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棟舊式的五層樓公寓,騎樓下停着七八部機車,一樓堆放着各種雜物,凌亂的鞋柜上放有一頂舊舊的安全帽。角落的垃圾桶,垃圾已高高堆得尖起,傳出異味卻沒人清理。樓梯的扶手是老式的鐵竿扶手,地上是磨石子地板,但已灰黑一片看不出石子原本的顏色。
這是一棟房子老舊、設備簡陋的學生宿舍,但因收費便宜,所以吸引不少較不貪圖享受,或者經濟能力有限的學生前來租賃。
何志勇端坐在一張老舊的書桌前,拚命地抄寫着向同學借來的實習報告。這學期蹺課次數過多,老師已經請班長轉告他,再不把作業補齊,即使是私立的夜二專,繳了錢就能拿到畢業證書的“學店”,老師照樣敢當人,尤其是那個有“蔡當鋪”稱號的經濟學老師。
何志勇揮汗拚命抄寫,電風扇的轉速已開到最大,但這間西向的房間在太陽的直射下,依然十分悶熱。
門后,一個年約二十的少年靠牆而坐,正翻看一本漫畫,少年長得白皙俊秀,眼睛澄亮有神,鼻樑挺直,雙唇厚薄適中,唇形也幾乎完美的無可挑剔,粉粉的淡硃色,很誘人,笑起來露出一口編貝玉齒。
這少年真可稱得上是個硃唇皓齒的美少年,但雙肩稍嫌瘦小,手臂也纖細,以致於一件略大的棉衫罩在身上,更顯出他的弱不禁風。
“王八蛋!這個傢伙幹麼寫這麼多,害我抄到手酸也抄不完。”何志勇忍不住邊抄作業邊破口大罵。
紀泓武抬起頭來,問:“要不要我幫你寫?”
何志勇回頭看他一眼,心想他的字跡既端正又秀氣,而自己的字跡則很“男人”,又草又凌亂,不由嘆口氣又回頭繼續抄寫。“我是很想讓你幫我,可是你的字太漂亮了,老師一看就抓包了。”
紀泓武聽了不覺湧上一股愧疚感,歉聲說:“對不起,如果我的字能丑一點的話,我就可以幫你了。”
何志勇聽見他向自己道歉,忍不住轉頭看他,兩人四目交接下,那澄亮睛眸里一絲掩不住的魅惑神韻,讓他不由自主地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何志勇在紀泓武身邊坐下,舒臂輕攬上他的腰,吻上他那柔軟似棉花的唇,舌更探進口中與他交纏,腰上的手亦鑽進棉衫里,撫着他光滑細緻的背脊,另一隻手也跟着鑽進棉衫里,朝他平坦的下腹移動。
紀泓武亦張臂擁着他,任他挑逗自己深蘊的情慾,但也顧忌地問:“學長,現在大白天的,這樣可以嗎?萬一有人……”
“不會有人的,他們上課的上課,上班的上班,今天不做還要等好久,我忍不到那個時候。”何志勇在他耳畔輕喘着氣,內心深處的野性逐漸被喚醒。
這個表面是同校學弟,但實際上卻是小他三歲的同志愛人,兩人最初的相遇是在一家遊藝場裏。那時,小武在遊藝場裏打工。
當他第一眼看見這個“美麗動人”的同性時,即教他驚為天人,更對他產生無法剋制的慾望,於是他每天都到遊藝場報到,目地只為了能每天看到他。為了了解他的一切,他還不惜搭上另一名較年幼可欺的女工讀生,用禮物收買小女生的心,目的只為打聽他的事。
後來,依據小女生的情報,他研斷他可能亦是同路人,接着更利用小女生約他出來,大膽對他試探。果然!被他猜中了,他的確是同路人。
另一方面,紀泓武的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因為跟一般人相較,同性戀者的選擇機會實在太少了,在茫茫人海中,根本不知道誰是可以追求的對象,誰又是我的同路人的情況下,他只敢默默地暗戀他心儀的對象。
面對這樣一個在情感上“純潔無瑕,涉世不深”、長相又清秀動人的同性,何志勇哪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放過這個絕色無雙的獵物,於是便向紀泓武表明自己同志的身份,更進一步展開熱烈的追求。
感情單純且對同性情愛有着渴求的紀泓武,很快地就陷入他所佈下的情網裏,才交往了半個月,就在他的誘惑下有了肉體關係。
紀泓武為了追隨情人,向來對念書不大有興趣的他,發憤苦讀半年,終於考上了同一所夜二專,與情人成了同校但不同科系的學長、學弟。
正當何志勇欲除去他身上的棉衫之際,房門“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身着碎花無袖洋裝,長發及肩的女子走了進來。
蔡憶芳看見門后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一雙秀眉不覺揚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兩人這樣抱在一起了。正要進入狀況的兩人陡受驚嚇倏快分開,何志勇連忙爬起,笑着向女友解釋:“小武說好像有東西在他身上爬,所以我就幫他看看。”
蔡憶芳斜睨着紀泓武,冷冷地問:“看到了什麼嗎?”
紀泓武把被撩起的棉衫拉好,抬眸正好迎上一雙含怒的美眸,不禁移眸看向別處閃避她的注視,低聲回答:“好像也沒什麼,就是覺得身體有點發癢。”
蔡憶芳還是睨着他,冷然笑說:“說不定是過敏,所以身體發癢,我建議你去看醫生比較好。”
紀泓武像是個見不得光的情婦般,在她的面前只能用各種方法來掩飾他與何志勇的戀情,因此只能小聲地答:“也許吧。”
蔡憶芳居高臨下,以學姐的高傲姿態,看着他問:“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裏閑晃,不用上班嗎?”
紀泓武只是低着頭答:“我今天輪休。”語畢拿過背包站了起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學姐再見。”
蔡憶芳沒有回應,只是冷冷地目送他離開。她並不喜歡這個同校的學弟,甚至討厭、嫉妒他,原因無他,只因他太“美麗”了;漂亮的五官,白皙細嫩的肌膚,細長而勻稱的手腳,瘦瘦的身材,若再有個挺立的雙峰,蓄上一頭長發,想拜倒在他腳下的男人,怕不繞上地球一周了。所幸,他是個男兒身,讓女人少了個強敵。
不過,他還是有某些地方令身為女人的她嫉妒不已。比如說他那澄澈無辜的眼神,眼波流轉間帶點兒令人難以抗拒甚至會着迷的魅惑,輕輕軟軟的語調,予人一種似棉花般的柔軟感,這兩個特點交織成一種非常特別,有着強烈吸引力的魅惑魔力;但是,他似乎不太懂得應用這個武器,不是低着頭就是戴球帽,掩蓋了上天所賦予他妖異又魅惑的神秘美感。
當蔡憶芳回頭時,卻發現何志勇不知何時又回到桌前抄寫報告,她略略思索上前問:“小武來這裏做什麼?”
何志勇淡淡地答:“哪有做什麼,問功課啊。”
蔡憶芳又說:“他和我們又不同科系,他來找你問功課,好像找錯人了吧。”
何志勇一愣,心知同班女友對兩人產生了懷疑,但這種女人他應付得太多了,哪可能詞窮呢,心念一轉就說:“雖然不同科系,但資處科和企管科總有一些共同的科目。他是來問我如何應付最會當人的‘蔡當鋪’和‘胡大刀’。”
“是這樣嗎?”蔡憶芳聽他這麼說,心裏釋疑不少。
“當然。”何志勇丟出這句話便不再理她了。
蔡憶芳見狀只好相信他了。
何志勇回眸睨她一眼,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如果沒有兩把刷子,他如何在男人與女人間無往不利、縱橫無阻呢。
紀泓武步出老舊學生宿舍,忍不住又回頭仰看三樓的窗口一眼,心想不知何時還能再與情人見面、纏綿交歡,心裏不覺湧上淡淡的悵然,取出背包里的球帽戴上,他不是怕太陽曬,而是討厭自己太過俊秀的容貌引來他人的注視。
他低頭看看手錶,離晚上上課時間還有兩、三個鐘頭,隨便去逛逛打發時間吧。
???
從下午六點開始,私立專校的大門口就湧現人潮並往校園內移動,進入者有男有女?年齡從三十餘歲到二十歲都有,有人一身輕便,有人一身上班服,因為學校佔地不大,大家只能把交通工具停在校外,徒步進入校園,因此不管是日間部或夜間部,一到上下課的時間,總會讓附近的交通癱瘓好一陣子。
距離上課鐘響還有五分鐘,夜間部企管一乙的教室里,大部分的學生都已進教室,但卻三、五人聚在一起聊天,所以教室內還是鬧哄哄的。
紀泓武靜靜地坐在第二排的最後位置,翻閱着從圖書館借來的散文集。
上課鐘響,老師準時走進教室,同學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課本準備上課。
老師站在講台上看了全班學生一眼,沒有點名就開始上課,他習慣下課前才點名,夜間部的學生白天大都有工作,所以有時會因工作而耽誤了點時間。
上課十分鐘后,周智偉才以跑百米的速度,從後門衝進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匆匆拿出課本,轉頭探問隔壁的紀泓武。“第幾頁?”
“三十九頁。”紀泓武低聲答。
周智偉忙翻到第三十九頁,老師和同學對他的遲到早已司空見慣,因為他幾乎天天遲到。最久的紀錄是最後一堂下課前十五分鐘才到,還被同學取笑,說乾脆別來算了,因為那十五分鐘,老師正好結束當天課程和同學瞎扯政治話題。
第一節下課鐘響,老師離開教室,同學又圍在一起,繼續未完的話題。
紀泓武則拿出散文集繼續閱讀,對同學的吵鬧聲視若無睹。
周智偉轉頭看他一眼,從公事包里取出一包手工制巧克力,伸手放到他的桌角。“這個給你,是女同事自己做的巧克力,你不討厭吧?”
紀泓武抬頭轉首看他一眼。“謝謝周大哥。”
周智偉微笑看着他,半開玩笑地說:“下次我去你打工的那家精品屋買東西,別忘了打個較低的折扣給我。”
紀泓武點頭,低答一聲:“好。”語畢將那包巧克力收進抽屜里,又繼續看書。
周智偉是個電腦工程師,也是夜企管一乙學生中最年長的,所以大家都稱呼他“周大哥”。他在電腦公司里的表現優異,本來有機會升主管的,但因只有高中學歷,資格不符規定,只好在高齡二十五時才又重新回學校念夜間部,好將來能順利升主管。
他轉頭看着紀泓武,他是班上最年輕的同學,也是班上最漂亮的男生,又俊又美的容貌,幾乎連班花都自嘆弗如;但在這個強調男英挺女嬌柔的潮流下,他瘦弱單薄的身子,顯得太過纖細,讓人有種上天似乎把他錯置了性別的感覺。
也許是座位相鄰的關係,周智偉和他說話的機會比班上同學多。得知他來自一個單親家庭,與妹妹和母親同住,母親在保險公司上班,妹妹是知名女中的學生。
這時,康樂股長手拿一張單子走了過來。“小武,星期天班上同學要去烤肉,你要不要參加?”
紀泓武想了想,搖頭。“我不能請假。”
康樂股長轉身問周智偉:“周大哥,你呢?”
“可以帶女朋友一起去嗎?”周智偉問。
“可以啊。”
“好,我參加。”
康樂股長在單子上做記號,又繼續去詢問其他的同學。
思忖片刻,周智偉開口問紀泓武:“小武,你是不想去,還是真的不能請假?如果是交通的問題,我可以順道去接你。”
每天下課後,他開車回家時,都看見瘦弱的他肩掛一隻背包,戴着球帽,站在昏暗的路燈下獨自等公車,單薄的身影顯得那麼無助和孤單。
“謝謝周大哥,我是真的不能請假。店裏的另一個同事已先請了這個星期天的假,我再請假的話,老闆一定不會准假的。”紀泓武笑說。
“這倒也是。”周智偉點點頭。
這時,第二節課的上課鐘響,紀泓武把散文集收起,拿出第二節課的課本。天資並不聰敏的他,知道成績要輕鬆過關,上課認真聽講是不二法門,這樣回家就可以減少複習功課的時間。
???
紀泓武下課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打開大門走進客廳就看見妹妹正在看電視吃點心。
紀家倫聽見開門聲,只是瞄他一眼又把視線拉回電視,然後將桌上最後兩塊餅乾抓起,一塊塞進嘴裏,另一塊抓在手上。
紀泓武只是看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未久,錢宜君也從外面回來,走進客廳連看也不看兒子一眼,逕自走至女兒面前,將一包消夜放在她面前,丟下一句:“我去洗澡。”然後轉身走進房間。
紀家倫忙將手中的餅乾塞進嘴裏,起身進飯廳拿來兩個中碗,將那包餛飩湯分盛兩碗,無視猶站在客廳的紀泓武,逕自端起餛飩湯吃了起來。
紀泓武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他輕輕走回自己的房間,對誘人的餛飩湯香味強忍內心的一絲渴望。從小就是這樣,母親買東西只買她自己和妹妹的分,常常忘了還有他的存在,而他也從最初的渴望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了。
紀家倫蔑視地看他背影一眼,一聲冷哼從鼻腔噴出,都是他害自己成為同學的笑柄。上次同學來家裏玩正好看見他,結果第二天一早到校,班上就開始傳說她有個“美女哥哥”,最後竟連她參加的合唱團團員們都知道,讓她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她心目中的好哥哥,應該是英俊又充滿男子氣概,頭腦好又兼之有運動員的好體格,而不是像他這樣瘦弱又漂亮,眼波流轉間,那不自覺流露出的魅惑神韻比女人還要嫵媚。如果他是個姐姐倒還好些,偏偏他卻是個哥哥,這樣的“美女哥哥”真讓她深以為恥,再加上媽媽從小就不喜歡哥哥,所以她也跟着討厭他。
紀泓武走進他那可稱之為“斗室”的房間裏,一張單人木板床靠牆而放。從小睡到大就是這麼一張床從未換過。床的對面是他的小書桌,左側靠牆處擺着書架,架上除了課本外,還有幾本他喜歡的散文集。
他放下背包,拉開椅子坐下,扭開書桌一角的小小收音機,小小的喇叭傾瀉出動人的音樂。打開背包看見周大哥送的巧克力,心中不覺有股暖流輕輕通過。
他打開袋子取出一塊巧克力,剝開箔紙將它放進口中。好香好濃的巧克力香,他不覺將視線移至桌角一張小小的護貝照片,那是惟一一張全家福的照片,也是他對父親音容僅有的回憶。
照片中的自己約五歲大,被母親擁在懷中的妹妹大約是兩歲吧,照片中的四人都笑容燦爛,但在這照片拍完的兩個月後,父親即拋家棄子與舊情人遠走高飛,從此音訊全杳。
有一次,他無意中從阿姨口中得知,父親所愛之人並非母親,兩人當初會結婚是因為母親意外懷了他的緣故,他的生命源起於父親的失誤,母親的錯誤,兩人的結合更是一場誤人誤己的孽緣。因此他常常想,如果當初沒有了自己,父親愛他的所愛,母親另覓真愛,也就不會造成今天父親為愛而逃,母親執迷不悟苦等父親回頭的苦狀。
一直以來,他都想不透母親為何只偏愛妹妹,後來才知道,父母親結婚後,父親依然和舊愛藕斷絲連,而父親的舊愛結婚後,傷心的父親曾短暫地把生活和感情重心移回妻兒身上,妹妹就是在那時生下的;哪知不到兩年的時間,父親的舊愛離婚,兩人舊情復燃,接着相偕棄家私奔,從此杳無音訊。
自他懂事以來,他對親情、手足之情,從渴望、期待到落空,“擁有”對他來說是遙不可及,“落空”卻是家常便飯,他對這個家的歸屬感只存在於那張小小的全家福照片。
紀泓武悠然嘆口氣,從背包里拿出那本借來的散文集,將全部的情感用來細細品嘗那優美的文句。
???
周日下午
紀泓武特地向打工的精品店請半天假,來到這棟老舊的學生宿舍會情人。
何志勇老早就準備好,等他前來敲門時,上前就給予他一個熱情的擁吻,紀泓武也縱情享受這久久才一次的激情熱吻。
吻罷,何志勇擁着他走向床邊坐下,取來兩罐早已備好的啤酒,欲遞一罐給他。
紀泓武搖頭。“我不喝。”
何志勇看他一眼,把其中一罐又放回桌上,拉開拉環仰首就是一大口。
紀泓武只是看着大口喝酒的他,在印象里那東西味道好苦,他不喜歡。
何志勇見他雙眉微皺,嘴角輕揚一絲笑意,輕問:“你真的不喝嗎?小武。”
紀泓武再度搖頭。
何志勇將罐中的啤酒一口飲盡,把空罐投進牆邊的垃圾桶,轉身擁住他,口對口覆上他的唇,硬把口中殘遠的啤酒強渡進他的口中。
那苦苦的味道隨即在口中擴散,紀泓武只能皺着眉把啤酒咽下肚。
何志勇移唇吻上他的耳,輕輕嚼着他柔軟的耳垂,並輕語呢喃:“小武,我愛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紀泓武沒有回應,想起上一回的事,心中不禁有了猶豫。
何志勇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立刻停止挑逗的動作。“你怎麼了,不喜歡我了嗎?”
“不是的,我也愛你,只是……”紀泓武注視着門口,擔心地說:“我怕像上次那樣,學姐突然闖了進來。”
“放心。”何志勇笑笑安慰他。“那個擋箭牌回桃園去了,晚上才會回來,這段時間夠我們做上好幾回了。”
紀泓武這才略略鬆了口氣。“真的嗎?”
何志勇曾告訴他,和她交往只是為了要掩人耳目,實際上是為了保護他,不讓學校發現他們的同性戀情,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何志勇吻上他的鼻尖。“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紀泓武搖頭。“沒有。”接着便羞怯地伏靠在他胸前,輕輕吻着情人的頸項、鎖骨。
這個純情愛人的挑逗,往往能迅速地喚醒他內心深處的野性。何志勇迅速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忙着除去他身上的衣物,更將他放倒在床上,瘋狂的熱吻、愛撫,嚼咬他的敏感處,很快地就進入了他,與之激情交歡。
蔡憶芳提早從桃園返回台北,手上提着家鄉特產,悄悄地來到男友的住處,想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不意,當她走至房門外時,裏頭竟傳來令人聞之臉紅心跳的呻吟聲,以及床鋪十分有規律的嘎吱聲,她一聽即明白裏頭正在進行什麼勾當,面熱耳燥之餘不由怒意陡升。原來他趁着自己回家之時,帶別的女人回宿舍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蔡憶芳氣得本想扭頭就走,轉過身後又心有不甘地轉回來。她想知道床上的那個女人是誰,是否是班上那個行為不檢,人盡可夫的臭婊子。
她伸手悄悄地去旋門鎖,幸好沒上鎖,深吸一口氣猛力推開門板。當她看見床上兩具赤裸的男體正激情地交纏時,整個人霎時呆若木雞,嬌顏蒼白,手上提着的袋子掉落地上也渾然不覺。
床上激情交歡的兩人,因突來的開門聲響而倏然中止,待看清闖入之人時更是震驚莫名,無法即時做出任何反應。
蔡憶芳做夢也沒想到會看到這般光景,待回神后不覺一陣噁心湧上心頭,脫口罵出一句:“變態!”遂掩口轉身跑了出去。
何志勇早一步回神,抓過衣物快手快腳穿上,回頭對仍在發獃的紀泓武說:“我去向她說個明白,你穿上衣服后趕快走人,知道嗎?”語畢就衝出房間去追那個壞他好事的臭女人。
紀泓武取過衣褲穿上,為什麼他怕什麼就偏偏碰上什麼,情人要如何去向他的女友說明白呢?是承認與他的關係,還是另找借口推託?他難以猜測也不想去揣測。
何志勇跑了近兩百公尺,終於追上了蔡憶芳,並將她拉至僻靜的小巷,喘着氣說:“憶芳,你聽我解釋。”
蔡憶芳掙脫他的拉扯,氣得揚手重甩他一巴掌。“你這個變態,不要碰我!”
何志勇來不及問躲,只感到左頰一陣火辣,忍着疼痛也強忍對她的忿怒。“憶芳,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是逼不得已才和他做那種事的。”
蔡憶芳氣憤之下甩了他一巴掌,也令自己震驚,見他沒有閃躲,還一副低頭似懺悔狀,怒氣不由稍稍平息。現在聽見他說是不得已,不禁問道:“是他引誘你與他發生關係的,對不對?”
何志勇一愣,不解她為何會這麼想,但心念一轉就微點頭。
果然是如此,蔡憶芳心想着。
“哼!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有哪個正常的男人瘦成弱不禁風的樣子,眼睛還會勾人的魂兒,嫵媚成那股勁,教人看了就覺得噁心。”蔡憶芳口氣酸不溜丟的。“他每次來都趁機向你施展媚功,總說有東西在身上爬,藉此機會誘惑你,對不對?”
何志勇垂着頭再微點頭。
“還好每次都是我正好趕到,才沒讓他得逞,是不是?”
何志勇又點頭。
蔡憶芳見男友直低着頭,似一副愧羞無比的模樣,心中不覺湧上一股拯救他的使命感,遂豪氣干雲地說:“好,這件事我出面幫你解決,我會讓他以後再也不敢來糾纏你、引誘你。”
何志勇偷偷抬眸看眼前這個現出拯救者之姿的女人,眸中不覺透出一抹十分厭惡的神芒。這個女人算哪根蔥啊!上床除了只會淫聲盪叫外,哪一點比得上他純情的同志愛人小武。
但現實情況只能和她虛與委蛇一番,因為他不能讓家裏和學校知道他在外頭不是搞男人就是睡女人,這樣一來不但會斷了經濟來源,也可能被學校開除,因為他的成績實在太爛了,曠課節數多到幾乎扣光了操行成績,如果還被記個大過他就玩完了。
蔡憶芳見他直低着頭,狀似懊悔貌,不由心疼地抬手輕撫他左頰,柔聲安慰:“對不起,我錯怪你了,痛不痛?”
何志勇抬起頭來,對她露出歉然的笑意。“不痛,你這一巴掌正好打醒了我,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受他誘惑了。”
蔡憶芳注視他片刻,不由綻開一抹肯定的微笑,感覺自己就像個慈悲的聖母般,在最緊要關頭救贖了受惡魔引誘,而差點沉淪的愛人,心中有一種滿滿的成就感。
???
周一晚上,夜企管一乙的教室,一如往常上課前般嘈雜、亂鬨哄的,因為休息了兩天,同學之間有更多的話題可聊。
這時,導師出現在門口,同學霎時安靜了下來。
一臉驚惶的年輕女導師在門口張望片刻,即匆匆走進教室。她來到紀泓武的身邊,低聲喚叫:“紀同學,跟老師出來,我們有話想問你。”
正在看新詩選集的紀泓武遂合上詩集起身跟着她走出教室。
不一會,教室又嘈雜了起來,直到第一節鐘響,授課老師進入教室才安靜下來。
紀泓武隨着導師來到校長室,偌大的校長室內,除了年約五旬,神情嚴肅的校長外,還有教務、訓導主任和學生輔導中心的主任,另外就是神情隱露忿怒的蔡憶芳,以及一副無辜貌的何志勇。
紀泓武看見兩人,心裏便有幾分的明白。
年約四十餘的輔導主任看見夜企管一乙導師所帶進來的學生,不由眉頭微皺,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樣的孩子其實不大有勇氣做壞事,轉頭看了校長和兩位主任一眼,開口問:“蔡同學說你勾引他男友和你發生親密關係,是真的嗎?”
蔡憶芳看見他就有氣,不等他回答便搶着說:“是我親眼看見的,你別想抵賴!”
紀泓武朝何志勇看去,見他將視線投注他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收回視線垂眸看着地面沒有答話。
蔡憶芳見狀即向校長說:“校長您看,他默認了。”
校長眉頭微皺,看了教務主任和訓導主任一眼,不發一語,霎時校長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一會,訓導主任開口說:“既然如此,依我看,應該開除紀同學的學籍。”
教務主任也接口附和:“的確是該如此,以免影響校譽。”
輔導主任聞言眉頭微皺,站在輔導者的立場,他不太贊成這種作法,可是兩個比他有權力的主任都這麼說了,他猶豫着該不該說出反對的話。
蔡憶芳看着垂首默然不語的紀泓武,嘴角輕揚一絲得意的冷笑,這個人妖小子敢動她男友的歪腦筋,她一定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夜企管一乙的許姓導師,看着校長和三個主任,回眸又見自己的學生垂首不語,她遂把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我反對。”
所有的人全都看向她,訓導主任看着這個年資才兩年的年輕女導師,不解她為何反對,遂問:“許老師為什麼反對?”
許老師決定維護自己學生的受教權,遂鼓足氣挺胸說:“校規中並沒有規定同性戀者不能成為本校學生,更何況同性相愛也不是犯罪行為,再說他們兩個都已是大人,應該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還有那兩位同學也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紀同學的行為也稱不上什麼妨礙家庭。”
也對呀,一般所謂的正常人應該是不會受同性引誘就與其發生親密行為,為什麼他們都沒注意到這個盲點呢,似乎太過相信蔡憶芳的一面之詞,因此所有的人忍不住全看向何志勇,該不會這學生本身也有點問題吧。
校長和主任們的注視令何志勇心頭一驚,他真是恨死了身旁這個臭女人,搞什麼要把事情弄得這麼大,現在若不趕快把事情撇清,說不定換他成了老師緊迫盯人的對象。
何志勇儘管心裏氣得要命,卻極力做出一副羞愧貌。“許老師說的沒錯,我的確是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學弟是利用我喝了酒之後,意志力最薄弱時才引誘我犯下這起錯事的。”
蔡憶芳忙接口說:“對,事情就是這樣,我可以作證,當時屋內確實有兩罐啤酒。”
情人的話雖然令他心驚不已,但紀泓武依然沒抬頭,他明白自己是被情人捨棄了,情人無情地把一切的錯都推到他身上。
所有的人又把視線轉回仍低着頭的紀泓武身上。
“校長。”訓導主任回頭看向校長,欲請校長做最後的裁示。
校長注視這個相當瘦弱的孩子片刻,開口說:“許老師說得對,我們的確不該擅自剝奪學生的受教權,我看——劉主任,這學生就交給你們了。
輔導主任鬆了口氣,應答道:“我會指派專人輔導學生的。”
許老師更是為自己的學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謝謝校長。”許老師帶着紀泓武先行離開,接着輔導主任也跟着離開。
蔡憶芳拉着何志勇離開校長室之後,猶氣憤不平地說:“主任他們真是太仁慈了,不過我決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的,”
身旁的何志勇則沉默不語,若不是怕事情愈鬧愈大,他真想把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一腳從三樓踹到一樓。
許老師陪着紀泓武回到教室,進教室前低聲對他說:“沒關係的,你好好上課,老師一定會幫助你的。”
導師的關心話語像一股熱流般通過紀泓武的心房。“謝謝老師。”
紀泓武靜悄悄地回到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才拿出課本,耳畔即傳來一聲低語。“第五十二頁。”
他微一愣,轉首即迎上一張帶着微笑的臉龐,心中不覺感到一陣暖意。“謝謝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