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他知道,哥哥是一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學識高、脾氣好、不抽煙不喝酒,除了偶爾會因為念書念到晝夜不分以外,幾乎沒有其它不良的生活習慣,更不用說那個白凈斯文的長相,比某些不紅的偶像明星還要俊秀。不像他,一樣是純東方人的單眼皮五官,卻總是給人一種凶神惡煞的感覺。一雙過濃的眉毛緊緊壓住透着殺氣的眼睛,高中時就有同學說過,他要是不說話,簡直像是哪間少年感化院放出來的。

從小到大,喜歡哥哥的女孩子不算少,雖然那個沒有半根戀愛神經的男人似乎從來沒有發現的樣子,到現在都已經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但是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什麼那隻母老虎會喜歡上哥哥這種溫吞的男人?

更正確地說,他根本無法想像那隻母老虎會喜歡上任何人。感覺上,那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呂奉先,生來就該是踏着一票裙下之臣破碎的心,昂首闊步走完一生的命格,跟戀愛這兩個字不可能搭上邊。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錯的。呂奉先會喜歡人,只是那個人,不是他。

“喂。”

靠着天台欄杆的背影僵一下,沒有回頭,自顧自地欣賞繁華的台北夜景。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哥哥一樣,養成了心情不好時上頂樓看夜景的習慣,而自從那一天那個叫張淑萍的來過以後,她的心情就一直處在不好的狀態。

他知道,不管現在他問什麼,這個倔強的女人都不會回答,特別是當對象是“他”的時候。

所以,他不問,省得自討沒趣。“天氣冷了,上來頂樓連外套也不多穿一件!”

她瞥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爸了?這麼關心我!”

“狗咬呂洞賓。”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是好人?”

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卻發現兩肘靠着欄杆的她嘴角微揚,捲曲的長睫毛垂下,但那抹不知所以、卻隱約暗示着脆弱的曖昧微笑,勾動某個埋藏在腦海深處、不願回憶起的遙遠記憶,反而讓他更加惱火。

他不想看到她這樣的笑容!

“她跟你問一樣的問題。”偏低的悅耳聲音,宛如劃過寧靜湖面的午夜天鵝,滑入他的耳朵,雪亮的大眼睛繼續凝望着遠方,還是沒有看他。秋夜晚風撩亂長發,捲曲的弧度攀住白瓷般的臉,遮斷他的視線。

他不說話,等着她接下來想說什麼。

“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就是湘菜的大廚,後來娶了我奶奶,才沒有繼續做下去。”她安靜地說:“我從小看着爺爺作菜,也學了不少東西。所以,那個時候,我才會選擇了這一行。”

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不懂,為什麼經過這麼久,她突然願意告訴他?一時心血來潮?無論如何,他可不會質疑自己的運氣。“我問的,不是這個。”

“可是我能給的,就只有這個答案。我已經作了決定,就沒有可能後悔。”

“你一直想當醫生。”

“是。”她沒有否認,“我一直把醫學院當成第一志願,可是,那是有原因的。”

他冷哼,澀澀地開口:“當然,因為台大醫學系是分數最高的科系。”

她看他一眼,嗤地一聲笑。“是啊,那也是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呂爺爺的病。從他們家和呂家成為鄰居開始,他就知道她爺爺因為腎臟的問題,必須定期到醫院報到;而在他高三那年,終於因為尿毒症引發全身性的器官衰竭而過世。

他記憶中的呂家爺爺,是一個有奇異幽默感的長輩,即使長年因為洗腎和各種併發症的病痛,每次看到他,都還是不忘講兩句不太好笑的笑話。母老虎的名字,就是他取的;而從母老虎對那個男孩子氣到極點的惡搞名字重視的程度,他們祖孫之間的感情深厚,完全可以想像。

也所以,他總以為母老虎會像一直以來那樣,過關斬將,順利地完成七年的醫學院課業,成為台北市最高明、最優秀、最惡劣……也最美麗的腎臟科醫生。

但是,她沒有。放棄了濟世救人的志願,她搖身一變,成為湘菜名廚。仍舊是那個天下無雙的呂奉先,自負而卓絕。只要嘗過“天下御苑”的美味佳肴,大概所有的人都會相信,這位鮮少在大眾前露面的主廚,絕對是生下來註定作這行的天才。

作為一個廚師,就像她做的每一件事,一樣的出類拔萃,只不過……

“做這一行,不適合你。”他突然開口。

她的臉色一變,像是被刺到什麼,原本掛在嘴角的微笑瞬間消失。“你在胡說什麼!”

“不是嗎?你應該做的,根本不是這件事。”

她終於轉回過頭,像冰一樣的眼神定在他的臉上。他看着她,感覺到心底一隨酸。

……為什麼他得到的,永遠只是這樣的眼神?

許久,她才冷笑一聲。“我應該做的?田野,你以為我應該做什麼?”

她不明白嗎?他就是無法想像她把一輩子都浪費在那個小小的廚房裏,讓所有的才華和美貌在那種看不見的舞台里慢慢消耗掉。她應該得到更好的,應該站到人前,成為眾所矚目的閃耀明星!

但是看着那張頑固而美麗的面容,他很清楚,她會對他這樣的想法怎樣的嗤之以鼻。

“……我不知道。”他放棄。“我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堅持。連我都可以看得出來,現在的你一點也不快樂。”

她楞住,一時間竟答不出話來。

認識這麼多年,這是少數他看到這個向來伶牙俐齒的母老虎無言以對的場合。

然而,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成就感。

他說對了,她不快樂;可是,說中了又如何?他不想看到她不快樂。

“不要說得一副你好像了解了什麼的樣子,”終於,她開了口,乾凈沉穩的嗓音變得更沉,也更冷:“我快不快樂,不是你可以決定的。”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天台。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咬着牙,雙手緊握成拳。

天台的風颳起,寒透他的心。

“這鍋湯不行。”她皺起眉頭,“不夠清,而且味道也散了。”

尤幼婷咬着下唇,“對不起……鳳姐。”

“幼婷,我再說一次:吊湯要有耐心。手不能停,方向要保持一致,慢慢來,這樣味道才會均勻,顏色才會漂亮。”她不看女孩臉上愧疚的表情,“別心急,別緊張,東西做出來好吃最重要,趕時問只會浪費更多時間。”

“……我知道了。”

“今天到此為止。明天我們再來。”她目光一斜,看見吳建超在旁邊東摸西摸,擺明一副聽壁腳的模樣。“阿超,你在幹什麼?”

“呃……”吳建超摸摸頭,陪笑,“也沒什麼啦……鳳姐,我只是聽聽看你在跟幼婷說什麼而已……”

看着一臉心虛的男孩,她心中閃過一片陰影。她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不會藏私的,阿超,這一點,在我進‘天下御苑’的時候,不是早就跟你們保證過了嗎?幼婷聽的這些,你以前早就聽過不知道幾次了。”

吳建超只是乾笑,答不出話來。

“你不信我?”她冷聲問。

吳建超急忙搖頭。“不、不!鳳姐,我信!我當然信……只不過……”

只不過他心裏始終有疙瘩在。

這也難怪,她也當過學徒,知道那種滋味。手藝高超的大廚,平時吆喝辛苦的手下們作牛作馬,卻永遠不肯把自己珍藏的廚藝秘訣傳授給這些勞苦功高的助手。

而雖然廚房裏的助手都尊稱她一聲“鳳姐”,其實大多隻比她小個三、四歲,資歷最深的阿超,更是只比她小上一歲而已。每日看着年紀相仿的她在廚房裏呼風喚雨,儘管很清楚在現前的餐飲業,除非是自己開店,否則能在她這樣的年紀獨當一面的廚師其實不多,他心裏難免又多了一層疑慮。

“阿超,你一直想學吧?那道柯伯伯說過的‘司晨望疇’。”她安靜地開口。

吳建超猛抬起頭,又喜又驚!“‘司晨望疇’?可是鳳姐……”

她冷笑。“今天你只要沒出一個紕漏,晚上收班以後,我就示範給你們看。”

吳建超用力拍胸脯保證:“鳳……鳳姐!我今天一定做給你看!”

“是嗎?”看了興奮的助手一眼,她沒多說什麼,牽出紅色單車,踏出廚房後門,準備親自上街去採買一些不足的食材。

“天哪!我不是作夢吧?”不待後門關上,吳建超就激動萬分地抱住身邊的同事。“鳳姐要教我‘司晨望疇’?哇哈哈哈哈!我出運啦!”

“喂……阿超,”尤幼婷遲疑地開口:“鳳姐說的‘司晨望疇’……那是什麼啊?上次好像有客人點過……”

“天哪!幼婷美眉,‘司晨望疇’這麼有名的菜,你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阿胖,你以為我們幼婷美眉跟你一樣老啊?”

“棍!這跟老不老有什麼關係?本大爺也只不過二十歲而已,也知道鳳姐這道鮮少面世的超級名菜啊!”

“二十歲?我說阿胖,你自動省略了很多零頭吧?二十歲?那是幾年以前的事情呀?”

“棍!都跟你說別叫我阿胖了,大爺只是骨架大!”

“骨架大你個頭啦!都叫你沒事不要看南方四賤客了。骨架大?要不要我拿你多出來的骨架來熬個湯呀?只怕熬出來的湯,油到別說鳳姐看不下去,連外面的小黃都不想喝啦!”

“棍!小黃你那隻挑嘴的畜牲!本大爺煮的湯也敢不喝?”

“唉呀唉呀,我說阿胖,你就別為難小黃了,你煮的湯,我也不敢喝啊……”

“我咧小高,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呀?”

“誰?誰過得去呀?阿胖,你這麼胖,大家當然都過下去……”

“我咧……”

“……那個……如果不麻煩的話……誰來跟我說一下‘司晨望疇’……”

“泥奏凱啊!別來打斷人家說話!”

“……嗚……”

廚房裏熱烈的討論,再次和主題脫節。

所謂“司晨望疇”,其實就是一道基本的菜式“鑲玉豆腐”改良而成。板豆腐炸呈金黃,挖去中心製成腐皮,中間鑲入燉腐腦、米粒、馬蹄、冬筍、冬菇、白蔥混合之餡料,然後入蒸籠十分鐘,淋上清芡汁即可上桌。清淡的鑲玉豆腐,化入喉間,會在唇齒之間透出一股若有似無的香菇雞香。差別只在於腐腦的作法,要先用全雞和香菇包裹蒸制過後,才鑲入腐皮之中。

比較神奇的地方,是它固然能夠當熱菜食用,但在經過冰鎮之後,也不會有怪異的肉腥味,所以也可以被當成一道點心。

說起來很簡單,但是作為餡料的腐腦,要如何在兩番蒸煮過後,依舊保持入口即化?如何能在濃艷的雞香和香菇交互薰陶之下,依舊不失豆腐本身的特殊風味?另外,也是餡料重點之一的米粒要怎麼處理,才能在蒸煮過後,不會過分濕黏,保持着粒粒分明的口感,以凸顯腐腦的柔嫩?這些,才是這道菜的要訣所在。

但是說到底,這些,也只是火候拿捏的問題罷了,稍微有經驗的師傅,多試個幾次,也能夠摸出屬於自己的方法。所以她不明白,這樣不算困難的菜式,為什麼可以在當年的大賽中得到評審青睞?甚至成為某部分湘菜師傅口耳相傳的“傳奇”?

當然,她在那次比賽之後,就已經將這道菜封印,不再拿出來招待客人,但是“司晨望疇”的作法,從來不是秘密。放眼台北市,稍有經驗一點的師傅,都應該知道怎麼作這道改良菜才是。

更不要說她之前待過的“周家莊”,菜單上也還依舊保留了這道菜。儘管不是招牌,這道“司晨望疇”,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同業口中的所謂“傳奇”。

或許是人的心態問題:得不到的,永遠最好。當身為原創者的她不再做這道菜,原始的“司晨望疇”也就順勢成為不可企及的傳說菜式,跟菜的本身其實無關。

她忍不住勾起一絲冷笑。這樣的說法,是有其邏輯可言,不過事實上,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存在。

鈴聲響,她合上正在看的小說,起身走到門口。

果然,是田野。

“做什麼?”

男人舉高手中的牛皮紙袋。“給你。”

她沒有動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為什麼要拿你的東西?”

他嘆氣。“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你可以不要跟我說話。沒人強迫你。”說完,她轉身就要進門。

男人急忙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喂!”

感覺到肩膀上的手心溫度,心臟猛地一跳,一股在心底深藏許久的情緒頓時洶湧翻出。

他憑什麼這樣碰她?!

她停住腳步,頭微微往後偏斜,一雙美目如謎,冷冷地釘在他的臉上。

男人的下顎微微抽動,將手抬離她的肩膀。“好,不碰你,但是你要聽我把話說完。”

她別開目光,悄俏抹去眼底殘留的激動。“你想說什麼?”

他不自在地扭動肩膀。“我聽我媽說,伯父伯母今天到加拿大去了。”

“對。”

就像母親先前告知過的,爸媽今天啟程去了加拿大,早上十點的飛機,她和奉全送父母上了飛機之後,才各自回工作崗位上班。

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不看她,抿緊嘴角,舉高剛剛的牛皮紙袋。“哪,你喜歡吃的五爪蘋果。”

她的心微微牽動。有很多事情,只有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才會知道,至少他還記得她最喜歡吃的水果。

沉默兩秒,她抬頭微笑。“謝謝。”

男人偏白的臉脹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還有,我前兩天說錯了話……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伯父伯母的事在心煩……對不起。”

不知為何,她的心情驀地輕快起來。這個田野今天是怎麼回事?突然開了竅,專挑些中聽的話來說?

或者……是她心軟了?

高大的身體擋在門口,似乎還有話說,卻吶吶地說不出口。

她嘆口氣。“進來吧。”

他楞一下。“啊?”

“好話不說第二次。”不等他的反應,轉身踏進屋內。

到廚房繞了一圈,發現他一臉複雜地站在客廳。不用問,她知道原因:上次他進她家的門,是大學一年級的時候。

她將手上的外帶紙盒放到桌上。“給你。”

他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和平的禮物。她終究沒有把心底的想法說出口。“自己看。”

紙盒裏裝的,是從餐廳帶回來的試作品。他好奇地看着外型宛如稻荷壽司的精緻小點。“給我吃嗎?”

她嘆氣。“田野,你到底吃不吃?”

“當然要!”像是怕她反悔似的,他用手抓起冰涼的點心,迅速塞進嘴裏。

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樣,陌生的溫柔湧上心頭,她一時失了神。

……這些年,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作的決定,真的沒有錯嗎?

她不知道,也或許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去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再多的假設,也無法挽回。

“這就是你那天點的。”她慢慢開口:“‘司晨望疇’。”

他瞪大眼睛,吞咽的速度頓住,原本愉快的嘴角僵住,像是口中的美食瞬間變味,變得難以下咽。“呂奉先,你……”

她不理他,繼續說下去:“我實在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這道菜,更不知道你怎麼知道這是我作的,畢竟,那次大賽之後,我從來沒有為任何人作過這道‘司晨望疇’。”

他困難地吞咽,一雙銳利的眼睛裏藏着苦澀。沉默許久,才憤怒地開口:“當然!這是你為哥哥設計的私房菜,外人根本沒有資格品嘗!”

她抬頭看着他,眼神空白。“是啊……我都忘了,這道菜的名字,是從疇哥名字來的。”

他賭氣地低下頭,眯着眼,不豫地看着紙盒裏剩下的最後一個點心,咬咬牙,還是一把抓起來,囫圇吞下。

“……大二那年,我瞞着爸爸,自己辦了休學,拿着之前考的丙級廚師執照,到湘菜館去應徵廚師。”她又開口,說的卻是另外的故事。“根本不知道,要當一個廚師,除了技能檢定,還有更多條件要克服。我沒有資歷、沒有經驗,脾氣又驕縱,根本沒有餐廳願意用我。”

她停頓下來,想起當時的不知天高地厚,嘴角帶着一絲苦澀。“後來,‘周家莊’用了我當學徒。”

他沒有作聲,一雙眼睛機警地望着她,像是害怕一個開口,她就會改變心意,不告訴他接下來的發展。

“老實說,周先生對我很好,從來沒有大聲使喚過我這個菜鳥。有幾次,還要幫我這個大小姐脾氣收拾善後。”她垂目看着因為這幾年在廚房做事生成的手繭。“可是我不服啊,明明我作的東西,不會比那些所謂大廚遜色。再怎麼說,爺爺是作過國宴的,而我是他的得意門生。一直在廚房作這種切菜洗碗的工作,根本是大材小用!所以一逮到機會,我就把‘司晨望疇’作給周先生試吃,讓他知道,我並不只是一般的學徒而已。”

“……如果那個周先生真的像你說的,對你很好的話,”他不情願地開口:“他應該知道他是挖到寶了。”

“周先生確實待我不錯,吃完‘司晨望疇’,立刻讓我當了二廚。兩個月以後,還帶着我去參加那次的廚師大賽。”

他瞪着她,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偷了你的菜?”

“你要他怎麼承認?”她冷笑。“桌面上他作的所有菜式,評審都視若無睹,單單隻問那道‘司晨望疇’。而那道菜從頭到尾,他這個大廚沒有任何功勞。”

他低聲詛咒。

“他沒有偷我的菜。這道菜,本來就是從‘鑲玉豆腐’下去改良的,既然是改良,我就不是原創者。何況我原本就是餐廳的廚師,說‘司晨望疇’是‘周家莊’出品,是不為過。”她頓一下,“我不能忍受的,是他說那是‘他作的’菜,當著我的面,眼睛眨也不眨這樣說。”

“你受得了?”他無法置信。

“人在屋檐下,而且周先生對我始終有恩。”她抬起頭,自尊的火焰在眼底冰冷地燃燒,“但是你說得對,我不可能受得了。所以一逮着機會,我離開了‘周家莊’所以我從此不再做‘司晨望疇’。”

“就這樣?”

高中三年級的呂奉先微微斜頭,一雙眼睛冷若冰霜,射向不知好歹的鄰校男生。

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路人甲,說他暗戀自己三年,終於在畢業前鼓足勇氣到學校來找她告白。

無聊。

“不然還要怎樣?”她覺得很不耐煩,冷聲說道:“同學,馬上就要聯考了,你不如多花一點時間回去念書比較好。大學不是好考的。”

穿着卡其制服的男孩臉色一陣青白,僵在原地幾秒之後,突然掉頭離去。

不理會身邊的耳語騷動,她往重慶南路的方向走去。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她得要在放學時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演出這種八股的拒絕告白戲碼;更奇怪的是,儘管她這個冰山惡女的名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三年來,還是有不少人不顧殷鑒在前,陸續上門來送死。

她幾乎要懷疑後面有沒有那種男生的無聊賭局在作祟。

“你還是一樣兇悍啊,班長。”熟悉的調侃聲音從旁邊傳來。

她不抬頭。“田野,你沒事做不會去念書嗎?還是躲在女校門口看同學出糗比較有趣?”

“先說,我可不認識他。”他聳肩。“要是我認識他的話,就會勸他別自取其辱了。”

她加快了腳步,沒有興趣和他繼續糾纏下去。“是嗎?”

“不過你的眼界也太高了吧?剛剛那個,可是我們學校去年參加奧林匹亞的代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還拿了獎牌回來咧!”

“跟我無關。”

他冷哼。“說的也是。反正你的眼裏,只有我老哥而已。”

她的臉微微泛紅。“不要你管。”

田野看着她瞼上的紅暈,表情突然一沉。“我老哥到底有什麼地方好?”

她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看着低頭不語的女孩,他的下顎繃緊。“好吧,那你告訴我,萬一我老哥不喜歡你呢?”

她停下腳步,瞪他一眼,因為他挑起了她最不想去思考的問題。“田野,我再說一次,這些都不關你的事。”

他冷哼。“你也知道怕了?那你剛剛還用那種態度對人家?”

她臉紅了,卻不是他想像的那個原因。

“田野,”她冷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了?連一個不認識的人的感受,你也這麼關心?”

“那是因為我……”話才出口,他突然頓住。

“你怎樣?”

他的臉發紅,一雙凶神惡煞般的眼睛狠狠瞪住她。

她從來沒見過像田野一樣,這麼容易臉紅的男生;雖然說他的膚色比較淡,但同樣是有着偏白的膚色,田疇卻從來不像他這個弟弟,一下子就滿臉通紅。

終於,他從牙關狠狠迸出話來:“算了!沒怎樣!反正你這隻冷血的母老虎,根本就不會了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啦!”

兩個人在馬路上互相瞪視。她一點也不白這傢伙冒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她不了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又懂什麼了?

高頭大馬的男孩咬着牙,憤怒中帶着一絲難解情緒的眼睛瞬也不瞬,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燒出什麼答案。

看着那雙銳利的眼睛,突然漏了一拍的心跳像是明白了什麼,她握緊拳頭,不許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田野這個笨蛋只是喜歡找她的碴而已,只是這樣而已,跟其它的沒有關係。

“那麼,就當我不懂吧。我要去補習班了。”然後,她就像往常一樣,安靜斂下臉上的表情,率先轉身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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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御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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