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上班人潮逐漸魚貫湧進,被商業界大巨獸——崔氏商業摩天大樓——吞沒。

總裁辦公室咋夜燈火通明,顯然有人整夜不曾合眼,在幽寂夜裏,與自己神秘的心靈世界對話着;或許企圖勾起曾經擁有,卻已然失去的歡愉過去。

他凝視着躺在沙發上那把小陽傘。

昨晚,與展臣在藍調PUB分手后,紛攪的思緒,讓他在回家途中,突然心血來潮地踅回公司。不明所以的,只為了一種莫名在心底潮湧的牽挂;牽挂那新女秘書依然傻呼呼地待在辦公室里等他面試,然後通知她上班的時間。

辦公室空無一人,新秘書或許失望地放棄了這份工作的期望,他終於知道躺在沙發上那把藍底碎花小陽傘,才是他的牽挂。感傷的牽挂思念,讓他幾乎忘了還有隻不屬於這辦公室一隻女用小包包的存在。

是可可的呼喚,讓他牽挂地回到辦公室。

那把藍底碎花小陽傘,是他與可可邂逅的證物,是他與可可戀愛時的見證者,它也同時陪可可走完生命的最後一段路。

“胤,我們因這把陽傘邂逅,進而相戀、相愛,就請你將那把陽傘,陪同我埋進墓里吧!”這是可可臨死前最後要求。

但他沒答應,可可自己走了,卻什麼也沒留,他想留往一樣擁有兩人共同回憶的東西。陽傘,是唯一他能留下的,可可自私地走了,他則自私地留下那把陽傘。

一如這季節的梅雨,綿綿密密的考驗着土地能承受雨水的飽合程度;同樣的,考驗着人們對綿密不絕的雨水的容忍極限。

只因梅雨,邂逅了他一生中最重要、最美麗的女人——可可。那年的梅雨,不讓人覺得煩悶,反而添了濃濃愛意的浪漫。

是一處這城市四處可見的相同的騎樓,只不同的,這騎樓多了一個擺着愛心傘

兩人共同接受騎樓的保護,而她戒慎地注意着陌生男子的舉動;而他端詳着髮絲滴雨下的那張清麗秀美的芙顏。幾乎是同時,兩人動起愛心傘架里,唯一一把小陽傘的主意。

她那縴手握住傘把,而他的手握往了那濕漉漉顫抖的小手。

他說:“你用吧!”

“不,你也希望用這把雨傘。”

兩人推讓着,誰也不願自私地拋棄誰。

那場雨似乎沒打算歇止的意思。“我們還要這樣堅持下去嗎?”

所以他們決定共撐這把雨傘,走進雨絲飛舞的浪漫世界。在雨中,他們共度了只屬於他們的浪漫世界,感受着彼此傳遞的電波。

他們戀愛在雨中。是她將愛心傘回歸原處時,是他捐獻了一百把愛心雨傘時,他們再次邂逅,他們將愛與戀給了彼此,共度過那季每個浪漫的雨夜。

是她二十二歲的生日那晚,他們收起了那把藍底碎花小陽傘,他在雨中吻了她,任憑雨水淋濕了擁抱的身體,濡濕了相疊交纏的熱燙唇瓣。

是她二十二歲的生日那晚,她將身體無悔地給了他……

雨水打在玻璃構築而成的憶筱山莊的小閣樓。她為他,他為她,脫盡了裹住身體的衣衫;他用他溫熱的體溫,她用她深情的愛意,溫暖了彼此濕冷的身體。

“請用你的溫柔愛我、疼我……”

他灼熾的唇,吻遍了每寸雪嫩光滑的肌膚,擷取每寸馨香肌膚。

他的手逗弄着乳峰上那綻放的粉紅蓓蕾,他的手撫揉着平坦小腹熾躁的慾火,他的手探進密叢幽谷私處內最深的敏感處……

雨,在玻璃上敲打着有節奏的旋律。

他們的愛,被一隻殘酷的病魔給吞噬奪走了。一個他最至愛,一個與他做愛時,不會露出狼人原形的最美麗的女人,狼心的……

“總裁。”是公關經理的小心輕喚。

崔胤乍醒,懷裏的小陽傘就這麼陪了他整夜的感傷及吊念。

寂靜的辦公室因職員陸續湧入而熱絡了起來。

“總裁整晚都待在這裏?”

儘管有些睡眼惺忪,挺身而起的神采仍奕奕凜然。

“待會兒九點半關於收購唐氏公司的會議,需要取消、重新安排時間嗎?”公關經理關心他的精神狀況,這原該是汪秘書的工作。

“沒有必要。”展臣那隻向來入夜才活動的狼,難得說服他參與這次會議,崔胤自然沒有被看笑話的道理。“我會親自主持這個會議。”他的固執向來是不容人違逆的。

他振了振精神朝盥洗室走去,踅過電梯間,險些撞上一名慌張步出電梯的女子,莽撞的行為令他皺眉。

“對不起!”駱依辰羞紅了臉,連忙致歉。

崔胤凝斂眉心,審視着因低着頭,額前遮住幾綹髮絲下的那張姣美的芙顏。幾秒莫名的恍惚間,險些怔然地誤以為是可可復活了;那側面優美線條,及睫羽微合的閑靜優雅神情,乍見時竟有幾分可可美麗的神韻。

她不敢抬頭望他一眼,見他不吭聲,遂疾步走進辦公室。他怔然發獃少頃,才轉入盥洗室。

“對不起,我來拿回昨晚丟在這裏的東西。”

駱依辰怯生生地進總裁辦公室時,公關經理正忙着為總裁整理計劃收購唐氏公司的會議資料。

“一把雨傘,還有一隻小包包。”說著的同時,駱依辰已發現了自己的失物。

公關經理斯文親切地將失物還給了她,婉惜地笑說:“總裁沒用你,真是他的損失。”

駱依辰受寵若驚,怔怔然地不知該將目光擺在何處。

“說服展總收購唐氏。”他敬佩說:“連總裁親自出馬都說服不了他,我很好奇你怎麼辦到的。”

天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瞎貓碰到死老鼠吧!她赧然地羞笑說:“也許是運氣吧!希望沒造成貴公司的困擾。”

公關經理回以和善的笑容,讓駱依辰寬心釋懷。

駱依辰離去后不久,崔胤漱洗清醒轉回辦公室,公關經理同時備妥開會資料。

“那把小陽傘呢?”讀閱資料的同時,崔胤發現小陽傘不見了。

“藍底碎花小陽傘嗎?一位小姐取走了。”公關經理進一步解釋,說:“是昨天在辦公室里等您整天,那位新聘的秘書。”

崔胤深邃剛冷的五官驟轉變化,卻也在瞬間不着痕迹地恢復平靜,是巧合嗎?那女孩子也擁有同樣的一把陽傘,抑或是在頂樓遭風捲走的那把陽傘,被那名女孩子拾獲?

至今,尚未有人向他報告是否已尋獲那把遺落的陽傘。

“她人呢?”崔胤沉沉地問。

“剛走。”公關經理報告。

崔胤冰凝眉心,思索半晌,語調平靜地說:“給我她的地址。”

是藏在身體內,屬於狼性基因的敏銳直覺,幾乎是不容置疑地告訴他,這未曾謀面的女孩子,將徹底改變了他未來的生命。

不為什麼,只因為存在於狼性裏頭,除了狡詐、殘忍外,另一個生存本能——敏銳的直覺。

步出崔氏商業摩天大樓后,駱依辰第一件想做的是去寵物店,準備花五百元為五隻小毛球買貓食。

在她心底的盤算里,這是很合理的分配,五百元的貓食可以讓五隻小寶貝大概一個禮拜餓不着,為自己留下的五百元,連同搭公車找工作的交通費算進去,自己哪怕再奢侈,一天也只能可憐兮兮地花一百元。天!在這物價高漲的城市裏,一天只花一百元,嘖!噴!奇迹哪!

沒法度,她就是必須創造奇迹,而且她得想辦法在沒餓死前找到工作,並且有筆收入。

“很困難的喔!這些是你們今天的份量,省得點吃吧。”駱依辰將貓食分成五天量,再將一天量分成了五份。

她自己則吃着今天的第一頓餐——泡麵。天哪!她從沒吃過像眼前這般美味可口的泡麵。呵!呵!原來自己是那麼的懂得知足。

看着五隻小毛球,不爭食,安分地吃着眼前自己的一份,心底為之欣慰動容。好可愛喔!這小傢伙都懂得體貼媽咪尷尬的窘境。

津津有味地吃着碗蓋上寫着“海陸大餐”的泡麵,駱依辰充滿不服輸的口氣,振奮地對貓兒說:“沒關係,人窮志不窮,只要還有口氣在,永遠充滿無窮無盡的希望,沒聽說有人餓死的吧!”

對於未來,她永遠樂觀,而且是絕對充滿無可預知的無窮希望。她的生命,哪怕被世界遺棄了,依然充滿活下去的毅力與蓬勃的朝氣。

讚賞的掌聲,從門口傳了出來,是位俊逸瀟洒、風流倜儻的男子。

之前急於餵食飢腸漉漉的小毛球,她竟忘了將門關上。

“你是誰?”她戒慎地打量着他的俊美。

“我終於了解二叔為什麼選上你,而且還沒有打算放棄你的意思。”崔翔翩然洒脫地走了進來。

沒想到五隻小毛球放棄了美食,同仇敵愾地豎起脊背的毛,碧藍眼珠露出敵視的凶光,齜牙咧嘴地喵嗚着。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五個小傢伙沒一隻是母的。”崔翔玩笑地退讓一步,他了解同性相斥的道理。

很不幸的,偏偏咪咪、妮妮和白雪就是小公主。

“請問你找誰?”冒冒失失地闖進別人家裏,一點禮貌也沒有。

“除非你不叫駱依辰小姐,不然我應該沒走錯地方。”

沒認識過這樣油腔滑調的男子,至少她不喜歡這種調調的男子,但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的名字?“我沒見過你,更不想認識你,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交集的事值得談。”話語問擺明了下逐客令。

“崔翔。我們這樣算是認識了吧!也許我對女孩子具有難以招架的神秘魅力,所以二叔才要我來當說客。”對於自己過分自信的出眾才貌,他絕對不吝於自誇一番,他進一步解釋:“我二叔,就是對你進行面試,並且通知你到崔氏集團上班的那個人。”

駱依辰會過意來,那次的面試競爭激烈,不乏外貌出眾、學經歷甚高於她的競爭者,至今她仍百思不解,自己如何在人材濟濟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更不解的是,既然錄取通知上班,又為何遭人棄之於不顧?而這一切,想來根本就像開了惡劣玩笑的騙局。

“你們的玩笑沒開過嗎?你們怎能這麼殘忍地對一個單純只想求一份工作,取份微薄度日的應徵者開這種玩笑?”駱依辰氣憤責罵。對她而言,這不單隻是玩笑,更是可惡至極的污辱。

哇!好嚴厲的控訴。崔翔自在地笑笑,解釋說:“首先我要說的,這並非是玩笑,我們確實有意聘任你,只是……只是還有某個技術問題需要克服。”

“很抱歉,我沒有時間等你們克服所謂的技術問題。”也就是說玩笑到此結束。

“不,你是我們理想中的人選。”說得挺執着的,可說話的表情與語氣,一點也不認真。

笑話!那些具有才幹,又面貌姣好的秘書,全失蹤了嗎?崔氏集團是各大院所學生,排名第一、渴望成為該集團職員的企業體,怎愁找不到更出色的秘書?

“我想你們太高估我了。”至少在大學院所里,自己非風雲人物,更非出類拔萃的高材生。

“你具有我們渴望尋求的獨特特質。”

“獨特特質?”駱依辰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天賦異秉的過人之處。“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

“不,你絕不是平凡的女孩子,你那晶瑩亮的美麗眸子,閃爍着異於常人的獨特。”

是嗎?誰沒有一雙黑眸?要真說異於常人,那崔氏總裁辦公室里,照片內那雙深邃的藍瞳,才真是獨特另類呢!“崔氏集團的秘書都是靠眼睛工作的嗎?”“伶牙利嘴,果然具有秘書應有的敏銳反應及口才。”崔翔勾起似有若無,挑逗的笑說:“身為秘書必須隨時洞悉老闆的心意,你不認為也該擁有雙敏銳的眼睛嗎?敏銳的眼睛向來是美麗動人的。”

對於崔翔的讚美,她似乎只能不置可否的一笑置之,她迫切需要的是足以餬口的工作,但她不認為自己該求眼前這一派輕浮不羈的男子,或考慮再回崔氏受一次難堪。

“你來的用意是希望我再回崔氏受一次難堪嗎?”至此,她已經很清楚他的來意了。

“不是受難堪,而是正式到崔氏上班。”崔翔的語氣像是種保證。

哼!那調調倒像是來調情似的。“有什麼理由能讓我聽從你的安排?”她需要保證。

不多,他掏出兩萬現金。“這就是保證,你現在不是需要它救命馮?”

駱依辰澄眸一亮,非是見錢眼開的拜金女郎,但絕對是救命錢,只要接下這筆錢,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和五隻小毛球一個月不至於餓死的問題,但……她開始與尊嚴拔河。

“你要的只是一份工作不是嗎?那簡單得很,你現在受聘於我,你的工作就是準時到崔氏總裁辦公室報到。”

為什麼非要她不可?駱依辰不認為這世上只有自己能勝任崔氏總裁秘書的工作。“我能做些什麼?”

“在總裁沒正式聘任你之前,你什麼也不需做。”

哈!什麼跟什麼?真詭異,她終於忍不住地問:“為什麼非要我不可?”

這就像是報恩的回饋,或是某種同情的施惠救濟,但她不認為曾有過與某個人,或某個救濟團體,有過這樣的特殊關係。

駱依辰很確定地排除所有可能性,納悶地再問:“我值得受你們如此禮遇嗎?”

“值不值得端看結果而論。”結果是崔胤愛上駱依辰,那自然再值得也不過了。崔翔繼續說:“至於為什麼非找你不可,以後自然會明白。”

駱依辰茫然,同時原本清澈的心,迷惘得教層層迷霧所籠罩。想要解開所有疑雲,唯有走進這場詭異的事件里,但……自己還能忍受多久,崔總裁的惡意冷落?

自己還有勇氣,像傻瓜似的守着空蕩蕩的總裁室。

為什麼崔總裁還避不見面?是討厭她?但又為什麼眼前這名姓崔的男子,及對她進行面試,稱謂二叔的人卻表現出截然不同的熱情?

好怪胎的家族哪!

那場春夢?羞死人了!自己竟會跟個只在照片中見過面的陌生男子,在夢中瘋狂做了一場愛。

崔震天深邃凝沉的眼瞳,始終停駐在崔胤深邃的五官上,他沒有戴上隱形眼鏡,碧綠的瞳眸,顯得詭異恐怖;尤其在暮靄時,簡直就像血液奔騰殘酷的野性,隨時弓起脊背,旋即要掠捕獵物的狼。

薄暮里,可可的墓碑披上淡淡的霞色,有幾分唏噓的凄愴,如同凝睇在墓碑上崔胤凄哀的神情。他吊念着躺在墓冢下,屬於自己的最愛。

近晚的風,輕輕呼呼地吹送,似可可嬌柔的呢喃。

“你聽見了嗎?可可在對我說話。”囁嚅似喃喃自語。

崔震天吁嘆口氣,他這侄子學會了太多人類的多情,他感嘆地說:“胤兒,過多無謂的追憶,只會讓可可更心疼你,如果她地下有知的話,只會因你過多的多情而深深自責,如果你不想教可可難過的話,你應該學着讓自己快樂些,試着尋找另一個愛。”

崔胤不語。尋找另一個愛,等於是對可可的愛的無情背叛,他不容許自己自私的尋樂,而背叛可可曾經為他付出的愛。

雖然,可可的生命似曇花般短暫,但畢竟她付出了生命的所有璀璨,所以他的愛也必須是一生的所有生命,並不能因生命的短暫與否而有所折扣。

“我能夠體會你的心情,而且我也認為愛情是必須堅貞的,但那並不代表得對一個已然沒有生命的靈魂堅貞。”崔震天沉重地說:“我不能辜負你父母所託。崔氏狼族的一脈血統,必須靠你延續下去,這是你與生俱來的責任。”

“二叔,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將家業留給翔弟,然後在可可墓旁建一棟房子,陪着可可迎接每天日出的朝陽,共享日落的夕陽餘暉。”當然,將家業承傳給崔翔,也就表示承傳崔氏狼族一脈血統的重責大任,便落在崔翔身上。

他不愛江山,愛美人,可逍遙自在慣了的崔翔,恐怕也無意白找麻煩地攬下這重責大任。

“你父母還在世的話,也不會允許你如此荒唐,這是你的宿命。”崔震天嚴肅地說:“對方的背景極為單純,自幼在孤兒院長大,最重要的她同時具有狼族的血統。”

崔胤的劍眉微微斂緊,目前混跡於人類中的狼族,已不復多見了。

是在面識時,崔震天冀盼在應徵者中能尋找同時具有狼族血緣的人,煞費苦心地特辟暗室面試。而在兩千多位的應徵者中,唯有駱依辰的黑眸,在漆暗裏綻出碧藍的美麗。

當然,這也是駱依辰脫穎而出,雀屏中選的原因。

“她並不是純種的狼族,更正確說,她有三分之二以上人類的血統,不過這已經足夠了,你們的結合可以使下一代去除大半屬於人類血統的基因。”崔震天解釋。

“就因為她具有一些狼族的血統,所以二叔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必然接受她,轉移我對可可的愛與思念?”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主觀地否定,至少可以嘗試着接受。”

崔胤迷惘的深瞳幽幽地凝睇墓碑上可可清麗甜美的遺照,深深凝睇遺照上那雙黑眸里隱約泛着幽幽藍光的杏眸,他期盼那曾使他迷醉留戀的杏眸,能指引迷失的他,清明地選擇的正確方向。

那把藍底碎花小陽傘是自己當時所遺失的那把嗎?為何會落在那女孩子身上?是可可不願他寂寞獨活,而替他尋了個伴嗎?

微風中飄落絲絲細雨,在暮靄霞色里,似染血的珠淚,凄愴地吟吟啜位……

???

再度踏進崔氏商業摩天大樓,是需要莫大的勇氣。駱依辰清楚,首先她要面對的,是一雙雙眼底寫着“這女人臉比鞋底還厚”的鄙視眼神,再若無其事地枯候在總裁辦公室里;哪怕那姓崔的大總裁依然避不見面,自己依然得像個傻瓜笨蛋似的守着、候着,也或許……她可以找些什麼事做做。

她必須強迫催眠自己,是正式任聘的總裁秘書,這樣對被孤立起來的尷尬處境,要來得泰然自若些。

“總裁今天會來嗎?”駱依辰禮貌地問。

“那!”她的不屈不撓,令公關經理折服。“總裁約了重要的客人,應該會巴!”

“那……我該為總裁準備些什麼?”駱依辰關切地問。公關經理顯得有幾分尷尬,其實他手上正準備着,“在你的任聘公文帶沒公告前,總裁秘書的工作,暫時由我代理。”

駱依辰落寞地坐回沙發上,眼前尷尬的處境,使她後悔昨天該死地收下那兩萬,要命!

公關經理逕自忙去,又獨留自己守在空蕩蕩的總裁辦公室。

不行,得為自己找些事來做才成。好吧,就當自己是清潔工小妹吧!

她正想找出抹布,擦它個几淨窗明,沒想到一聲乾咳,搗亂了平緩流動的沉默空氣,急得她將抹布藏到背後。

是總裁?不,眼前這一派風流放蕩模樣的美男子,並不是總裁辦公桌上,照片內里的那位五官深邃剛勁的那位俊挺男子。

他嘴角泛起輕佻的笑,問道:“你就是崔大總裁的新寵?”新寵?什麼話嘛!那沒正經的口氣像將她當人家的情婦,或什麼不正經的女人似的,好污辱人的口氣。

“我是總裁新聘的秘書。”很理直氣壯。

展臣眼睛為之一亮,前日電話里那美妙的聲音,猶在耳際餘音裊繞。“嘖!嘖!聲音迷人,果然連模樣也美的教人心動,宛如朝陽第一道光芒,照在初醒的澄澈湖面上,美的清新亮麗。可別告訴我,你是從美麗的愛情里走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兒。”

好誇張的讚美,油腔滑調地過了火。只同時,駱依辰芳心微微悸顫,她記得這聲音,那不是在電話裏頭沒正經挑逗她的展總嗎?果然是一派流里流氣,紈絝子弟的輕浮。

“展總是來找總裁的嗎?可有預約?”

展臣失笑。他想見崔胤那傢伙還需要預約嗎?什麼時候崔胤那傢伙擺起總裁架子來了?同時,他也微訝這美人兒過人的好聽力及記憶。

“你比我想像中完美多了,老天總是專寵崔胤這傢伙。”展臣妒嫉地笑說。

崔胤?她終於知道自己主子的名字了。

展臣露出饒富玩味的笑意,話意更是詭譎地說:“該說你天真還是無知?人家是想逃出狼穴,而你卻偏往狼穴里送。你不知道這地方是狼穴嗎?”

駱依辰微怔!他那詭異的恐嚇有些嚇住了她。

“你知道崔胤是怎麼一個人嗎?”神態是更危言聳聽的詭異。彷彿,崔胤像是吃人的鬼魅般,隨時可能從展臣唬人的眼睛裏撲了出來。

展臣炯亮的瞳眸威迫地逼視駱依辰,壓低粗嗄地說:“既然這是狼穴,那他自然就是只狼。”嚇人的瞳底活脫真要蹦出只狼,將她生吞活剝似,緊緊攫進受驚嚇的水眸,繼續製造他的恐怖效果。“一隻披着人皮的狼,小心有天將你給吞了!”

駱依辰不由得心頭又是悸顫,一反電話中那機伶的溫柔婉轉,不客氣地道:“我看你才是一隻狼……”

“沒錯,我也是匹狼。”

“是匹可惡、無恥的色狼。”

展臣詫異啞然,怔了半晌,陡地逸出誇張的笑聲,然後輕浮地吹了聲激賞的口哨。“漂亮!沒有個女孩子敢對我這麼說話的。哪個女孩子不使盡各種諂媚,把我捧得跟天皇老子一樣高,誰不使盡渾身解數,只為了博得我的青睞,誰不爭着想把屁股往我大腿上坐,誰不搶着我賞賜一夜的恩寵,搞得她們死去活來的。罵我可惡、無恥,你算是破天荒頭一個,像是……像是第一次被人摑了個巴掌,不過……挺舒坦的。”

賤嘛!男人就是賤,圖他什麼?需要對這種賤男人阿諛奉承,就是她老闆崔胤也甭想。男人,德行!給了他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了。

“你知道地球是為誰而轉的嗎?”駱依辰悍然,依舊沒給他好臉色看。

“為了你不成?”得意忘形的連腦筋都懶得動一下。

哼!瞧!還不只是狂妄的色狼,根本就是沒腦筋的色狼,鄙視地睨了他一眼,冷冷說:“地球是為它自己而轉的。”那也就是大小姐她也是為自己而活的,誰都別想左右她的生命。

展臣聞言,不禁更加欣賞佩服她。“有個性!對具有強烈征服欲的男人而言,這樣的女孩子才具有挑戰性,看來很符合崔胤那匹狼的口味喔!”頗富玩味地打量她慍怒的美麗。“在電話中,我還以為你是只溫馴的小綿羊哩!”

“哼!那得看對象是誰。”至於狂妄的色狼,免了。駱依辰厭惡這樣的磨菇,同時也不願太過於招惹上班面對的第一位訪客,拿過行事例本,她善盡職責,正色地說:“展總,總裁尚未進公司,有事我可以替你轉達。如果你想見總裁的話,我馬上為你安排時間。”天曉得!她自己連總裁崔胤的行程,都還搞不清楚。

“我懷疑你可以為我做任何安排。”展臣笑了笑。他清楚崔胤還沒決定要用這秘書哩!顯然有意給她難堪,他問道:“你有權利替我安排見面嗎?”

駱依辰怔然地停駐在自己一片空白的行事本上。多可笑,自己連總裁什麼時候進公司、早上有什麼會議、中午與誰吃飯、晚上與誰應酬,哪怕是為訪客做一分鐘的會客安排,都無法做確切安排。唉!她這樣的秘書,比花瓶還不如,可悲喔!“什麼時候你見我的面要秘書安排的。”極富魅力的磁性嗓音從門口,很有權威地傳了進來。

是崔胤,那凜然、沉穩、肅然的神採氣度,十足宣示了不容責疑的主人身份。

駱依辰霎時身子震撼地一僵。這從照片里跳出來,活靈活現的主子,除了依然如相片般俊逸、英挺外,還具有令人着迷的充沛生命力,只是那詭異懾人的眼珠子呢?雖是黑瞳,卻依然深邃的凜然,尋不着絲毫的柔,幽深銳利、犀冷得令人不寒而慄,這樣俊美的男子,眼神竟能絕冷到尋不着絲毫人性的情感,可怖里隱隱透露為之着迷,深不可測的詭譎。這樣冷絕的男子,他的心也封冷的不容有任何縫隙。

冷冷的眸光,頑固的連餘光也不瞥她一眼,壓根兒沒當她存在似的。他取過辦公桌上公關經理為他備妥的資料,遞給了展臣。

“姓唐的那老頭子熱屁股正燒着,遲了怕讓人搶了這塊大餅。”是昨日得到的消失,不知怎麼泄露的風聲,已有幾家大企業覬覦唐氏公司這塊大餅了。

展臣只是笑了笑,拿不拿下唐氏公司,並不是件重要的事。見崔胤雖從容,卻沒打算歇個腳步,他揶揄丟了句話——

“怎麼?你不習慣辦公室里有個美麗的秘書嗎?”

崔胤冷漠的表情沒絲毫的變化,倒是有所反應地頓住腳步。

倏地,原本就不怎麼協調的氣氛,越顯尷尬,更教駱依辰無措地僵凍住所有神經。

崔胤依然吝於恩賜一絲的目光,哪怕是嫌惡,或許她會因有了答案,而自處些,她害怕這種狀況不明的無措。

她不奢望總裁接受她這個秘書,但好歹也要給句話啊!

崔胤的俊顏更顯肅冷,欲言又止地遲疑兩秒,他邁開腳步走出辦公室。

駱依辰只失神一秒,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總裁!”呼!自己哪來的勇氣?額上很不爭氣地冒出冷汗。

崔胤頓住腳步,但沒有回頭,表現出他冷漠的固執。

展臣冷眼旁觀,交臂抱胸等着看場好戲。

沒道理怕他,哪怕他真是匹狼,她要的只是個答案與尊嚴,所以她毅然不懼地說:“這是你們有錢人玩弄人的方式嗎?沒錯,我是迫切需要這份工作,但那並不表示我得受你這種孤傲的鄙視。如果你是個有涵養、有度量的人,應該要對你剛才不禮貌的行為道歉;如果你討厭我的話,可以馬上解聘我,同時也請你別找人來騷擾我。”

哇!哇!有好戲可看嘍!展臣幸災樂禍地笑着。

崔胤依然冷漠不語,只是不覺劍眉輕蹙些許慍色。二叔非得逼他去傷害一個單純的女孩子嗎?

“沉默絕不是道歉的方式,我要你為剛才的不禮貌道歉。”駱依辰再次悍然地傳達自己的堅持。

半晌窒悶的沉默,崔胤冷冷地逸出話來:“這次跟唐氏的談判,我需要個秘書談判。”

駱依辰訝然。他在暗示她,已經接受了她這個秘書嗎?該怎麼辦?很有骨氣拒絕,還是……唉!家裏可是有五隻嗷嗷待哺的小傢伙那!

“通知準備車子。”他冷冷地逕自走去。

“是。”駱依辰似尚未回過神般。

展臣陡地失望,這樣就結束了?沒意思!

???

是場勝負立判的談判,在崔氏及展臣兩組的智囊團強力操盤運作下,唐氏幾乎是無招架之力,任由予取予求,順利由展臣奪下唐氏的經營權,旋即召開記者會。

這場記者會本不在預定的計劃,然而這項收購早引起媒體度關切,在崔胤及展臣步出會場時,已被蜂擁而至的媒體包圍的寸步難行。

“各位,待會兒將舉行場記者會,我們將在記者會上回答各位關切的問題。”在一片混亂中,駱依辰適時化解了一場混亂。

不經授權的決定,引起了崔胤的不悅,這位青澀的女秘書憑什麼替他作任何決定。

“駱小姐,總裁併不喜歡面對媒體。”公關經理緊張地說。駱依辰出入意料的鎮定,邊迅速整理資料邊說:“剛才那種情況,更會逼得總裁面對媒體,待會兒的記者會由我們談判團隊出席就行,給記者的資料,我會在十分鐘後備妥。”

崔胤袖手旁觀,任由連見習都算不上的駱依辰在一片混亂中,臨危授命地統領指揮。

她鎮定地排開波波湧來的記者媒體,將崔胤及展臣領進貴賓房,旋即為智囊團辟了間隱密的會議室。

“我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準備這場記者會,記者會由公關經理主持。我們必須設定記者所有可能回答的問題,並回答所有可能的問題,至於新聞稿,我會在記者會結束前,送到每個記者手中。”駱依辰展現了令人為之亮眼的危機處理的本事。

看似雜亂無緒的混亂場面,卻在駱依辰冷靜運作下,井然有序地進行。一如預期的掌控,記者會由公關經理屈中恆率領智囊團,從容舉行。

另闢的小密室內,駱依辰振筆疾書,草擬出一份新聞稿,那專註的神情,凝入隔着一道玻璃窗,貴賓室里的崔胤。

那忘情的側臉……

是可可!那額前幾綹的髮絲,那突挺的鼻樑孤線,那厚薄適中的盈巧唇瓣,及下巴尖俏的線條,宛如可可芙蓉再現,越發清晰勾勒出她柔美的線條。抽動着自己不願觸及的痛,與烙印執着的愛。

不!可可的倩影已遠揚,已然逝去的愛,只能絕望地封鎖在內心深處,讓時間沉澱,讓時間無情扼殺所有最愛的繾綣記憶,讓時間……

時間沒有沖淡什麼,時間沒有腐蝕所有關於可可的記憶,卻讓記憶的輪廓,越發殘酷的鮮明,終日啃食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只要可可的倩影依然鮮活地烙印在心底,痛楚將永無止境地折磨他。

那張側臉,那張神似可可的該死側臉,在痛苦記憶里,殘酷地剝裂一道道隙縫,汩汩溢出……

俊顏因痛苦而扭曲,黑瞳因那該死的側臉而烈焰噴熾,體內狂野流竄的狼性基因倏然迸裂,迅速鉗制痙攣的肌肉。意識逐漸模糊,同時驟轉成一股足以撕裂身體的狂暴獸性,基因開始叛逆意志,迸出最恐怖的突變,他……不,是它!

它,在人與狼間作最痛苦的掙扎;他,逐漸喪失控制自我的能力……

展臣嚇得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倉皇地叫着:“崔胤,現在可不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現在外頭一海票的記者,這麼搞的話,明天准上頭條!”

“我也不想。”可是,他實在控制不了體內驟裂的變化。是那張該死的側臉!狼毛快速地從毛細孔濃密地豎起,黑色的隱形眼鏡從眼眶脫落,森冷的藍瞳緊張搜尋着逃處,他必須即刻逃離現場。

“崔胤……”展臣試圖喚回已漸現狼形的崔胤。

“不要碰我!”崔胤低吼。他不願喪盡理智傷害無辜。

藍瞳迅即盯住一道通往太平梯的後門,不假思索地破門而出。

巨裂的破門聲,騷擾了進行中的記者會。“總裁!”駱依辰倉皇地奔了進來。“吼!”太平梯內傳出聲聲毛骨悚然的狼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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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身情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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