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夜,在半夢半醒之間,小湄在床上翻來覆去,靈魂被困在一個詭異的夢境裏。那是一個聳立在孤島中,直達天際的巨大迷宮,依據一個古老的神話,她被選做奉獻給天神的活人祭品。
她依稀可以聽得見海浪拍打在岩石的狂響,空氣里佈滿了海水獨特的咸濕味。
她步步為營,只怕一旦走錯了路,連天神的面都還沒見到,就掉入萬丈深淵。
左彎、右彎、直走再往右……她憑着一種莫名的,與生俱來的特殊記憶前進着。最後,她來到了一扇大門前。
門異常的巨大,上面攀爬了一種不知名的藤蔓,她抬起手,將門用力地往前推,巨門應聲而開。
房間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花園,有着和外頭截然不同的景象。她是一個服從的祭品,來到一個由荊棘所鋪成的床邊,再順從地躺下來。此時突然一聲巨響,一道閃電之後,紅色的雨隨之磅礴而下,整個畫面頓時充滿如鮮血般的紅,小湄猛然驚醒。
「呼呼……呼……」她坐在床上,驚魂未定,冷汗直流,試着做幾個深呼吸好讓情緒鎮定下來。忽然,她隱隱約約的發現前面似乎有個高大的人影,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
「是誰?!」
人影慢慢朝她逼近,最後站立在一片淡淡的月光下。
小湄不可置信地頻頻眨眼,他真的是維堅嗎?他怎麼可能是維堅?他的輪椅呢?他的肢架呢?為什麼不在他身邊?這一定是夢,一定是!
夢裏的維堅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而是直接來到她身旁。小湄宛如被下了迷咒般,無法思考,只能獃獃地任他為所欲為。莫非他就是那位天神?那麼她的服從當然也是應該的。畢竟這只是一個夢,在夢裏她甘願當個犧牲者,只願得到救贖。
他的眼裏有一種難解的憂鬱,他的吻帶着一種絕望的渴望,他的雙手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點燃了無數的火焰,她只能不斷地往上燃燒,又不斷地往下沉淪。
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她願意從此不醒,但是這一定只能是場夢,唯有如此,她才願意完全地釋放她自己,沉浸在這樣的慾海里。
維堅俊美的臉孔緊緊貼近她,在她身體深處移動的每一刻,絲毫沒有將目光從她充滿激情的臉龐移開過。她的嬌瞠、呻吟、迷離的眼神、微啟的紅唇,他都牢牢地記在心裏,因為這將是他往後賴以苟且偷生的唯一理由,及最甜美的回憶。
小湄緊緊地攀附在他身上,隨着他高低起伏,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用盡全身的力量想要取悅她,是快是慢、是深是淺,小湄迷失在他所創造出的性感節奏中,無法自拔,直到高潮來襲,將他們一起席捲湮滅。
好真實的夢喔!小湄心滿意足地躺在他懷裏,身體還停留在剛剛的激情中。可是不一會兒的時間,維堅突然將他的手臂抽回坐了起來。
小湄皺着眉頭,心裏頭一陣寒意急急地竄上來。
「該說再見了吧。」他的聲音狠狠地將她從夢中驚醒。
她來不及反應,或者是忘了該怎麼反應,只是儍儍地躺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也不動。
維堅動作俐落地跳下床,像是再一次地提醒小湄,他已經恢復了行走能力,也代表是她信守諾言的時候到了。
一直到他走出房間之後,小湄才終於了解到她被自己給愚弄了。什麼美夢,根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噩夢!而她竟然自欺欺人到這個程度,連現實跟夢境也分不清楚!
她緊緊抱住自己,任不爭氣的淚水發泄着心裏的委屈及恨意,她不懂他為何會這麼恨她?連到了最後一刻他還不忘羞辱她,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嗎?
她從床上坐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還有一個母親及兩個弟弟,她沒有資格再自怨自艾下去。如今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重建她殘存的自尊。畢竟這也是她目前唯一所能擁有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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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如維堅所料,小湄沒有向任何人道再見就消失無蹤。大家都在為他能恢復行走能力感到高興,根本無暇顧及到她。
「真是太好了!老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王媽高興地說。
是嗎?他深深懷疑,他甚至懷疑父親怎麼會找人來照顧他,不讓他自生自滅算了,這不就是父親向來對他的看法嗎?
「維堅,你的辛苦果然沒有白費!」思葇的眼裏含着高興的淚水,欣慰地說。
「是啊,是沒有白費。」他回答,只不過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對了!得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王媽急急忙忙地衝到客廳打電話。
「幹麼這麼費事?」他忍不住譏誚地說。
「維堅,我想事情過去這麼久,林伯伯一定已改變了他原先的想法,你就別再跟他計較了。」在一旁的思葇不忍見他們父子反目,安慰地說。
維堅的嘴角冷冷上揚。「他會改變,只有一個可能,除非我死。」
「維堅……」她哀求道。
「好了!別再說了,我待會兒要出去辦點事情,你自便。」他說完話便準備步出門外。
「你要去哪裏?我跟你去!」她緊跟在後。
維堅回過頭看着思葇。「小菜。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愛情,所以別把時間繼續浪費在我身上,趕快回美國繼續以前的學業吧!」他語重心長地說。
思葇猛搖頭。「不!我不要離開你!」她哭泣着。
維堅I把將她抱進懷裏。「你知道你對我具有某種程度的意義,可是我一直都把你當作是一個朋友、是碧兒的姊姊般看待。所以,不要再對我這麼執着了,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的。」他態度堅決地道。
思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將臉埋在他廣闊的胸前不斷地低泣。她有一種預感,他將會離她越來越遠,直到遙不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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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兩個兒子還在梳洗更衣,歐陽湄的母親正在廚房裏忙着準備待會兒的早餐。
突然,她聽到「咔嚓」一聲,那是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奇怪?是小湄回來了嗎?」她納悶地跑出去看。
真的是小湄!可是,並沒聽她說今天休假啊?怎麼會突然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來?
「小湄,發生了什麼事?」她擔心地上前詢問。
可是眼前的小湄就像一具被抽干靈魂的空殼子似的,一張慘白的小臉上完全沒有任何錶情。
她不顧一旁母親滿臉的擔心及疑惑,立刻跑進房間將自己鎖起來,讓壓抑許久的淚水奔騰而出,嚎啕大哭。
「小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開門啊!」她母親着急地猛敲着門。
她會死嗎?應該會吧!畢竟,當一個人被這樣的傷害過後,怎麼可能還有勇氣、力量繼續存活着呢?
可是,母親擔憂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似乎在告訴她,她還沒有資格這樣死去。畢竟這個家還是需要靠她來維持家計。這是一個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的重擔,即使在這麼悲慘的一刻,她的心裏還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事實。
所以,她一定得走過來,畢竟她曾經答應過自己,再也不會讓媽媽及兩個弟弟回到以前耶種貧困的生活。
沒錯,她一定得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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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台北訊】
旅居義大利的青年天才畫家Massimo,將於三月三十日首次在台灣舉辦為期一個月的個展。
被歐美藝文人士推崇為「東方翠卡索」,來自台灣的Massimo。行事極為低調,目前只知道他來自台灣,習畫三年就在歐美颳起一場東方旋風。在對他獨特的畫風感到讚歎之際,外界對他神秘的作風也感到極度好奇。這一次大規模的畫展可望讓本地颳起一場由Massimo一手所導的藝術旋風……
這六年來,多虧了蘇院長不顧小湄的拒絕,堅持將維堅的父親給她的獎勵金八十四萬及違約金四十二萬硬塞給她,他還安排小湄重新回到醫院工作,因此這六年來他們可以說是過着衣食無缺、生活無虞的日子;否則要她一個女人照顧一個家庭,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啊!
「紹華!快點將衣服穿好,待會兒袁叔叔就要來接我們嘍!」小湄一邊洗碗、一邊對五歲大的歐陽紹華說。
「孩子還那麼小,哪會自己穿衣服,來,過來這裏,奶奶幫你穿上!」小湄的母親疼愛地說。
紹華走到奶奶面前,乖乖地讓奶奶幫他穿好衣服。
「謝謝奶奶!」紹華的聲音仍充滿童稚。
「嗯,紹華真乖!」小湄的母親不斷地撫摸着孫兒的頭,她早已升格做了奶奶。
「我說小湄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準備讓袁慶等你到什麼時候啊?」母親又開始老調重彈。
「怎麼又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嗎?更何況我現在在醫院的工作也很穩定,為什麼還要結婚靠男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普通朋友?你以為像袁慶這麼優秀的男人,為什麼都老大不小了還不娶妻生子?還不就是為了等你點頭?!」母親一針見血道。
「你別胡說!」小湄心煩了。
「有沒有胡說,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媽——」小湄還欲解釋,電鈴聲在此時突然響起。「算了!不跟你爭辯了!」說完走過去開門。
「袁叔叔!」小孩一看見袁慶,立即興奮地跑了過去。
袁慶一把接住小孩,再將他高高舉起。
「奇怪,你怎麼還是那麼瘦啊?是不是都不照時間吃飯,只顧着打電動?」
「才沒有!媽媽把電動玩具全都收起來,不肯讓我玩!」小孩嘟着嘴說。
「你喔!竟然跟袁叔叔告媽媽的狀,看媽媽怎麼收拾你!」小湄作勢要搔他的癢。
紹華又笑又叫地跳開,他們愉快地追逐着,整個屋子頓時好不熱鬧。
「看招!」
「不要!」
袁慶笑看着眼前和諧的畫面,心中不由得興起一股失落感。他希望自己是小孩的爸爸,更希望小湄是他鐘愛的妻子,如果能夠擁有這樣的家人,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男人。
回想過去,當他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懷了別人的孩子時,他幾近崩潰邊緣。可是為了繼續守候在她身旁,他唯有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這些年下來,他看着小湄豐辛苦苦地一手拉拔這個家、養大這個孩子。一直到她兩個弟弟上了大學開始打工分擔家計,這個重擔才稍微減輕。堅強、樂觀、不向現實環境妥協,這也就是他為什麼無法將關愛的眼神自她身上移開的原因。
「你們玩夠了吧?別讓袁慶等得太久了!」小湄的母親說。
「呼……對不起!呼……我們都準備好了!」小湄氣喘吁吁地說。
追逐過後,她的臉上一片紅暈,看起來可愛極了!
「袁叔叔,走了啊!」紹華輕輕拉着他的衣袖。
「喔,好!我們出發!」他愣愣地笑着,一把將紹華抱起來便往大門走。
跟在身後的小湄看到這一幕,心裏又忍不住想起維堅。此刻抱着紹華的應該是維堅那雙厚實的大手及強壯的肩膀,可是,如今抱着他的反倒是一個跟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她這樣做到底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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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照原定計劃來到木柵動物園。
「對了!你明天要值班嗎?」袁慶問道。
「要啊,有什麼事嗎?」她看着紹華吃雪糕時逗趣的表情。
「Massimo的畫作明天開始展出,我想邀你一起去觀賞。」他期盼地說。
「你說的是那位做事神秘兮兮,不接受採訪拍照的搞怪藝術家啊?」她打趣道。
袁慶咧咧嘴。「沒錯,正是他。既然明天不行,你什麼時候才有空?」他細心地問道。
小湄想了一下。「下禮拜一可以嗎?」
「好啊,就下禮拜一。」隔了一會兒,他又繼續說道,「小湄,紹華也已經五歲了,你真的不打算再為他找個爸爸嗎?」他順口提起。
「目前還沒想過。」她簡單地回答。
「你願不願意讓我來照顧你、紹華跟你的家人?」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小湄面有難色。「袁慶——」
「不,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不如這樣吧,你仔細地考慮好嗎,一個月後再給我回復。」他體貼地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
看着袁慶認真的表情,小湄的感受十分複雜。她知道袁慶對她的好,還愛屋及烏,連帶對她的家人付出一切。她非常感激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可是她無法強迫自己去愛上他。
或許在婚姻關係中,愛情並不是最重要的吧!看看她,被自以為偉大的愛情傷得多重啊!甚至在這些年以來,每當她看着紹華,她的心中仍隱隱作痛!都已經吃過那麼大的虧了,為什麼她還是學不乖呢?
這幾年下來,她深深地知道袁慶一定會是個好情人、好丈夫、好爸爸;更會是好女婿、好姊夫。這麼好的男人,這樣的喜歡她,而她竟然還不知道滿足?竟然還在妄想着要完完全全的愛情?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貪心了!
好吧!一個月之後就答應他吧!小湄在心中這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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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匠晝廊
「哇!沒想到非假日還是這麼多人!」小湄驚呼。
「是啊!你看,很多看起來還是學生,可能是為了看畫展偷溜出來的。」袁慶說道。
的確,一間不算小的畫廊,擠滿了由全台各地來參觀的人,其中絕大部分是年輕人,想必他的作品在年輕人之間一定十分受歡迎。
「好好玩喔!」紹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潮,興奮地說。
「小心,抓好媽媽的手,別走丟了喔!」小湄跟身旁的小孩說。
他們沿着規劃好的參觀路線欣賞作品。每一件作品的用色都十分大膽,構圖也非常具有張力,不論是「基督的另一面」,或者是「天使的微笑」,都讓看的人在一瞬間就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震撼。
這樣強烈的畫風中,都隱藏着一股對人生的譏諷的感覺,這令小湄不由自主的聯想到維堅。
六年了,這六年當中,她沒有一天不想起他,尤其是每當看到紹華那雙和維堅幾乎一模一樣的雙眼,她的一顆心總是宛如被針剌到似的,感到一股椎心的刺痛。就好象此刻,當她注視着這些畫時,競也有相同的感覺。
人潮越來越多,連帶地室內的空間越顯得擁擠,空氣也越來越稀薄。
「媽咪,我好熱喔!」小孩的體質最是敏感,忍不住哇哇叫了起來。
小湄自己也是,跟袁慶打過招呼后,她帶着紹華來到室外一座蔭涼的小涼亭。小湄拿着剛剛分送的畫展導讀當扇子,母子倆掮着風乘涼。
「好久不見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忽然從涼亭的另一個角落傳過來。
維堅?
這不是維堅的聲音嗎?小湄頓時儍住了。
這怎麼可能?不!一定是她聽錯了,這個聲音不可能是維堅的!小湄呆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更不用說是回頭確認了。
「媽咪,那個人是不是在跟我們講話啊?」紹華拉拉她的衣袖。
「好久不見了,小湄。」
她極為緩慢地回過頭,即使對方身在陰暗之中——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這些年來她一再的問自己,當他們再見面時,她心中是否還有恨?可是她發覺到她此刻的心情竟是異常的平靜,只是心裏有些嫉妒,嫉妒沒有她的日子裏,他看起來還是那麼樣的光彩。
林維堅,六年沒見了,這六年的時光讓他的頭髮變長了,原本憤世嫉俗的眼神中多了一股穩重,就連皮膚也明顯的比以前黝黑不少。整個人比以往更加成熟、更有自信,多了一股成功男人的味道。只是,小湄似乎還可以從他身上感覺到昔日的年少輕狂與叛逆的影子……
小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誰都沒有再開口,只是隔着距離彼此相互凝視着。直到一旁的紹華忍不住好奇,在小湄耳畔輕聲詢問。
「媽咪,他是誰啊?」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着。
他的問題雖然簡單,不過小湄一時卻答不上來。
親愛的,他定你爸爸。她應該這樣說。可是有太多理由讓她沒有辦法老老實實地回答自己的兒子。
「他是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小湄最後這樣說。
「喔……」紹華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
他們的對話引來了維堅的目光。
「你的小孩?」維堅的聲音有種不易察覺的失落。
小湄緊抓住小孩的手。「嗯。」
維堅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幾歲了?」他佯裝輕快地問道。
「我——」紹華搶着想要回答。
「四歲了。」小湄代替他說。
「可是——」可定我明明就五歲啊?紹華想要糾正媽媽錯誤的答案,可是小湄硬是將話題移開。
「你這幾年都在忙些什麼?」她關心地問。
維堅的嘴角淡淡地上揚。「繞了地球一圈,幾乎什麼事情都做過了。」他的回答中透露了一絲蒼涼。「看過畫展了嗎?」
小湄點點頭。「看過了。」
「覺得如何呢?」他的聲音竟有絲急迫。
「很驚世駭俗。」她簡單地回答。
「為什麼?」聽見她的答案,他倒十分感興趣。
「色彩、題材、構圖都十分大膽前衛,令人一眼難忘。」
「這麼說來……你是喜歡他的作品嘍?」他問。
「應該不會有人不喜歡他的作品吧?倒是他行事喜歡故弄玄虛,這點比較不合我的胃口。」她實話實說。
「是嗎?」他若有所思。
「媽咪,我口渴。」紹華不耐煩了,在一旁哇哇叫。
「好,媽媽帶你去買飲料。」接着,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再見。」
「思嗯」他的表情明顯的有股落寞。
正當他們快要完完全全消失在他面前時,維堅突然衝動地開口。「以後還能再見面嗎?」他的聲音里有一股急切。
小湄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只有天知道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六年了,才短短的六年,他們的人生就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變。他成為一個舉世注目的藝術家,而她呢?卻已經是別人的老婆,更是一個孩子的媽。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禁一陣唏噓。
這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她,但從來都不敢相信他們有朝一日竟然會再相見。
原本他百般不願再回到台灣,一怕觸景傷情,二來他根本就不認為這是一個值得留戀的地方。但是拗不過經紀人的再三要求,他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僅在台灣展出一個月的時間。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才回到台灣五天,他們就如此意外地重逢。
六年的時間沒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迹,可是為人母的角色,卻讓她在無形之中流露出一股溫柔的女人味,而這股女人味也讓她變得比以往更有魅力,更加提醒了維堅她的美好。
他心裏有兩種矛盾的情緒,一方面慶幸他的退出讓她過得幸福(至少看起來很幸福),一方面又痛恨自己竟然不是那個帶給她幸福的男人。他是這麼的愛她,可是這樣的愛卻只會為她帶來不幸,真是悲哀。
雖然才剛分離,他卻迫不及待好想再見她一面,想再和她說說話、再聽聽她悅耳的聲音、再像從前那樣的彼此擁抱……只怕這也只能成為一種妄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