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課堂上，顧嫣然和楊紫苑說起悄悄話。

「喂，你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楊紫苑故作不解。

「你少來啦！」顧嫣然在她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怎麼新婚大喜的就跑來上課？難道方南沒說要帶你去度蜜月嗎？」

「有。」雖然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但今天早上他確實想帶她去國外度蜜月。

「哇，真好！」顧嫣然眼中滿是憧憬，隨即又狠狠的瞪她，「那你為什麼不去，反而跑到學校來？」

「嫣然，你別傻了，我只是替身，不能真那麼沉醉其中好不好？」楊紫苑無奈地看了好友」眼，「如果我忘了自己的身分，最後才萇的可悲。」

顧嫣然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圈，若有所思地問：「你真的認為自己只是個替身？」

「難道不是？」楊紫苑瞪着她。

如果不是替身，她這個姿色平平的小女生，怎麼可能成為方夫人和倪家的繼承人？

顧嫣然聳了聳肩。算了，她這個朋友就是這樣，IQ不太高，EQ也很低。

那個方南還真是辛苦，都這樣用盡方法了，她還是一點都沒有覺察嗎？

倪萬雄是什麼人？方南又是什麼人？如果真是只想找個替身，他們豈會搞得如此盛大，唯恐天下不知？

無論怎麼看，方南都是玩真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藏着什麼底牌，她還是直覺他對紫苑是認真的，這也是她贊成這樁婚事最主要的原因。

紫苑是只有一個心眼的傢伙，而這個心眼又完全放在她喜歡的攝影上，所以在感情上一定要有個主動誘導她的人才行。

方南到底能不能勝任還很難說，不過，這不是很有趣嗎？

顧嫣然惡質地偷笑着，難得看到比八點檔還精採的愛情戲碼，她一定要好好看個過癮！

「喂，你脖子上是什麼？」顧嫣然像發現新大陸般小聲叫嚷起來，「是不是被蚊子叮了？好多紅點點喔！」

「咦？」楊紫苑下意識地伸手捂住領口，臉漲得通紅。她已經刻意穿了高領衫，難道還是被發現了？

該死！都怪那個吸血鬼，非要在她身上留下什麼「愛的痕迹」，把她全身都咬了一遍。

「呵呵呵……」顧嫣然賊笑着貼近她，戳了戳她的腰，「還一副冷漠的表情說你只是替身，其實你們已經『這樣、那樣』了吧？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已經告別處女了？」

楊紫苑的臉紅得像能滴出血來，無法理解為什麼顧嫣然可以這樣毫無顧忌的說出這種話。

「果然小白兔還是被大灰狼吃掉啦。」顧嫣然嘆了口氣，「我原本以為你會成為老姑婆呢，沒想到比我還快」步，真是世事難料啊。」

「嫣然……」楊紫苑瞪她」眼，「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顧嫣然拍拍她的肩，「哎喲，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更何況都成了夫妻，有什麼好害羞的？」

楊紫苑捂住耳朵，乾脆不再理她。

顧嫣然一笑，接着扯扯她的袖子，「喂，聽說女人都很容易愛上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喔。」

楊紫苑聞言一愣。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喔，別發現自己錯過了最重要的人才後悔不已。」見好友這樣胡塗，顧嫣然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指點她一下。

楊紫苑的眉頭皺成一團，陷入沉思。

「先生，有太太的信。」許嫂將一封信送進方南的書房。

方南今天難得沒有去上班，在家裏辦公。

「放在桌上就好，謝謝你。」

許嫂將信放下后便斂身離開。

方南掃了封信一眼，並未打算看信，可是，當他看到信封下方一個特別的簽名時，眼神陡然一冷。

是蔡遠倫寄來的。他拿起那封信，沉甸甸的，從內容物的形狀看來，裏面應該是一疊照片。

他拿起拆信刀，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沒有將信拆封。

五分鐘后，他打了通電話，「臨風，到我家來一趟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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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這堂課後，楊紫苑和顧嫣然下午都沒有課了，於是兩人一塊離開學校。

當她們走在校園裏，一道有些沙啞的男聲從後方傳來。

「紫苑！楊紫苑！」

聽到呼喚聲，楊紫苑回過頭，看到一個高挑的戴眼鏡男生朝她跑來。

「學長？有什麼事嗎？」

來人是學校里自然與生態攝影協會的秘書長林燕南。

楊紫苑也是協會的成員之一，在做蔡遠倫的助手之前，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協會裏。

「是這樣的，暑假就快到了，秦老師打算去非洲拍照，她想帶幾個助手，可是協會裏的同學都有事要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然經費由協會負責。」林燕南邊擦汗邊說。

他找楊紫苑幾天了，因為她的拍照技術已經相當專業，協會的指導老師秦老師也最中意她，所以非常希望她能一起去。

「非洲？」楊紫苑驚訝地張大眼睛，雀躍地問：「真的嗎？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行程都擬訂好了，如果你確定要去，今天就要預定機票和住處了。我也會一起去。」

「我當然要去！這是我最大的夢想啊！」楊紫苑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喂，你不和方南商量一下嗎？」顧嫣然扯了扯她的手，提醒她已經嫁為人婦的事實。

「沒關係啦，他是他，我是我。」楊紫苑不在乎地說。

反正她和方南只是契約婚姻，她也履行了契約的義務，方南沒權利再約束她。

「那就這樣說定羅！對了，你的手機要開着啊，如果臨時有什麼事好聯絡。」林燕南又叮囑了兩句才離開。

楊紫苑和顧嫣然繼續朝校門走。

終於可以到非洲去了，那裏是自然世界的天堂，可以看到熱帶雨林，也有熱帶沙漠，還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野生動物和植物，萬歲，萬萬歲！楊紫苑興奮的又蹦又跳。

「瞧，專車來接了。」顧嫣然趕緊制止她，伸手指了指校門。

一部黑色的BMW停在校門外，車旁還站了個比車子更引人注目的英俊男子。

楊紫苑不由得嘟起小嘴。真是陰魂不散！她好不容易才高興一會兒，怎麼這傢伙又出現了？

「一起去吃飯吧？」方南對她揮了揮手，微笑着說。

楊紫苑轉身準備離去，卻讓顧嫣然一把抓住，直接被押送到方南面前。

「方先生，這個難搞又愛鬧彆扭的女人就交給你羅，看好她。」

「謝謝。」方南理所當然地接手，並把楊紫苑塞進車子裏，不理會她的掙扎反抗。

之後他轉過身，彬彬有禮地對顧嫣然道：「你是顧小姐吧？」

「你知道我？」顧嫣然有些驚喜，不禁表現出一副害羞的小女人模樣。

「你是顧嫣然，紫苑唯一的好朋友。」方南微笑着說：「一起去吃飯？我請客。」

「我是真的很想去啦。」她明媚的大眼轉了轉，最後還是攤了攤手，「可惜做電燈泡會被雷劈的，我又貪生怕死，所以只好等下回羅。」

方南點了點頭，坐進車子，順便替還在生氣的楊紫苑系好安全帶，才揮手和顧嫣然告別。

看着車子揚長而去，顧嫣然踢了踢地面，搖搖頭。「真是的，紫苑幹嘛要生氣？那麼好的男人親自來接，要是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唉，有個人愛真好，害我也好想談一場甜甜蜜蜜的戀愛……萬能的上帝啊，請賜給我一名猛男吧！」

「你今天很閑嗎？」楊紫苑瞥了方南一眼，冷冷地譏諷道。

「為了你，我可以隨時有空。」他很自然的這麼回答。

楊紫苑哼了一聲。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信？

「去吃法國菜好不好？」方南好脾氣的提議道。

「不要。」

「義大利菜？」

「不要。」

「日式料理？韓國料理？」他極有耐心的問。

「都不要。」

「那由你決定去哪裏吃。」方南最後也沒轍了，應付一個鬧彆扭的女人，他實在沒什麼經驗。

在他過去的交往經歷中，都是女人迎合他，可是，這樣桀驚不馴的楊紫苑反而讓他喜歡，難道男人是天生的賤骨頭？

楊紫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反正一看到他，她就渾身不對勁。

他和她之間明明沒有任何感情，為什麼他還要這樣糾纏她？已經對他再三聲明了，她不會妨礙他的撈錢計畫，兩人各自過各自的日子，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幹嘛非要打亂她平靜的生活？

最後，楊紫苑腦筋一轉，狡猾地說：「那……去吃路邊攤好了。」

像方南這種養尊處優，一身行頭上百萬的人，肯定連路邊攤是什麼都不知道，想像他在那種地方吃東西的饃樣，楊紫苑心裏偷笑不已。

拿錢砸我？好啊，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方南狐疑地看了看竊笑不已的小女人，無奈地搖搖頭。她還真是個小孩子啊。

「大熱天的，你確定要吃路邊攤？」

「確定！」楊紫苑猛點頭。

方南，你出糗出定了！

可是，結果卻令楊紫苑大失所望。

她亂七八糟的點了一大堆東西，有筒仔米糕、炸雞排、芒果冰、臭一且腐、蚵仔麵線等等，想看到方南為難的模樣。

偏偏那個風度翩翩，身着高級休閑服坐在小吃攤中的男人卻不慌不忙，津津有味的吃着臭豆腐。

不僅楊紫苑看得目瞪口呆，其它的客人們也不禁對他側目。

楊紫苑忍不住偷偷跺腳，為什麼沒有讓他出糗成功？

「小時候，我待過更寒酸的地方，吃過更差的食物。」方南忽然這麼說。

楊紫苑一愣，愕然的看着他。

方南對她微微一笑。

她心虛地低下頭，忽然間想起方南只是倪萬雄收養的孩子，在進入豪門世家之前，他應該只是個孤兒吧？

「對不起……」她喃喃地道。

「傻瓜。」方南揉了揉她的頭髮，「這些食物雖然不登大雅之堂，但真的很好吃，也很有人情味。」

「嗯。」楊紫苑點點頭。她就是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不喜歡高級飯店給人的拘束感。或許，她真的不適合所謂的上流社會吧？

「下午準備去哪裏玩？或者做個短程旅遊？我開車。」方南建議道。

「你……如果有時間，不去醫院陪倪先生嗎？」楊紫苑又不由得皺眉。

「他不需要人陪。」

「你這是什麼話？」聽到他如此冷漠的回答，楊紫苑很不高興。

「事實就是如此，就算去了，他也不見你，不是嗎？」方南託了托眼鏡，依然慢條斯理地說。

確實是，她昨天去了醫院，可是主治醫師說倪萬雄不想見任何人。

「可是……沒有人不需要人陪，他現在一定很孤獨，很寂寞，他見不見人是他的事，盡不盡心卻是為人晚輩的事。」楊紫苑有些激動地道。

她有時間就往醫院跑，為了看父親，也為了看倪萬雄。

父親的傷勢已經逐漸好轉，雖然媽媽和哥哥都說不用她操心醫藥費的事，她還是把自己準備買高級相機的錢都交給媽媽。

雖然早已經知道她只是個被收養的孤兒，她依然把兩位長輩視為親生父母，而且，比起把她丟棄的生父和生母，養育她長大，給她溫暖的養父母不是更應該孝敬嗎？

為什麼被倪萬雄視為繼承人的方南卻這麼絕情？

他果然是個無情無義的混蛋！

因為方南實在拗不過楊紫苑，只好帶她來到醫院。

結果正如方南所說，倪萬雄不見他們。

「為什麼會這樣呢？」走廊上，楊紫苑困惑的咬着嘴唇。

她實在不能理解這些有錢人，怎麼連生病了也這麼奇怪，人在病痛時不是更虛弱，更渴望親情嗎？為什麼倪萬雄不要人陪伴着？

還是……他已經知道她是假冒的？

楊紫苑為此感到憂心仲仲。

「他就是這種性格。」方南揉揉她的秀髮，迷戀着那柔軟滑順的觸感。「他的個性太過剛強，總是希望在人前展現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所以不想被人看到生病時虛弱無力的樣子，就算是親人也不行。」

「那不是活得很辛苦？」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只見過倪萬雄一面，楊紫苑卻對這個老人家格外眷戀，」想到他那雙望着她時滿是激動的眼睛，就讓她心疼不已。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不管貧窮富貴都有煩惱，即使已經站到人群中的最頂端，倪萬雄似乎也並不快樂。

「好了，來也來過了，我們該走了吧？」方南問道。

「我再去看看爸爸。」楊紫苑從他的手中掙脫，轉身走向另一道長廊。

方南嘆口氣，心想那也算是他的岳父大人，於是便跟着她往普通病房走去。

當兩人經過一間病房時，湊巧門打開，有個人走出來，那人一看到楊紫苑，吃驚地開口喚了聲。

「楊紫苑？」

楊紫苑停下腳步，「師母？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頭髮有些蓬亂，眼睛紅腫的中年女子正是蔡遠倫的妻子徐佳雯。

徐佳雯的嘴唇顫抖着，快步走到她面前，甩手便給她一記重重的耳光，力道之大，讓楊紫苑不由得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

「師母？」楊紫苑震驚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呸！你還有臉叫我師母？妖精！專門勾搭男人的下賤貨，我要打死你！」徐佳雯的情緒已然失控，又要撲上去，幸好及時被追上來的方南一把抓住。

其它病房的門都打開了，病人及家屬們紛紛湊過來看熱鬧。

「你在說什麼？」楊紫苑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什麼喜歡攝影，只是你勾引男人的伎倆吧？玩夠了我家遠倫就一腳踹開，另攀高枝！遠倫好色我也認了，可是你為什麼還要打擊他，活活逼死他？啊——我的老天爺，這教我以後怎麼活下去啊？」徐佳雯激動的跪在地板上放聲大哭。

「逼死他？」楊紫苑大驚，不顧方南的攔阻，衝到徐佳雯面前抱住她的雙肩問：「蔡先生他怎麼樣了？我怎麼會逼死他？」

是他差點把我逼死好不好？我又什麼時候勾引他了？是他偷拍我的照片，我差點被他嚇死耶！可是這些話楊紫苑一句也說不出口。

「現在還裝沒事人，不是你指使的還有誰？遠倫什麼都說了，什麼都說了，嗚……」

「我指使的？」楊紫苑哭笑不得，她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蔡先生人在哪裏？他沒死對不對？」

「他的手廢了，和死有什麼差別？以後我可怎麼辦哪？哇……」徐佳雯又是放聲痛哭。

楊紫苑放開她，轉身準備推開她身後的房門。蔡遠倫一定就在裏面。

「不要進去。」方南立刻抓住她。

「我要看看他怎麼樣了，雖然不是我做的。」楊紫苑鎖緊眉頭道。

「沒什麼好看的。右手廢了。」方南淡淡地說。

楊紫苑再次震驚。

「是……你？」

「對，是我。」

收到那些照片之後，他就請歐陽臨風調查此事，並交代他好好「處理」。

徐佳雯也停止了哭泣，駭然看着眼前冷如冰山的男子，被那樣可怕的眼神注視着，讓她連尖叫的膽子都沒有了。

「為什麼？」楊紫苑只覺眼前一片黑暗。

怎麼會這樣？她的人生毀了也就罷了，難道和她有關的人也要毀在這個男人手裏嗎？蔡遠倫就算有錯，也不用廢了他的手吧？對於一個攝影師來說，手毀了，還能做什麼？

更何況是她有錯在先，她不該弄丟了那麼重要的底片啊！

「他做了不該做的事，侵犯了不該犯的人，如此而已。」方南將手插進褲袋裏，冷然佇立。

「如此而已？如此而已你就要人把他的手廢了？人命在你眼裏算什麼？別人的人生在你眼裏算什麼？比一隻螞蟻還不如嗎？你以為自己是誰？主宰一切的上帝嗎？你總是這樣，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死樣子！」楊紫苑氣得渾身發抖，聲音也變得嘶啞。

方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深深地注視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背影孤獨而決然。

楊紫苑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滑坐在地板上，淚珠一顆顆滾落臉龐。

混蛋！你這個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