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年前
美國加州
李薇身穿碩士服,頂着方帽,站在學校三百多尺高的鐘塔下等唐禮明。
他錯過她的畢業典禮了。最近他剛進唐氏集團工作,被母親安排從基層做起,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小時,晚上電話講不到十分鐘就聽到他的鼾聲。
炎炎夏日,李薇踱着方步,伸長頸子搜尋他那輛招搖的紅色跑車蹤影。
他常說,這輛跑車是他的第三最愛;第一是唐氏家族、第二才是李薇。她毫不訝異自己排在唐氏家族後面,也無法責難他的誠實坦白,因為,那就是他的特色。
進入學校第一天就聽說唐禮明這號傳奇人物,成績好、社團活動力強、鋒頭極健,風靡全校所有的中外女生。當李薇幸運的獲得禮明的青睞時,幾乎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敵,每每坐在他的紅色跑車內,放眼望去是嫉妒的目光,讓李薇如坐針氈。
下意識的握緊手裏剛出爐的畢業證書,她想,誰說過“人生而平等”?至少在他們之間完全無法驗證。這張證書不僅耗盡母親所有的積蓄,還是李薇爭取萬分之一機會的獎學金才換來的,對出身優渥的唐禮明而言,那些錢只是車子的定期保養費。
其實也不能怪他。大陸淪陷前,唐氏在北京是望族,生意人的敏感嗅覺讓他們能夠在局勢轉壞前移民到美國,也順利將龐大的資產在加州落地生根。雖然換了個環境,唐氏家族還是謹守中國大戶人家的規範,並堅持純凈的中華民族血統,禮明的母親便是唐家精挑細選從大陸找出來的。
禮明生在美國,難免受周遭環境影響較深,半中半西的。但肩負重責的唐夫人將家庭教育做得極為成功,在禮明豪爽的個性外包了層透明的家庭責任,需要自由心證時,那層透明的薄膜常常發揮強度的韌性。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人看好他們兩人的交往,即使禮明從第一眼看上李薇之後,身旁再也沒有別的女人,大家對這段戀情還是抱以懷疑的態度。
同是台灣來的學長更是不厭其煩的用盡各種方式提醒她。
“李薇,你知道為什麼有錢的愈有錢、窮的人愈窮嗎?”
“因為有資金才能夠投資賺錢。”李薇把這問題當考題來答覆。
“不是,是因為‘門當戶對’的理論,有錢人只會和有錢有勢的人聯婚。”
李薇一聽就知道學長又在老調重彈了。她和禮明之間的差距她很清楚,但若要講血統,她也是中華民族的後代;要講條件,她也有學歷,更何況這是二十世紀末了,唐家多少也要跟得上時代吧!
雖然她隱約也感到有些不安,但大體上還是樂觀的,因為她覺得禮明應該是愛她的。
“學長,我和禮明還沒有談到這麼遠的事。”她想將責任推給未來。
學長喝了口可樂,打算測試一下他在辯論社學到的技巧。“喔?你們交往多久了?”
“從迎新的時候算起,大概一年多了吧!”
“你見過他媽媽嗎?他帶你回過家嗎?”
簡單兩句話,問得李薇啞口無言。事實上,她只知道他家在山坡那邊的高級住宅區內,但她連外牆的顏色都不知道。
“有機會的時候出幾個問題考考他吧!看他會選擇家族還是你。你也應該要知道答案了,不然畢業后你何去何從?你媽還在台灣等你回去呢。”
想到母親,她心又一緊。自從父親去世后,母親就沒過一天好日子,現在又用多年積蓄送她出國,畢業后,她不僅要負起母親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讓母親快樂無憂。
的確是該規劃未來的時候了。
聽了學長的話之後,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先從瑣碎的事測試禮明對她的愛。
“禮明,如果我們還有你媽坐在一艘船上,翻船的時候,你會先救誰?”
禮明臉上掛着詭異的笑容,對小女孩問的問題覺得好笑。“當然是我媽呀!你不是會游泳嗎?記得跳海前要多拿些貴重的物品,省得游上岸后沒錢買東西吃。”
李薇氣急敗壞地瞪着他,他用微笑的唇溫柔地堵住她的下一個問題。
又有一次他們計劃到西雅圖玩,出發前夕唐夫人突然說要替某位遠親辦個生日派對。就這麼一句話,禮明取消他們籌劃了一個多月的旅行。李薇從那時起,才真正開始擔心,害怕禮明在重要關頭會放棄她。
她也漸漸發現唐家在禮明心中的重要性。
李薇站在刺眼的陽光下,渾身燥熱。今天,她一定要搞清楚他的選擇。
遠遠的,禮明捧着一束花走過來,神秘兮兮地笑。李薇看到他,所有的怒氣都不見了o
“對不起,今天早上公司有客戶來訪;沒趕上你的畢業典禮,這束花代表我的歉意。”禮明在她耳邊輕輕吻了一下。“恭喜你了,高材生。”
“不能這樣就算了,一輩子就這一次,你要怎麼補償我。”李薇嘟着嘴撒嬌。
禮明假裝沉思地看着她。“這樣好了,我請三天假陪你。”
“好啊,我們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玩。”李薇高興地附和鼓掌。
禮明摟着她,兩人朝車子走去。
“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去拉斯維加斯。”
“怎麼?你準備了一萬美金要讓我豪賭嗎?”李薇開玩笑地說。
“不是。”禮明打開車門讓李薇坐進去,緊接着單膝着地,從口袋掏出一隻小巧晶亮的戒指,眼神熱烈地凝視她。“嫁給我。”
李薇眼淚奪眶而出,她很愛哭的。剛剛上台領取證書時,她也是熱淚盈眶,下台後還在學長懷裏哭了五分鐘才停。
她還能說什麼呢?禮明是她的初戀,認識他還不到一天後,她整顆心就全掏出去了。
李薇小巧的鼻子皺了起來,嚎啕大哭抱住禮明的頸子,猛烈地點頭,泣不成聲地說好。
當天,他們開車去賭城,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結婚中心完成婚約,證婚人是由結婚中心工作人員假扮的貓王及瑪麗蓮夢露。
凌晨四點,李薇穿着在飯店樓下買的白色絲質睡衣,手足無措地坐在床上等禮明沐浴出來。
這是一間蜜月套房,隨處可見心型的圖案;貝殼鑲邊的心型鏡子、心型的巧克力盒、粉紅色的心型床頭板……唉,看到這麼多顆心,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將身子滑進絲綢被單內,一仰頭看見天花板鑲了面偌大的鏡子。從鏡中李薇看見自己在被單里的線條,起伏有致,她的臉馬上脹得通紅,趕緊撐起身子,正經的坐着。
可真是忙碌的一天。她在一天之內歷經人生兩個轉捩點:畢業與結婚。
現在,她又要面臨另一個大轉變:成為真正的女人。
和禮明在一起兩年,多次差點跨過了界線,但總有一方會恢復理智。李薇的理智來自於對未知的恐懼,對這份感情的不確定。禮明的不急不迫卻是因為他認為李薇遲早會是他的人,等久一點兒不會改變什麼。
唐太太。李薇細細地咀嚼這個新頭銜,一邊撫摸手上的戒指,感覺上已經是唐家的人了。
想到待會兒的新婚之夜,她的臉又燒紅了。
嗶——禮明的呼叫器又響了。
在他們來的路上,呼叫發直響個不停,禮明看了也沒說什麼,結婚典禮時他乾脆關了機子,直到剛剛才又開機。李薇沒問什麼,反正他自己會去斟酌事情。
浴室的門打開,禮明披了件浴袍,濕漣漣地出來,直接衝到床上壓在李薇身上,迎面就是一個熱吻。
水珠順着他的頭髮滴到李薇臉上,滑過她滾燙的臉頰。
“嗨!老婆。”
李薇嬌羞地睨控眼。“你沒擦乾就跑出來,全身都濕濕的。”聽起來像極了妻子會講的話。
禮明邪氣的低笑。“而且是熱的。”低頭又吻住了她的唇。
伸手扯掉阻隔兩人之間的絲綢被,禮明緊緊抱住李薇,他知道這是她的首次,不能操之過急。
相戀以來,壟直努力剋制對她的需求,他知道大方開朗的她其實觀念十分保守。兩人熱吻過後,她迷濛激情的眼神與嫣紅的小嘴,幾乎讓他瘋狂,每次他只能用力將她摟在懷中,等待激情平息。
當她和他在一起時,必須是她心甘情願且毫無猶豫,他不要她在短暫的情慾之後懊悔。
兩人相處一個月後,他早已確定李薇是他一生要的女人。因此,這種等待對他而言,只是延遲的快樂。
今天,他將細細品嘗這段遲來的歡愉,他的手輕柔畫過她的臉頰、肩胛骨,刻意繞過豐潤的胸線,他聽見李薇抽氣的聲音。
他仍是慢條斯理。
李薇直直的長發披散在枕頭,臉頰微紅,兩手搭在他的肩背,熱情的回應他若有似無的撫摸,心中焦躁不已。她可不是易碎的娃娃,她要他所有的熱情。
“嘿嘿!親愛的老婆,慢一點。”禮明笑着將李薇拉開點,他已經展現超人的耐力等她兩年,可不想在最後一刻前功盡棄。“我們有的是時間,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待在房間三天三夜不出去。”
李薇聞言,緊張地笑笑,乖乖躺着任他擺佈,但她實在看不出來這段漫長的折磨能消減她的渴望。她忍了一會兒,又黏在禮明身上。
禮明渾身一顫,咬着牙說:“好吧!既然你一直犯規,我們就照你的方式玩吧。”說完就扯掉身上的浴袍,兩人的軀體相接。
李薇感受到禮明熱燙的身軀,不經意張眼看見鏡子內兩條纏繞的肉體,他結實的大腿正抵住她……
鈴——鈴——床頭旁的電話聲嚇到兩人。
禮明倏地抬頭,一臉茫然,伸手接起電話,開口就是道地流利的英文,不像李薇多少還有點腔調。
“是,我是……好,謝謝。”
掛完電話,禮明翻身躺下,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的鏡子,看見李薇羞澀地將自己蜷起,他的需求依然明顯。
他轉過頭輕聲說:“薇,我們要先回家,家裏有點事,這一趟蜜月我們過幾天再補。”
李薇還沒回過神。“什麼事這麼緊急?”
禮明用盡所有的意志力起身下床。“我也不大清楚,櫃抬只說公司的直升機半小時后,會在飯店樓頂等我們。”
“你有跟家裏說我們在這裏嗎?”李薇也起身開始換裝。
“沒有。”
“那他們怎麼會知道?”
禮明無奈地聳聳肩。“加州是我們家的地盤,走到哪裏都有可能會碰到公司的人或客戶。”
過了半晌,李薇低聲問:“家裏知道我們結婚嗎?”
禮明聽出她的不安,側身抱着她。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但他在唐家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應該沒有人會對他的選擇有異議。
“不用擔心,反正我們已經結婚了,如果他們有什麼意見也太遲了。放心,有我在,我媽會很喜歡你的。”
禮明說得很肯定,但李薇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尤其是在他們相戀的過程中,唐夫人的無形壓力常梗在人中間。
她終於要面對這位婆婆了。
兩小時后,唐氏家族的直升機降落在一棟仿中國四合院的大宅內。
一踏進客廳,李薇覺得好像飄洋過海到了大陸。整套的紅木鑲象牙傢具,牆上的大幅字畫寫着她看不懂的字體;是“盡忠報國”呢?還是“花好月圓”?唯一不搭調的是腳下厚厚的米白色地毯。
李薇頓時有一股衝動,想跑到廚房看唐家是用瓦斯爐還是爐灶。
左側玄關走進一位身材嬌小的中年女子,厚重的地毯吸走她的足音。玲瓏有致的身材着連身洋裝,嘴角有淡淡的笑容,卻感覺疏遠。
禮明拉着李薇迎面走去。
“媽,這是李薇,你的新媳婦,昨天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結婚了。”
唐夫人還是保持一樣的笑容,眼底沒有歡喜的神色,也看不出不悅。
“我知道,有人在結婚中心看到你們。”她向李薇伸出手。“歡迎你加入唐家。”
“謝謝你。”李薇不知道以唐家的禮規,是該稱呼她為“唐夫人”還是“媽”,乾脆略過。唐夫人也不以為意,似乎那並不重要。
她轉身對禮明說:“一位香港客戶已經抵達機場了,公司需要你過去一趟,車子在門口等你。”
“好呀,李薇也可以跟着我。”
“不行,公事公辦,李薇先留在這裏,我帶她四處看看,你大概晚上就會回來了,不差這幾小時。”
禮明徵詢似地望向李薇,她強忍住心裏的驚惶,給他一個勇敢的笑容。
“好吧!你先到房間內休息,起床后再跟媽逛逛四周。”他說。
說完,兩手抱住她,愛憐地在她耳邊說:“我很快就回來了,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記得,我愛你。”甚是不舍地放開她。
看着禮明的背影,唐家大廳的空曠讓李薇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她回過頭對唐夫人禮貌地笑着。
唐夫人的嘴角仍牽動着相同的角度。“忘了跟你說,昨天有個男人說是你的學長,打電話到這裏急着找禮明,好像有急事,你先回電吧!”接着轉身離開客廳。
學長怎麼會打電話到唐家找她呢?李薇趕緊撥了電話。
“喂!”話筒傳來學長充滿睡意的聲音。
“學長,我是李薇。”
“你在哪裏,我找了你一整天,還打電話到唐禮明家找他。”他的聲音震耳地傳來。
“學長,我和禮明昨天在拉斯維加斯結婚了,現在我在唐家。”李薇喜孜孜地,掩不住欣喜。
“喔,那麼要先恭喜你嘍。”對這位美麗的學妹,他當然也有心追求,卻也清楚自己的分量,如今也只能為她高興。
他頓了一會兒,謹慎地開口,這消息對李薇來說震撼太大。“李薇,昨天台灣來電,你媽現在醫院,經診斷是癌症末期,醫院希望你能早點回去。”
“天啊!”李薇嚇得差點掉了話筒,跌坐在椅內。腦中閃過母親送她到機場時憔悴的面容,當時她以為是母親不舍,原來母親一直隱忍自己的病痛,讓她可以在國外專心求學。
她不僅用掉母親所有的積蓄,還讓母親一人面對病痛的孤單。她哽咽地問:“醫院有說還剩多久時間嗎?”
“好像是三到六個月吧!醫生的意思是,趁這段時間看她有什麼未完成的心愿,早點幫她達成。”
母親還有什麼心愿嗎?李薇混亂的想着。母親的一生就是她;賺錢養她、讓她上大學、出國留學。除了希望她拿到學位、嫁個好對象之外,母親只有偶爾會感慨自己沒能出國四處遊玩。原本計劃工作賺錢后,存一筆錢讓母親可以環遊世界,可是現在……想到這裏,李薇泣不成聲。
“學長……為什麼是……這樣……不公平……我覺得……我好愧疚……”
“李薇,沒什麼好愧疚的,你媽這麼愛你,她不會喜歡你這樣想,你應該往長遠看。”
“我也愛……她,我要回家。”
“機票已經幫你買好了,我剛好也要回家一趟,我們就一起回台灣,我也可以幫你一些忙。”
李薇沉重地說:“謝謝你,學長。”
“不要多說了,我在家裏等你過來。”
現在怎麼辦?要先聯絡禮明才可以。他可以和她一起回去,讓母親知道她結婚了,也了卻一樁心愿。
李薇快速地衝到門口,撞上剛進門的唐夫人,淚眼迷濛中,李薇察覺到唐夫人臉上有一股冷然。
“李薇,我們倆要談一下。”
“唐……唐夫人,我媽……我媽重病在醫院,我要趕快回台灣……可以聯絡禮明嗎?”
唐夫人微微揚起眉頭,遞給李薇一包厚重的信封。
“裏面有回台灣的機票,還有十萬元美金,忘了禮明吧!”
李薇身子一震,過了好半晌才知道唐夫人的意思。原來唐夫人根本不承認她,也不想留她在唐宅,她將禮明打發出去,就為了要解決這件事。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失去所有反擊的力量,她呆若木雞地站着,愕然地瞪着對方。
唐夫人巧妙地避開她的瞪視,將信封硬塞在她手裏,清清喉嚨說:“禮明的對象我們早就找好了。大陸高幹的女兒,現在紐約讀書,一放假就要過來玩。我們事先不知道禮明會做這麼魯莽的事,不過沒關係,還不算太晚。兩個月後我會主動聯絡你,如果不幸懷孕,我會補寄手術費用給你。”
“可是我們昨天才結婚。”李薇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唐夫人冷哼一聲。“明天找人去結婚中心處理一下就好了,任何紀錄都不會留下,你就當作自己沒結過婚,回國后找個合適的人選嫁了吧,不要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唐夫人尖酸的話讓李薇恢復了意識。她不能在這時候放開禮明,他們才剛結婚,他五分鐘前才在她耳邊說“愛她”,更何況現在她需要他在身旁支持她……
“禮明不會答應的,他愛我。”李薇大聲、傻氣地說。
唐夫人仰頭大笑。“少傻了,小女孩,唐家的大權現是在我手上,禮明名下除了那輛跑車什麼都沒有,必要時,唐家會切斷與他所有關係,禮明根本過不了一天苦日子。”
“你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李薇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有這種母親,會如此冷血地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不會嗎?”唐夫人挑起一道修畫工整的眉毛。“我從小就把他當成一個接班人,從沒當成自己的小孩養大。唐家大業的重責大任在我身上,如果真的要做決定,我不會有母親的感覺。”唐夫人冷淡地表示。
切斷與他所有關係?唐夫人的意思是——如果禮明和她在一起,就必須要放棄唐氏?
果然到了要抉擇的時候。禮明會選擇他的第一最愛——唐氏家族?還是排在後面的李薇?
禮明會選擇她嗎?她真的沒有把握。他說過,兩個女人落海之後,會先救他媽媽;為了一個遠親的生日可以取消他們的旅遊;現在,又為了一個香港客戶丟下新婚妻子。她真的不敢想,也不敢聽到他的答案。
要是禮明選擇了她,他會快樂嗎?
他常掛在嘴邊的話是,要讓唐氏企業聞名國際。禮明對唐氏有雄心壯志,也有掌權的慾望。禮明天生是領袖人物,他不會甘心受困於生活的柴米油鹽。這種情況下,他們又能快樂地生活幾年呢?
唐夫人緊盯住李薇臉上閃過的猶豫與不安,又推了一把。“不要想了,從禮明認識你之後,我們就在防備這一天,只是沒料到這麼快罷了。無論用什麼方法,我們也會幹乾淨凈地處理掉這件事。”唐夫人的話字字打進李薇的心裏,話里沒有一個狠字,但卻是字字威脅恐嚇。
“想想你的母親吧!你現在需要的是錢,不是風花雪月的愛情。”唐夫人擔心絕話會挑起李薇的鬥志,趕緊動之以情,軟硬兼施。
聽到唐夫人提起母親,李薇嘴唇發白,微微顫抖。這句話真正澆醒了她。
一直以來,她認為到了這種時刻,需要做決定的一定是禮明,沒想到命運作弄,面對抉擇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必須在親情與愛情之間選擇一個。
想到母親枯黃的臉容及黯然的神采,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李薇搖搖頭苦笑,抬眼直視唐夫人。
“我還要二十萬元美金。”她需要這筆錢,讓母親風風光光地走完最後這段人生路。
唐夫人略感詫異地揚眉,顯然沒料到她還有這個要求,譏諷地說:“沒問題,這些錢我們還有。這是領款簽收單,你簽收一下,我好向家裏交代。”說完,遞給她一張紙條。
李薇沒花力氣向唐夫人解釋,顫抖地簽下名字,摸着戴在手上不到二十四小時還未溫熱的戒指,小心地拔起,依依不捨地放在桌上。
“你會怎麼告訴禮明?”李薇的聲音哀怨欲絕,眼裏泛滿淚光。
“實話實說,就說你拿了三十萬元離開他。”
這是實話,不是嗎?李薇怔怔看着桌上閃亮的戒指,心想,禮明會恨她嗎?他會諒解嗎?
清晨時分,李薇在微光中開了唐家。愚家大宅的陰影漸行漸遠,她緊咬嘴唇,忍住想哭的慾望。
她不能哭,她要將眼淚留給台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