕,人都呆掉了。

對於討厭的人,理都懶得理,對於不屑的事,看也不看一眼。征岳哥說得果然沒錯!

他,好絕情啊!一點情分也不留。怎麼有這樣的人呢?

此時,馮承烈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他發現她了!

“怎麼,這是你最新的癖好嗎?抱着小病貓偷聽人家講話。”老早就看到她蹲在那裏,像個小賊似的偷窺。

“柔柔才不是小病貓呢!”錢鄉站了起來。

“反正是個蠢東西。”整天生病,胡亂跑來跑去,而且還讓她有理由去找嚴征岳。“死了算了。”

“你好過分!”錢鄉抱緊柔柔。“我知道你也嫌我礙眼,我走就是了!”

馮承烈看着她氣呼呼離去的背影,挫敗地嘆了一口氣,搞不懂自己為何老是對她說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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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鄉隔天又起了個大早,或者應該說她根本沒真正睡着過,一夜恍恍惚惚地想着心事,腦中轉來轉去的都是這些天來的點點滴滴。

詠烈昨天一直都和嚴征岳在一起,他們把所有的事談開了;詠烈來敲她的門的時候,臉上還帶着那種如夢似幻、甜蜜萬分的笑容,她一看到錢鄉,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吼兒,謝謝你!要不是你跟征岳哥講那些話,我永遠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搞不好就對他死了心,愛上別人了呢!”

錢鄉取笑她,“不,你才不會呢!你這輩子註定是愛慘了征岳哥。”

看着好友這麼幸福,錢鄉在為她高興的同時,自己心底也起了淡淡的惆悵,自己到底和馮承烈還有沒有可能?每個人都覺得他對自己是特別的,都看好他們的末來,然而她自己對他們之間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她們倆後來沒再多說些什麼,互道了聲晚安后詠烈就回房了。

錢鄉睜着眼,整晚都想着關於馮承烈的事,想着他對沈如媚的冷絕態度,害怕有一天也會被他如此對待。

迷迷糊糊地熬到早上,隨便梳洗完后,她連柔柔也沒喚,就獨自出門散心,走着走着,就到了幻影湖畔。

不過,今天的幻影湖似乎有些異樣,湖水還是一樣的清澈,湖邊的樹葉也是那麼茂密,可是,錢鄉隱隱約約就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啊!她想起來了。

她在要到幻影湖的路上選錯了岔路,前幾回去的是屬於湖的左半邊,接近馮家大宅及礦區,所以開發得較完整:而現在她所在的位置,則是鮮少有人來的另一邊。

難怪這邊的森林看起來有點神秘,聽詠烈說過,這裏應該是島上老虎聚集的休憩地。

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閃了過去。

是雪霽。那麼他也一定就在附近了!奇怪,他和她可真是有緣哪!走到哪似乎都會遇上。

錢鄉湊過去瞧,樹從罩,白色的光影閃動。

“雪霽。”錢鄉小聲的喊。

這道影子聞聲便朝她的方向飛了過來,錢鄉忽然覺得不對勁,然而身體卻跟不上腦中思緒的速度,來不及反應;此時另一道黑影也飛快的撲上來。

巨大的一股衝力把她壓倒在地上。

好快!就像野獸一樣!

白色的影子也不戀棧,身形一轉,即要蹤身離去,無形中好像受到某種事物的牽引指揮,詭譎得很。

又一道白色的影子追了上去……等一下,又?

“你很麻煩。”馮承烈坐了起來,順手將她也拉起來。

“怎麼有兩隻雪霽?”錢鄉驚魂末甫地拍着胸口直喘氣。

“那是銀光。”另一隻全身雪白,外表和雪霽極為相似的老虎。馮承烈雙手枕向頭后,躺了下來。“你——沒事吧?”

“我?”錢鄉笑了,打從心裏的笑着,她想他真的是有一點點在關心她呢!

“我沒事!”然而活才說完,她的脖子竟不爭氣地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晤!”好痛!

他聽到她極力剋制壓抑的低吟聲,緊張地看向她雙手所欲遮掩的地方——她的肩膀受傷了,還好只是皮肉之傷。

接着馮承烈不自在的轉過頭,二話不說地脫下自己的襯衫,丟給她。

“穿上!”她的前襟被銀光的爪子扯到而勾破了一大片,泄露出無限春光。

錢鄉猶不自覺,低頭一視,才發現自己的窘狀,連忙撿起他的衣服,轉過身套上。

“謝謝你。”他這舉動是不是代表他也有點喜歡她呢?“我……我會再買一件衣服還給你。”這一件衣服她不想還了,她想留下來。很幼稚的想法,可是她就是抗拒不了想擁有屬於他的東西的渴望。

馮承烈不敢再看她,剛才那一眼讓他心頭大亂。他隨便找了話題,“不要隨便接近銀光,它很危險。”

“為什麼這樣說?它跟雪霽長得好像。”

“那當然,它們是兄弟。”

錢鄉不解,“兄弟?!不會吧!雪霽那麼和善!”

“它們的確是同胎所生的兄弟。本來胡伯捉它們回來,是想要一人一隻給我和詠烈,但銀光的脾氣不好,養了一陣子后,就發現不能再養了:反正詠烈對老虎的興緻缺缺,於是胡伯就把它放回森林裏。”

“可是我覺得很奇怪,詠烈說過,虎島上的老虎除非肚子餓,否則是不會攻擊人類的,可是為什麼我今天才叫它一聲,它就朝我撲過來?該不會是因為我叫錯它的名字而生氣吧!”她開玩笑道。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馮承烈眉頭皺了起來。“我懷疑銀光是受到人為的控制,你不是第一個被它無緣無故攻擊的人。”第一個就是他自己,還有村子裏,也不時有人受到它的騷擾。

“什麼意思?”她越聽越糊塗了。

他嘆一口氣,“你不要管,總之你以後看到它,小心一點就對了。它很好認,注意看的話,它的皮毛上有許多傷痕,這是它和雪霽最大的差別。”

“傷痕?它為什麼會有傷痕?”錢鄉大嚷,心中也為銀光心疼起來。

馮承烈搖搖頭,“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

此時錢鄉還想再說什麼,驀地,他靠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

“不要說話。”有人來了。

錢鄉睜大眼點點頭,表示她絕對不會開口講半個字,身子順勢一軟,靠進他懷裏,可不是她不懂得何謂是女性的矜持,實在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聞了,像酒,讓人一聞就醉,不自覺的發暈發熱。

“你來這邊做什麼?”

是胡伯和……惠慈姨媽!

錢鄉呆住了,這兩個人到這來幹麼?

“我到這裏看我姐姐啊!”

胡伯一臉鄙夷。“你不配來看她。”

“唷,就你才配嗎?哼,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我姐她幫你生了個孩子,你就有多麼了不起,告訴你,我永遠不會承認孩子是你的,承烈和詠烈永遠都是我姐夫的兒女!”

什……什麼?!慈姨媽在講什麼啊!轉頭看向馮承烈,只見他的眸子裏兩抹黑潭更深邃了。

“我才不會像你這女人一樣,老是在幻想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只要孩子們過得好就好……”

“哼,說的還真好聽,其實你心裏還是偷偷想着要復仇吧!銀光……”

兩人漸去漸遠的身影,其對話也飄散在空中,根本聽不真切。

感覺到腰上的手勁放鬆了,錢鄉轉頭看他,“馮大哥……”

剛剛惠慈姨媽的話,太令人震驚了,而他及詠烈,誰才是胡伯跟他媽媽生的呢?

馮承烈的眼神投向遠方,心神若有所思,錢鄉只能獃獃地站在他身旁,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好將小手偷偷伸向他的,他沒有拒絕,反而握得更緊。

她心中泛起一股甜蜜,真希望此刻可以持續到永遠。

兩人就這樣站着,沒人注意到,太陽的笑臉已經不知何時隱去,一片烏雲正迅速地籠罩住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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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霽此刻從林中深處回來了,它磨蹭着主人和錢鄉交握的手,然而卻發現主人心不在焉地完全沒有注意。

倒是錢鄉先發覺了。放開和他交纏的手,她開心地一把抱住雪霽,“雪霽!你回來了!”

雪霽的白毛有些凌亂,錢鄉瞥到它耳朵上有些抓痕,鮮血還未凝固。“你受傷了!”

馮承烈聞言一驚,也探過頭來看。確認是小傷並不礙事之後,拍拍它的頭,“雪霽,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雪霽頂頂主人的手,那動作彷佛是在說,我沒事,你別擔心了。

錢鄉動容的看着這一人一虎之間生動的肢體語言,她相信,馮承烈一定是付出過相當大的愛心及耐心,才可能收服這頭美麗生物的心。

“馮大哥,我真的好喜歡你唷!”錢鄉一時忘情地喊了出來。

馮承烈抬起頭來,雙眸直視着她,“傻瓜!”像再也無法抗拒靈魂深處的渴求,他伸出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你確定嗎?你確定還要喜歡我?即使我身上背負許多沉重的過去……”

錢鄉悶着聲音回答,“你才傻瓜呢,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了嘛!還管他有什麼過去,你跟征岳哥就是這樣,想東想西的想太多,喜歡一個人都不敢說……咦?不對,我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呢!”

她推開他,很認其地瞧進他眼睛深處,直至靈魂所在的地方。

“我現在鄭重地問你,你覺得馮承烈對我的看法如何?他喜歡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露出一個性感無比的微笑。“百分之百。”說完后,低頭吻住她驚詫微張的小嘴。

錢鄉簡直快被一股狂喜所淹沒,原來這就是相愛的兩個人兩顆心貼近的感覺,那樣地令人怦然心動,心眩神迷。

她感動得熱淚盈眶,淚珠不受控制地順着臉龐流下,臉上涼涼痒痒的……

不對,流淚怎麼可能會流到頭髮上去呢?可是她覺得有水正滴落在她頭上。

睜眼一瞧,她大叫,“哇,下雨了,馮大哥,下雨了!”

馮承烈卻開心的笑了出來,像個大孩子似的。“走,帶你到一個地方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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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意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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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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