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遲疑的結果,就是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會陷入像這樣的一團混亂。
和敦安吃完晚飯後,他搭捷運回到位於台北市南區的家。才打開燈,就看見地板上幾張碎裂的帳單。連昨天剛買回來、還沒拆封的財經雜誌封面都被扯得稀爛,拖到角落裏。
而犯人,正心虛地躲在角落。
他冷冷地瞪着一片混亂的起居室,懷疑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一時的好玩,而沒有把這隻蠢貓送回店裏?
更令人惱怒的是,他並不是沒有過反悔的機會。
幾天前,三度造訪那間寵物店,也就是遇上小老闆家庭紛爭的晚上,她為了向他贖回這隻蠢貓,一樣是軟硬兼施,用盡了一切方法。他差一點要以為這隻蠢貓其實是某個小國國王失落的寵物,那個小老闆才出盡了一切法寶想要回它。
但他沒有答應,甚至可能無論她出再高的價錢,他都不會把這隻蠢貓賣還給那個小老闆。
這,就叫劣根性吧?當人家叫你往東,你就是拼了命也要往西,就算你本來的目的地是在東方。
所以說,自作孽不可活。
眼前的他,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不過,也有句話說: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放下公事包,解下領帶,一邊盤算着該怎麼整治那隻蠢貓。
明白自己闖了禍的小貓傻呼呼地縮在角落,以為只要不在主人視線範圍,就可以逃過制裁。
雖然帳單都是自動轉帳,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該死的,這不是方不方便的問題,而是個不喜歡生活出現脫序的事情。
但自從這隻蠢貓來了之後,秩序對他而言,似乎已經是非常遙遠的事。
看看時鐘,還不到九點。
殘局收拾完畢,披上外套,帶着決心的表情,一把抓起縮成一團的貓,塞進籃子裏,大步跨出門。
※※※
當腳步終於停下來時,來到的,卻是獸醫院的門口。
“蠢貓,”他冷冷地瞪着在籠中不停咪咪嗚嗚的小金吉拉,“以為這麼容易就放過你啊?沒那麼簡單就放你回小老闆那邊去過太平日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獸醫院,蠢貓打針的地方。”
大阿哥恐慌地叫了一聲。
“我跟你是耗上了。不管你弄壞多少東西,反正無論如何,你是回不去小老闆那裏了。”
當然,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這個,他還沒有幼稚到跟一隻小貓嘔氣,但就是不願意對自己承認這一點。
簡單地說,他只是不喜歡證實那個可愛的小老闆對自己的看法而已,就算其中有一半的確是事實。
假裝當一個壞人是很有趣,他也真的對這隻貓談不上什麼感情,但要真的把貓送回店裏,讓那個小老闆可以順理成章地露出“看吧,我就說嘛,他就是這種人”的表情……
怎麼樣就是辦不到。
別問為什麼,說實話,他也不知道。
就算再干一件蠢事吧,反正他最近的蠢事也做得不少,不差這一件了。正沉思中,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走近身邊。
“請問,”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在身旁響起:“您有什麼事嗎?”
※※※
回過神,有誠發現獸醫院的自動門早已打開,而自己擋在門口的身體,讓充作門鈴的音樂聲一直響個不停。
不動聲色,他轉向站在櫃枱前、一身白衣的美女解釋:“我帶貓來打預防針。”
顯然是獸醫的白衣美女,接過寵物籃,輕輕抱起小金吉拉。已經有點重量的小貓似乎是遇到故人,喵喵喵地直撒嬌。
……當然啦,那隻公貓也可能只是單純的好色而已。
美女獸醫一邊低語安慰,一邊檢視小金吉拉;站在旁邊的有誠則是好奇地盯着擁有一頭烏黑長發的女醫師看。
她……似乎有點眼熟。
不是出色的外貌引起他的好奇。事實上,在這個時代,美女無論天然或人工,並不罕見,但空有美貌卻無特殊的氣質,也很難引起他的注目。
不,不是外貌的問題,而是……她有種熟悉的感覺。
綁着馬尾的女獸醫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有什麼事嗎?”柔滑的聲音配上冷淡的語調,內與外的落差,別有一番韻味。
這樣的矛盾組合,讓他想起一個人。
獸醫若有所思地迎視他的目光,似乎這才注意到他出色的樣貌,接着低下頭,看看小金吉拉,然後又抬起頭。“你──”
他露出禮貌的微笑,“你是……“巧心”的……”
聽到妹妹的名字,美女獸醫冰冷的面具馬上融化。“喔,原來你就是俄……大阿哥的主人。”淡淡的語調算不上親切,但也不再像剛剛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小老闆提過我?”聲音是驚奇的,他知道小老闆對身為男人的自己有着好感──那幾乎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明顯──但也很清楚她非常討厭不喜歡動物的人;兩相加減的結果,他以為會回到原點,想不到她還會向其他人提起自己。
獸醫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當然,”看到她的表情,也大概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況,“想來都是壞話。”
男人淡淡的自我調侃讓低頭檢查小貓排泄物的蕙心露出淺淺笑靨,對這個妹妹口中的“大壞蛋”有了新的看法。
“事實上,家母也提過你。”
“……你跟小老闆是姊妹?”他知道外貌並不十分相似的兩人一定有某種關係,卻沒想到是這樣親近的關係。
“巧心是我可愛的妹妹。”走到一旁準備針劑的獸醫溫聲應道,簡短的答案暗示不喜歡有人比較姊妹兩人的外貌。
有誠揚起嘴角,若有所思地微笑。
“按着。”獸醫命令道。
他對她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揚起眉,但沒多說什麼,只是順着她的話做。
“其實,你不是那麼討厭貓吧?”打完針,一邊安撫發出委屈叫聲的小貓的獸醫冷不防問了這麼一句。
他遲疑了一下,不置可否。
獸醫也沒有繼續追問,專心地將貓的資料登錄進電腦中。
“電話。”
反射性地抬頭一看,才發現低頭專註於登錄工作的獸醫只是基於聯絡需要才有這個問題,根本上對他這個人可以說沒有半點興趣。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老實地報上一長串自己視為高度私隱的數字,而且對象還是一位和自己年齡相近的異性。
看到她接着毫不遲疑地打上連自己也不知道的貓咪生日,對於姊妹間的緊密聯繫開始有了某種程度的了解。
“你不會告訴她,我來過這裏吧?”
“你不想巧心知道?”她沒有抬頭,繼續從抽屜拿出一本小冊子,填寫小貓的防疫紀錄。
“反正她一心要把我當成壞人,不需要剝奪她的樂趣吧?”
“那,我又為什麼要幫你隱瞞自己的妹妹?”她抬起頭,慧黠的眼睛閃爍。
他聳聳肩,不打算招認什麼。“無所謂,你當然可以告訴她。”
美麗的獸醫垂下眼睛,將小金吉拉放回寵物籃,“當然。”她突然結束話題,將防疫手冊交給他。
“總共一千元,下個月記得來補一針狂犬病。”
“嗯,”他掏出紙鈔,忽然明白不必擔心自己假扮的惡人會被拆穿,美麗的女獸醫為了某種自己的目的,肯定不會主動說出這一次的會面。“謝謝你,醫生。”
蕙心面無表情地接受了他曖昧的致謝,沒有進一步給他確認自己猜測的機會。
各懷鬼胎的兩人文明地互道再見之後分手。
星期五傍晚,結束到一家新的委託公司拜訪的行程,婉拒了好友的晚餐邀約,獨自踏上回木柵的行程。
不是不夠朋友,但敦安最近約他吃飯,通常都是要催促他趕快下定決心跳槽。談到其它主題的時間占不到十份之一。
這樣的晚餐,吃起來沒有半點意思,和平常招待客戶的飯局一樣充滿壓力,讓人不由得有點反感。
不過,也不能一味逃避下去,遲早要給出一個答覆。
這才是問題所在;他完全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敦安提出的問題,他不是沒想過。會計事務的工作量極為龐大,但在實際的商業運作上卻始終只是個為他人作嫁的角色,沒有太多發揮的空間,付出與收穫似乎完全不成正比。
何況,作一個會計師,就算走到事務所人事金字塔的頂端,也還是幕後的角色,談不上完成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業。
這樣看來,能夠到私人企業工作,做一個主動決策者,對向來從事被動會計工作的他們來說,的確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但他真的想這麼做嗎?離開穩定的會計工作,跳進一個全然不可知的世界裏去,安全嗎?
相反的,如果不趁着現在年輕出去闖蕩,難道就這樣窩在事務所里過一輩子?
想到就頭大。
“盧先生?”一個有教養的女性聲音喚住他。
轉過頭,看見一個穿着嫩紅套裝、有點面熟的中年美婦站在捷運站門口望着自己。
露出禮貌的微笑。“對不起,請問您是?”
美婦人先是一愣,然後笑道:“對了,我們上次見面時,我一直戴着口罩。再次自我介紹,我是巧心的母親,我姓詹。”
小老闆的母親?長相和醫生極為相似,素凈的鵝蛋臉上有着精緻的五官,整個人透着美貌與氣質融合的吸引力,可以想見二十年後的醫生就是母親的翻版。
但反過來說,小老闆和典型美人胚子的母親在外貌上就沒有那麼類似。
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頰配上俐落的短髮,小老闆給人的感覺,是一種非常獨特的、耐人尋味的漂亮;稱不上美麗,也無法以純粹的美麗作為結論,無論如何,還是非常賞心悅目,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但也不能說小老闆和母親就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她們都有着嬌小的身材,和一樣讓人樂於親近的開朗個性。
“伯母要上哪去?”
“因為巧心這個禮拜跟我鬧脾氣,又不肯回家,我想她一個人在外面,每天吃便當總是不好。”她提高手上的組合式飯盒,“煮了一點東西,想幫她送過去。”
“巧心有一個好母親。”他淡淡地說。
“盧先生也要回家?吃過晚餐了嗎?”
“還沒,想先在附近找一點東西吃。”
“咦?你一個人住嗎?家人不在台北?”美婦連珠炮地發出一串問題,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過於熱絡了。
“爸媽都在美國,”他微笑道:“只有我留在台灣工作。”
“這樣啊,”看到這樣勇於獨自留在家鄉奮鬥、獨立自主的有為青年,詹麗文眼中流露讚賞憐惜的神情,“欸,這樣好了,你幫伯母把這些東西送去給巧心,裏面正好有兩個人份,你就跟巧心兩個人把它吃掉好了。”
“這怎麼好意思……”他禮貌地想婉拒。
“沒什麼好不好意思。不怕你笑話,其實伯母對動物過敏,能不過去就不過去。你這樣做,剛好幫我一個忙,不但我女兒有飯吃,你不用想地方吃晚餐,我也可以回家陪老公吃晚飯。不是一舉數得?”
“這……”
不容分說,詹麗文將飯盒塞到看起來斯文穩重,非常適合自己那個魯莽么女的帥哥手中。“別再這那的了,就當幫蘇媽媽一個忙,好不好?”言談間顯然已經將眼前的年輕人當成了自家人。
“謝謝伯母。”
不忍拂逆年長者的意思,有誠順從地接下飯盒,跟婦人告別後,往寵物店的方向前進。
※※※
還沒走進店裏,就聽見小老闆沙啞而急切的聲音。
聽多了商場上同一個模式組合出來,既柔且嗲,有如蜜糖般膩人的女秘書聲音,對於這個總是帶着幾分急躁的沙啞嗓音,反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好感。
不過,這次例外。
沙啞急切的聲音熟悉依舊,卻帶着一種他從沒聽過的溫柔語氣。
最重要的是,另外似乎還有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夾雜其中。
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俊俏的五官瞬間凝上一片冷霜。
“叮鈴!”
親匿地並肩坐在地板上的兩人,似乎被意外的訪客嚇了一跳,臉頰染上的紅色不知是剛剛的激烈爭執所留下的,或是因為心虛造成。
只有那隻好客的海豹色喜馬拉雅貓直衝過來歡迎他。
“你來做什麼?”迅速回過神的小老闆站起身,防衛性地問。
他搖搖頭。“這是對幫你送晚餐來的人說話的口氣嗎?”用的是打趣的語氣,但眼中的冷淡卻未褪去。
“送晚餐?你幹嘛幫我送晚餐?”她懷疑地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走到櫃枱邊,將手中裝着飯盒的袋子放下,腳邊則是那隻喜馬拉雅貓,亦步亦趨地跟着。
“嘿,你沒聽到我剛剛問你的話啊?”語氣從剛剛的充滿防衛漸漸轉成不耐。
站在小老闆身邊,一副小白臉模樣──呃,其實也沒那麼白啦──的年輕人,強睜着單眼皮、佈滿血絲的眼睛,囁嚅地說:“既然你有客人,巧心,那我先走好了。”
“大飛!”一聽到男孩說的話,小老闆完全忘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急忙拉住轉身就要走的人,“不要這樣子嘛!就算不能當情人,還是可以作朋友啊!”
看起來才剛離開高中,大概連一次真正的戀愛都沒好好談過的小毛頭,還裝出一副大情聖模樣,一臉悲傷悲憤地看着嬌小的老闆,“不要說了,你不了解!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覺!”說完,便沖了出去。
“大飛!”追到門外的小老闆,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路旁,看着他戴上安全帽,騎上嶄新的摩托車,絕塵而去。
“不錯嘛,還記得戴安全帽。”
氣鼓鼓走進來的小老闆,不理會他的風涼話,一屁股坐在櫃枱后的椅子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知道什麼原因,心情突然大好的有誠也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將餐具擺開,放在乾淨的櫃枱桌上。
聞到食物的香氣,四隻貓全靠了過來──除了一隻銀色的金吉拉以外──但是都極有教養地圍坐在桌腳邊,沒有跳上桌子奪食的意圖。
“喂,”她悶悶地說:“你還沒回答我,幹嘛幫我送晚餐?”
他挑挑眉。“伯母要我送來的。”
“喔。”
一直到接過他盛好的飯碗,小老闆似乎這才理解了他剛剛所說的話。
“我媽?你什麼時候跟我媽這麼熟了?”
他淡淡微笑。“我有長輩緣啊。”
脹紅了臉,她低頭大口扒了一口飯,不想理會他毫無誠意的回答。
等到他盛好自己的飯碗,拉過另一張椅子,坐在她的面前時,一直埋頭苦吃、壓根兒沒有發現他不軌舉動的小老闆才一臉恐慌,跳起來質問:“你你你……你坐在這裏幹嘛?”
“吃飯啊。”他藏起惡劣的笑意,一臉無辜地回答。
“吃飯?”她拉大聲量:“你為什麼在這裏吃飯?”
“伯母說,反正我一個人也是吃外面,不如跟你一塊把這些飯吃完。”
小老闆紅着臉,嘟嘟嚷嚷了些什麼,一臉認命地坐回椅子上。
而得意的男人則保持着一臉淡然,享受免費的美味晚餐。
然而,勝利的滋味並沒能仔細品嘗多久。飯還沒吃到一半,小老闆便重提了兩人間那個熟爛到不行的老話題──
“你什麼時候要把大阿哥還給我?”
原本美味的菜肴卡在齒頰之間,立時變得索然無味。
從那一天起,非常莫名其妙的,藍貓和她開始了一起吃晚餐的習慣。
有時候,他會帶着母親委託的餐盒到店裏來──他們似乎常常會“不期而遇”的樣子──大部份時候,則是帶着外面賣的食物。
老實說,對於這樣怪異的發展,心底確實有幾分的竊喜,但她還沒有天真到去認為藍貓這樣的舉動是一種追求的表現。
證據就是:他還是一樣的氣死人不償命。
尤其是話題扯到大阿哥的時候。
“大阿哥也四個月大了,你要記得帶它去打預防針喔。”有一次,她忍不住這樣叮嚀了一句。
他卻一派冷漠地反問:“家貓又不出門,打什麼預防針?”
原本還妄想一直不肯將貓賣還回來的他“可能”已經對大阿哥有了那麼一點點感情,畢竟人非草木,但聽到這句話,所有薔薇色假象一下子碎裂滿地。
可惡的藍貓!不斷地為“冷血無情”這句話改寫新的定義。
當然,那天他們是不歡而散。
奇怪的是,不管前一天有過怎麼樣的爭執,他在第二天還是會在差不多的時間打電話來詢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而如果大概在五點左右,他的電話還沒有來,那就表示有其它的應酬或是工作要加班。
幾個星期下來,她漸漸習慣這樣的晚餐模式,也不再猜測他這麼做的動機。
很明顯的,他只是需要一個晚餐的伴,而她是最方便也最不啰唆的一個對象。
更重要的是,她很“有趣”。
這些,都是他用一貫無所謂的語氣所說的理由。
算她命大,聽了這麼多,還沒吐血而死。
不過,情況也不是一直如此。兩個人相處久了,也會談一些比較正經或是私人的話題。
“伯母是做什麼的?”他這樣問過。
“我媽在市立女高教英文,我爸在同一間高中教生物。”
“你也是英語系畢業的。”她曾經對他提過。
“嗯,因為我英文一直不錯,所以考大學的時候連英語系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填了英語系。”她吐吐舌頭,對當時的年少無知,多少是有點羞慚的感覺。
“伯母希望你當老師吧?”
這一定是母親跟他提的。有時候,巧心真的不知道母親心裏在想什麼,不管什麼芝麻小事,只要心血來潮,就會一五一十地透露給這個才認識還不到一個月的外人知道,連出賣自己親生女兒都無所謂。
更恐怖的是,他們最近似乎還開始通起電話了……當然啦,是母親打給藍貓。
巧心怎麼樣都無法想像藍貓熱絡地跟另一個人抱着電話聊天的情形。
“可是我不喜歡。”她強笑道:“我沒有辦法被綁在學校里,追着行事曆做固定的工作。”
“你現在也是在做固定的工作。”他就事論事地指出她話里的矛盾。
“但這是我自己喜歡的。”她無意識地攪動紙盒裏剩下的水餃,“我知道有很多人從小就立志當老師,我有很多同學就是這樣,可是我不是。既然沒有半點作育英才的熱情,如果我去教書,那會只是為了一份穩定的收入,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想這樣做。”
“你不需要穩定的收入?”
“我沒這麼說。”
他抬抬眉,要她解釋。
“穩定的收入很吸引人,但是教書真的不適合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有人適合當公務員,有人適合賺大錢,但那都不是我會選擇的生活。從小,我就想要養貓。比起穩定的收入,可以做和寵物有關的工作,讓我覺得很幸福。我姊姊也是一樣,不過她做的是獸醫。”
“而你爸媽不反對她的職業?”
“拜託,獸醫耶!跟寵物店的老闆怎麼能比?!”她酸葡萄地說。
“我不認為伯母是這樣勢利的人。”
她心虛地瞥他一眼,嘟嚷了幾句,才開口解釋:“好啦,我自己知道,其實這不完全是因為職業歧視的關係。姊姊從以前開始腦袋就很清楚,從來就不會走多餘的路,所以她讀獸醫系、出國進修以後回來開業,都是一步一步、有計畫的進行,所以爸媽很放心。”
“至於你……”
“我?完全相反。大學選了英語繫念,畢業后卻說要開寵物店,我猜爸媽多多少少是有點失望,認為我根本是不務正業。”她吐吐舌頭。
自始至終,藍貓都只帶着不過份的好奇,靜靜地聆聽。過了一會兒,他才簡單地說:“這叫天下父母心。”
“這叫人各有志。”她不服氣地回嘴。
他還是淡淡地笑,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