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個月來,逸嫣認真的學習,並根據以往高中時對監視系統的了解,她很快的就能進入保全系統。而目前她所欠缺的只是身體的靈巧度與體能較差,這也是她待加強的部分。
每天雖忙、雖累,她仍不忘三天打一次電話報平安,直到三個月快結束時,她打電話給同樣在美國的阿姨孟竺,想知道母親是否如她所說的那麼好。
這天逸嫣才剛和母親通完電話,總覺得她強裝高興的聲音中,有着很深的疲憊。
“怎麼啦?你媽沒事吧!”於永明總能“恰巧”在她打完電話時找到她。
“她說沒事!?
“可是?”於永明注意到她語調中的不肯定。
“我要打電話給阿姨確定一下。”逸嫣手裏忙着撥電話,一邊擔憂的說。
同樣擔心的於永明,這一次不再迴避,他站在旁邊聽着他們的對話。
“哈羅!我是逸嫣,姨,我媽的身體沒事?現在的她,已經擔心的快流下淚來。
“小嫣,昨天我陪你媽去看醫生,發現她的子宮裏長了腫瘤。”
逸嫣有好一會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腫瘤?能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她幾乎說不出那最後兩個字。
“再過幾天安排好時間要做切片檢查,到時才能確定!”
電話的另一端,孟竺為妹妹的檢查結果,從電話中都可明顯的聽出她的口氣很擔憂。
“她還那麼年輕,都是我疏忽了!”逸嫣自責痛苦的說。
“小嫣,是我們疏忽了,阿姨也有責任。現在先別急着擔心,等檢查結果出來后,我再和你聯絡。”孟竺在掛上電話前,記下了於永明的電話。
掛斷電話后,逸嫣再也忍不住的撲進於永明的懷中痛哭。
“永叔,怎麼辦?怎麼辦?”
“別急,檢查結果確定了嗎?”他拍着她的肩、苦澀的安慰着。
逸嫣在他的懷中,搖頭否定。
“結果既然還沒出來,我們怎麼能先泄氣,打起精神來。”
懷中的逸嫣,於永明一直把她當親生女兒般的縱容與疼愛。
一聽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身體有了病痛,他和她一樣痛苦。
“嫣兒,要先回美國一趟嗎?”
她想了許久,才搖頭看着他說:“我現在若回去,只怕會增加她心裏的負擔。說不定怕我擔心,連切片檢查都不做。”逸嫣抹去臉上,的淚水,“我還是照原定的計劃。而且她現在更需要您在她身邊支持她、鼓勵她!”
於永明轉過身,迴避逸嫣哀求的眼神,“我會考慮,以對她最好的方式來決定!”
看到她如此,逸嫣知道她再多說也沒用。猜他需要獨處,她悄然的走出書房。
於永明聽到她離去的腳步聲,所有的平靜與堅強,霎時崩潰。
認識孟穎的時候,第一眼就被她的風趣與自信心所迷惑,礙於她是已婚的身份,也只能站在一旁欣賞她、默默的關心她。
五年前,她慘遭喪夫之痛,身旁還有一對兒女,他不能、也不敢冒然表明心跡。
他也曾自問,自己配得上她嗎?踏進江湖,只怕一輩子都是江湖人,自己又能給她多大的保障?
逸嫣透露,每次他去美國,孟穎都知道。她了解自己的苦衷,從不逼迫自己和她見面。而今她需要人陪伴,自己該去嗎?
於永明第一次感覺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男兒有淚不輕彈!”更是一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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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嫣用等待檢查報告出來的這幾天,索性找機會研究研究“黑天使”的地緣關係。想找出一條可行、也最方便的方法,進入徵信社。
她發現每位到“黑天使”的人,接待小姐都會仔細的記錄來訪和離去時間。而且就她所觀察到他們的保全系統,簡直可用滴水不漏來形容。
她用了三天的時間,仔細思考,終於讓她找出一個可行的方法。
保全系統一經啟動,再想破壞溜進來,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
若能不經過保全系統,成功的機會就大多了。
根據觀察,徵信社的成員到了七點就會全部下班,只剩下公司外圍的警衛。公司內部除了啟動保全系統,並未有人留守。她明白這是防人“監守自盜”,怕若留守的人被收買,只怕一個晚上的時間,公司許多客戶的機密資料會被竊取一空。
所以,除非保全系統被人侵入,警鈴大響,否則連警衛都無法進去,但“黑天使”的三巨頭例外,只有他們三人才擁有電子磁卡,可自由進出,否則只要有人強行破壞系統,只怕會自討苦吃,遭受電擊。
逸嫣在約六點時,以委託人的身分登記進入徵信社,六點五十五分登記好離去時間后,又藉故東西忘了拿而進入徵信社。
傍晚七點整,社裏的工作人員陸續離去。七點三十分警衛交接班,確定所有的工作人員與來訪的客戶都離去,核對登記簿無誤便啟動系統。原本的警衛下班,一時間也忘了逸嫣是否離去。
其實,警衛會如此大意,一方面是下班的人潮,再者是對公司的保全系統太信服,反正啟動后的保全系統,不管誰進去或出來,若無電子磁卡刷碼辨識身分,都會遭受到電擊。
沒想到逸嫣既沒有觸動保全系統,也不是要竊取機密資料,純粹只為了待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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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簡單?”浩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我是這樣溜進去的,跟公司的保全系統是否有問題,一點關係也沒有。純粹人為疏忽!”逸嫣聳聳肩輕鬆的回答。
“我該找那些警衛談一談!”浩傑雖然鬆了一口氣,不過對於“人為”的因素,使他更加不悅,看來需要加強警衛的警覺性。
“別太厲害了!!”
她知道若不訓誡一番,再有人和她一樣潛進,只怕“黑天使”的聲譽會毀於一旦。
“在啟動保全系統前,他們必須將公司的每一個角落檢查一次,才可啟動系統。你為何沒被發現?”浩傑蹙眉的問,難道是警衛怠工?
“他們檢查了,只不過你們是用中央空調系統,我只要先躲到女廁所,在他們檢查前先交西放在廁所放置工具的地方,然後上天花板,暫時躲在空調系統的出風口,等系統啟動,我再出來就成了。”
“是你太聰明,還是他們太大意?”浩傑苦惱的說。
“都有吧!”
逸嫣再次的幫他斟茶,隨後站起身說:“我可以去睡覺了吧?”
他無奈的點頭,在她快到客房時,他突然說:“關於舅舅的事,你真打算也一腳踏進江湖路?”他對着她的背影問。
“只要是為媽媽,我都願意。而且,我也不一定有機會踏進這條坎坷路。就算我肯,永叔死也不會答應!”
“但是……”
她轉過身面對他說:“放心,一切都在暗中進行。況且桓哥早要我發誓,絕不插手管幫派的事。我也不懂,不是嗎?”她安撫的對他一笑,才轉身進入客房。
聽逸嫣說舅舅有意,漂白——走回正道,他替舅舅的決定而高興,終究江湖路險,現在的社會比以前更複雜,更別提社會的死角,任何事都在黑暗中進行。
為了逸嫣,這二十四小時,他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喜與怒的情緒反應。
她原本就很會替別人着想,是個善良好女孩,雖然有時他的言行會出人意外,但仍不失其善解人意的本質。
為了她,也為了自己,他希望乾媽一切設事,能安全的度過此次的惡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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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客房的床上,逸嫣盯着天花板那盞美術吊燈。唉!又換了一張床,看來今晚別想睡了。她重重的嘆口氣,轉身隨手將另一個枕頭抱在懷中。這三個月來,她已經暗中觀察過浩傑許多次,他仍和記憶中一樣,仍是如此的英俊挺拔。
她也發現,他並沒有什麼社交生活。交友狀況如果要設定在“女性”,只怕答案是“零”。為了這點她曾雀躍不已,她安慰自己,至少不會傷了別的女孩子的心,自己也較心安。
剛剛雖然祥述自己這三個月的動向,但其中仍有許多話沒說出來。
她讀的是心理學,但是在感情上她卻一點力、法也沒有,她只知道自己喜歡他、愛他、甚至從少女的迷戀進入到成年的愛。她不怕自己錯認這份愛,她只怕他對她並沒有這種感覺。
她該如何?
她有個衝動的想法,縱使不能和他長相廝守,也要有個能令她依靠的一輩子的——孩子。
她在沉思中,逐漸入睡。夢中,見到自己手裏抱着一位浩傑的小翻版,好可愛,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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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房間裏的浩傑,則在仔細的回想童年的一切。
童年,原本對他只是灰色的一片,自從認識逸嫣后,才開始添加色彩,也豐富了起來。
他好像看到眼前有位小女孩,童稚的笑臉,充滿自信地告訴他:“班上要有小男生欺負我,我就拿鑰匙甩他!”
那時的她就像護衛小雞的母雞,如此的兇悍。可是在他看來,他卻覺得她可愛極了。
他記得若是乾媽晚一點來學校接她,她等不到人,會躲在一旁獨自哭泣,卻從來都不哭出聲,讓人看得好心疼;這次她得知乾媽的病情,不知是否又獨自流下傷心的淚水?
想到這,他的心又糾成一團,當時他若能在一旁支持她,該有多好。
她為了成全乾媽和舅舅之間的感情,費盡心思,而自己呢?只為了排斥舅舅社會背影,他甚至很少去探望他。
比起她,他真感到汗顏。他是不是太自私了?他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配不上?這正是舅舅對乾媽的感覺。
有人說婚姻是契約關係!當契約結束時,彼此又是獨立的個體。若真能像工作契約中,將彼此的義務與責任,條文立的清清楚楚,彼此的付出多寡,都可明文規定。
只可惜,那似乎是不可能的。感情無法用任何器具衡量,也無法用任何規則來規範。若有人可以付予他權力,他一定要和逸嫣簽一則終身契約。從契約簽定開始,直到雙方老死,才算是契約終了,結束。
腦中有個細小的聲音在提醒他。當這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時,他了解其中的意思,婚姻——就是這個方法。
用感情做基礎,以愛為器具,用柔情牽彈她、感動她,如此一來,這就是一紙終身契約。
沉沉入睡后的夢中,有她、有自己、還有彼此愛的結晶,正像她一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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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才答應逸嫣“一起工作”。今天早上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後悔。
二十歲,沒有社會經歷,不懂得自我保護。萬一在工作上碰到肢體衝突,那……浩傑已經開始感到頭痛。她若有個什麼閃失,他怎麼對乾媽交代?又怎麼對自己交代?
“唉!面對現實吧!她不會讓你有後悔的機會,說不定她有別的目的。”
浩傑快速下床梳洗換裝,一踏出房間,看到餐桌上的早餐,他暫時將自己的煩惱拋開。
“開動!”
逸嫣一聲命令,兩人快樂的一起用餐。
哇!愈來愈有家的感覺了。浩傑心中的笑意再次充溢全身。
************“老大,你瘋啦?”
逸嫣沒想到反對的竟是浩倫,方凱則平靜的接受這個事實。
“宋浩倫,我來‘黑天使’這裏上班,哪點不好?”逸嫣雙手叉腰,怒視着浩倫。
“太危險了!”
“我會小心!再說,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小姐,你的身高在女孩當中,算是高標準的,但這並不表示你有自衛的能力。”
“你……”
“好啦!”方凱平靜的站在對峙的兩人中間。“我們可以讓逸嫣做些文書工作。”
”文書工作?”逸嫣皺眉不悅的想反對,“我——”才一開口就被三人打斷。
“不行!”
逸嫣一見三人異口同聲,就知道反對無效,索性開他們玩笑。
“我只是想說,我不反對。那麼激動做什麼?”
三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浩倫不甘心的說:“總有一天,一定有人能治得了你!”
“難道你想報名應徵?”逸嫣不甘示弱的反擊。
“浩倫,別說了。”浩傑出言制止兩個人的唇槍舌劍,“你負責的那件詐騙保險金的CASE呢?”
“現在小車和小陳輪流監視,大概再三天就可以!”
“很好,方凱?”
b“昨天有一位小姐,約了下午三點的時間,想和我們談談,似乎滿有意思的。”。
“怎麼說?”
“短短的四句話,她用了四種不同的語調說。”
“或許只是習慣問題。”浩倫不以為然的說。
“等今天下午見了面,你就知道了。”方凱非常有把握的說。
“現在所接的案子中,還有什麼困難發生?”浩傑例行的問着。
“沒有!”。
“沒有!”
浩倫與方凱同時搖頭,這五年采徵信社所接的案子,已讓他們有足夠的應付經驗,若有什麼困難和難題,似乎還沒有他們無法解決的,因為他們背後有些有利的條件。
浩傑的舅舅於永明,十四年前只是一位角頭老大,十四年後,勢和已經擴展至台灣,幾乎可以算是黑社會教父級人物,但他仍以北部為主。
他為人講義氣,而且不以力或利服人,也因此在黑道上相當受尊崇,唯一的遺憾是他至今單身,還好他有個能力很好的義子可接替。
浩倫的父親宋子軒,在警界服務二十五年來,早從警官躍升為某系的警察局局長,更有消息傳出若不是因他的拒絕,警政署早有一個高職位等他接任呢!
方凱的父親是,是“永祥”財團的當然繼承人,而方凱則是下一順位的繼承人。
由於在黑道、警界、財經這三方面皆有不錯的關係,因此收集資料或找人會比別人較輕鬆,但這也只是在徵信社創辦初期;而今,有時黑白兩道,或政、經兩界,還需跟他們討個人情,拜託“黑天使”接下某些不為人知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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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鐘,不知是刻意還是湊巧,方凱和浩倫都在三點以前趕回公司。
徵信社因需要而設立了許多會客室,每間都隔音良好,唯有一間較特殊的會客室,它具有錄音、攝影功能,還有一片雙面玻璃鏡子。在隔壁的小密室可以清楚的看到會客室里的一切,也可以從這裏清楚的聽到裏面對談的聲音與內容。
某本上徵信社尊重、也為各當事人保密,不過有時碰到當事人不吐實情,反而會延緩了對案情的掌握,若能由另一個觀點着他的肢體語言,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准三點,徵信社裏的接待小姐,照着逸嫣事前的交代,帶了預約的人來到這間特殊的會客室。
他們四人站在窗戶的另一面,可以清晰的看到來的人是一位充滿自信、留了法拉式髮型的時髦女性。
看她亮麗的外表,似乎充滿自信,不過在她拿起杯子喝飲料時,那微微顫抖的手,泄漏了她內心的不安,尤其是她故作不在乎的模樣。
“誰去?”浩傑輕聲的問。
“我!”浩倫不等浩傑同意,已經領先走出密室在會客室走去。
“我懷疑他感興趣的是這件CASE,還是當事人?”逸嫣用有趣的聲調說著。
“那還用問嗎?”方凱也了解的說著。
“注意,好戲開鑼啦!”浩傑的眼神躍出一抹銳利的光芒。
“啊!動作好快。”逸嫣訝異的看着。
“這小子,把客戶當成什麼了!”方凱笑着況。
進入會客室的是一名頭髮斑白、年約五十歲的人,走動時有些伺僂,但精神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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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姓宋,請問小姐?”
“我叫韓涓。”
“韓小姐有何困擾,需要……”
韓涓看着眼前的老人家,眼中那抹慈樣的光芒,她信任的地道出她的困擾。
“我是一位作家。”見到老人家點頭,韓涓繼續說:“寫的是懸疑小說,我發現……”
“發現什麼?”
“發現有人利用我的書上所寫的殺人方式,去殺人!”韓涓原本的自信,此時完全瓦解,她怯怯的神情,彷彿是下一位要被謀殺的人般。
“或許是湊巧。”
“不可能!”韓涓憤怒的說,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道歉的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沒關係,你可以例舉一下你所認為殺人案件的時間地點?”
“不是我認為!是已經發生了!”韓涓加重語氣,見她額頭都已沁出汗水。
“好!已經發生了哪些案件?”
“你自己看!”韓涓拿出一本書遞給浩倫。“看完后,比照一下近半年所發生的刑案,你就會相信我的活。”韓涓恢復原本的自信。
浩倫接過那本“午夜奇案”的懸疑小說,作者是韓涓。
“下星期三的下午三點,我會抽空再來,你們還有時間考慮願不願意接下這件案子。”
就在韓涓手握門把時,浩倫若有所思的說:“韓小姐,為什麼你不向警方報案,而要找我們呢?”
“我‘或許’可以相信你們,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警方,你認為他們會相信我?說不走還有人會說我是乘機打知名度呢!”韓涓諷刺的說。
“你對我們還未完全相信?”
“你對我,難道就完全沒保留?”
韓涓才說完,立即打開門,走了出去,連頭都不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