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到底怎麼樣了?」
在醫院的走廊上,雷少游就像是老鷹抓小雞似地,正抓着一個嬌小的醫生追問被抓着的醫生不舒服地動了動雙肩,還來不及抗議,就被一雙強壯的臂膀摟住了腰,從雷少游的箝制中解救了出來。
「小游,對你嫂子客氣一點。」雷少昊不悅地開口。
他可以明白弟弟的緊張和擔心,但是他可不能讓自己的老婆被人這麼抓着——不論男女都不準!
小游的力量又是出了名的大,也不知道被他這麼一抓,她到底瘀傷了沒有?
或許,晚上他可以在床上好好檢查一下……「對不起,三嫂。」雷少游道着歉,他的確是太着急了。
「沒關係。」在醫院待久了,顧亭雲早就習慣了病人和病人家屬的各種情緒性反應。
她對雷少游笑了笑,想要從雷少昊的懷裏爬出來,卻發現樓着她的手臂反而越來越緊。
「放手!」顧亭雲低聲警告自己的丈夫,但雷少昊只是涎着臉賴皮她笑,對於她的話置若罔聞。
「三艘,小貓她……」雷少游緊張地繼續追問。
「她的傷沒事。」顧亭雲瞪了雷少昊一眼,故意忽略那雙放在自己腰際的手,回答雷少游的問題。「喉嚨的確是因為撞擊而產生了局部瘀血,不過並不嚴重,也不必住院,只要避免說話就好了。另外她還有一點感冒,吃藥退了燒就可以了。」
聽到顧亭雲的話,雷少游放下了心,之後又急急追問着,「那她說肚子痛……?」
「關於這一點,我也覺得很奇怪。」顧亭雲白了小叔一眼,「小游,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人家?」雖然出雷少游小了五歲,可是論起輩分,她可還是雷少游的三嫂,所以她還是高高興與地,隨着自己的丈夫叫他「小游」。
「什麼意思?」雷少游聽不懂。
「人質在綁架期間,飲食作息會不正常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依江小姐的病情,應該是長時間飲食不正常,再加上缺乏營養所造成的慢性腸胃炎;最起碼也有一個月了吧!」交女朋友居然還沒有好好把人家餵飽,這個男朋友也未免太遜了一點。
「什麼?」雷少游聽了,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一個月了?那個女人為什麼不吃飯?她想當神仙嗎?他真該好好揍她一頓。
「我去教訓她!」撇下這句話,雷少游就快步離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該放手了吧!你抱夠了沒?」一看人走了,顧亭雲毫不留情地就踩了雷少昊一腳。
這個男人,結婚前是個標準的花花公子,沒想到結了婚,還是不改變占女人便宜的惡習,閑來無事就愛吃她豆腐,也不懂得看地點。
「哎喲?」雷少昊吃痛,放開了摟着顧亭雲的手,不過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雙手自然而然地溜上了她的肩。「妳謀殺親夫啊!妳想當寡婦,我可還捨不得呢。」他故意裝得很委屈。
「誰叫你不看看時間地點;」顧亭雲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我正在工作!」
「不是工作就可以?好,那我們回去。」雷少昊順勢擁着她就向醫院大門走。
「江小姐讓小游操心就可以了,如今天原本就沒有值班,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要不是看在小游的面子,他才不會讓自己的老婆難得休假還跑回來加班。
「喂!你……」
「別說了,回去!」雷少昊真的不給嬌妻任何掙扎的機會,一路摟着她直出了醫院大門。
江以安靠在病床上,正百般無聊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好無聊喔……要不是被綁架,現在她應該是不知正在哪裏打工吧!
綁架!一想到這裏,她又想到了那種鮮血噴濺在自己臉上的感覺。這五天來,她第一次確切地體會到一個人的生命是多麼脆弱,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死亡。醫學院念了七年,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十分了解生命,明白它的生老病死,但是那畢竟都是臨床上所接觸到的,總還帶些人性,而這一次,她確實了解到,當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手中,居然是那麼地弱小無助。
她的身體上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但是她的心裏卻產生了比有形的傷口還要嚴重的震撼。第一次,她真切地體會到除了自己這種單純的生活之外,還有着像是雷少游、新堂徹,甚至是被殺的那幾個人的生活方式。
原本只會在電影中出現的殺手、尋仇情節,一旦真正碰上了,才發現是那麼的血腥、殘忍,一點也不如電影裏的浪漫。
現實果真總是殘酷的嗎?
雷少游的生活,果然不是像她原本所設想的那麼簡單啊!
病房的門突然被人用力地推開,江以安連忙回過頭來,緊張地盯着來人。這幾天,她已經快被這些突發事故嚇破膽了。
雷少游像是吃了火藥似地大踏步進門,一直到了床前,只是用那雙充滿了怒火的眼睛望着她,卻一句話也不說。
望着發怒的雷少游,江以安只有一種自己馬上就要大禍臨頭的預感。她緊抓着床單,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又到底該怎麼辦。
「知道妳的肚子為什麼會痛嗎?」
江以安搖搖頭。她才剛醒來,還沒有人可以告訴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依她所知,應該是腸胃炎吧!
雷少游索性坐在床沿,上半身湊近江以安,將她困在自己和床欄之間,才惡聲惡氣地問:「說:妳多久沒有吃飯了?居然曾得了腸胃炎!」
這些是子以來,他們每次見面的時間都已經是晚餐過後許久了,他也一直以為她是吃過了晚餐才來的,所以除了逛夜市時吃的消夜之外,他也就沒有再注意她到底吃了晚餐沒有。
她該不會真的都沒吃飯吧?
該死的!她居然還空着肚子猛灌咖啡和酒,她真的不要命了嗎?
看江以安久久不吭聲,反而心虛地把整張臉蒙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大眼,雷少游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為什麼?」想減肥嗎?她已經瘦到幾乎大風一起就會被吹跑了,還想減什麼「省錢。」吞了吞口水。江以安還是用那副破鑼嗓子回答了雷少游的問題。
果然!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妳就那麼愛錢嗎?」聽到了預期中的答案,雷少游果真發火了,忍不住開口罵人。
他之所以發火,是為了她這麼不懂得愛惜身體,也為了自己居然沒有好好保護她、注意她……嘖!他說得好像她是個守財奴似的!
「我才沒有愛錢!﹂江以安大聲反駁。
「不愛錢會為了省錢不吃飯?」
「可是,真的就只差了那麼一點點……」江以安的聲音越來越小,差點教人聽不見。
「出國旅費?」她要省錢,大概也只有這個原因了。
江以安無言地點點頭。
「到底還差多少?」雷少游倒是想知道什麼叫作「一點點」,讓她認為只要省幾頓飯錢就可以湊得到。
不過。不管她說出哪個數字都沒有用的,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她更重要。
「呃……差不多三萬。」如果照預期計劃,真的就只差三萬了,不過現在平白一
無故破人綁了五天,少了五天的收入,恐怕是差得更多了。
「三萬?!」雷少游真的生氣了,「就為了區區的三萬塊錢,妳連飯都可以不吃了?妳還要不要命啊!」
真是胡鬧!到時候要是真的餓死了,就算她可以湊到一百萬,也沒有那個命出國去!
聽到雷少游責難的口氣,江以安一骨碌地從床上跳起來,也對着雷少游吼回去。
「怎麼,你嫌三萬塊太少是嗎?我告訴你,我只不過是個孤兒,窮得很!對我而言,〔區區〕的三萬塊已經是很嚴重了,比你雷大爺的幾千幾百萬都還要重要!」
他當她和他一樣有錢嗎?
她原本就很在乎自己的家世配不上雷少游,現在一談到了錢,所有壓抑在心裏的問題就全部爆發了。
富家公子和小孤女,真是動人的情節啊!江以安自嘲着。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了解種種的難處和掙扎,而身心俱疲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把那些事強壓在心裏了。
「妳就一定要強調我的財富嗎?我從來就沒有在乎過妳是個孤兒啊!」雷少游也吼了回去。
他早就知道她在意着兩人社會地位的懸殊,他也一直認為自己的態度終有一日可以化解她的不安,沒想到她還是在意着。
該死!比她有錢難道是怕錯嗎?她不肯用他的錢,寧可一個人受苦,他再有錢叉百什麼用!
「是孤兒的又不是你,你當然不會在乎!」江以安負氣回答,不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當然知道雷少游是不在乎這些的,以往他的態度也一直表現出最大的誠意和真心。現在對他說了這些話,就好像完全否定了他以往的努力和真情。
「妳是這樣看我的?」一改方才的大聲量,雷少游冷冷地間。
「我……」不是的!我不是真心這麼想的!江以安想要這麼說,可她就是拉不下臉,只能緊咬着下唇,低下頭不看他。
「妳先休息吧!我去辦出院手續。」雷少游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病房。
雷少游一離開病房,江以安就像是只斗敗了的公雞,整個人頹倒在病床上。
她為什麼這麼沒用呢?明知道說錯了話,卻又不敢認錯。現在兩個人鬧成這個樣子,全部都是她的錯。
為什麼她會這麼膽小,又愛使性子呢?那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原本他們就相差了將近九歲,現在她又這麼孩子氣。
望着緊閉的房門,江以安嘆了口氣。雷少游一定是很生氣吧!從認識到現在,她從沒有聽過他用那樣冷淡的口氣對她說話。
他面對她的時候總是笑着的,有時溫暖、有時關心,也有時候是充滿了戲謹;
他從來沒有用那麼冷的口氣對她說話,就算是氣她不吃飯的時候也沒有。
這樣的雷少游,就像是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她的確是不認識雷少游這個人啊!江以安有些感嘆。
在最初,她所想像的雷少游,就像是一般的企業家第二代,受過良好的教育、過優渥的生活。在還沒有被新堂徹綁架之前,她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和保鏢、殺手的世界會有任何交集。
雷少游真的殺過人嗎?
現在她只要一想到「殺人」,就會想到新堂徹,想到那一天他拿着沾滿了血的刀映襯着夕陽的身影,帶着一種毛骨悚然的美麗。她會想到那時鮮血濺在臉上的感覺,只要一閉起眼,她就像又看到一顆頭顱從某個不知名人士的頸上飛離……雷少游殺人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
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如同新堂徹一樣殺人不眨眼嗎?
她不禁迷惑了。
她到底愛上的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呢?她不過是個市井小民,也只希望能夠和一個相愛的人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如果一切真如新堂徹所言,那麼那些殺手、保鏢,勢必會成為她未來的一部分。
憑着她對雷少游的愛,真的就可以習慣他另一部分的生活嗎?像她這麼軟弱的人,又怎麼會不替他帶來麻煩呢?
突來的開門聲又打斷了江以安的沉思,她抬起頭,雷少游已經進來了。
「少游……」
「出院手續我辦好了,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就可以出院了。」他低頭開始為她收抬桌旁的雜物,口氣很平淡,教人看不出來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
「喉嚨受了傷要少說話,傷才好得快。」他仍然說得平平淡淡,沒有正眼看她。
果然是在生氣!江以安偷偷吐了吐舌頭。雷少游的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而且現在還會想到她的喉嚨了。剛才吵架時他為什麼就不會想到呢?
「走吧!」雷少游收拾好了,見她還在床上呆坐,開口催促着。
江以安只好乖順地跳下床,低頭跟着他出去,以免又惹得他不高興。至於道歉,她仍然開不了口,只好等到有機會再說了。
「別蹦蹦跳跳的。」雷少游忍不住又啰咬了起來。「受了傷還跳!」
「咦,我的項鏈呢?」江以安順手一摸,發現自己的脖子空空的。
「我先替妳拆下來了,等傷好了再說。」瘀青再加上項鏈,她的傷一輩子也好不了了。
「喔。」江以安低低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有着莫名的失落感。
當初剛戴上金環時,她還覺得受到了束縛,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它居然就如同她身體的一部分,少了反而覺得不安。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江以安望着正在對齊璋交代事情的雷少游發愣。
現在,她正在雷少游的家裏,這個地方,她已經住了三天了。
三天前,雷少游二話不說就把剛出院的她載到了自己的住處。當時她一上了雷少游的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直到覺得身子搖搖晃晃的,她才鷙醒過來。
「你要做什麼?這裏是哪裏?」發現自己躺在雷少游的臂彎里,而他正準備開房門,剛睡醒的她一邊問,一邊掙扎着要下來,滿臉通紅。
看她醒了,雷少游也沒有堅持,把她放下地,才拿了鑰匙開了門。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這裏明明是他家嘛!曾來過一次的她還記得。
「這裏是我家。」拎起了地上的行李,雷少游逕自往裏走,連頭也沒回。
「我知道!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帶我來。」
「就今天起,妳就住在這裏。」他用着像是君王的口氣說,根本沒有讓人拒絕的餘地。
「為什麼?」江以安不服氣地回嘴。雖然她也很希望住在這麼舒服的地方,但可沒有道理什麼都聽他的吧!
「我打算親自盯着妳吃飯。」他的回答很簡單。
「我會自己吃!」
雷少游不以為然地自了她一眼,「得了腸胃炎的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我……」江以安發現自己的理由全被他這一句話堵住了,只好賴皮地抗議,「反正我不要啦!」
「為什麼?」雷少游問她。
為什麼?江以安也愣住了。為什麼不願意和他住呢?
害羞嗎?不是的。她愛雷少游,自然會想要多和他親近。只是,她不希望替他添麻煩,那隻會議她覺得自己和他差得更多,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只會惹禍的小孩子。
「我不想讓你麻煩……」
「怎麼會麻煩呢?」聽了她的話,雷少游伸出手撫了撫她的發,低低地道:「我愛妳啊!小貓。」
江以安無言以對。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大方地就把「愛」這個字說出口?彷佛是只要有了這個理由,無論為地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她也愛他啊!而她為什麼總是不能像他這麼大方地說出來?
「反正一切就是這樣,我已經決定了。」看她皺着眉,雷少游攤了攤手,口氣輕鬆地解釋,「妳不肯向別人借錢,卻又想省錢,所以來我家住是最經濟的方法了,省了房租,也省伙食。」
「好吧!」江以安也笑了。
雖然沒說出口,不過她心底確實也渴望着和他多接近。既然雷少游製造了這個機會,她也就大大方方地住了下來。
三天了。這三天以來,她真的就住在雷少游的家裏,而雷少游也真的每一頓飯都對她緊迫盯人。
她原先的兼職早就因為之前五天的曠職全部丟光了,而現在又即將接近畢業考,她也索性不再找工作了、一切等考完再說。因此她每天一下了課就乖乖地回家,而雷少游自從知道她沒有工作之後,也乾脆把自己的工作搬回家裏,以便能「確實」
盯着她吃飯。
雷少游盯着江以安吃了三天的飯,相對的,江以安也望着雷少游工作了三天。
雷少游工作的地方,是在他住處的書房裏,但是齊璋來的時候,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會聽到他們工作的內容。
簡短的幾句話,她當然不能了解詳細的狀況,不過對雷少游的工作性質,也可以約略聽出大概的輪廓。
沒錯,他真的是個保鏢,還統管着環宇旗下的保全業務,果然真是一個保鏢頭子。
是保鏢又怎麼樣?江以安撇了撇嘴;如果她真的愛一個男人,才不會在乎他到底是做什麼的。
可是,保鏢的工作總是複雜而危險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在雷少游的身邊而不連累他。像這一次,她不就被新堂徹綁架了嗎?還讓他勞動了大批人馬把她救出來。
以後會不會再遇上相同的事呢?如果她一直留在他身邊,這種事情難保不會再發生。她不在乎自己受苦,她所顧慮的是他會受到多大的牽制。一想到當時雷少游為了她而自願斷了四肢,她就忍不住顫抖。
差一點他就被她害死了!
他所從事的工作的確是她過去所沒有預想過的險惡與殘酷,充滿了鮮血、殺戮。
雷少游殺了我弟弟!新堂徹在倉庫里說的那句話又跳進了她的心裏。
他真的殺過人嗎?江以安突然猛地一陣心痛。在這一行待那麼久,要求雷少游沒有傷過人是不可能的,可是,他真的殺了人嗎?
他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殺人……那是用怎麼樣的表情、怎麼樣的方式殺人呢?
江以安閉起眼,又想到新堂徹殺了人之後仍是不在乎的微笑,彷佛他所奪走的只不過是一隻螻蟻的生命。
雷少游也是這個樣子嗎?
不!她不肯相信……無意識地,一聲嗚咽逸出了江以安的嘴。
「小貓?」一睜開眼,她看見雷少游正低下身子望着她,黑色的雙眸中流露着濃濃的關心。
雷少游眉頭緊蹙,從剛才他就發現江以安不太對勁;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獃,臉色一下青一下白的,他還在猜想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沒想到她居然哭了出來。
「怎麼了?哪裏痛嗎?」
恍惚中的江以安下意識躲開了雷少游的手,衝口就是:「少游,你真的殺了人嗎?」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的是怎樣的答案,不過她知道,只要雷少游肯給她一個答案,不論那個答案是什麼,她都會要求自己相信。
「少游,你是不是真的殺了新堂徹的弟弟?」
客廳里頓時一片寂靜,雷少游沒有說話,只是緊皺着眉望着江以安。
終於被挖出來了。一直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還是被挖出來了。
「那是真的嗎?」看雷少游久久不說話,江以安又問了一次,聲音隱隱地發著抖,彷佛已經從他的反應知道了答案。
雷少游吞了吞口水,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江以安是一個喜歡生活平實的女孩子,他這麼複雜的生活確實不適合她。如果他理智一點,就不應該招惹這種女孩,但是怕又不願意放開她,才會把她拉進這個和她以前生活完全不同的圈子裏。
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夠把她小小心心地捧在手心裏呵護着,不要讓她知道他的一切風風雨雨,讓她快樂樂地生活,一輩子都不知道他的事。
尤其是新堂清,那幾乎是他的致命傷。從新堂徹的手中救出她之後,她沒有問,他也一直以為她還不知道,沒有想到,她還是問出來了。
「人是我殺的。」咬緊牙關,雷少游還是說了。
「果然。」聽到了這樣的答案,江以安低喃着,心中卻奇異地沒有任何驚訝的感覺,只有一種終於真相大白,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的輕鬆感。
是因為早就已經有預感了嗎?她不知道,只是有一種終於到了無論如何都得面對現實的時候終於來臨的解脫感。
「江小姐,不是這個樣子的!」看雷少游沒有再進一步解釋,一旁的齊璋反而開口了。
「齊璋,算了。」雷少游疲倦地抹了抹臉,出聲阻止了齊璋的好意。「無論如何,總還是不能改變現實。」
「游少爺……」依他這種不解釋的個性,到時候江小姐一定認為他是和新堂徹一樣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你先下去吧!」雷少游遣退了齊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江以安解釋了。
「小貓……」等齊璋走了,雷少游馬上伸出手,輕輕扶住江以安的雙肩,困難地開口,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乾澀。「我會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要怎麼說呢?說他是為民除害?無論說什麼,都掩飾不了他真的殺過人的事實。
「沒有關係。」江以安抬起了頭,雙眼因為含着淚水而此往常更晶亮。她主動抱住了雷少游,獻上自己嬌艷的櫻唇。「不管是什麼理由,我和你一起承擔……」
最後的話語,隨着她覆上的唇消失在兩個人緊密貼合的雙唇中。
「小貓……」起初,雷少游驚訝於江以安的主動而有一時的怔忡,隨即又為她的話感動且心疼。
他是多麼害怕她會露出害怕鄙視的眼伸啊!那將會是怕最受不了的事。沒有想到她居然願意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甚至願意承受他的罪惡。
「小貓,我愛妳。」低低地,雷少游向懷中的江以安一再強調這一生的承諾。
每次雷少游只要一吻了江以安,理智就立刻被拋到九霄雲外,這一次也不例外。
點燃在兩人之間的情火一發不可收拾,而這一坎雷少游也不想再推拒了。他緩慢地將江以安放倒在長毛地毯上,放任自己的雙手隨着慾望盡情探索着她誘人的身軀。
江以安用手輕抵着雷少游的身子,只覺得身上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地燃燒,而雷少游四處遊走的雙手,更在她全身燃起了無數火苗,使得她在他身下不停地扭動,倚在雷少游的頸邊不住地嘆息;而那細小的喘氣又要刺激了雷少游的饑渴,他的舌在她的唇上流連,並逐步下移,令她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小貓,妳真的令我着火。」輕輕地,雷少游解開了她上衣的扣扣,緩緩將短衫褪下,靈敏的手指探索着她身體的每一處,舌頭並隨後而至,細細地舔舐着她絲緞般的肌膚。
「天!少游……」江以安覺得全身彷佛觸電一般,傳來一陣猛烈的顫抖,讓她不能剋制地低喊着雷少游的名字。
雷少游感覺到江以安豐滿的胸部頂端堅挺了起來,他頑皮地彎下身用唇不住地來回逗弄着,感受着那柔美、平滑又細膩的膚質,並因她驚訝的嬌喘而得意地微笑。
江以安的背忍不住拱起,那美好的弧形,配上羞臊的嫣紅,使她益發顯得神秘而美麗得令人難以抗拒。雷少游含着江以安的蓓蕾,以舌頭輕輕挑動,強烈地明白,他將是第一個帶領她進入這個令人迷醉、狂亂的成人世界的男人。
同時也絕對是唯一的一個,他對自己發誓。
滿足於如此的認知,此刻的雷少游不顧過去曾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和謹慎,溫柔地引導着江以安了解未曾了解過的領域:濃烈的激情、性慾及最原始的渴望……直到他真正進入了她。
滿天的流星墜落了,讓她既暈眩又睜不開眼,一直到她也跟着星子衝上天、跟着星子墜落……這是江以安最後的感受。
江以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被雷少游從客廳的地毯上抱到床上來了。
她赤裸地躺在床上,身上蓋的是充滿雷少游氣味的被單,而他正在她身旁熟睡着,一雙手還佔有地摟着她的腰。
她轉過身來,半倚着他強壯的肩,細細地端詳着他的五官。睡夢中的他少了幾分冷峻,卻多了幾分柔和,清醒時那種運籌帷幄、決戰千里的霸氣消去了不少,反而給人一種大男孩的感覺。
江以安依依不捨地撫了撫雷少游垂落在額前的髮絲,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從他的臂彎中爬了出來。
「少游?」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雷少游緊閉着眼,沒有反應。
「少游,你醒了嗎?」她不放心,又喊了一聲。
仍然沒有反應。
「對不起,少游,我要走了。」明知雷少游聽不見,江以安還是對熟睡中的他說話。
「你會不會生氣呢?不和你說一聲就走了。」
江以安偏了偏頭,似乎在思索該怎麼接下去口彷佛是下了什麼決心,她又繼續說了:「少游,我愛你。既然愛你,我就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殺人、為了什麼而殺人。
可是,我實在是太膽小、太軟弱了。在沒有認識你之前,我根本沒有想像過你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念書、想出國。所以,一被新堂徹綁架,我就幾乎嚇破了膽,只能獃獃地等你來救我,一點用也沒有。這樣的我,會成為你的負擔的,所以少游,我不敢和你在一起,我會再害了你的……」
說到這裏,江以安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了,她故作不在意地用手抹了抹眼淚,繼續說:「你看,我又哭了,只有長不大的小孩子才會哭。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所以請你等我,等我從德國回來,等我成為一個大人,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人,那麼,我一定會永遠跟着你的……」
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江以安紅着眼,打開了雷少游的抽屜,找到了之前戴在她頸子上的金環。
「我把金環當作紀念品帶走了……你放心,我不會弄丟的。這樣我想你的時候,才有東西可以陪我。」
輕輕地,江以安在雷少游的唇上留下了一個吻,開了門離去。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雷少游就睜開了雙眼;他用手輕撫着方才江以安所吻過的地方,心疼地拭去了她落在他額上的淚水。
「小貓,早點回家吧!」
他愛她,不在乎她有沒有長大、是不是富有;不過為了讓她不再有心結,不再自卑,他願意讓她離去。
只為終有一天能長相廝守。
「桑桑,我來投靠妳了。」
季若桑一開大門,就看了到站在自家門前,被雨淋得半濕的江以安。
被雨淋濕的她,還真像一隻小貓!季若桑心裏想着。
「進來吧!」她沒有多說什麼,讓江以安進門,丟了條幹毛巾給她。「才受了傷,又淋雨,想生病是嗎?」口氣雖然不太好,但還是掩不住濃濃的關心。
「我想來住一陣子,可不可以啊?」江以安喝着熱牛奶,一邊問着。
自從出院后,她就住在雷少游家裏,原本租的小宿舍為了省錢也早就退租了,現在又一時衝動跑了出來,結果落得沒地方住的下場。
「可以啊!」季若桑聳聳肩,無所謂地回答。「我可以不收房租,不過妳要負責洗碗盤喔。」她知道江以安不喜歡欠人情,所以才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