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個大學生年紀的男生走在路上或許並不會特別顯眼。
但是跟一般大學生比起來,泉川兄弟除了身着便服外,發育完全的身材則是讓女性着迷凝視、男人心生妒忌的完美,出類拔萃的容貌更是令人不禁回眸。
因此,才走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在兩人經過繁華的鬧區時,泉川兄弟就不知道被幾個路人搭訕。
「這兩位先生,可以和你們要個手機號碼嗎?」
「我們沒有手機。」
「住附近嗎?你們是哪裏人?」
「日本人。」
「你們有空嗎?要不要和我們這群女孩子去喝杯咖啡?」
「抱歉,我對咖啡過敏。」
幾次下來,泉川灧幾乎要發飆。
難道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安靜的散步也不能達成嗎!
原本心情愉快的他,一轉眼,兩道未經修飾的細緻眉梢已經緊緊的揪在一起。
決定了!
接下來不管誰來打擾,他都要二話不說的拖着奎走!
「這位先生,你的條件不錯,有沒有考慮要………」
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專心聆聽的泉川奎就被泉川灧氣急敗壞的一把拉走。
「灧!」約走了幾公尺,泉川奎終於按耐不住的低吼:「你很沒禮貌!別人還在說話……」
他的話未完,就因泉川灧冷然的凝視戛然而止。
「奎,你要是這七年有機會走出來見見世面,就會知道很多人都不如過去的純樸,像你這種單純的人,很容易就會落入別人手裏。」
「你說什麼!」
被自己的弟弟說單純,泉川奎有種受污辱的感覺:「那麼剛剛那些女孩子呢?你那種態度很過分耶!」
「過分?反正不就是一群水性楊花,手指勾勾就上床等男人的女人。」
「灧!」
泉川奎對他扭曲的價值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嘛!奎,你還是乖乖和我走吧,別去管那些人的搭訕,雖然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單純的樣子……」
嘆口氣,泉川灧俊美的唇瓣夾帶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你……」被泉川灧後面的話懾住,還來不及確認,泉川奎又被拖着走。
「灧!」手臂傳來的驚人力道讓泉川奎縮了一下。
「我們去前面的中央公園散散步吧!」
「唔………」
最後,泉川奎還是由着這任性的弟弟擺佈了。
「別拉着我啦……」泉川奎在投降后,掙脫了對方的牽制。
原本悶悶不樂的被迫跟着,但是在步入了人煙稀少,廣闊的廣場后,泉川奎的精神都來了。
籃球!
七年來不曾走出過實驗室,眼前是他未曾親眼看過的運動,曾經在報章雜誌上知道這種球類,他老早想試試看了!
草坪旁邊,籃球場上幾個少年在打球,泉川奎恨不得能夠加入他們。
不愧是流着泉川奎血液的生化人。
這是在看到身邊兄長眼中的光芒時,泉川灧發自內心的嘆息。
「灧,我想打籃球。」捏緊了手掌,泉川奎悶悶的說。
若仔細聆聽,會發現泉川奎那悶住的音質其實是因為壓抑着滿腔的興奮。
「你會嗎?」泉川灧瞥了他一眼。
而且與其去打籃球……他個人是偏好和奎坐在草坪上什麼也不做。
「我應該可以,我在書上看過,規則我都懂。」泉川奎如黑水晶般的瞳眸閃爍着如黑曜石般的光彩。
全身的血液彷佛熱騰起來……
彷佛有着引力,又發出共鳴,他恨不得能夠上場奔馳。
望着自己的兄長,泉川灧微微擰起眉梢。
眼前的這個男人……
擁有泉川奎的一切。
甚至在面對自己喜歡的運動時,都是那樣的相似。
這樣是不是代表,眼前這個人真的就是泉川奎呢?
「奎……」低喃了一句,泉川灧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叫誰。
父親是要自己把這個生化人,當成奎嗎?
一直以來……
他很想問。
奎……
他死的時候,恨着自己嗎?
望向籃球場上,那個動作熟練的完全不像第一次碰籃球的大學生,泉川灧心中百感交集。
一個禮拜了。
這個生化人擁有個哥的一切。
甚至在碰到籃球這種運動時,眼前的泉川奎就如七年前,仍是籃球場上最耀眼的人物。
他明白自己不該繼續單戀這個兄長。
父親創造這個名為泉川奎的生化人,絕對不是為了要自己步入歧路。
而是要他贖罪。
好好對待這個兄長,看着泉川奎掌握死去后得不到的幸福。
而不是讓自己淫糜的感情侵蝕這個重生后的泉川奎。
然而……
他看着泉川奎將敵隊的球員懾服的一個不剩,那自信而光彩熤熤的黑眸,他的心卻拉不住……
他愛奎。
一直都是。
他的答案,就是如此。
無論他是生是死,是人類是生化人。
只要那個人是奎,他就是愛他。
父親要讓泉川奎掌握幸福?
那麼,他自己的幸福呢?
想到這個問題,泉川灧陷入深思。
「奎?!」
一聲女孩子的驚呼讓泉川灧下意識的警覺起來。
目光搜索着籃球場上,泉川灧發現泉川奎也停下了動作。
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瞬間衝上球場,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緊緊的摟住泉川奎。
是她!
認出眼前的女孩子,泉川灧喉嚨一哽。
即使過了七年,他也認得出眼前的女孩子……
七年前,奎的第一個女朋友。
當然,也可以說是最後一個。
也是因為她,自己才會和泉川奎鬧脾氣,泉川奎才會為了找自己而喪生。
然而,眼前的這個泉川奎並沒有這個女孩子的記憶。
「咦!」
被對方一把抱住的泉川奎愣住后,手上的籃球掉了下來,在地面上反射的彈了幾下后靜止,他愣愣的望着女孩子緊緊扣住自己的腰。
「嗚………」女孩重重的低鳴。
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泉川灧上前打圓場。
「奎。」他低柔的呼喚,並試圖將女孩子從他身上分開。
女孩已經是個上班族的年紀,七年前是他和奎的學姊。
秀麗的容貌沒有改變,七年前的純真亦尚存在,然而整個人的氣質卻包含了一抹成熟女人特有的韻味。
此時,她那雙有如幼鹿般無辜的瞳眸正盈着濕潤,揪着不知所措的泉川奎。
「妳沒事吧……」
發現在弟弟的拉扯下,女孩子依然沒有放手的打算,泉川奎忍不住笨拙的拍了拍似乎哭的很慘的女孩。
「放手!」拉扯不開,被對方逼急后,泉川灧憤怒的低吼。
滾開!
他不是妳的東西!
為什麼奎都已經重生了,老天爺卻還要讓這女人和奎相遇?
「放手!」發現對方依然沒有反應,泉川灧惱怒的扯着女孩瘦小的肩膀。
「灧!」
帶着譴責意味的看着泉川灧粗魯的舉動,泉川奎溫柔的抓住女孩的肩膀。
不知道為什麼……
看到這個自己應該是不認識的女孩子,他腦海里應該是空白的記憶卻發出一道柔和的煦光。
過去……自己空白的十幾年,原本的泉川奎和這個女孩認識。
因為他和泉川奎有着相同的血液、行為模式、思緒,所以他在看到這個女孩子時,才會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你忘記我了嗎,奎!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你根本沒死?」女孩子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泉川奎一愣。
「我……」他不知所措的接受女孩子的責備。
「我七年來沒有忘記你,你卻這樣狠心!」她說著,眼角忍不住又滑下一道淚痕。
「不……我只是……」
「不要再離開我了,我不要失去你了!」
發現三個人成為公園裏的矚目焦點,泉川灧精明的先打斷對話:「別在這裏丟臉,有話去別的地方講清楚。」
女孩叫做柳那一凡。
七年前在輕井澤地方高中就讀,和過去的泉川奎交往過一陣子。
三個人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將話談清楚。
「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和我連絡。」將一綹烏黑的長發撥到耳際後方,柳那一凡總算把情緒穩定下來。
她的聽眾面面相覷。
為什麼不和她連絡?
因為……
過去的泉川奎早已不存在。
如今這個被創造出來的泉川奎會遇到她,可說是出乎兩兄弟的意料之外。
但是……
要怎麼和對方解釋呢?
咖啡廳靠窗的這桌,因為柳那一凡尖銳的問題,陷入緘默。
「妳想知道原因?」打破沉默的,是泉川灧。
泉川奎略帶驚訝和擔心的望向弟弟。
「我哥哥他失去記憶,而且大家都認為他死了,因此,他的事情我們沒有對外宣佈。」泉川灧隨口捏造了一個理由。
沒錯。
進入22世紀,人類的平均壽命延長,世界人口暴漲,各國政治腐糜不振,草管人命,出現這種被隨意登記死亡的例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
要一個失蹤七年的男人從返社會的懷抱,恐怕有點困難度。
所以他的理由可信度相當高。
「灧,我想知道的是,奎為什麼不跟我連絡。」挑了挑精心修飾過的細眉,柳那一凡問道。
都已經七年了,七年後再次見面,柳那一凡依然可以從泉川灧身上感受到對自己的強烈敵意。
即使她至今無法理解圍氛在兩人之間的這份敵意從何而起。
「我說了,他失去記憶。」泉川灧不耐煩的開口。
當下一片沉默。
「連我……都不記得了?」鮮紅欲滴的唇輕啟,柳那一凡難掩神色間的詫異。
「嗯……」一旁的泉川奎從容的輕輕頜首。
面帶深深的愧疚,泉川奎被套上「失去記憶」的假名后,只能對眼前失望落寞的女孩投以同情的目光。
他曾經……愛過這個女孩嗎?
沒有答案。
泉川奎無法從白茫茫的記憶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他的記憶,只從泉川奎16歲死去、而他被創造出來時開始運作。
但是,既然他是泉川奎,若過去的泉川奎能夠愛她,說不定自己也會重新上愛對方。
「妳……高中畢業后就來東京了?」乾笑了聲,泉川奎打破一男一女間的僵局。
「對,因為我無法待在輕井澤。」柳那一凡傷感的說。
「為……什麼?」他艱澀的問。
坐在旁邊的泉川灧身子微微緊繃起來……
他們會複合嗎?
「因為我會想起你的死。」柳那一凡給了他一記媚笑,憂愁的擰着眉梢:「我還有一段日子,必須靠着安眠藥才能睡着。」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這個被認定在七年前已死的男人,居然只是失去記憶!
而且……
還忘了對他魂牽夢縈的自己。
露出自嘲的苦笑,柳那一凡嘲弄自己的痴和傻。
「對不起……」泉川奎的語氣有着自責………
接着,沉靜的三人不發一語,直到玻璃杯中的冰紅茶因為冰塊溶化而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泉川奎才禮貌性的提議送對方回家。
然而,柳那一凡的痴情看在他眼底,卻有着莫名的心暖。
女孩失望和灰心的表情沒有讓泉川奎淡忘。
即使他對那個人類女孩沒有任何記憶,但是卻在見面時,心莫名的悸動一下。
那是種……被對方吸引的感覺。
彷佛早已認識多年……
而事實證明,這個叫做柳那一凡的女孩子的確跟他有關。
但是……
卻是過去的他。
自己該怎麼做?
泉川奎伸手到褲檔的口袋,摸到一張被他手掌捏皺的紙條。
那是那天下午,柳那一凡給他的電話。
兩人唯一的聯繫。
自己該去找她嗎?
讓兩人重新開始……
但是自己不是人類的事實卻讓泉川奎猶豫。
這樣的自己,能夠取代那女孩心目中原本的泉川奎的地位嗎?
手上拿着針線替泉川灧縫補一件襯衫,他陷入深深的思考……
「奎?」
轉過頭髮現泉川奎一臉恍神,泉川灧在停下手邊的打字工作后,忍不住探問。
「啊?」他抬起頭,一臉茫然。
被他這遲鈍的反應逗笑,泉川灧姣美的唇露出一抹甜笑:
「你剛剛在發獃。」
「是、是嗎?」有些心虛,泉川奎忍不住的臉紅。
為一個女孩子失神……
真是丟臉。
沒漏掉泉川奎一時的羞赧,泉川灧不悅的擰起雙眉……
他剛剛……
是在想誰?
「對了,後天開始,你要顧家。」泉川灧狀似漫不經心的提起。
「咦?」
「我後天開學。」
「哦……嗯。」
發現兄長似乎仍沒將精神放在自己身上,泉川灧眉頭間的皺痕更深。
然而,當他發現手上拿着針線,此時恍惚着在想心事的泉川奎,他忍不住輕輕的叫喊出來……
「小心!」
「咦……啊!」
兩句話相隔不到一秒,泉川奎就因漫不經心而招惹來針刺的後果。
粗操的指尖被針頭扎了一下,力道過度,讓崩裂的傷口瞬間冒出一滴血珠。
「真是不小心……」泉川灧看着他,忍不住嘆息:「你每次都這樣,以前家政客雖然很會作菜,卻常常發獃而割到手指……」他有如在回憶般的露出微笑。
「我……」泉川奎自然是對這些沒有任何記憶。
然而,他總覺得,自己在面對這個弟弟時,就有種被當成人類平等對待的感覺。
滿心的溫暖……
回過神,他發現原本坐在計算機桌前的泉川灧不知何時來到床邊,拿起他滲血的手指細看。
「灧?」發現距離之近能夠感覺到泉川灧的鼻息,他不安的探問。
下一秒,還來不及制止,泉川灧已經將他的手指舉高,張開柔軟的粉色唇瓣,將他微乎其微的傷處含入口中……
「灧!」他愣了一下后,隨即低吼出聲,並直覺得想把手抽回來。
然而,泉川灧固執的牽制卻讓他無力擺脫,輕微的晃動讓泉川奎對手指傳來的溫暖濕潤和微微刺痛的知覺更加敏感。
眼前俊美的容貌側下,泉川灧濃密的睫毛一目了然……
這本來應該是相當噁心的舉動,由名義上是他弟弟的泉川灧動手,居然讓他一時間看恍了神。
手上的掙扎也慢慢平緩。
輕舔着泉川奎的傷處,經過唾液的滋潤混合,泉川灧在口腔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鏽味。
屬於兄長的血液……
如果可以,真想把這引發自己饑渴的血液全部吸出……飲取。
泉川灧發現自己居然有着這種噬虐姓,得不到對方的心,就想要將對方的生命那為己有。
這恐怕是他長年寫悲劇小說的後遺症吧。他忍不住在心底自嘲着。
在重重一吮后,泉川灧才依依不捨般的離開那被自己徹底蹂躪、令他眷戀的手指。
「灧……」好不容易手指被對方放開,看着被舔拭乾凈的傷處,泉川奎頓時有種貧血般的昏眩錯覺。
以及……無法忽視的狂亂心跳。
他是怎麼了?
被自己的弟弟這樣對待,居然忍不住心跳加速?
若不是感受到自己現在胸膛剋制不了的狂亂跳動太過真實,方才一瞬間意識彷佛酒精中毒般的酩酊感絕對會讓他以為那麼激烈的心悸不過是錯覺。
或許……
是因為泉川灧那張過於俊美的容貌,所帶給他的一時迷惑吧!
畢竟,眼前這個容貌絕色出眾的男人,只是他弟弟。
不知怎地,在發現自己居然因為泉川灧而心猿意馬,泉川奎突然有種愧疚且深深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