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梁恭南受傷了，倪湘不眠不休地照顧了他好幾天。

第一天時，他還發燒了，當晚她就守在他床邊，寸步不離，滿腦子只惦記着他的傷，沒辦法坐視不管，直到他傷況穩定，可以下床了，她才鬆了口氣。

晚餐時間，倪湘按照慣例，端着晚餐到他的房間，就見他在電腦前忙着。

又來了！他是個病人，卻老是學不會安分！

「為什麼不好好休息？」倪湘把晚餐署在桌上，開始嘮叨。

自他為她受傷后，她真覺得自己變羅嗦了，不是擔心他傷口發炎，就是擔心他又發燒了。

但，就算是失了心，她也不會讓他知道的。上回他昏倒在她懷裏，她失去冷靜地抱着他痛哭，是她的失策，她不會再讓同樣的事發生了！

她沒忘了他們之間純屬交易，不該摻有愛情的成分！

「我已經休息一個星期了，該準備去上班了。」梁恭南是個工作狂，不能上班，他就用電腦工作，和屬下們聯絡工作事宜。

「那你好好吃，我不打擾你了。」反正他忙起來就像個瘋子，說也說不聽。

「等等，你不是來照顧我的嗎？」梁恭南自座位上站起，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不想放她走，畢竟，她比工作還有趣多了—．

「你看起來好好的，還有力氣上網！」倪湘試着扯開他握住不放的手，豈知她力道過大，甩開了他，也弄痛他了，令他緊蹙着眉頭。

她嚇到了，連忙察看他的傷勢。「抱歉，我弄痛你了嗎？」

梁恭南看似非常享受她對他的細心關懷，他的唇勾起了淡淡笑意，出奇不意地將她拉到了床上。

「啊——你做什麼？」倪湘驚呼。他怎麼突然變成野獸了？！

「你明明很關心我！」梁恭南看着他身下美麗的獵物，要不是他還受着傷，早就偷香了！

「我只是內疚而已。」倪湘逞強，才不承認對他的心意。

梁恭南像是看透了一切，直視着她。「你以為你騙得了我嗎？你有黑眼圈了。」

聞言，倪湘緊張兮兮地撫上了臉。

見狀，梁恭南得意的哂笑。「騙你的，不過我看得出你很累。就算是照顧我，你也用不着把自己搞得那麼疲累。」他可是會心疼的！

「你少自以為是了，我只是失眠才會那麼累。」倪湘逞強地為自己編了個理由，然後推開他，急着想下床，就怕慢一步，她的心意全被他看個精光了。

梁恭南霸道地不讓她走，自背後抱住她。

太突然了，倪湘的呼吸聲急促了起來。「你、你別亂來啊！」

「別緊張，我只是想抱你而已。」梁恭南毫不客氣地笑了幾聲，取笑她。

這個渾帳！她怎麼可能不緊張？

倪湘動也不敢動，深怕他獸性大發，他手是受傷了，但這不代表他不能幹壞事。

「倪湘，你不覺得我們很像嗎？我們都失去了雙親，有着相同寂寞的靈魂，才會互相吸引吧！」梁恭南突來感性地道。

偶爾，他也想像現在這樣，只是單純地抱着她，和她分享內心的秘密。

他的生活看似熱鬧非凡、多采多姿，但其實他一直都是孤獨的；她也是，看似獨立，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卻和他同樣孤單。

他們是同樣的人。所以當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剋制不住的被她吸引了……

她也同樣被他吸引了吧！雖然她嘴巴上不說，但那天他故意昏倒在她身上，她抱着他失聲痛哭時，他就知道他們之間，並不是只有他一廂情願……

她只是太驕傲了，跟他一樣驕傲，不想認輸。

是這樣嗎？他們互相吸引了？

倪湘因這句話泛起了微顫，一個字都無法否認。對他的情意，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他早就看透了嗎？

她咬咬唇，不敢去想了，試着轉移心情地問他：「爺爺是你唯一的親人嗎？」

梁恭南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嗯，但是我一直都很恨他。我爸年輕時愛上了我媽，但爺爺講究門當戶對，硬是反對到底，還把我爸趕出了家門—……

幾年後，爺爺很想見兒子一面，便裝病要他回來見他最後一面，沒想到我爸媽卻在路途中出車禍了，就只有我逃過一劫……

雖然後來爺爺把我帶回家撫養，但我還是不原諒他，都是他的謊言害死了我爸媽，如果打一開始他成全爸媽，就不會有事了！」

倪湘靜靜聆聽着，不知怎地，當他對她這麼說時，她並不覺得他有那麼痛恨他爺爺，要不，他就不會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了。

她該怎麼做？跟着他指責他爺爺的不是嗎？

不！她不希望他繼續恨他爺爺，這是她的私心吧！因為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懂得親人的珍貴，所以，她希望他能原諒他爺爺……

「可是，他還是你唯一的親人啊！」

梁恭南有點氣惱她出乎意外的話語，再次把她壓倒在床。

這女人，她就不會說些他喜歡聽的話嗎？

「你生氣了？」倪湘想掙開他，卻又怕弄痛他的傷口。

「我沒有，我的傷一點都不礙事，你想不想試試看？」什麼羨慕他，這女人存心跟他唱反調，他才不希罕他還有個爺爺呢！

梁恭南只想吻她、抱她、佔有她，不想讓她的話影響到他的情緒．

還說沒在生氣，他分明氣到想把她吃掉！

「你答應過我，要幫我奪回家產的，對吧？」倪湘拚命的要自己冷靜，她怎能不害怕？她從來沒跟一個男人那麼親密過，而且他還處於暴怒中……

「放心，我什麼都為你做……」梁恭南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但他並不打算放過她，他已經等太久了，想早點把她變成他的。

他傾下身，不准她退縮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她。

倪湘拒絕不了，事實上，她並不討厭他碰她，如果她能讓他好受些的話，她願意承受。

她閉上眼，壓抑地握緊拳頭，試着接受他的親吻、他的掠奪。

梁恭南以為只要吻她、抱她，他的心就能得到輕鬆，不再惱怒她說的話。但他想起了他受傷時，她為他痛哭失聲的模樣；想起了這幾天以來，她不眠不休照顧着他，他整顆心就擰痛着，沒辦法再做出勉強她的事。

她跟他交往過的女伴不同，他只想好好珍惜她、愛憐她……

「算了。」

「算了？」倪湘震驚不已。

「你欠了我三次，剛剛那是第二個吻，晚安。」梁恭南背着她，下逐客令，語氣平板到沒有一絲起伏，不想讓她看出他那紊亂的思緒。

氣氛緊繃著，倪湘看着他的背影，感覺到他的孤單，突然很想很想陪伴着他。「讓我陪你用完晚餐吧！」

梁恭南仍不發一言，俊臉酷到了極點。

倪湘淺淺微笑，頭一次，她主動示好的坐在他身邊，然後把頭枕在他肩上，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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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晴朗的早晨，倪湘綁了個馬尾，戴上帽子，換了套褲裝到院子裏。

梁家的院子有一片花圃，還有個木造的涼棚，種了很多攀爬類的植物，其中以白花紅底的龍吐珠最為醒目，四周還有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盆栽，種了松葉牡丹、大波斯菊、紫羅蘭、茉莉花等花草或木本植物，美不勝收。

倪湘本來就很喜歡大自然了，住在蔚思思的別墅時，她也曾經種過不少花花草草，還種出了莫大的興趣，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跑到院子裏幫忙澆花。

梁恭南很忙，休養了幾天便帶着傷去上班，還得分心幫她報仇，所以沒那麼多時間陪她，她又不是個擅長跟別人打交道的人，只好自己找事情好打發時間。

搬來梁家住后，她才發現，她很想念扮鬼嚇人的那段日子，不得不承認原來她也是個怕寂寞的人。

梁恭南像是看出了她的寂寞，下班后他會盡量抽空陪她，或者趁着半夜載她出去兜風，一切像是回到了令人回味的過去。

更令人安心的是，梁恭南還挺尊重她的，並沒有強要她的身體，似乎在等她做好心理準備，所以她過得很悠閑，還養胖了幾公斤，不再那麼瘦弱了。

「湘湘，阿豪呢？」梁爺爺也很喜歡植物，不過他常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就是，搞得照顧他的傭人一個頭兩個大，今天他還吵着要熏衣草的種子，買回來了又吵着要，重複了好幾次，傭人為他跑花店已經跑到腿軟了。

「他去上班了。」倪湘回答。她真沒想到爺爺認得她，不過他也常叫錯她的名字就是了，似乎不太會認人。

「阿豪他好忙，算了，年輕人事業心比較重嘛……」梁爺爺喃喃自語着，一句話就重複問了她好多遍，記憶力很差。

倪湘沒多說話，繼續手上的工作，把培養土倒入其它的土壤中攪拌，想種點草花盆栽。

「湘湘，送給你。」梁爺爺跑來她面前，憨笑着遞來一朵白花。

「謝謝。」倪湘有點驚訝，示好地點點頭，然後把那朵花放到她的口袋裏，又繼續施肥，忙得不亦樂乎。

雖然梁恭南並不喜歡她跟他爺爺說話，但她也沒把他的話奉成聖旨，每天還是跟他爺爺一起弄些花花草草的，總是忙到中午。

而且，經過她的觀察，梁恭南並沒她想像中那麼恨他爺爺，要不，他何不把他爺爺送到療養院，來個眼不見為凈，反而讓他住在家裏，不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還提供了一大片花圃讓他盡情栽種，連飲食都是為他的健康設計的？

其實，令他生氣的，應該是爺爺把他給忘了吧……

「倪湘，你在做什麼？」梁恭南在主屋找不到她，經由傭人提醒，他才知道她又陪爺爺到院子裏種花了。他不是跟她說了好幾遍，要她別理他的嗎？

「你不是去上班了嗎？」倪湘反問，忙到沒空看他一眼。

「我有點事回來了……」梁恭南看着她雙手都沾着泥巴，蹙着濃眉。「你別老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去洗個手、換個衣服……」

「等一下。」倪湘專心於眼前的工作。

「別弄了！」梁恭南看不慣地想拉走她，他不希望她花太多時間在院子裏拈花惹草的，她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賞心悅目的好。

「我都說等一下了。」倪湘顯然有點不悅，揉了個泥團朝他丟了過去，還故意沒有丟到，頗有警告的意味。

她竟敢這樣對他？！

梁恭南吃味極了。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他真不明白，種那些花花草草會比他重要嗎？

不過他沒有發火，只是學着她蹲下身，想看看她在搞什麼花樣，只見她終於種好了盆栽，抹了抹汗，然後淺淺地、淡淡地笑了。

種個盆栽，那麼令她開心嗎？

在他家，她一直是安靜無聲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那麼喜悅地完成一件事，還那麼自然而然的展露笑容。

算了！就隨她吧！她高興就好。

看着她笑得那麼愉悅，他的心就熱烈地發燙着，感到了無法理解的滿足，彷彿這一輩子，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包括報仇，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交易的存在，他也願意為她付出。

這些日子以來，他暗自搜購了倪家的股份，破壞了他們幾次投資，搞得吳家齊神經緊張，想賺筆大錢來彌補虧額，他趁這時又設計了一套表面上看來只賺不賠的買賣，讓吳家齊不知不覺地掉入他的陷阱，血本無歸。

另外，他還調查了吳家齊幫毒販運毒一事，當年他刺傷了倪湘，害她差點香消玉殞，這筆帳，他絕對會跟他算得清清楚楚的！

倪湘見他直盯着她不放，臉龐頓時臉熱了起來，「對了，這是爺爺送給我的花，很漂亮吧？」

她居然收了爺爺的花，還樂得向他獻寶？

「丟掉！」梁恭南的俊臉都陰了一半，內心掀起了巨浪。

「不要。」他是吃了什麼火藥？那麼凶！

「你……」梁恭南知道他不該無端端發火，可是看着她手上的白花，他心底就是無法壓抑地發酸，彷彿嫉妒着她能得到爺爺送的花，而他卻……

倪湘嘆了口氣，白晰小手覆上了他那黝黑的手背，試着用自己的方式體貼他、支持他。「其實……你已經不恨你爺爺了吧？」

梁恭南原本想斥聲否認的，但看着她那雙彷彿能透視他的眸子，他的怒意被她拂去了，他的心也變得坦率了。

「爺爺他連我的名字都忘了，也從來不送我花……」

十幾年來，爺爺對他的管教雖然嚴格，怛他一直是帶着內疚的心情在養育他的，希望他好好磨練實力，憑真本事繼承南洋百貨，好對得起他過世的爸媽。

他還知道爺爺還瞞着他把他爸媽安葬在一起，承認了他媽是梁家的長媳了，所以，在好久好久前，他就不恨他了！他只是欺騙着自己持續恨他，彷彿這麼做，他才有辦法面對他，面對那得了老人痴呆症，早把他給忘了的爺爺……

倪湘想安慰他、為他打氣，她很認真的思考着。「我想，你爺爺他不是不送你花，而是他還在想，要送哪一朵最美的花給你吧！」

梁恭南微微噙起了笑意，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眼底似燃燒着一把火……因她而點燃的。

雖然她的性子冷冷淡淡的，很少有很大的情緒起伏，但她有顆熾熱的心，細膩得教他陶醉，溫柔得快溺死了他，她一直用着她的方式默默的關心他、在乎他。

她不會討好他，不會因為他對爺爺的恨意，就一味的贊同他。她也不會敷衍他，總是那麼忠於自己的想法，毫不畏懼他的怒氣。

其實，她早就看穿了他的寂寞、他渾身是刺的防備了，她知道他比誰都還要在乎他唯一的親人，才會希望他放下仇恨，好好跟爺爺和睦相處吧！

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她最懂他了！

前所未有的感動排山倒海地朝他湧來，他發現他變貪心了，不只是想擁有她，他還想這麼跟她過一輩子……

「少爺，有客人來訪了，是倪家的家鈴小姐。」有個傭人通報道。

梁恭南真想咆哮，他還想多陪她一會兒的。「你待在這裏等我。」

她會等他？才怪！

倪湘把臉擦乾淨后，就跟在他後頭到了會客室，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偷看着。

梁恭南既然都答應幫她奪回家產了，就等於選擇背叛吳家鈴，她想證實他是否是認真在幫她。

「湘湘在偷看阿豪喔！」爺爺拿着澆花的洒水器跟來了。

倪湘硬生生被他嚇了一跳，噓了聲，要他別說話。

玻璃窗內，梁恭南正耐心地聆聽着吳家鈴說話，說著說著，她忽然哭了，他還溫柔的拍拍她的肩，哄着她……

倪湘看得心酸酸的，不是滋味到了極點。

原來她想證實的不是梁恭南有沒有背叛她，而是他在跟她交往的同時，有沒有跟其它女人糾纏不清。

她吃醋了……

吳家鈴一走出會議室，就見倪湘待在外頭，看到她依然美麗如昔，還出現在梁恭南家裏，果然印證了徵信社所說的，他們正在同居的事實，她心底就一把火無處燒，把矛頭對準她！

「為什麼受傷的人是梁大哥，不是你？」她派人狙擊她，想除掉她這個眼中釘，沒想到狙擊手卻回來報告她，梁恭南為了保護她而中槍了，

她別以為她能霸佔梁恭南多久！吳家齊那個莽夫做事情從不用腦子，她可不像他，為了獨佔她喜歡的男人，可以不擇手段！

咦？梁恭南受傷的事是個秘密，知情的傭人們都被下了封口令，她怎麼會知道？難不成那天的狙擊手要殺的人不是梁恭南，而是她？

「抱歉，我的命硬得很，讓你失望了。」她毫不客氣地回應。

「別以為你跟梁大哥同居，就能得到他的心！梁大哥是我的，他曾在某個晚上故意把我灌醉，還和我纏綿了一夜，也許，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倪湘聽不下她那誇張的字句，很想離她遠一點，但事實上，她和梁恭南的私下會談，仍是在她心底濺起了不安的漣漪。

「你死心吧！你只是可憐的孤女，梁大哥遲早會玩膩你的……」吳家鈴惡狠狠地示威，說到一半，被梁爺爺的洒水器一噴，她立刻尖叫出聲，拚命地躲。

「老頭子，你幹嘛噴我啊？」

「我要澆花……」梁爺爺呵呵笑着，覺得很好玩。

「你們在幹嘛？」梁恭南收拾着一些東西，晚一步才走了出來，就見倪湘和吳家鈴雙雙對峙着，火爆味十足。

同時，他也察覺到倪湘有點不對勁，他嗅到了她身上的醋味。

「倪湘，我出去一下。」

「梁大哥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談，我們先走一步了。」吳家鈴親熱地摟住他的手臂，得意洋洋道。

倪湘別過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其實她快氣炸了。

梁恭南居然當她的面和吳家鈴出門了，可惡，他還敢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她再也不理他了！

不過下一秒，她那滿腔的怒火便被突然潑來的水給澆熄了。

「我要澆花……」

「爺爺，我不是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