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胡馨的房間位在二樓，靠近窗戶的地方擺了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她高中之前的那十多年的時光都在這個小房間度過，在那段青澀的歲月里，她常常在晴朗的夜晚，雙手支在窗台上，看着天空中那一閃一閃的美麗星星。

那個時候，她對愛情仍懵懵懂懂，島上有幾個在台北念大學的姊姊們回來，告訴她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聽到羅密歐夜探茱麗葉的時候，她興奮得眼睛發亮；聽到兩人因為家族反對而雙雙殉情，她更是紅了眼眶。

聽完故事之後，她便來到窗戶邊，明明知道不可能真的會有羅密歐在半夜三更的時候跑來窗下喊她的名字，然後溜進她的房間裏與她相會，更何況那時候的她連心儀的男孩子都沒有，但她還是覺得這樣做很浪漫。

偶爾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她也會趴在窗邊，痴痴地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想像着她的羅密歐從街道盡頭的那一端出現。

等到她離開東引去台北念大學，她的羅密歐還是沒有出現過，這也成了她少女時期心中一個小小的遺憾。

畢竟在那樣思春的年代，總是很愛幻想，不是嗎？

她有幾年沒有長時間待在這個房間裏了呢？

大學四年，研究所兩年，工作兩年，快八年了呢。

這八年來，她只交了一個男朋友，就是蘇俊宏。

不過，他一點都不像她心目中的羅密歐。

想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她眼眶一紅，差點又要哭出來。

她嘆了口氣，躺在床上，枕着雙手，看着窗外的天空。

「羅密歐，羅密歐，我的羅密歐在哪裏呢？」

才說完，她就聽見樓下似乎傳來騷動聲。

她只是懶懶地翻了個身，不打算理會。

反正和她一定沒有關係。

但是，那騷動的聲音一直沒有消失，她甚至隱隱聽見父親和某個人爭執的聲音。

「煩死了……」皺皺眉，她從床上爬起身，看向窗外。

咦？

胡馨愣了一下，然後揉揉眼睛。

等等，站在樓下的那個男人，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眼熟？

等她看清楚那人是誰之後，忍不住吃驚地張大了嘴。

而對方也在這時剛好抬起頭來，與她四目相望。

是侯盛平耶！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這是她的幻覺嗎？

她再使勁揉揉眼睛，再度張開眼的時候，只見他只剩下背影，似乎急匆匆地離開。

胡馨想開口喊他，嘴巴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喊出聲。

大概只是她眼花吧。

可是，為什麼她會把別人看成侯盛平呢？

是不是因為太想他了……

她沉浸在紛雜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樓下的騷動已然平息。

當她嘆了口氣，沮喪地正想倒回床上的時候，兩個男人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原本沒怎麼在意，但是等到那兩人直直走到她的窗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

兩個侯盛平？

這、這是怎麼回事？

「胡馨！」其中一個人抬起頭大喊。

她顫抖着揉揉眼睛。可惡，她的眼睛越揉越痛了啦！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一直看見幻影，而且還是一次見到兩個侯盛平！

原來之前侯盛平和他哥哥終於找到胡馨家裏來，但是胡父一聽說他的來意之後，說什麼都不承認女兒在家裏，還拿着掃把趕人。

侯盛平當然不死心，一邊躲着掃把，一邊繼續追問胡馨的下落。

而侯盛偉為了躲避掃把，索性離開胡家，打算先在附近隨便走走，沒想到剛好來到胡馨房間的窗下。

當他發現胡馨正趴在窗口的時候，他馬上跑回胡家客廳，把剛好奪下胡父手中掃把的侯盛平給拉了出來，帶他來見胡馨。

胡馨乍見到這兩個雙胞胎兄弟，簡直傻了眼。

「你們……你們有兩個？」

侯盛平雙手在嘴邊圍成筒狀，生怕她聽不到似的大喊：「胡馨，他是我哥哥！他從小就到美國去了，最近因為結婚，所以回台灣來看爸媽。你上次到我家，看到的就是他和他的妻子潔西卡！那個人不是我，是他！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背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這麼一吼，左鄰右舍全都聽到了，紛紛打開窗戶采出頭，看看是哪一家在上演好戲。

胡馨聽了后一陣呆愣，在她的小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胡父已經拿着掃把氣沖沖地跑出來，追着兩個大男人打。

「死小子！你在這裏吼什麼吼？嫌我們家阿馨臉丟得還不夠是嗎？你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激動的胡父什麼解釋都聽不進去，侯盛平又不願和他動粗，畢竟他很可能是未來的岳父，要是現在惹毛了老人家，他將來哪還有提親的份？

所以他只能狼狽地左閃右躲，一面不忘繼續向胡馨解釋。

「胡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你看，我都千里迢迢把我那個混蛋哥哥帶來給你看了，我真的是無辜的！」

「喂，我哪裏混蛋了？」侯盛偉立即抗議。

「死小子！還喊？再喊看我不打死你才怪！」滿頭大汗的胡父吃力地揮着手上的掃把。

來看熱鬧的鄰居越來越多了，那三個大男人也吵得越來越激烈，胡馨在樓上看着，只覺得腦袋中一片空白。

現在是什麼情況？

「阿馨，把窗子給我關上！」胡父終於發現了女兒正在二樓的窗口看熱鬧，氣呼呼地大喊。

胡馨從小就怕這個嚴厲的父親，聽到他這一喊，馬上本能地關上窗戶。

她跌坐在床上，心裏的震驚還是無法平復。

那是侯盛平的雙胞眙哥哥？

所以整件事其實只是一場誤會？

他真的沒有騙她，也沒有劈腿……而且他還為了她，特地跑到東引來……

想通了前因後果之後，她欣喜地打開窗戶，卻發現樓下已空一無人。

「人咧？」她着急地東張西望。

剛剛明明還大吼大叫着，怎麼一下子全不見人影了？

這時，對面的鄰居李伯伯站在窗前對胡馨喊道：「阿馨啊，你爸爸剛剛把那兩個人打跑了！」

「咦，真的？兩個都打跑了？」胡馨很驚訝。

她關上窗戶不過一會兒，爸爸就這麼厲害，把人打跑了？

「李伯伯，那他們有沒有受傷？」她擔心地問。

自己的父親有着怎麼樣的火爆脾氣，她怎麼會不明了？

「沒啦！你放心，那兩個小夥子身強體壯，怎麼會打輸你爸爸？大概是不想和老人家斗下去，所以先閃了。」李伯伯笑笑着說，然後坐回沙發上繼續看他的電視去了。

胡馨聽了又憂又喜。

憂的是，侯盛平和他哥哥到底去哪裏了？不會真的就此被她父親打跑，然後死心了吧？

喜的是，侯盛平真的來找她了，可見她在他的心目中一定佔有特別的地位，才會讓他這樣牽挂……

欣慰與幸福的笑容藏也藏不住，胡馨快樂地輕輕咬着手指，已經開始想着，也許，她明天就該收拾行李回台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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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胡馨被胡父叫去念了一頓，她表面上裝出懺悔的模樣，骨子裏卻一直偷笑着。

侯盛平來找她了。

他沒有騙她。

這已經夠讓她快樂，其他的事情相較起來是顯得這麼微不足道。

胡父罵累了，見女兒似乎一點都沒有聽進他剛剛的話，脾氣火爆的他差點又要拿起掃把來威脅人，最後還是被胡母勸下，他這才悻悻然地回房休息去。

胡母看他關上了房門，才拉着女兒說話。

「阿馨，其實剛剛那個年輕人在客廳里的解釋，我都聽見了。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胡馨點點頭，「嗯，媽媽，我相信他。」

胡母跟着點了點頭。

「那就好。其實我看他人也不壞，斯斯文文的，長相端正，身材高大，脾氣好像也不錯……哎呀，要找到脾氣比你爸爸差的人，也不太容易啦。」胡母搖搖頭，也不以為意，反正老頭子就是這副硬脾氣，她早就習慣了。「不過，他說他是你的學生，這樣好嗎？」她只對這一點有些介意。

「媽，他今年就要畢業了，而且他只比我小一歲。他是當完兵之後才考大學的，而且一面上班，一面念書。之前念的是在職班，今年因為升大四，課業比較輕鬆，所以轉到日間部。」

「這樣聽起來，他挺上進的。」胡母想了想，「總之，只要他人不錯，你又喜歡，那就好了。你的年紀也差不多到了該定下來的時候。半年前你失戀，我和你爸還真有點擔心呢！」

「有什麼好擔心的？」

胡馨雖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但她發現，現在的她聽到這件往事的時候，已經不會覺得胸口像是被揍了一拳，或是有想哭的衝動了。

她並沒有刻意遺忘那些傷心的記憶，而是她不再逃避面對這個問題了。

意識到這樣的進步，胡馨突然間感覺到自己又成熟了不少。

當心靈開始復元的時候，也是一個人真正成長的時刻。

「媽，你別擔心我。雖然我從小就迷糊，不過我在台北，有很多很好的朋友照顧我。你看，我會當上日文講師，就是因為朋友的介紹呢。」

「可是孩子出門在外，做父母的總是放不下心，要是你結婚了，有老公照顧，我們也就不用那麼操心了。」

一聽見母親說出「結婚」兩個字，胡馨馬上想到侯盛平穿着新郎禮服的模樣。

哎呀，真糟糕！

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已經開始想着將來要生幾個小孩了。

看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對戀愛的未來總是有着美好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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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胡馨高興得睡不着，她抱着枕頭在床上翻來覆去，夜晚的涼風從窗外徐徐吹來，即使有些冷，她也不想關上窗子。

因為，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美好的事就要發生了。

當她帶着微笑，慢慢閉上眼的時候，窗戶外頭似乎有動靜。

她本來不是很在意，但是，當她聽見窗外有兩個男人正小聲的爭執些什麼的時候，她馬上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稍微從窗戶探出頭去，果然，窗下站着兩個一模一樣的男人。

侯盛平半夜拉着哥哥又回到這裏，想要說服哥哥把他抬起來，讓他能順利爬上二樓胡馨房間。

她沒讓他們發現自己並沒有睡着，她悄悄後退，把窗戶關上，只留下一條小縫，好讓她能繼續觀察外頭的發展。

侯盛偉終於屈服了，非常不甘願地半蹲在牆邊，讓侯盛平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

「好了，你可以站起來了。」侯盛平站穩后說。

侯盛偉心裏抱怨個不停，死老弟，追女朋友追到擅闖民宅這個地步，也太誇張了吧？

要是胡馨大叫一聲非禮，他們兩個的一世英名不就毀了嗎？

他可是回台灣探親的，不是來惹是生非的啊！

「死小子，你怎麼那麼重……」慢慢站起來，侯盛偉小聲地抱怨。

「少啰唆，我們兩個的體重一樣，你嫌我重，就是嫌自己太胖。」

胡馨發現侯盛平真的要爬進她房間，心裏真是又驚又喜。

那是她的羅密歐嗎？

羅密歐，羅密歐，你終於出現了。

那她應該怎麼辦呢？

咬着手指，臉上帶着傻笑，她快速地想着自己該擺出哪一種姿勢來迎接她的羅密歐。

最後她實在想不出來，乾脆咬咬牙，決定採用最簡單的方式——裝睡。

所以，當侯盛平非常小心地推開窗戶的時候，見到的正是帶着微微笑意躺在床上的胡馨。

終於見到久違的愛人，侯盛平再也壓抑不住想念的激動心情，一心只想趕緊爬進窗里的他，忽地一腳踩在侯盛偉的頭上，乘勢俐落地跳上窗檯，然後從窗戶爬了進去。

頭上頂着一個大腳印的侯盛偉氣得想罵人。

這小子，有了女人就沒了兄弟！居然敢一腳踩在他頭上，而且還踩得那麼重，讓他痛得頭暈眼花！

「侯盛平，有你的！」侯盛偉齜牙咧嘴地揉着自己可憐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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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進窗內的侯盛平落在胡馨的床上，他這麼大的個子，立即讓床鋪凹下一大塊，連帶把胡馨「嚇醒」了過來。

「胡馨，對不起，我只是因為太想見你，所以才……」

咦，為什麼她一點也沒有驚訝的表情，而且還滿臉喜孜孜的笑容，朝他撲過來？

「胡……」

她那嬌小的身軀，還有柔嫩的溫暖雙唇，都讓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說話。

兩人好像好久好久沒有見面，這一刻再也不想分開，交疊的唇，曖昧的氣息，還有身體內猛然爆發的慾望，都讓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顯得不再重要。

「我好想你……」他的唇滑落她的頸子，愛憐地咬着，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唔……」胡馨不想離開他的唇，小小的手抬起他的臉，再次吻了下去。

對於小女人難得的主動，他感到驚喜，雙手隨即難以控制地褪去她身上單薄的睡衣……

「笨女人，這可是你自找的。」

他今夜絕對饒不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