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你這個不肖女，真是氣死我了！”蘇老爺氣惱的指着堂下臉色微嗔的女兒。

他好說歹說的跟她說了一整個上午了，沒有想到她不但說不動，更勸不聽，這種令天下人傾慕不已的事情，她卻不屑一顧。

“爹！女兒真的不想去嘛！”更何況去了也沒用。蘇予婕不敢把她的想法說出，怕會更惱怒蘇老爺。

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去跟千百佳麗爭男人，更何況還是一些不知道品德如何的男子。

“你知不知道天下多少女子要求得一帖還求不到，而你……要不是我們身家清白，又跟天織紡有生意的往來，我們蘇家根本就不被列入考慮，你就這樣白白浪費了一個攀龍附鳳的機會。”

“爹……不要管什麼攀龍附鳳的機會，我們為什麼就不能過平凡些的日子呢？”她並不想要貪圖富貴，為什麼爹爹就是不明白呢？

“婕兒，貧賤夫妻百事哀，難道你就不能多體會爹的用心。”蘇老爺認為她的想法只是小孩的心態。

更何況將來他蘇家的家產，還是要交給她未來的夫婿，當然要找一個有能力管理的人，一直以來，素聞惡龍山莊內人才濟濟，他只希望蘇予婕可以為他找個可靠的人依附，誰知道她根本就不稀罕嫁入惡龍山莊。

唉……如果孩子的娘沒有早死，予婕應該會是個柔順的大家閨秀，而不是為了自己的將來跟他爭個不停，是他平時太寵她？還是太放任她作為？

“我知道你是為女兒好，但是這事關於女兒一生的幸福，總不能這樣草草決定。更何況，天底下不單單隻有我參與，如果到時候女兒被送回來，那不就很沒面子？”

蘇予婕對於這種有如宮廷選妃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她想惡龍山莊的人一定很老、很醜，不然他們的莊主夫人何必幫他們選妻，她想就算是選上了，也不是一件多光榮的事吧！

“你……算了！算了！我不再勉強你就是了，反正我老了說不過你。”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那就隨她吧！不過，她的婚姻大事又要怎麼辦呢？

“太好了！謝謝爹！”蘇予婕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說服，沒有想到她爹那麼輕易的放過她。

“你呀！都是讓我給慣壞了。看我怎麼對得起你娘。”

一想起早逝的愛妻，他的臉上霎時充滿了感慨，面容似乎也蒼老了許多。

“爹，你就別難過了。你辛辛苦苦的將女兒帶大，娘一定都有看到，而且一定感到高興，怎麼會怪你呢？”蘇予婕不禁上前去抓着他的手，安慰道。

他微笑的拍着蘇予婕的小手，這個女兒，總算是沒有白疼她，雖然淘氣了一些，但還是有溫柔的一面。蘇老爺在內心感動的想着。

“小姐！”

廳外突然跑進一名丫環，着急的抓着蘇予婕的手，就要往外走去，完全沒有看到一邊的蘇老爺。

蘇予婕立刻制止丫環的腳步，沒有想到蘇老爺先一步的搶先喝道：“站住！”

小青微微的撇過頭，看到了一臉氣呼呼的蘇老爺。

“老爺安好。”小青帶着有些僵硬的微笑，硬着頭皮向蘇老爺問安。

“怎麼這樣沒禮貌？急急躁躁成何體統。”

見此丫環是蘇予婕的貼身婢女，蘇老爺似乎更生氣了。

“對不起老爺，小青知道錯了。”小青的臉垂得低低的。

“知道錯了就好，你那麼急的找小姐做什麼？”

他好不容易在所有女僕中，找到一個跟蘇予婕年紀相近又乖巧的小青，就是希望以她的乖巧的性格來帶動蘇予婕嫻雅的一面，沒有想到反而是小青被蘇予婕好動的一面給影響。

“爹，青兒是怕我餓肚子，所以要我回房去吃晚膳。”蘇予婕見小青有些遲疑，馬上開口為兩個人找借口。

“你這丫頭，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在想什麼嗎？”蘇老爺生氣的瞪着一臉心虛的蘇予婕。“貪玩還找借口。”

“爹，你明明知道了還問。”蘇予婕不滿的嘟嚷着。

“哪個女孩兒像你這般的胡鬧，四處拋頭露面的。”話雖如此說，但任誰都聽得出蘇老爺對蘇予婕的寵愛。

“好嘛、好嘛！你就讓人家出去嘛，臨安玉帝廟好不容易那麼熱鬧。”她拉着蘇老爺的手左右的搖着，俏生生的臉上擺明了就是耍賴。

“上次觀音廟誕辰，你也是這麼說。”他佯慍的看着她。

“這次不一樣嘛！上次是觀音誕辰，這次是玉皇大帝誕辰，哪有一樣。”她用着軟軟的語氣試圖說服蘇老爺。“爹……”

“你啊！我真拿你沒辦法，出門要小心一點知道嗎？”蘇老爺被她打動，於是同意的說道：“還有，不可以惹是生非！”

“好好好！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女兒了。”

她高興的向蘇老爺說了謝謝之後，即轉身偕同小青蹦蹦跳跳的離去。

望着她們背影的蘇老爺，看着她們沒規矩的模樣不禁搖搖頭，看來他還是早些幫她找個夫家，好替他管束這個好動的女兒。

※※※※※

臨安城內

一排排的燈籠將四面八方的街道點綴得明亮，再加上涌到玉帝廟的居民手上大都提着燈籠，整個城鎮明亮如白晝。

玉帝廟前的大廣場上，一班班的戲檯子正上演着夜晚的戲碼，人潮從早上就沒有間斷過，戲檯子上的戲曲也沒停止過，努力的表演着。

廣場的兩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攤位，整個城裏充滿着歡慶熱鬧的聲音。

“小姐，你走慢一點啦！”小青着急的拉着蘇予婕的手，生怕一個不小心兩個人就被人潮衝散了。

“我們都出來玩了，你就不要那麼緊張嘛。”蘇予婕拉着她向前，在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前停了下來，為她和小青各買了一枝。

“來，這個給你。”她高興的將另一枝冰糖葫蘆遞給小青。

“小姐，這……”小青遲遲不敢接手，她身為一個婢女，怎麼可以拿小姐的東西。

“這什麼啊？你明明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婢女，你還跟我客氣什麼？”蘇予婕牽起小青另一隻手，將甜甜蜜蜜的冰糖葫蘆放到她的手上。

“謝謝小姐。”她向蘇予婕露出微微的笑容，萬分感激蘇予婕對她的看重。

“你也知道我們原本不是住臨安城的，要不是爹爹生意上的關係，說不定我們一家平安自在的過得很快樂。”她帶着小青放慢腳步的走在街道上，就像在回憶娘親還在身邊的日子。

“我知道，小姐還搬遷過好多地方。”她聽較年長的僕人說過，而且在小姐十歲那一年的搬遷中，體質虛弱的夫人因而香消玉殞。

“爹爹還是很重視他的生意，其實我也不怪他，因為有爹爹，今天的我才有衣食無缺的生活。”不管她再怎麼努力，爹爹還是認為女孩終究是嫁人重要，以後蘇家的財產也都會隨她嫁入夫家。

“小姐，老爺剛剛是和你談什麼!為什麼小姐會這樣想呢!”

她明白蘇老爺成月成日不在府上，小姐是過着什麼樣孤寂的生活，但她卻從來沒有向老爺抱怨過，她用自己的方法，讓自己活得更快樂。

“我爹一定是平時生意做太多，腦筋打結了，居然要我去惡龍山莊給人品頭論足，我又不是東西，做啥委屈自己。”說到這個她就很生氣，雖然最後蘇老爺打消了主意，但一想起來還是很不滿。

“其實惡龍山莊也沒什麼不好的，素聞山莊內人才濟濟，他們的莊主之前才娶個美若天仙的夫人，聽說還是皇帝老爺的義妹。”

小青相信蘇予婕應該十分清楚，畢竟蘇老爺的織布生意跟惡龍山莊的天織紡關係密切，所以她的消息應該比她還要靈通才是。

“你說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我比較想要平平靜靜的過生活。”她已經厭倦了四處遷移的生活了。

就算他們今年在臨安城生活，但是明年、後年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這種生活。

“小姐，小青會永遠跟在你的身邊，不管你以後是不是還會搬遷，小青一定會跟在你的身旁。”小青緊握着蘇予婕的手，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小姐最需要的是有人陪伴在她左右。

“唉！為什麼你怎麼輕易就聽懂了，而爹爹卻認為我孩子氣不會想，一定要我去惡龍山莊當獃子。”她有些感動的輕笑道。

看來她跟爹的想法越離越遠了。

“老爺要小姐嫁入惡龍山莊也是為了小姐好……”

“好什麼好……我看爹爹是老糊塗了，如果惡龍山莊的人每個人都相貌堂堂、才貌出眾，那莊主夫人何必為他們召集各城各縣的佳麗。依我看，他們說不定又老、又丑、又笨、又可憐、又沒品德、又……算了、算了，反正我才不嫁入惡龍山莊。”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又可憐又沒品德，可氣憤的她才不管她的用詞是否正確，反正她就是不想要嫁入惡龍山莊。

“小姐……”小青有些苦笑的看着氣沖沖又閃着堅持的小臉，真不知道惡龍山莊到底是為何惹小姐如此生氣。

兩個主僕自顧自的慢行在熱鬧的街道上，絲毫沒有注意四周的群眾，因為她們談論的話題而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

在他們身後更有一名輕搖扇子，由原本的一臉不耐煩到興緻勃勃的年輕男子，和跟在他身邊不停擦着冷汗的中年男子。

“嗯……這個……藍少爺……我……我們……”抹去額際一片冷汗的劉總管，還找不出話題來阻止藍琰濯繼續聽下去。

剛剛在邀請藍琰濯上玉帝大誕觀賞節慶時，就明白他有些不悅，沒有想到在路上，會讓他聽到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大放厥詞，他已經無法直視藍琰濯的眼，怕是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怒火。

“沒關係，走在她們身後。”他還想要多聽聽一個小姑娘，對他們惡龍山莊的評論。

原本他還以為觀賞這種慶典是無聊之舉，沒有想到卻讓他遇到有趣的事。

“可……可是……這……”劉總管聽到了前頭更是激烈的批評時，額頭的汗水更是抹不完。

“我說沒有關係。”他再踏向前，他跟她們的距離只差一步，他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她那嬌嫩的聲音。

“藍少爺……”劉總管可不希望他們這一次出來節外生枝，惹他不高興，沒有想到他卻一臉興趣，甚至走近那兩個姑娘。

“閉嘴。”他不悅的低斥着。

難得他發現了有趣的事情，沒有想到這個劉總管卻在他的耳邊吵個不停。

“是……”他不得不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不再發表任何話，抹去汗水，仔細的聽着兩個姑娘的批評。

“那這麼說來，其他到惡龍山莊的姑娘不就很可憐？”小青點點頭，似乎接受了蘇予婕的說法。

“對啊！這些姑娘就像是被推入青樓的姑娘一樣，大多都是身不由己比較多，還好爹爹他沒有堅持，不然，我可能就會跟那些姑娘一樣可憐了。”她更堅定的點頭，宛如情形就像她所說的一般糟，她吃了口冰糖葫蘆又接口道：“再說，最壞的人就的是那些什麼護衛了，要成親不會自己出去找姑娘，偏偏要他們夫人為他們辦個什麼選佳麗的宴會，他們肯定是沒有人要。”

“可是……為什麼我聽說惡龍山莊內的人都是才貌雙全，沒有像小姐說得這般慘呀？”小青多多少少在其他地方，有聽過他們的傳聞。

“這你就不懂了，那種傳聞都是騙人的比較多，有些人為了向惡龍山莊巴結、拍馬屁，通常都會說得他們像神仙似的厲害，你不要被騙了。”她才不相信傳聞，她覺得一切要眼憑為真。

“不過，就連皇帝老爺都這麼認為，那傳聞還會有假嗎？莊主夫人不是皇帝老爺的義妹嗎？”雖然小姐說的有道理，不過，她還是不懂。

“就是因為莊主夫人是皇上的義妹，那天下人就更不敢說惡龍山莊的是非了，而且不管是得罪皇親國戚還是得罪惡龍山莊，都是要沒命的。”她一直都知道惡龍山莊和皇親國威是勢均力敵的狀況，所以她很清楚不管是誰，都不敢得罪任何一方。

“那麼嚴重。”小青有些驚愕的瞪大雙眼，她想到她們一路而來的批評，發覺她的頸上似乎有些涼意。

蘇予婕正想點頭道是時，身後卻傳出一聲低笑，本想不理他，卻沒有想到他卻越笑越大聲。

“你……有什麼好笑的。”她圓瞪着雙眼轉身，瞪着眼前收不住笑意的男人。

“小姐……”小青拉着她的手肘，擔心的看着她。

“是他先沒有禮貌，跟在我們身後聽我們說話就算了，居然還笑我們。”蘇予婕指着眼前仍然笑個不停的人，一臉不悅的看着他。

“小姐，我們答應老爺不惹事的。”她在一旁提醒着，怕她一時衝動忘了蘇老爺的交代，惹了是非。

藍琰濯輕咳了一聲，笑意是止住了，但上揚的嘴唇還是讓蘇予婕感到不滿。

“你怎麼可以跟在我們身後，偷聽我們說話，還笑話我們。”她可以由他的衣着看出他不是一般尋常的百姓，好歹她也曾到蘇織紡學過一陣子，絲綢絹緞她光看也可以看出一二。

“這可是天大的誤會，我並沒有偷聽你們說話。”他無辜的看着她，好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看來他到臨安城是對的。

“還說沒有，要不然你怎麼笑的那麼大聲。”她不悅瞪着他，看他一臉無辜樣她就有氣。

“我本來就沒有偷聽了，是你要說的那麼大聲，四周的人不聽也很難，我可是被逼着聽，你以為我願意呀。”他擺出一副百般不願的模樣，果然看見她氣惱的表情。

“你……你明明就是……就是用偷聽的還狡辯。”

從來不曾遇過如此無賴的人，她氣的跳腳他卻一派悠然。

“唉……如果你堅持是我偷聽的話，那我在這裏先向小姐賠不是。”他微微的向她點頭，但嘴角的笑容卻暴露了他的誠意。

“誰要你道歉啊！沒誠沒意的。”她絕對不原諒這個可惡的人，就算他真的道歉她也不原諒。

蘇予婕在心裏暗暗的下着決定。

“相逢自是有緣，還請姑娘不要計較我剛剛的過失。”他可不希望嚇跑了這麼有趣的姑娘，凡事還是先適可而止，他可不像白雲焰那麼惡劣。

“你放心好了。”她大方的向他微笑，見他似乎放心的放鬆表情之後，才緩緩的說道：“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兩個人對峙的看着對方，站在一旁的小青和劉總管只能擔心的看着他們，完全沒轍。

“呀！”

突然蘇予婕被後方的力量一撞，身子不穩的向前一跪，有些勉強的站穩。

“你這個人……”

當她轉身要罵那個不長眼的人時，卻發覺那個人已經不見了，而她的身後卻傳來小青的抽氣聲，她一個轉身卻對上臉色難看的藍琰濯。

她不解的看着小青，卻發覺小青目瞪口呆的望着藍琰濯身上，她向著小青的方向看去，也不禁倒抽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