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日後瓊璧園紫菊樓

「看到你們母女回來，我也有臉去見老爺子了。」趙老夫人再也吃不下東西，不禁伸手去擋寧虹餵過來的稀飯。

「娘，您別這麼說，您會好起來的。」寧虹勸道，將手中的稀飯遞給一旁的方媽，接着拿起手絹，抹了抹趙老夫人的嘴巴。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只是在拖時間罷了!」趙老夫人疲憊地道。

昨天中午，他們一回到瓊璧園后，寧虹就趕著來紫菊樓探望趙老夫人。

看到躺在床上睡覺的趙老夫人，病得連臉都凹陷下去，身子也只剩一把骨頭，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趙老夫人醒來后看見寧虹母女，既意外又興奮，頻頻感謝菩薩的保佑。

「娘!」寧虹捏了捏趙老夫人的手。

「虹虹啊......這兩年來你受委屈了!」趙老夫人道。

「不，娘，我一點也不委屈。」寧虹搖搖頭。

「少秋呢？」她環顧屋內，沒有看見仇少秋的身影。

「他和曹先生去總行巡視了。」寧虹順手幫趙老夫人蓋好被子。

「你不在的這兩年，少秋變老了。」趙老夫人的聲音依然溫柔。「自從你失蹤后，他每晚都睡不好呀!」趙老夫人道出這兩年來的情形。

雖然寧虹早已從雯雯與仇少秋口中聽說了，但她還是認真的聆聽。

趙老夫人說著說著，累得睡著了。

寧虹起身離開，將趙老夫人交給方媽照顧。

她走出紫菊樓，朝茱萸樓後面玹兒的房間走去。

呵!玹兒第一次自己睡呢!寧虹在心裏想着，帶著滿臉的笑意推開門走進去。

只見一名丫頭已經在整理玹兒的床鋪，她連忙詢問女兒的去處。

丫頭說玹兒被芳兒帶去找她了。

芳兒？！好熟悉的名字!

寧虹仔細的想着，似乎快抓到頭緒時，卻被在門外叫喚她的仆佣們打斷了。

「什麼事？」寧虹隨即走出屋外。

「這個......剛才有個人送來了這個。」仆佣拿了一封信給她。

寧虹感到狐疑，從未封緘的信封里抽出信－－

虹妹：

你可愛的女兒正在我這裏，如果你不希望她因害怕而哭泣的話，趕緊來將她帶走，到那條要通往大明寺的路上，我在此等你快來吧!否則等我沒了耐心，就無法保證你女兒是不是能完好如初了!

二姊寧星

是二姊!二姊在開她玩笑嗎？寧虹緊緊地盯着信上的字，這確實是二姊的筆跡，但是......

「趙伯......趙伯!」

寧虹轉過身，焦急地呼喚趙伯。

「夫人，趙伯人可能在大廳里，要不要我們去叫他？」一名下人問。

「不!你......你告訴我......這封信是誰送來的？」寧虹抖著聲問。

「是彭家的仆佣送來的，夫人，您......」

對了!她怎麼那麼傻，不可能是二姊自己送來的啊!她不能慌，要冷靜，先趕過去救琺兒吧!

「快!吩咐船夫備船。」

寧虹吩咐身後的仆佣，馬車太慢了，從瓊璧園到大明寺，最快的方法就是乘船。

仆佣領命而去，寧虹又吩咐貼身丫鬟去找趙伯，讓他將這封信轉交給仇少秋。

交代完后，寧虹迅速往船塢的方向而去。

二姊是在跟她開玩笑的，一定是的!她安慰自己。

＊＊＊＊＊＊

仇少秋騎著馬兒奔馳在回瓊璧園的路上。

唉!怎麼耽擱了那麼久？昨天才將寧虹接回來，可他卻沒好好的陪她!

一大早他就出門去談生意，原以為很快就能結束，沒想到竟拖那麼久。仇少秋不禁懊惱的想。

這天氣又是細雨又是霧的，仇少秋心無旁騖地往回家的路前進，以至於沒注意到湖上有條船正快速地划向岸邊。

船上，寧虹的身子微微顫抖，任憑雨絲飄落臉頰。

「夫人，瞧!她們在那兒!」船夫往岸上一指。

寧虹急得站起來，雖然太陽已從烏雲后露出臉來，但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她努力地朝船夫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岸上看到兩個女人。

寧星她當然認得，至於寧星身旁的人，似乎有點眼熟......

她是芳兒，還是......

沒時間細想了!玹兒在哪裏？她心急的四處張望，但就是沒看到玹兒。

玹兒呢？

正當寧虹急焦的梭巡女兒的身影，岸上傳來寧星不耐的聲音。

「虹妹，快將船靠岸!」

「二姊，玹兒呢？」寧虹焦急地問。

「嗚......娘!」玹兒害怕的聲音傳了過來。

「玹兒，你在哪裏？娘來找你了!」寧虹強壓下害怕的情緒說道。

「夫人，瞧!小姐在那兒!」船夫抬手指著樹上。

寧虹總算看到了，但她也差點嚇昏過去。

只見玹兒被綁在延伸到湖面的樹枝上，而繩索的另一端就握在寧星手中。

寧星左手握繩，右手高舉著一把刀。

「你......二姊，你好殘忍，她是你的外甥女啊!你到底想做什麼？快放了玹兒......」寧虹驚恐萬分地急呼著。

「住口!你給我聽好，你上岸走過來，快!」寧星的眼底閃爍著一股詭譎的光芒，對寧虹喝道。

「快過來，我沒什麼耐心了，看到我手中這把刀了嗎？」她揮舞着手中的刀，「我要是失手砍斷繩索，你的女兒就完蛋了!」

寧星說完，原本準備行動的船夫們都呆住了，而寧虹也吩咐他們別輕舉妄動。

寧虹要船夫將船靠岸，而船也穩穩的通過玹兒的下方......寧虹不禁抬起頭，看着哭得已經沒聲音的女兒，不斷地思考有沒有其他法子可以救女兒。

「你在想辦法救你女兒嗎？別浪費時間了，你想不出法子的，快給我上岸!」一眼看穿寧虹的心思，寧星高舉刀子斥喝。

寧虹靠着船夫的幫忙，順利的走到岸上。

「叫他們全都退下!我們姊妹倆要好好的敘敘舊了。」寧星又喝道。

女兒的性命掌握在寧星手中，寧虹只能照着她的話去做，要船夫們先回去。

「虹妹，你在吳興過得還好吧？」寧星假惺惺的問。

「二姊，玹兒還小，若有哪裏得罪你，請你千萬別跟她計較啊!」寧虹沒有回答寧星的問題，她發現寧星眼神狂亂，於是不敢打草驚蛇。

「把寧虹給我綁起來!」寧星對一旁的芳兒命令道。

寧虹反射性的就要躲開，但寧星隨即舉起刀子威脅要砍斷繩索，寧虹便乖乖的屈服了。

「啊!我想到了，你就是曾服侍姨娘的佩芳，對不對？」寧虹總算想起來了，轉過頭問芳兒。

「這......」芳兒無措地看向寧星。

「好啦!你別嘰嘰咕咕個沒完。」寧星斥喝着，隨即語帶玄機地說：「我告訴你吧!你女兒沒有得罪我。」

「那二姊......」寧虹鬆了一口氣，二姊果然是和她開玩笑的。

「得罪我的不是她，是你!」寧星突然惡狠狠的拿刀指着她。

「二姊？」寧虹的一顆心隨即又揪了起來。

「你虹夫人真好命呀!嫁了個江南第一首富。」寧星譏諷道，「我告訴你，今天你我要做一個了斷!」

「了斷？二姊，你的意思是......」寧虹怎麼會聽不出寧星話中的妒意？

「我就老實的告訴你吧!我嫉妒你嫉妒得不得了，你知道當初彭昭倫為何會答應娶我嗎？哈哈......他是被我給矇騙的。」寧星狂笑起來。

寧虹實在很想衝上去將寧星手中的繩索搶下，可是自己的雙手被綁住，而且寧星手中還有一把利刀!

「我根本沒有懷彭昭倫的孩子，你們全被我蒙了啊!哈哈......」寧星全然失去理智，瘋狂地道。

「二姊，你......」對於這件事，寧虹早已釋懷了，但彭昭倫呢？他一定很生氣吧？

＊＊＊＊＊

仇少秋遠遠地目睹了這一切。

他在快要到達瓊璧園前，收到趙伯派人快馬送來給他的信箋。

寧星，好個賤人!兩年前他真該將她假懷孕的事給抖出來，那她就沒機會害人了。而今，她居然敢加害他的女兒!

扔下信，他派隨從去向官府報案，自己則帶著阿維折返往大明寺的路上。

遠遠地，他看到了一副怵目驚心的畫面－－玹兒被弔掛在垂於瘦西湖的樹枝上!

仇少秋與阿維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的接近，也看得更清楚了，只見寧星一手抓着綁住玹兒身上的活繩，一手舉著刀子。

寧虹呢？啊!她也被綁起來了!仇少秋震驚不已。

他對阿維說出自己的計畫，兩人將馬系在附近的樹榦上，隨即壓低身子朝她們前進。

「二姊，我並不怪你騙了我......」看寧星一直狂笑，寧虹全身上下泛起了疙瘩，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賤蹄子!你當然不怪我，相反的，你還很感謝我，對不對？」

「不!不......」寧虹搖著頭。

「你感謝我拆散了你和彭昭倫，你才得以嫁給江南第一首富!」寧星尖叫着。

「沒有，不......不是的!」寧虹雙眼直瞅著寧星手中的刀，深怕它落下。

「哈哈......我告訴你吧!我想你的相公想瘋了，兩年前你落水的那一夜，是誰去給爹通風報信的？」寧星睜著一雙瘋狂的雙眼，「是她!」她指向芳兒。

芳兒驚訝地看着將她供出來的寧星。不是說好她只負責將玹兒騙出來，然後寧星就會付錢給她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芳兒不禁大喊，「二小姐，你怎麼扯到我這兒來了!我們不是說好只要我把人帶來，你就付錢給我嗎？錢呢？」她小聲的提醒寧星。

「佩芳!你......」芳兒的聲音雖小，但還是被寧虹聽到了。

當然，也被藏身在草叢中的仇少秋聽到了，而阿維則已經潛入湖中。

「還有呢!我教她一旦事迹敗露，就將責任統統推給你。哈哈......當她被仇少秋抓到時，果真照我的話去做，她告訴仇少秋，你早就曉得爹和彭老爺的陰謀了!哈哈......」寧星將所有的事說了出來。

發了狂的寧星，和專心在聽寧星說話的寧虹，都沒有注意到芳兒已被悄悄接近的仇少秋給逮住了。

寧星的左手突然鬆開繩索，改而抓住寧虹的手臂。

寧虹倒抽了一口氣，立即抬頭看向樹上－－玹兒呢？咦？剛才並沒有落水聲呀!玹兒呢？

「玹兒－－」不顧寧星正緊緊地揪著自己，寧虹直往湖邊衝去。

「哈哈......賤人!你的孽種已經落水啦!」寧星也不放開她，跟着一直跑到湖邊。

寧虹衝到岸邊，突然停住了，但寧星的衝力太大，將她一起撞進湖裏。

和兩年前落水的地點相同，但這次寧虹是和寧星一起跌落湖裏。

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將寧虹深深地包圍住，她拚命掙扎著，縱使浸了水后的衣裳使得她直往下沉，縱使寧星想拖着她一起死，但她怎玹也不放棄求生。

他們一家子好不容易團圓了，她不甘心就此死去呀!

在她被湖水淹沒前，一雙熟悉的臂膀給了她強而有力的支持。

仇少秋使勁的將寧虹托出水面，迅速的將她帶上岸。

「玹兒!玹......」在被仇少秋擁在懷裏時，寧虹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玹兒到底有沒有落水？

仇少秋將全身濕淋淋的她放在岸邊，轉身準備再躍入湖裏。

「放開我!少秋，玹兒不見了，我要去找她......」寧虹急着想要爬起來。

仇少秋不讓她起身，她急着要將他推開。

「娘!」突然，玹兒的聲音響起。

寧虹從滿臉笑意的仇少秋身後看到了玹兒。

「玹兒......」見玹兒完好如初，身上的衣裳也是乾的，而站在她身後的阿維倒是濕淋淋的。

她伸手抱住了玹兒。彷彿要確定女兒沒事般，寧虹用力地摟緊了玹兒。

「剛才我從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你們，我立即吩咐阿維先潛進湖裏，而阿維則趁寧星大吼大叫時，悄悄從湖裏爬上岸，將玹兒救下來。」仇少秋心有餘悸的說道。

「對了!二姊呢？」寧虹突然想道。

他往她身後一指，「已經派人下去找了。」拿出阿維遞來的大布巾裹住她的身子。

寧虹在仇少秋的攙扶下走向湖邊。

只見湖面上停了一艘船，大約五、六名船夫與隨從在湖底尋找寧星。

這時，一支官府的侍衛在謝大人的指揮下前來。

仇少秋吩咐目睹一切經過的阿維與芳兒向謝大人說明案情，然後直接將芳兒交給謝大人帶回官府問案。

「走!咱們先回去了。」仇少秋回到妻女身邊，低聲說道。

「可是二姊......」寧虹不放心的看着湖面。

「你放心，有那麼多人在找她，一定會找到她的，況且，我也已經差人去通知彭家的人了，待會兒彭昭倫就會來了!」仇少秋將寧虹擁在胸前安慰道。

見寧虹還兀自張望着，他便提醒她，玹兒還需要她照顧，這才順利地將她們母女送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