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已經十一點多了,商場前面的人潮慢慢稀落起來,任意雯一個人瑟縮在大門邊看着前面的車流來來往往。這時候父母一定焦慮的在家裏等她,但是她不想回電話,也不想回家,她只想見季天齊。

唉──季天齊,你會不會來?你聽到我的留言了嗎?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到底在做什麼?

她將臉埋在手心裏面,心中不斷的浮出許多問號。

「小姐!小姐!這麼晚了,妳一個人嗎?」

任意雯驚訝的抬頭,不知道何時面前來了三個舉止輕浮的青少年。

其中一個看四下人群漸散,膽子大了起來,上前說:「妳好漂亮啊!衣服也好像很名貴耶!大小姐哦……在等我們嗎?走啊,我們帶妳去好玩的地方。」

任意雯驚慌的退了幾步。「不要,我在等人,請你們走開好嗎?」

「唉呦!小姐叫我們走開耶……可是我們不想走,妳想怎樣?」其中一個戴着耳環的黑衣男子一步一步的逼近。

「哈哈……妳等的人沒有來,我們來了就好了!不要怕啦!像妳這麼漂亮的小姐,我們一定會很溫柔的。」男人曖昧的對同伴說,三人齊聲發出了曖昧的調笑。

「讓我走好嗎?」任意雯的聲音微微抖着。

「要走一起走嘛!」

「不要怕啦!我們不會把妳吃掉,妳放心啦!」

「我保證,絕對讓妳開開心心、痛痛快快的玩一個通宵!」

路人像事不關己的漠然走過,三個年輕人見狀,膽子越來越大,一人擋在她的面前,一人拉住她的手,一人上前故作親昵的攬住她。

任意雯驚呼一聲,開始和他們拉扯掙扎。

突然,其中攬住她的男人發出一聲慘叫,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只見一個大男人已經摔了出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什麼人……」在旁的年輕人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他痛哼一聲,按着流血的鼻子。

「他媽的!」另一個人上前揮拳要打,拳頭只擊到半空中,腳下就被對方一個勾腿,整個重心不穩的往前趴。

季天齊兩腿大步敞開,拳頭握得緊緊的,已經準備要好好的干一場架。

第三個人衝上前,季天齊來不及防備,就被對方硬生生的打中了腹部。其他兩人站穩腳步后,一起圍攏上來,一陣混亂中,季天齊的臉上被劃出一條血痕。

「嗶嗶嗶──」不遠處突然傳來警察的哨子聲,一個巡邏警察大聲的斥喝。「喂!幹什麼?打架啊──」

三個青少年見狀,一鬨而散。

季天齊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他不發一言地握着任意雯的手,半拖半拉的將驚魂未定的任意雯拖離開。

「任意雯同學!有人像妳這種留言方式嗎?我如果沒有聽到,妳是不是打算等一個晚上?」

「你受傷了……」任意雯腦中一片混亂,根本沒有辦法專心回答,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般落下。

季天齊不理會任意雯的反應,只是拉着她的手,一路謾罵不停。

「死不了──別告訴我妳不知道!像妳這樣的女人是很顯眼的,更何況還盛裝打扮,簡直就是在昭告天下,教唆人來招惹妳──剛剛那三個人對妳還算客氣了,碰到更狠的,二話不說就把妳拖到車裏面,看妳要怎麼全身而退!真是不知死活!不知人心險惡!難怪妳需要男朋友天天接送,需要有個朋友形影不離,需要有人細心呵護,我最討厭妳這種女生──」他越罵越過癮,心中長久存在的陰影和憤怒在這一剎那間全部盡情地傾吐而出。

「不要……請不要討厭我……」任意雯從來沒有如此被人狠狠罵過,更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有如此多的缺點。她的信心已經蕩然無存,只能嗚咽地懇求。

季天齊猛然回頭。「妳說什麼?」

「我說……請你不要討厭我。」

她淚眼婆娑,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讓季天齊看了又恨又氣。

他毫不憐惜的說:「沒辦法!妳這種女生就是不合我的胃口,我可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的大英雄,已經兩次了──」

「兩次……什麼兩次?」她腦中理性的部分已經全部當機。

「救妳兩次!任意雯同學,我們今天乾脆說清楚,以後如果再發生同樣的事情,我不會再管妳了!」

「不會了!真的不會了──」任意雯猛搖頭,這個時候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答應。

看她那副百依百順的表情,他忍不住心軟了下來,輕哼一聲義說:「哼!這種事哪由得了妳做主,以後別落單,乖乖讓妳的未婚夫保護妳就好了。我的車子就在前面不遠,周末晚上根本找不到停車位,害我繞了好幾圈──算妳幸運,我不小心聽到留言,順道過來看看,想不到妳真的還在!妳怎麼穿這樣出來?這是妳平日的打扮嗎?妳的未婚夫怎麼會讓妳一個人在外面?」

「我沒有未婚夫了……」

「什麼?」他停下腳步。

「我今晚和他解除了婚約,我告訴他……我決定不嫁他了。」

他愣了愣,須臾,正色的凝望着她。「妳解除婚約,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嗯……可以這麼說。」她一本正經的回答,心臟像在擊鼓似的怦怦跳着。

他故作輕鬆的大笑起來。「哈哈……任意雯同學,妳為了我解除婚約,那是妳的不幸,我可一點都不會在乎。」

「沒關係,那是我的決定。我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不是告訴過我,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那又怎樣?要我告訴妳什麼?」他語調高高的揚起。

「季天齊……」她用力地吞咽一口口水后,挺起胸膛,用無比的勇氣說:「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成為合你胃口的女人?」

倏地,他放開了任意雯的手,背着她,一路無言的往停車的地方走──

任意雯不得不加快腳步緊跟在後,她不想放棄,一心要朝自己的選擇奮力追尋。

「季天齊,你還沒有回答我。」她追問着。

他突然停下腳步,猛然轉身,任意雯差一點撞到他的胸口。

「什麼樣的女人才合我的胃口?妳真的想要知道嗎?」他揚起下顎,像在宣戰似的。

她咬着唇,點點頭。

「第一、會喝酒。第二、會做愛。第三、放得開。妳──行嗎?」季天齊上上下下放肆地欣賞着她啞口無言、滿臉通紅的窘態。

「回答不出來了吧?任意雯同學,妳不是那種女人,就別勉強自己。上車吧,我送妳回家。」季天齊走到駕駛座旁,毫無紳士風度的逕自坐到車內,擺了擺手,作勢要任意雯自己開門上車,又隨手丟了幾件垃圾到後座。

任意雯關上車門,還沒有坐定,季天齊用力一踩油門,車子急速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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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天齊不說什麼,也不問什麼,一路開到她家大樓門口。

「好了──很晚了,進去吧!」他突然覺得今夜好像做了一件大善事。

任意雯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那安全的家門就在眼前,可是她卻不願意走到裏面。

「人會成長,也可以改變──季天齊,你說的那三個條件,我想……我會想辦法做到,請你和我交往好嗎?」她兩手絞扭在一起,透露出內心的掙扎。

季天齊半晌說不出話來,兩手握着方向盤,手指不斷地敲着。

他重重地吸氣、吐氣,努力剋制自己。他沒有辦法正視任意雯,他承認她的確什麼角度看起來都很美,用一個專業攝影家的眼光來看,她會是很好的攝影題材,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攝影家能夠抗拒這樣美麗的藝術題材。就像這四年來,他一直無法剋制自己,喜歡站在隱密的角落,偷偷地欣賞她。

他苦笑了一聲,放棄壓抑自己的感覺,轉頭凝視着她,許久……許久……終於伸出手,溫柔地將她額邊的髮絲拂到耳鬢邊,靜靜地欣賞她完美無瑕的五官。

她感受到他專註的眼神,忍不住慌亂的垂下頭來──

季天齊將她的下顎勾起,不讓她的眼神逃避自己。

「妳想清楚妳在做什麼了嗎?」他溫柔的耳語,已經讓任意雯的心片片融解。

「我想清楚了──我不要再克制自己,我不想活在別人的寄望里,我想要自由,我想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這兩個字,她還沒有勇氣說出口,但是今晚的表現,早已經遠遠超越了她所期待的了。

「妳要什麼?」

「我要你──」

她精緻的小臉顯得如此堅定動人,他的內心開始騷動,為她的勇氣喝采、心折。

季天齊傾身貼近她,突地印上她的唇。

任意雯被他牢牢地固定着,沒有辦法反抗或移動,唯一能做的,只有盡情享受這美好震撼的一刻──

愛情的力量,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活了二十二年,還有一個未婚夫的她,竟然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充滿野性和情慾的擁吻。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家門口,剛剛那一場激烈的擁吻,讓她全身的血液湧上腦門,她懷疑再繼續下去,她是不是會腦溢血休克而死?

五分鐘前她才豁然明白,她和邱鍾南簡直就像兩個中規中矩的小學生,演着一場既幼稚又無聊的人生舞台劇。當邱鍾南的唇接近她的時候,她總是閉上眼睛,心底倒數着時間快點過去──

天啊!她怎麼還能夠繼續忍受下去?她根本不愛邱鍾南,她只不過是不敢忤逆父母對她過高的期望。

她手拿着鑰匙,出神的站在門口。

當她的心思還在空中盤旋,突然,大門霍然敞開──

任意雯的父母面色嚴厲的站在門后。

她回過神,深深地吸一口氣,已經準備好要面對緊接而來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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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意雯離家出走了!

半夜三點鐘,任意雯提着一個大手提袋,站在好朋友智茵的住處外。她和父母大吵以後,隨即收拾簡單的行李,趁父母不注意,留了紙條,倉皇地逃出家門。

「智茵,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妳。」

王智茵二話不說抓住了任意雯的手,一把將她拉入屋內。

「好了!離家出走的超齡小孩,行李放下,洗個澡,我已經幫妳準備好枕頭和棉被。今大晚上,我要妳好好的跟我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王智茵鎖好門,穿着一襲大睡衣,回頭走到大床邊坐下。

任意雯放下手提袋,四處打量着智茵的小套房。

整個套房裏只有一張大床、衣櫃、還有一張書桌和椅子,角落邊的門裏是一個狹小的浴室。王智茵家在南部,這裏是她租的學生套房。

「謝謝妳收留我。」任意雯感激的說。

「好了,別再說謝了,快去洗澡,等一下再慢慢說。」

十分鐘后。

兩個女孩躺在雙人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細訴不休。

任意雯把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巨細靡遺的對好友說,但有關季天齊說的三個條件,和最後送她同家熱烈親吻的那一小段則自動跳過。

「……季天齊送我回家后,我爸媽已經在家裏等我了,他們知道了我把戒指還給邱鍾南的事,一直叫我去向邱鍾南道歉。我告訴他們,我不想勉強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我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他們好生氣,說要把我禁足,不准我出門,還說了一大堆大道理,我說什麼他們根本聽不進去,我都快瘋了……」任意雯回想起爭執的過程,忍不住苦笑。

「意雯,妳都二十二歲了,妳爸媽還用禁足這一套,妳未免也太晚熟了吧?」連王智茵都覺得不可思議,任意雯長這麼大了,她父母還這樣操控她的生活。

「是啊,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不像妳……讀高中就開始離家住校,一直到大學,都是一個人獨立慣了。」任意雯的口吻充滿羨慕。

「意雯,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是妳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哦!不──是妳的父母太保護妳了!唉……都怪妳自己,誰教妳就是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像她這樣惹人憐惜的女孩,難怪父母和未婚夫、甚至於自己,都會忍不住有一股想保護她的衝動。

「妳是對的,我是不懂,我不懂原來感情無法計劃、無法預設、無法按照自己或別人的想法走……我不了解自己是一個這麼軟弱、不懂得爭取、不知道要如何獨立的人。」

「沒關係啦!妳現在學習還來得及。」王智茵安慰的說。

「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的。」任意雯心中充滿勇氣。

王智茵在床上突然一個翻身,面對着任意雯,正色的問:「意雯,妳老實告訴我,妳是真的愛上季天齊了嗎?就算我告訴妳這麼多愛上他的悲慘後果,妳也不管?」

「智茵……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相信我,我並不想傷害任何人。」

「我才不擔心妳會傷害誰,我擔心的是妳──愛上季天齊,受傷的人會是妳啊!」王智茵心底充滿了無奈,感覺任意雯就像只撲火的飛蛾。

任意雯不回答,睏倦地合上眼。

王智茵張着口,欲言又止,最後,只有輕輕地喟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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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末的夜晚,任意雯找出季天齊寫給她的酒吧地址,一個人單槍匹馬地走進了小巷中,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小酒店前。

「浪人情歌……」任意雯抬頭默念着門口那奇怪的招牌名稱,如果不是一旁閃爍着幾個英文字體的霓虹燈管,着實看不出這是個頗有名氣的小酒吧。

周六晚上有livemusic,一個不知名的小樂團正在演唱流行的英文歌曲。

任意雯打開門,一陣煙酒夾雜各種體味的霧氣瀰漫在空氣中,舞台下的男男女女正忘情的搖擺身體。她穿過了擁擠的人潮,在角落的圓柱邊看到了一個空的小座位,她走上前靜靜地坐下,觀看四周──

不久,一個穿着超短迷你裙、腰上繫着一條白色小圍裙的年輕女服務生過來,從口袋裏拿出菜單遞給任意雯,上頭是一長串的雞尾酒名,還有簡單的小菜。

「要點些什麼?」年輕貌美的女服務生斜着眼,跩跩地問。

「請給我一杯GinTonic。」任意雯抬頭點出她僅知最尋常的調酒。

「哦。」

她轉身要走,任意雯在她的背後叫喚一聲:「小姐!請問……」

「什麼事?」

「請問季天齊在嗎?他好像是這裏的工作人員,是不是?」任意雯問。

又一個慕名而來的女人!女服務生打量着任意雯,輕聲笑了起來。「喔!季是這裏的半個老闆,妳是……」

「我是他的同學。」任意雯很快的回答。

「小姐,這裏大半的女生都是他的同學。」女服務生仰頭笑了開來,一臉會意的曖昧笑容。

任意雯不喜歡她說話的神情,只能盡量不要太在意。女服務生轉身離開后,她開始在人群中搜尋季天齊的身影──

吧枱前,有五個身材惹火、打扮入時的女人擠坐在四張長凳子上,眼神充滿挑逗,舉手投足間透露出性感的媚惑,不時發出格格的嬌笑和高聲的談話。

女人們的目光焦點全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個人就是季天齊。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正忙祿的搖着調酒杯,將琥珀色的液體拉高地注入一個高腳杯中。

任意雯擰着眉,不禁想到他所說合他胃口的女人,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會喝酒。那些漂亮的女人都點了不同的酒,她們都是合他胃口的女人嗎?

她緊閉雙眼,不敢繼續想下去,發現自己好像是個天真的孩子,突然闖進了一個神秘的成人世界。

女服務生走到吧枱前,傾身上前和季天齊說話,用手指了指任意雯的方向。

季天齊的目光穿過了擁擠的人群,一貫地用他迷人的微笑,向她擺了擺手,隨後在吧枱後面忙了好一陣子,女服務生送來了一杯五顏六色的雞尾酒。

「小姐,這是季特別調給妳的酒。」女服務生慎重的將細窄直口的酒杯放在任意雯的面前。

任意雯目瞪口呆的望着這令人目眩神迷的酒,紅橙黃綠的色彩像魔術般層層迭迭,杯口上竟然還有熊熊燃起的火焰,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是……」

任意雯還沒有開口問,只見女服務生用另一個插着檸檬的小碟蓋住了杯口,熄滅了燃燒中的酒……

「這是彩虹酒,是酒吧里最困難、最麻煩、最最最……炫的一種調酒,可不是每個酒保都調得出來的。客人點,酒保也不見得會願意調。我從來沒有看過季主動調這種酒給任何人……」女服務生呆望着酒說。

任意雯握住了酒杯,還能感受到杯口上的溫熱。

「哦……那他為什麼調這種酒給我?」

「因為……妳特別吧!」女服務生看了看任意雯,眼神不知為何有些羨慕。

午夜過後,舞台上的樂團開始收拾樂器,酒吧里播放起柔和的音樂,此時任意雯鼓動的心才緩緩平靜下來。

她獨自在酒吧里坐了兩個小時,婉拒了幾個前來搭訕的男人,直到有空轉頭尋找季天齊忙碌的身影時,卻發現吧枱后已經換成另一個戴着耳環、染着紫色短髮的年輕酒保。

他走了──任意雯的眼神充滿失望,摸了摸已經空了的酒懷,低下頭拿起手提袋,站起身準備離開。

「怎麼?沒耐心等了?」

任意雯詫異的回頭,身材高大修長的季天齊正站在她身後,微笑地又問:「要走了嗎?任意雯同學。」

任意雯不懂他的微笑是嘲諷還是輕蔑?她擰起秀麗的雙眉,不悅地說:「我已經等你兩個小時了!」

「我調了一杯全世界最難調的酒給妳了!」他聳聳肩,似乎這樣就扯平了。

「還有很多女客人在找你呢!」任意雯望向他的身後,幾個女人坐在吧枱邊正叫喚着他。

「也有不少男人找妳搭訕啊!」他毫不示弱的回答,他們心裏都清楚,兩人的吸引力旗鼓相當。

「我……」

「好了!我們在比什麼啊?快走吧!」季天齊打斷了她的話,一把抓住她的手,半推半拉的往門外走去,身後女人們的叫喚聲他充耳不聞。

走出門外,兩人停下腳步,任意雯這才發現外面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刻,踏出這扇門,彷佛來到另一個世界一般。

季天齊放下她的手。「我帶妳出去吃宵夜,就當作是補償好了,任意雯同學。」

十幾分鐘后,他們坐在夜市裏的路邊攤,飢腸轆轆地吃着熱呼呼的麵食。

任意雯突然放下筷子問:「在酒吧裏面,我聽女服務生說,你是那裏的半個老闆?」

季天齊點着頭,滿嘴的食物,模模糊糊的說:「嗯……四年前我離開家,向家裏拿了一筆『遣散費』。那時候我高中同學阿海在這酒吧里打工,他老闆要賣店出國,我出錢,他出力,我們兩個人就把店頂了下來,一直到現在。」

「所以,你也在酒吧里幫忙?」

「酒吧都是阿海在管,我只是周末會偶爾來串串場。我離家這四年來,學費、生活費,還有昂貴的攝影器材,都是靠這酒吧賺來的,不認真工作替店裏拉拉生意不行啊!妳不能否認,我的魅力很大吧!連我們學校最美麗的校花都被我吸引過來了!」他輕浮地笑着說。

任意雯卻只注意到他說離家兩個字,好奇的問:「你離家出走?」

「我是脫離家庭!都幾歲了,說離家出走未免太幼椎了吧?妳不吃了嗎──不吃給我!別浪費了。」他隨口回答,指了指任意雯面前剩下半碗的面。

任意雯點點頭。

他毫不客氣的整碗端到自己的面前,呼嚕呼嚕地大口大口吃着碗內的面。

「我是還很幼稚……昨天晚上,我離家出走了!」

「咳咳……妳……妳是說……」季天齊嚇了一跳,不小心嗆到喉嚨,端起汽水一口一口地猛灌。

「昨天晚上回家后,我和爸媽大吵一架──我告訴他們,我已經和邱鍾南解除婚約,我要離開家裏獨立生活。」她堅定的說,專註的等待季天齊的反應。

「解除婚約?獨立生活?」他獃獃地重複她的話。

「嗯。」

「任意雯,我希望不是我影響妳,也不是因為我而讓妳改變的。」他想將責任撇得一乾二凈,卻隱約感到從此再也無法擺脫感情的牽絆。

她聽完,不知怎地心底有點受陽,沈默片刻后說:「季天齊,就是你影響我、改變我的。我解除婚約,因為我不想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離開家,因為我想要選擇我自己的愛情和人生。」

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沒有想過要這樣改變任意雯的一生,這並不是他計劃中的愛情。

他有一套自訂的遊戲規則,一旦對手超出了他能控制的範圍,他會下意識地選擇逃避,以免失去了向來都自信擁有的勝算。

季天齊放下碗筷,從口袋裏拿出幾張鈔票丟在桌上,站起身跨步就走。

任意雯也趕緊站起身,尾隨在後。

離開夜市,他們走在打烊的商店騎樓下,深夜裏冷冷清清的看不見幾個人影。

「任意雯,我不想傷害妳。愛上我這種人,妳會後悔。」他背對着她冷漠的說。

「沒關係!就算後悔,我也無所謂──」

「我這種人很博愛,也很濫情,我不相信愛情,更不相信永遠!我可以給妳所謂的愛,可是我不可能給妳,妳要的人生。」

「沒關係,我目前沒有太多計劃,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我很確定這一點,因為你調給我一杯全世界最特別、最最最……炫的彩虹酒。」

他停住了腳步,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如果女人的特性用調酒來形容的話,這炫目的彩虹酒,是最足以形容任意雯的。

他突然轉身,回頭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咒罵一聲:「笨蛋!」

她問:「你在罵我,還是罵你自己?」

「小笨蛋!我是在罵妳──」他逃避她審視的眼神。

「為什麼?」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罵妳笨,如果……如果那一天下午,我沒有從妳的未婚夫手中把妳搶走,或許,妳會一直在妳規劃好的人生中安安穩穩地走着,或許……我們就這麼永遠沒有交集,現在妳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改變了。」

她仰起頭,會心一笑。「那不是會很遺憾嗎?」

「遺憾總比受傷好。」他回送她一個傷感的微笑。

「愛上你會讓我受傷嗎?智茵也說過相同的話,可是我就是不怕。」

「就算妳怕──也來不及了!」

他猛地將她拉進懷裏,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熾熱的看着她的眼睛,輕聲細語的說:「只是先答應我──如果將來有一天,愛情消失了,也要開開心心的說再見。」

「好,我答應你。」她仰起頭,果斷地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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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不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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