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也許，我真的要考慮去賣身了。」
「啊？紫苑，你說什麼？別嚇我好不好？」
在四周的嘈雜聲中，楊紫苑低沉卻清晰的話語還是傳到了身旁友人顧嫣然的耳朵里，把她嚇了一大跳。
「是真的，我現在背負五千萬的債務，恐怕賣身都還不起。」楊紫苑緊鎖雙眉，無奈地向好友訴苦。
「五千萬？MyGOd！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知道伯父前天因為車禍住院了，可是他有保險啊，而且還有你哥哥在呢，不至於完全要你負擔醫藥費吧？」顧嫣然放下筷子，看着楊紫苑難看的臉色。
她們正在夜市裡，面前的桌子上堆滿了各式小吃，有炒米粉、水煎包、烤香腸、炸雞翅以及魚丸湯。
顧嫣然吃得熱汗淋漓，臉頰紅撲撲的，可是楊紫苑卻幾乎沒有動筷子。
「就是因為爸爸出車禍那天，我急着趕去醫院，剛下計程車，背包就被搶走了，我追了半天還是沒追上，那裏面是蔡先生的底片。」楊紫苑的手指在桌子下面絞得像麻花一般，「是他吩咐我送到某個地方沖洗的，結果……」
迷戀攝影的楊紫苑，雖然現在還是個大學生，但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課餘的工作上，做自由攝影師蔡遠倫的助理。
這是她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工作，剛得到錄取通知時還特別請顧嫣然大吃一頓，作為慶賀，沒想到現在會發生這樣的出息外。
「哎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那顆白菜最麻煩了。」顧嫣然不怎麼喜歡蔡遠倫，私底下都叫他爛白菜。
「是啊。」楊紫苑垂頭喪氣地道。
「那是什麼底片？也不至於值五千萬吧？」顧嫣然不解地問。
「是他這次開設影展全部的底片。」
「老天！那……這……可能真的麻煩了。」顧嫣然終於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蔡遠倫是華人圈中大名鼎鼎的風景攝影師，這次是他潛心拍攝了兩年之後舉辦的攝影展，那……唉！真的很麻煩。
就算他向楊紫苑求償一億台幣，楊紫苑恐怕也無法反駁，因為藝術的價值是難以估算的。
楊紫苑一臉沮喪。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老爸被公司裁員，因為太苦悶喝醉酒出了車禍，這下她又把重要的底片弄丟，唉，豈是「煩惱」二字可以形容？
「我想來想去，只有賣身了。」楊紫苑嘟起小嘴，眼睛又酸了起來。她真的好衰，衰到連夢想的邊都還沒碰到就觸礁了。
「笨蛋！你腦子進水啦？」顧嫣然伸手在她的小腦袋上敲了一記，「先買面鏡子照照自己的臉，你是絕色大美女嗎？有妖媚性感的身材嗎？一看就是個蠢呆了的傢伙，誰會買你？！」
「喂——」楊紫苑瞪了顧嫣然一眼，她已經夠倒霉了，為什麼還要忍受好友的毒舌？
「如果是我去賣身還差不多。」顧嫣然摸了摸自己的瓜子臉，在楊紫苑的面前晃來晃去，「看看，是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顧嫣然確實很美，五官輪廓頗似時下走紅的大美女林志玲，這一向是她自傲的地方。
「你不會要做傻事吧？」楊紫苑大吃一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的債務不關你的事，你不要做傻事喔。」
雖然顧嫣然總笑她蠢，但這個有着美麗外表的女孩和她一樣熱血而單純，她相信顧嫣然真有可能做出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事。
「安啦、安啦，我又不是白痴。」顧嫣然揮了揮手，「我不會真的去賣身啦，只是想說要不要答應那家模特兒公司的邀請，只要簽約，就可以先拿到一筆酬金，雖然不是很多，但多少可以幫你一點。」
「嫣然……」楊紫苑的眼睛裏開始瀰漫著水霧。
「哭什麼哭啊，笨。」顧嫣然又打了她一下，「咱們是好姊妹啊，我不罩你誰罩你？」
「嫣然……不要把自己說得好像黑道大姊大好不好？」楊紫苑擦了擦眼淚，哭笑不得。
「呵呵，有沒有大姊大的氣勢啊？」顧嫣然受電影荼毒不淺，十分嚮往黑道的義氣。
「謝謝你的好意，如果真的有必要，我會麻煩你的。」楊紫苑打起精神露出笑臉，握緊拳頭說：「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我一定能解決這件事的。」
「什麼啊，你就是這種人，剛剛還愁眉苦臉，下一秒就煙消雲散上顧嫣然有些佩服的看着這位從國小就認識的好友，雖然楊紫苑看起來嬌小玲瓏、瘦瘦弱弱的，實則有着比誰都堅強的性格。
「嗯，因為我還有夢想要實現呢。」楊紫苑抿嘴微笑，之後拉起好友，「咱們走吧，先買一堆報紙，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夠迅速賺一大筆錢的好工作。」
「世上哪裏有這種好康的工作？」現在的大環境就是不景氣，哪會有天上掉下金磚的事？顧嫣然小聲嘟嚷了一句，還是搶着付了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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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大街上邊走邊翻看報紙，這時，顧嫣然忽然指着報紙上的一幅照片大叫起來。「紫苑，紫苑，你快看這張照片！」
「什麼？」就着路燈，楊紫苑湊過頭來。
照片上是一個頭髮短短、發稍卷卷的女孩子，有着和小鹿斑比一樣清澈的大眼睛。
「啊，怎麼會？」楊紫苑的眼睛頓時瞪大。
「真的很像你，是不是？除了髮型以外，簡直像你的雙胞胎姊妹。」顧嫣然興奮地說，然後念着照片旁邊的徵聘資訊，「誠聘替身少女一名……酬金五千萬？啊！紫苑，真的有天上掉下金磚的好康事耶！」
照片中的少女名為倪海棠，是長風集團倪萬雄的孫女，因為飛機失事而去世，倪萬雄生平最疼愛這個孫女，此刻他已病危，所以家人瞞下此事，並決定尋找一名倪海棠的替身，以安慰老人家僅剩的日子。
楊紫苑看完內容，再看看那張照片，仍感到不可思議。「嫣然，你相信世上真的有這樣相像的人嗎？」
「應該有吧。」比起照片，顧嫣然更關心的是酬金，那實在好豐厚。
長風集團的總裁倪萬雄號稱亞洲船王，據說身價高達幾十億美金，是名副其實的超級大富翁，所以才會有一出手就是五千萬的大手筆吧？
「快聯繫他們，否則好康被別人搶走就沒戲唱了。五千萬耶，正好付清你的債務。」顧嫣然催促着。
「可是，我真的可以去嗎？」楊紫苑有些猶豫，「我怕自己演技不好，萬一露餡了，那位老先生不是更傷心？」
「安啦，報紙上不是說他已經病重嗎？病重的人腦袋肯定胡塗了，眼睛也花了，看到差不多模樣的人就會以為是孫女啦。」顧嫣然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這種好事肯定是錯過這次就沒有下回。
見楊紫苑還在猶豫，顧嫣然乾脆自己拿起手機撥通聯絡電話。
「喂？請問是林秘書嗎？我是想應聘倪海棠小姐替身的……」
楊紫苑聽着顧嫣然和對方交談，腦子裏依舊亂紛紛。
報紙上那張照片里的人太像她了，像得詭異，那就是她每天在鏡子中看到的臉啊！
難道……她和這個倪海棠有什麼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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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楊紫苑來到倪萬雄所住的醫院。
她今天穿了一件名貴的連身裙，腳下是同色系的名貴皮鞋，原來的長發被剪成俏麗的短髮，而且將發梢燙卷，襯得她那張小臉更為纖細秀氣，儼然是個小淑女。
在見到報紙廣告的當天晚上，楊紫苑和顧嫣然就被專車接到長風集團總部的辦公室，倪萬雄的秘書林綺君親自接待她們，並且迅速和楊紫苑簽約，先付了一半的酬金。
林綺君表示，倪萬雄已經到癌症末期，隨時有可能去世，所以他們沒有時間挑選應聘人員，只要有七、八分相似，便與對方簽約，幸運的是楊紫苑幾乎是倪海棠的翻版，讓林綺君鬆了一口氣。
倪萬雄原本有一雙兒女，但他們早已去世，直系親人只剩倪海棠一個，所以他非常疼愛這個孫女，如果失去她，恐怕他就沒有任何活着的希望了。
楊紫苑心中十分感嘆，雖然倪萬雄身價上億，但現在的他也不過是個比誰都孤獨的老人。
「倪先生經常說海棠小姐是個愛笑的女孩子，所以等一下見到倪先生，你一定要一直面露微笑，對，就是這種不露齒的端莊笑容。切記不可面露悲傷，倪先生最討厭人哭喪着臉，他說過，就算他去世了，旁人也要微笑着送他離去。」林綺君再三叮囑道。
楊紫苑頻頻點頭，非常辛苦的維持着特訓了三天的「淑女笑容」。
來到病房外，林綺君敲了敲門。
「你們來了。」開門的是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醫師，他壓低聲音對林綺君說：「他剛睡醒，正念着海棠小姐呢。」
林綺君拉着楊紫苑的手走進內室，站在病床前。
「倪先生，海棠小姐來了。」
「爺爺。」楊紫苑甜甜的喚了聲，低頭看向床上的老人，不由得暗暗吃驚。
這位老人家瘦得可怕，臉頰深深的凹陷，皮膚枯黃，有着深得宛如核桃殼的紋路，只有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睛證明他當初是多麼厲害，曾經在商場上叱吒風雲，所向披靡。
看着他，再想想同樣住在這間醫院裏，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楊紫苑眼睛一酸，急忙低下頭去。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一旦被病痛纏身，都是如此痛苦不堪啊。
林綺君看她快哭了，急忙從後面掐了她一把，她慌忙的又擠出一絲笑容。
「爺爺，我帶了一些您愛吃的點心，是我親手做的喔，要不要嘗嘗看？」
倪萬雄顫抖的抬起乾枯的手抓住楊紫苑的手，將她仔細的端詳了再端詳，打量了再打量，「海棠，你終於……」
終於什麼，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握得她生疼。
好半天，倪萬雄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既而吩咐林綺君。「綺君，去把南兒叫來。」
「好的。」林綺君走到外室打電話。
經過三天人際關係的惡補，楊紫苑知道倪萬雄口中的「南兒」姓方，是他收養的孩子，也是長風集團的總經理，真正的幕後操控者。
就是因為有方南的存在，所以長風集團才能在倪萬雄病重之後沒有出現危機，業績反而蒸蒸日上。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倪萬雄看着楊紫苑，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這下……我總算能瞑目了。」
「爺爺，您說什麼呢？」楊紫苑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倪萬雄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一直定在她臉上，神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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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分鐘后，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走進病房。
「南兒，來，快過來。」」看見他進來，倪萬雄眼神一亮，向他招手。
楊紫苑悄悄瞥了那男子一眼，當看清他的面容時，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他？
那高挑的身材，墨黑的頭髮，鏡片後面漂亮的眼睛，線條完美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表情冷淡卻非常俊美的臉，細長的脖頸……
楊紫苑忍不住搖了搖頭，可是再次偷看時，還是覺得這個男人的模樣就和停駐在她心頭八年的身影一樣。
真的是他嗎？
可是，和當初那個有些憂鬱的男子比起來，眼前這個人顯得強悍成熟許多，也更加英俊迫人，不僅僅是因為他冷俊的臉，最主要的是他全身上下無所不在的、令人折服的領袖氣息。
待方南來到病床邊后，倪萬雄又向楊紫苑招手。「海棠，你也過來。」
楊紫苑有些遲疑，林綺君在後面推了她一下，她才走到方南身旁。
「你們兩人總算一起來到我面前了。」倪萬雄把楊紫苑的小手放到方南的手心裏，「在我走之前，讓我看到你們結婚吧。」
「啊？」楊紫苑大驚失色。
這是怎麼回事？她只是倪海棠的替身，來安慰一位瀕死的老人罷了，為什麼還要嫁人？
為什麼廣告中沒有說明倪海棠已有婚約？
哎呀，這可怎麼辦才好？事情真的大條了！
「海棠？」倪萬雄的眼神變得黯然，有些失望的看着她，「你不答應嗎？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了……咳咳咳……」
倪萬雄勉強說完這句話，便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旁的護士急忙上前替他查看。
主治醫師悄悄把楊紫苑拉到旁邊，低聲道：「倪小姐，倪先生最多還能支撐一個月，就算是作個樣子，也請你幫他完成這個心愿，不然……老人家會死不瞑目的。」
楊紫苑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思慮再三，心軟的她還是走到床前，握住倪萬雄的手。
「爺爺，您放心，我答應您。」
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船王，到了生命的盡頭，也不過是個可憐的老人，能代替他的孫女帶給他安慰，楊紫苑答應得心甘情願。
方南一直在暗中觀察着她，見她答應，隱藏在鏡片后的目光更顯深邃，隨即也點了點頭，「爺爺，您放心，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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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請等一等！」從病房出來后，楊紫苑快步追上方南。
「什麼事？」方南的腳步頓了頓，面無表情的回頭看着她。
「啊……我……」楊紫苑被他森冷的表情嚇住，不由得有些瑟縮，「剛才答應倪先生是情非得已，我是說……那個……呃……這個結婚是假的，等倪先生安心離開之後，我們還是各過各的，是不是？」
「不是。」
「為什麼？」楊紫苑大驚。
「倪萬雄生平最憎恨的就是別人欺騙他，身為他的繼承者，我不能欺騙他。」方南認真地說。
「可是……可是這是善意的謊言啊，像我假扮倪海棠一樣。」楊紫苑急得小臉通紅。
「就因為你假扮了倪海棠，所以要一直假扮到底。」
「呃……可是……」楊紫苑一向不太和別人爭辯，顯得有些口拙，「可是……我不是真正的倪海棠小姐，這不是非常對不起你嗎？」
「我無所謂。」方南依然面無表情，連眼神都不帶半點溫度。
「怎麼可以無所謂？」她激動的舉起拳頭，「這是一輩子的大事耶，是要選擇一個和自己共患難的伴侶，白頭偕老的愛人，怎麼可以說無所謂？和自己不愛的人結婚，你真的不在乎嗎？」
「當然在乎。因為你現在是倪海棠，所以我才娶你。」方南推了推眼鏡，稍微靠近她，壓低聲音道：「我不妨告訴你，這個婚姻，對你對我都有利。」
「咦？」楊紫苑詫異地抬頭，猛然看到他靠近的臉，赫然一驚。
「只要娶了『倪海棠』，我就可以繼承長風集團，而你，則可以繼承十億美金的財產。」
「十、億……」楊紫苑被這個天文數字嚇住，「可……可是我不是……」
「對，你當然不是倪海棠，你只是冒充的，可是，只要我和的、倪海棠。這個名字結了婚，這筆錢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歸我。」方南聳了聳肩，「我是個商人，如此百利而無一害的婚姻，你說我會放棄嗎？」
「你……」楊紫苑的心瞬間冰凍，她愕然的望着眼前英俊高大的男人，突然發現他的心是如此醜陋。
方南把嘴唇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想說我很混蛋嗎？你還不是一樣？為了區區五千萬，把真正的自己丟開，願意冒充一個陌生人。」
楊紫苑咬緊了嘴唇，無法反駁。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共犯。」方南的嘴角微微一挑，溫熱的大手撫上楊紫苑的後腦。
當他略嫌粗糙的手指碰觸到她的頸項時，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奇怪的酥麻感覺讓她惶恐。
方南沉沉地一笑，手指玩弄着她小巧的耳垂，「而且你又是如此可愛，我想我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不……」楊紫苑想掙扎，可是身體宛如被施展了魔法，只覺得耳根灼熱，」陣眩暈感襲來，讓她渾身震顫。
方南俯身在她的耳後輕啄了一下，「你要記住，弱肉強食，這就是遊戲的規則。」
接着，他留下還在發愣的她，逕自離去。
好半晌，楊紫苑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大吼一聲，「可惡，我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