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永遠把我留在你心裏吧!
葉織香一夜無眠,天還未亮,她就悄悄地從他的身邊滑開,坐在床邊凝望着沉睡中的他。
凌晨四點多,整個農莊陷入最沈寂的時刻。
她簡單的梳洗過後,換上舒服的長褲和襯衫,原本想把言海瑞的內褲丟到臟衣簍里,可是想了想,還是小心地把它折迭好,放入行李中的小口袋裏。
一切都就緒了,就等着時間一刻一刻的走過。
她重複檢視一次所有隨身重要的東西,機票已經擺放在茶几上最明顯的地方。
裝機票的信封有點異樣,她怔怔地看着信封,拿起來的感覺特別厚重,她將信封打開——
裏面有一迭百元美金大鈔,她傻眼,毫無頭緒這樣厚重的一迭錢到底價值多少?突然,一張五百萬的支票又從機票里掉了出來,她低頭細看地上的支票,龍飛鳳舞的字體明明白白的寫着五百萬。
她轉頭望向茶几邊的字紙簍,原先言海瑞寫給她的兩百萬支票,已經被撕成碎片丟在裏頭。
五百萬!他什麼時候改寫的?這些美鈔是什麼?小費嗎?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這筆錢,然後和她上床……她還傻傻地以為他是愛她……他用錢買到了他想要的,她真傻!她真傻……
支票靜靜地躺在長毛地毯上,她從機票的信封里抽出現金,腳踩着支票,掩面哭泣。
金錢是殘酷的,它可以輕易玩弄所有人,操弄他們的感情、權力和慾望。
她的愛情,她的身體,原來可以值這麼多……還不錯,她還滿有潛力的……她嘲弄自己,輕笑一聲,眼淚卻無聲的滑落。
很快地,她收起淚水,回頭望向言海瑞,暗暗地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眼,從此她要收回淚水,也收回愛情,不會再輕易地落入情網。
不到七點,司機已經開車在門口等待,白人管家也提早起身招呼一切。
葉織香把行李推到樓梯上,走到門口,突然聽見一聲叫喚。「珍妮!」
她驚訝地回頭。
原來是溫大寶為了說再見,特地一大早起來。
「外公,不是說好了嗎?我昨天就跟你說再見了,你可以不要那麼早起來的。」她眼眶含着淚說。
老人走上前,揚起慈祥的笑臉說:「怎麼可以讓你這樣安安靜靜地走?我特地叫管家記得叫我。」
「謝謝你,真的——外公,謝謝你的一切。」
「不!是我要謝謝你才對。」溫大寶糾正她說。
「我沒有做什麼啊!」回想這幾天,她不過是每天穿得漂漂亮亮地等人來服侍,用餐時間陪伴他,和他聊天散步。有客人來,幫忙招呼,有空就到畫室把畫像完成。她不解自己為什麼值得溫大寶特地道謝。
「你做了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老人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外公,我……」她很想對他說聲對不起,欺騙了他,可是話到唇邊,怎麼都說不出口。
溫大寶微笑的說:「沒關係,什麼都不必說。記得——這裏永遠都開着大門歡迎你。」
葉織香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在臨別前,緊緊的擁抱着枯瘦的老人。
她用笨拙的英文向管家道再見,跨入車內的一剎那,滾燙的淚水像開閘泄洪的水庫,怎麼也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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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織香飛過了大半個地球,回到了家鄉。
大哥還在紐約,股束大會下個星期就要召開,他們勢必會在大會前回到台灣。
還是回到自己家裏安然自在些,熟悉的人,熟悉的語言,在國外做什麼都綁手綁腳的,連說個話都結結巴巴地像個智障兒,真是令人泄氣。
回到台北的公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打開行李整理了一會兒后,隨即倒頭呼呼大睡。
隔天一早,她發現大哥葉長勝已經打過電話回來了,媽媽更留了二十多通十萬火急的熱線留言。
第一通是大哥的。
——織香,回來別忘了打電話回家,媽媽在找你。還有,記得千萬別說出國當公關的事,我告訴老媽,你是因為失戀,我才帶你出國去散心的。還有——下星期一是股東大會,我和老闆一定會在股東大會以前趕回去,就這樣了,拜。——
第二通開始是媽媽的。
——阿香,媽媽好幾個月沒有看到你了,出國散心以後,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媽媽在家等你回來,我會準備你喜歡的酸菜炒大腸、鹹蛋苦瓜,還有你最愛吃的紅豆湯圓哦!——
——阿香啊!怎麼還沒有打電話回來,我告訴你,你嬸嬸的鄰居是你爸爸小學的同學,聽說他們有個在台北當實習醫生的兒子,這幾天回來,你要趕快回家,你嬸嬸等不及要給你們當媒人!快點打電話給媽媽!——
——阿香,你爸爸說,你再不打電話回來,就馬上斷掉你的伙食費和零用錢!——都早上八點半了怎麼還沒有起來?阿香,今天晚上我如果見不到你,我就馬上飛到台北讓你好看!聽到了沒有?還有——你爸爸也這麼說!——
葉織香坐在沙發上聆聽媽媽的留言,整整十幾分鐘的好言利誘、威脅恐嚇,就是要她趕快回南部老家。
她抬頭看看牆上的鐘,不過才八點,老媽也太誇張了。
她打起精神,走到卧室里打開電腦,準備查閱火車南下的時刻表,突然看見電腦信箱裏竟然出現幾封已經拒絕往來的前任男友——鄭西春的電腦郵件。
她輕哼一聲。「哼!我倒要看看這個劈腿的臭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拿起鼠標,按了按幾個按鍵后——
親愛的織香:
沒有相心到我這麼快就再次寫信給你,而且更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我是用懺悔和贖罪的心情來向你剖白我的心情和遭遇。
兩天前,我和美香在珠寶店選好了訂婚戒指,我以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昨天早上,我等不及去美香的公寓找她,可是,來開門的竟然是個半裸的男人。
美香對我解釋他是她的前任男友,他們是音樂系同學,分分合合有六年多了。她說,原本以為我可以幫助她忘記他,可是我卻沒有這樣的能耐,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那個男人,幸好她把那隻貴重的訂婚戒指還給了我……
織香,你可以理解我破碎的心情嗎?我相心你可以的,你一直都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我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為了美香而放棄你,我真的錯了!大錯特錯!我愛你的心還是不變,只是這破碎的心更需要你來安慰療傷。
親愛的織香,求求你,只有你能夠拯救我,把我從地獄裏面救出來。我需要你,我愛你,沒有你,我的人生再也沒有任何可以依賴和存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愛你,親愛的織香,我還是熱烈的愛着你。
你最親愛的西春敬上
葉織香看完郵件中噁心的字句,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感覺,真是令人難以想像,一個多星期前她還在咒罵鄭西春,還拿起鍵盤丟在地上猛踏。
現在,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還以為那是愛情呢!怎麼會這麼禁不起考驗呢?
難道她錯了!那不是愛情,那只是遊戲一場,而甜一一一曰蜜語只不過是達到勝利的武器之一而已。
而她對言海瑞的感情呢,那將會是她永遠的傷口,她一輩子都會沉溺在和他相處時的痛苦和甜蜜中,一輩子被他的魔咒緊緊纏繞,永遠都得不到釋放……
「啊——算了,不要再想他了!」她煩躁的低吼,在給鄭西春的回信內容上,簡單的打了幾個字。
鄭西春,懇求你不要再想起我了,我保證你這種男人會長命百歲。哦!提醒你一下,如果不幸萬一你真的很想死,別忘了把器官捐給需要的人。
織香敬上
查好南下火車的時間,她整理着簡單的行李,一個多小時后,她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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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媽媽果然沒有食言。
葉織香下午回到家,遠遠地就聞到了最熟悉的香味,心裏也漲滿回到家的溫暖。
鄉下地方空氣特別清新,家門外可以看見起伏的山巒,小路邊一排濃郁的墨綠樹林和斑駁的紅瓦屋舍相輝映,葉織香從小就走這條熟悉的巷道,二十多年了,每個地方都在發展,卻只有這裏像是個化外世界,進化緩慢。
她把行李丟在客廳的沙發上,快步地跑到廚房,用力地吸一口燉肉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唉——還是回家好。」
葉媽媽是個典型的農婦,勤儉持家,堅毅果決,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作主。從小葉織香就習慣看着媽媽一大早戴斗笠,穿着長袖和布鞋到果園裏采水果。
現在兩個兒女都長大了,媽媽肩上的負擔總算放了下來,如今果園已經租給別人去栽種果樹,媽媽空閑時會到廟裏當義工。爸爸三十年來一直都是個安分守己的國中老師,退休了,也還是個安安分分的居家男人。
不久,葉織香的父母從外面回來,原來他們老夫老妻為了迎接許久沒有回家的小女兒,特地到鬧區買了幾件衣服和她愛吃的點心。
「爸、媽,你們到哪裏去啦?我都回來一個多小時了,家裏不但沒有人,火爐上還在煮東西,你們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不怕小偷來也不關爐火,想換新房子啊?」葉織香劈頭一陣教訓,頗有乃母之風。
葉爸爸看到女兒精神十足的罵人模樣,笑了笑,什麼話也不說地就坐到沙發上攤開看了幾遍的報紙,就等着人叫吃晚餐。
葉媽媽兩手提滿了東西,推着女兒走到廚房。
「阿香,怎麼現在才回來?都畢業這麼久了,工作還沒有找到就出國玩,真不知道你想幹什麼?隔壁鄰居的大女兒,聽說在台北找到什麼電子新貴的男朋友,哼!看他們神氣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說我女兒剛剛失戀……阿香,我告訴你,我剛剛幫你買了幾件衣服,是明天相親穿的,你看——你都二十六、七歲了,還這麼不會打扮,怎麼交得到什麼像樣的男朋友?明天你嬸嬸來,可不能讓我丟臉哦——」葉媽媽技高一籌,比女兒還會教訓人。
「唉喲!我不是回來相親的,我是回來給你們看的!」葉織香抗議的說。
葉媽媽瞪了女兒一眼說:「你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一樣……廢話少說,廚房的事情我來就好。去把行李拿回房間整理整理,順便把那個袋子拿去,試穿一下這三件洋裝,看哪一件比較好看。這是從你陳阿姨的服飾店拿來的,不好看的明天可以退回去,聽見了沒有?還愣在那裏,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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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的時間到了。
葉織香的嬸嬸帶她來到市區里新開張的牛排館,裝潢十分富麗堂皇,聽說是這個鄉鎮裏最好的餐廳。
對方和他的母親一同前來,大夥坐定才說了一會兒話,兩個陪同而來的女人就急忙迴避,留下葉織香和那個炙手可熱的台北實習醫生。
他們終於單獨相處了,空氣有點凝重,過分的沉默讓他們更感到尷尬。
「我媽媽說你才剛畢業沒多久。」他清了清嗓子說。
葉織香正襟危坐的老實回答:「是的。」
對方推了推厚重的眼鏡,葉織香發現他的長相還不難看,唯一能挑出毛病的,就是秀氣的五官映着蒼白的膚色,顯得不夠男子氣概。
「你還沒有找到工作嗎?」
葉織香想了想,正色的說:「前陣子有一份工作,現在沒有了。」
「為什麼不做了?」
「不適合我。」她簡單的回答。
他哦了一聲,沉默幾秒后又說:「那麼你想找什麼樣的工作?」
「不太清楚……」
「那麼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她故意一臉茫然的說。
對方又陷入了好長的沉默,似乎在深思什麼,好象很不滿意。
扣分!扣分!看他的表情,葉織香知道自己的表現一定每況愈下。她帶着惡作劇的心情,假裝自己一肚子草包,等着看對方有什麼反應。
「葉小姐,請問你空閑的時間喜歡做什麼消遣?」
「看電視,那你喜歡做什麼呢?」
他細想了一會兒說:「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可是現在每天在醫院工作十八個小時,有時候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嘩!你好忙哦!」葉織香故作一副崇拜的表情。
對方也得意的說:「是啊!我希望很快能夠轉調大醫院,做幾年住院醫師,未來籌錢開一家綜合醫院,幾年後買一輛好車——就像外面停的那一輛。」
男人沒頭沒尾的冒出最後一句,葉織香好奇的隨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東張西望的問:「什麼?什麼好車?」
兩人坐的位置正好在落地窗前,可以清楚的看到餐廳外的景緻。
男人艷羨的指着一輛停放在大門口的長型黑色轎車,深色車窗看不出後座坐了誰,但是顯然地司機正轉過頭,似乎正聽着後座的人的指示。
葉織香無趣的回過頭,心想男人的夢想怎麼都一樣,希望娶個性感美女,開名牌好車,買豪華大宅,真是一點創意都沒有!他不是醫生嗎?醫生的志向不是濟世救人嗎?看來他當醫生的目的只是要賺大錢而已。
「你喜歡那種車嗎?」
男人興緻高昂的說:「是啊!這車叫Bentley,我們醫院的董事長就有,但是車價還比這一輛便宜,我知道台北有幾個名人就擁有這一款,想不到這種小地方也會有人開這種車啊!」
實習醫生開始述說這一型車的出廠國家和歷史,越說越有興緻。
「哦——」葉織香強忍着呵欠,對這個話題感到十分無聊。
車子從餐廳大門口慢慢駛到對面的停車位置。
沒多久,從駕駛座走出一個中年男人,他推門進入餐廳,和帶位的小姐說了幾句話以後往他們的座位走來。
葉織香看見陌生的男人直立在他們的桌前。
「你……」實習醫生面對這突兀的場面,想說什麼,卻有點膽怯的縮了口。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葉織香大着膽子問。
「你是歡歡小姐嗎?」那中年男人問。
「啊——我……我……」葉織香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半張着嘴,不知道要承認還是否認。
「我的老闆說你忘了拿一樣東西,他叫我送來給你。」中年男人將一包白色信封放在她面前。
她好奇地拿起信封袋,掀開了封口。
「啊!」葉織香驚呼一聲。
「是美金啊!」實習醫生眼睛銳利的看到,好象還有一張寫着好幾個零的支票。
中年男人又繼續說:「他說你們的交易完成了,可是你忘了把酬勞拿走。我老闆說,那個早上你走得太快,他來不及起床送你。他想把錢送到酒店,可是你跟他說過你不做了。」
「酒店!葉小姐,他在說什麼啊?什麼歡歡小姐,你還有別的名字嗎?你和誰談交易啊?」實習醫生一臉懷疑。
「沒有!沒有酒店!我……我上個工作的化名是叫歡歡,可是我可以解釋,那不是我,那是假的……」葉織香急忙揮手,雖然不怕對方誤會,但她擔心實習醫生會把這些事告訴他媽媽,他媽媽會告訴嬸嬸,嬸嬸會來問媽媽,到時候——她就慘了!
「我的老闆說,你們還有契約要談,他說價碼可以再討論。」
「契約?價碼?」實習醫生大聲驚呼起來,推了推眼鏡,大義凜然地站起身說:「對不起,葉小姐,我想這個相親是個很大的錯誤,我真是替你覺得可惜,我要走了。」
「等等!你不要亂想啊!還有這個帳單……我沒有帶錢啊!喂喂!」葉織香坐在位子上,望着對方離去的背影呼喊。
「歡歡小姐,你有美金可以付,餐廳會收的。」中年男人很好心的建議。
葉織香瞪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惡狠狠的抬頭問:「你老闆在哪裏?」
「他在車子裏。」中年男人指了指停放在外面的車子。
「我要和他談!」葉織香一副要和人談判的架式。
中年男人用着撲克臉的表情回答:「他已經在等你了。」
「言海瑞!你到底想怎樣?」葉織香兩手插腰,站在黑鴉鴉的車窗外問。
幾秒后,車窗沒有降下來,車門卻打開了。
「進來吧!」言海瑞在暗處低沉的說。
又見到那張令人窒息的臉!葉織香按住車門,試着穩住自己。
她遲疑了一會兒,心想他們的確必須把事情談清楚,免得他以後再有這樣破壞的舉動,讓她在家鄉的名聲毀於一旦,爸媽也無法做人了。
她挺了挺腰桿,鼓起勇氣跨進車內,和他保持距離地坐好。
車子裏面冷氣十足,南部炙熱的天氣在這裏毫無影響,車內還輕輕流泄出讓人放鬆心情的古典音樂。
真是個不適合談判的地方!太過舒服了,葉織香覺得自己的怒氣好象已經消退了不少。
「你竟敢來這裏,你知道你剛剛把我相親的對象嚇跑了嗎?」
「我說過,我會阻止你這種欺騙的行為。」
「我也說過,我做什麼你都管不着!拿去,把這些錢拿回去。」她把白色信封丟到他身上。
「為什麼不拿?」他問。
「因為……因為……」她擰着眉不想看他,知道只要多看他一眼,她的心就會淪陷一回。
「因為什麼?」他追問。
葉織香緊閉着唇,許久后,她開口:「因為我覺得……如果我拿了,就好象真的出賣了自己。」
「難道這不是你的職業嗎?」
「我……」葉織香還在考慮要不要說出實情,她不想害大哥的工作受到影響,顧慮到這一層,她的嘴又緊閉了起來。
「我知道那一夜,是你的第一次。」他說。
葉織香脹紅了臉,就算是事實,他也不應該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
她撇過頭,似笑非笑的說:「是嗎……哈哈!騙到你了,這種把戲,我們很拿手的。」
「那麼當我吻你的時候,你好象快昏倒的表情,也是假裝的?」
「是啊……一點也不難。」她逞強地說。
「我不相信。」
「什麼?」
「我說我不相信,而且我還要試試看。」
「誰要讓你試啊?」她大聲抗議。
言海瑞不顧她的抗議,欺近身捧住她的臉,讓她無法脫逃,小小的空間裏面,葉織香根本沒有任何退路。
他重重吻住了她,那濕軟的唇好象擁有不知名的魔力,只要一沾上,多大的自制力都要融化了。
她倒卧在他懷裏,他熱烈的吻轉變成緩慢的古典節奏,從她的耳垂徘徊到頸下。
她掙扎地推開他,顫抖地說:「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想要你。」他停下了親吻的動作,兩手還是緊擁着她。
「可是我不要!我不能!」
「為什麼?」他逼問着。
她掙扎地坐起身。「因為我不是!我不是歡歡小姐,我不是酒店的紅牌小姐,我不是!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
「所以你根本不會划拳、喝酒、唱歌或跳舞?」
「不會!不會!歌會唱一點,我只跳過土風舞和山地舞!」
他帶點威嚇的語氣說:「你膽子真大,不怕很快就被拆穿嗎?」
「我知道我哥哥會罩我,所以才大着膽子去。其實我叫葉織香,我是葉長勝的妹妹,當初我一知道有這樣的工作,就自告奮勇要去,我哥哥不願意,可是陳秘書卻答應了,我以為只是很簡單的任務,我一定可以勝任,我大哥和陳秘書都知道這件事情。好了——你終於知道事實了吧!」她終於說出口,心裏有種釋放的感覺。
「哦。」
葉織香發現他一點都不意外,還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恍然大悟。
「原來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言海瑞聽到這蠢問題,正眼看着她,嚴肅的說:「你不會化妝,不會打扮,喝幾杯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我說什麼你老是和我唱反調,對男人一點都不溫柔體貼,愛討價還價,卻又老是忘記拿錢,全世界哪有像你這種酒店女人。」
「有嗎——」她張大嘴呆住,心想怎麼破綻這麼多啊!
言海瑞欣賞着她迷惘的表情,笑着說:「我早就在懷疑了,所以那個晚上我才會試探你。」
「原來你是在試探我!我以為……我以為你真的是心理變態的色情暴露狂!」她想起那一夜言海瑞急着脫褲子讓她檢查,當場把她嚇得落荒而逃。原來……原來就是這樣露出了馬腳。
他輕笑出聲,在她面前,他很容易就放鬆自己,甚至很容易開懷暢笑,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讓他如此,他無法否認葉織香有一種過人的能力,難怪他無法忘記她……
「哈哈哈!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老是在你的面前脫褲子、脫衣服。」
「好了!你都知道了,其實我並不需要你的錢,當初爭取這個工作只是想要藉機出國散心。」
「為什麼想要出國散心?」其實他已經從葉長勝那裏聽到了不少,但他還是想親自聽她說。
「因為……那個時候,我在大學時交的男朋友變心了,我很難過……」
「這沒有什麼,人的心都會變的,是不是?」他淡淡的說。
她面紅耳赤的大聲說:「不!不是!如果彼此用真心付出感情,這樣的心永遠不會變的!我一直相信這樣!」
「所以你才不願意接受我的條件,你認為男女交往,必須付出同等的愛。」
「對!這是我對愛情的信仰,所以你付不起!你說你的感情里沒有愛這種東西,你不尊重愛情,逃避感情,而且不懂得相對付出,我絕對不會因為你的財富、身分而背叛我自己的信仰。」
「在農莊的書房裏,你曾經對我說過——我是個不懂得付出感情的男人,只會躲在冷漠的面具後面,不敢面對自己真實的情緒……」
葉織香回想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好象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從來不會掩藏我的情緒的。」
「我知道,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雖然太過直接,令人難以接受,但卻很真實——你的話讓我明白,因為我的偏執,所以我失去了我愛的人。你走後,我腦袋裏想的全都是你,心裏一直重複着一句話。」
「哪一句話?」
「把她找回來。」
他溫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第一次如此坦白承認自己的感情。「織香,這一次,我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再說一次。」她懇求着。
「我不要再讓你離開我了。」
「不是!不是這一句!」
他不明白要說什麼。
她說:「再說一次我的名字!」
「織香……」
從他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葉織香突然有種震撼的感動,她閉起眼睛,快樂的享受這奇妙的一刻。
「我真羨慕你。」
她張開眼睛……她聽錯了嗎?一個家財萬貫的男人,竟然羨慕兩袖清風的她?
「你羨慕我什麼?」
「你的愛——我真的希望能夠得到和你相同的愛。」
「我說過,你得不到,就算你用幾百萬、幾千萬也買不到。」從她堅定的小臉就可以看出來,她對愛情不會妥協。
「那麼……我用我的心呢?」他低聲問。
他們互望着,葉織香的眼內開始凝聚淚水。
言海瑞是個不會說愛的人,他親口說出這樣的話,就已經是天大的承諾了。
他終於願意用心來交換愛情,葉織香對他深信不疑。
從他的眼中,她可以看見他的孤單,他漂浮的心一直很想歇息,而她的心,是他落腳的地方。
他抱住她,她也埋入他的懷裏。
兩顆赤誠的心緊靠着彼此,這樣的姿勢彷彿是已經等待許久的答案。
是承諾、是誓言,她已經深刻體會到了。
陽光熠熠地從車窗外滲透了進來,不管多厚黑的玻璃也無法阻擋燦爛的艷陽。
言海瑞放開葉織香,按下窗戶,招來在旁等候許久的司機。「我們走吧!」
司機欠身回應后,坐進駕駛座,發動行駛。
「我們要去哪裏?」葉織香從夢境裏回到了現實。
言海瑞拉了拉白色襯衫,調整着頸項上的領帶。「去你家,我要去拜訪你的父母,晚上你哥哥就會到了。我準備請大家去吃飯,車廂里有一些要送給你父母的見面禮,希望你父母會喜歡……」
「什麼?你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她不敢相信。
他一派自然的說:「是啊!我說過,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可是……你怎麼知道要來這裏?」
「是你大哥給我的第一手資料,我回到台灣之後,和他深談許久,整整一個星期他一直在替我處理紐約的產業,股束大會以後,我想派他到那裏,讓他多學習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股東大會?對了,你來這裏,那股東大會怎麼辦?」
「無所謂了,我要那麼多權力做什麼?我打算放棄管理權,讓我父親繼續擁有董事長的頭銜,如果他想要我弟弟加入公司,我也不反對了。」
「真的,你爸爸和你繼母一定會很高興的。」她語重心長的說。
「我知道,讓他們高興又有什麼不好?」他聳聳肩,無所謂的說。
「是啊!因為他們都是你的家人,對不對?」
「對——織香,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所以……我釋放了我的恨,畢竟他是我的父親。」
葉織香盈盈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她斜倚着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海瑞……」
他輕柔地撫過她臉頰上的淚珠,嘲笑地說:「原來你還是個愛哭鬼。」
「我才不像你……」葉織香原本想罵他是個無情的男人,可是又收了回來,因為她體會到他不是無情,只是遇見她以前,他從來就不願意釋放感情。
「你是我見過感情最豐富的女人。」
葉織香也毫不客氣的說:「我是啊!人本來就是感情的動物,你為什麼老是要壓抑自己呢?所以你啊,還有好多地方要向我學習呢!」
「好啊!學費多少?」
她淘氣的一笑。「免費的!」
「為了避免我們以後討價還價,我可以請求終身學費全免嗎?」他說話的語氣再也沒有驕傲的氣焰了,相反地,他正低聲下氣地詢問呢!
「這個……好吧!」她想假裝勉為其難,但最後還是快樂的笞應。
「嗯!」他真希望再抱緊她,但是礙於司機在前面,他只好克制自己。
「我們好象快到家了。」葉織香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說。
「是啊!快到家了。」他的心情愉快,充滿好奇,是什麼樣的家庭培養出織香這麼可愛善良的女子?他真要當面好好的謝謝他們,他更迫切希望自己也成為他們家的一份子。
看着前方開往葉家的路,言海瑞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loveforsale】完結篇,花蝶系列《愛人非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