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晚上九點整,奇怪的是,都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會議室竟然還燈火通明,裏面沉重的低氣壓簡直可以製造出一場不小的風暴。

出版社的高層人員、總編以及社長,眾人的表情全都灰頭土臉的,嘴巴里像是含了一整瓶黃連,表情說有多悲情就有多悲情。

小小的一間會議室,即使空調已經開到最大,大到在熾熱的八月天還得在身上加件外套禦寒,可還是管不住大家香煙一包接過一包的抽,所製造出來的滿屋子煙味。

唉!怪來怪來去都得怪那個有史以來最難搞的天才作家——聶子揚。要不是為了討論如何整他,不,是“協助”他順利交稿,大家早就約會的約會、打球的打球,哪會在這個時候還得留在公司里浪費青春?

眼看着距離預計出書的時間一天天的逼近,沒想到今天下午五點半以前,那傢伙竟然還悠悠哉哉地告訴他們靈感還沒出現,所以連一個字也還沒寫。

天啊!已經快一年了!而他們老早就對外發佈消息——太陽文學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獎者——聶子揚的新書十月份鐵定出版,沒想到都八月了,他聶大公子竟然連半個字兒也沒蹦出來,這不是存心讓同行看笑話嗎?

如果茵茵在就好了,或是她又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這麼重要的時候請產假,他們一時真的想不起來到底該派誰來接替她逼他交稿的任務。

事到如今,不採取“那個”辦法是不行了,大家有志一同的同意。不過,這個倒霉的人選該派誰才好?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摸一摸鼻子,沒敢接受這個棘手的爛攤子,萬一逼不出那個聶子揚交出稿子來,反倒還不小心得罪了他,讓他一氣之下跳槽到其他出版社,到時候誰又該負這個責任?

“喂!你說說看,到底該派誰去?”社長——張計淮不耐煩地拿着筆不停的敲打桌子。

“你看小霈怎麼樣?”他不斷地抖動一雙二郎腿,隨便提了個名字,只想趕快離開這裏去會情婦。

靠!這個聶子揚真是整死人了!

“不行、不行!小霈剛好是那個傢伙最喜歡的類型,貿然地把她送過去非但是羊入虎口,搞不好連小霈也被他收買,我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向來喜歡研究三國的總編高三郎煞有其事的加以反對。

“那麼王佳君呢?她總該可以吧?’他頻頻看錶,又隨便提了個名字。

“也不行,她這個月也有幾本稿子要盯,恐怕不太適合……”

“這麼說來,這個人需要具備什麼樣的條件才合適?”張計淮又哈了一口煙,眉頭鎖得化不開來。

“依我看,這個人要耐打、耐罵又耐操,不能笨可是又得裝笨,要聰明又不能太過聰明,更重要的是,少了這個人,對公司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高三郎林林總總的列出了一長串條件。

兩人又陷入一陣苦思,真是的!這樣的人到底該上哪兒找……

突然,門被一把推開,一張年輕女孩的臉從外面探了進來。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還在開會!真的很對不起……”白詩童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臉頰紅通通地不停點頭道歉。

眾人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一眼,嘴角一致露出狡猾的微笑,隨後又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就是你了!”兩人異口同聲,心中同時落下一塊大石頭。

***

“你剛剛說什麼?你要搬去聶子揚的家裏住?”

詩童的妹妹詩雅,眼睛興奮得閃閃發亮,不敢相信這麼好的運氣會發生在姐姐身上。

詩童全身輕鬆飄飄地,還好有從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中恢復過來。

她正打算放棄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打算聽爸爸的話乖乖回鄉下相親把自己嫁掉時,沒有想到,向來高高在上的公司主管,竟然當著她的面告訴她。她即將被派到聶子揚家裏協助他完稿。

是她——白詩童耶!

一定是主管看她平時任勞任怨地工作,所以才決定將這麼好的機會給她。

“別發獃了,快回答我的問題啊!”詩雅在一旁急得跳腳。

詩童優美的嘴唇如下弦月般拉得彎彎的,喜孜孜地笑着說:“是啊!我不但會跟他住在一起,而且還要二十四小時緊跟在他旁,他餓了我就煮飯給他吃、他渴了我就泡茶給他喝、他累了我就幫他在僵硬的肩膀上按按摩,就這麼一直到他稿子寫完,怎麼樣?羨慕吧!”她得意地抬高下巴,平凡的她一輩子從來就沒這麼風光過。

詩雅這一刻真是恨不得能跟詩童對換身分,畢竟對象可是當今文壇數一數二的青年作家——聶子揚。

談起聶子揚,他不但有才華,而且那一張輪廓鮮明的臉孔,模特兒般修長、精壯的身材,根本就是天生作明星的料子;再加上他特立獨行,不隨波逐流的行事風格,更是受到時下年輕一輩的崇拜,詩童這次真的是賺到了!

“不過,姐,你不是答應爸爸明天要回鄉下相親?”她殘酷地提醒詩童。

詩童不以為然的斜睨了她一眼,好像詩雅剛剛說了什麼傻話。

“拜託!都什麼節骨眼兒了,誰還有心情去相什麼親?再說,我之所以來台中工作,還不是希望有機會能夠親眼見到他?如今媳婦熬成婆,辛辛苦苦得到這個親近他的機會,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放棄!”

她意志堅決,眼神毫不遲疑地透露她的決心。

詩雅玩味兒的看着向來是父母眼中乖乖牌的姐姐,如今竟然為了聶子揚而忤逆父親的指令。

唉!放眼望去,他只有他才能夠讓向來矜持的姐姐不顧一切的往前沖吧?

夜晚,詩童興奮地自衣櫃裏一件件的過濾她將帶去的衣服。

這件不好,樣子太老舊了!

這件也不行,袖口的地方都褪色了!

這件也不可以,線頭的地方都鬆掉了!

東挑西撿過後,她頹然地望着凌亂的衣櫥,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體認到“衣到用時方恨少”的感憾,後悔自己怎麼不多花些時間跟朋友去逛街、瞎拼?

不過一想到能看到聶子揚本人,她又開心了起來。

本來真的是打算放棄了,以為這輩子是絕對沒有辦法親眼見到聶子揚本人高大帥氣的身影,聽他以低沉悅耳的嗓音談論古今中外的文學,沒想到機會竟然在放棄之後卻又自己找上門來,在最後一刻美夢成真,不僅如此,還得到可以到他住處為他服務的殊榮!

一定是老天爺看她可憐,成天被人任勞任怨地呼來喚去,毫無自尊可言,於是決定幫助她完成這個一生的願望。

看來她每月初二、十六拜拜時所許下的願望,土地公爺爺一定是默默的放在心上了。

離出書的時間只剩下兩個月,這代表在這兩個人當中她可以天天看到他、聽他說話。兩個月耶!這兩個月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以前曾經看到一本漫畫,書名已經忘了,不過好像也是有關大作者和小編輯的故事,故事的結局是兩個人在朝夕相處下,小編輯的善良融化了大作家原本孤傲的心……雖然聶子揚不孤傲,她也不是什麼小編輯,不過……想着想着詩童突然紅透了臉,哎!羞死人了,竟然在熾熱的夏天作起春夢來了。

昨天晚上,詩童由於興奮過度,所以整晚無法入睡。

當她一早醒來,看見鏡子中的自己——蒼白的臉孔及惱人的黑眼圈——她幾乎欲哭無淚。幸好有遮瑕膏及睫毛膏的輔助,總算讓她原本一雙又大又明亮的眼睛重回原貌。

為了能夠給心目中有天神形象般的聶子揚一個好印象,她特地換上一套去年夏天折扣季時狠心買下的D&G小洋裝,就連腳下穿的也是muimui的當季細跟涼鞋,這身全新的行頭她平時根本就捨不得穿,可是今天不是平常、聶子揚也不是什麼一般人,實在太值得派上用場了!

一看時間不早,她提着簡單的行李趕緊上門。

照着地址看來,他住的地區可是高級路段呵!一想到能跟他一起工作,她就忍不住害羞地竊笑。

向管理員告知來意后,管理員立刻撥了對講機到樓上,他一連按了好幾下對講機才得到回應。

“聶先生?樓下有一位您的訪客。”管理員必恭必敬地說,知道這個住戶不怎麼好惹。

“拜託!現在才幾點?不管是誰都叫他下午再來!”剛睡醒的人脾氣都不怎麼好,可是聶子揚的脾氣又偏偏比別人更難伺候一點。

“是的。”他這句話等於是說給自己聽,因為聶子揚老早就不客氣地將對講機的話筒給掛上了。

詩童的臉上繼續保持微笑,等着管理員開口請她上去;可是管理員只是一臉無可奈何的對她說:“小姐,聶先生請你下午再過來。”他聳聳肩,表示這不關他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拒絕,讓詩童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

“不可能的,出版社的人都已經跟他講好了啊!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請你再幫我轉告一次好嗎?”她表面上雖然平靜,然面心裏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難道這根本就不是真的?公司根本就沒派她過來,昨天發生的一切其實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管理員面露難色,可是看她神色凝重,好像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找聶先生……好吧!就再幫她一次好了。

“我再幫你聯絡一次,要是這次答案還是一樣,你也就別再為難我了。”他勉為其難的同意。

詩童差點當場感激得痛哭流涕。“當然,大哥,那就麻煩你了!”

管理員按着對講機的心情可以用心驚膽跳來形容,再怎麼說他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大樓管理員,實在是禁不起大作家聶子揚的一再咆哮。

“又怎麼了?我不是說過了下午再過來的嗎?”聶子揚接起對講機,不分青紅皂白的先是一陣狂吼。

詩童迅速的從管理員手中搶過對講機。“你好,我是張計淮社長派來的,請你務必要讓我上去!”她語氣十分堅定,帶着半脅迫的意味。

“張老頭派你你來做什麼?”死老頭,就是愛找他麻煩。

“我是為了稿子的事情而來,相信出版社也已經跟你聯繫過了。”雖然她的口氣充滿自信,不過握着對講機的手卻緊張得不停顫抖。

聶子揚皺着眉頭不停的回想,的確,高三郎那個傢伙昨晚好像有打電話過來,不過昨晚實在是喝了太多酒,已經想不出來昨晚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算了、算了!要來就來吧!”說完他又粗率地掛上對講機。

聶子揚的公寓位在第十三樓也是最頂樓,詩童利用電梯裏的鏡子不斷審視自己的裝扮,不是撥撥頭髮就是拉拉衣服,甚至還對着鏡子練習待會兒見面時的微笑,會這麼做全都只為了給他一個好印象。

“你好,我是方山出版社的白詩童。”她的嘴角以迷人的弧度往上拉,還伸出手與想像中的聶子揚握手。

書里說,與人握手時兩眼要直視着對方的眼睛,握手時要稍微出力,臉上要保持微笑,態度要從容不迫,這樣才可以給人誠懇的感覺……

“叮。”

電梯停了下來,詩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背脊,往前邁開自信的步伐。

她走到聶子揚的住處門口,按了一下門鈴。“叮咚。”

不久之後,她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詩童以有史以來最優雅的姿態站着,就像模特兒那樣站着丁字步,不過臉上的笑容卻因為過多的練習而開始變得有些僵硬。眼看着門即將打開,她的心也“怦怦、怦怦”的越跳越用力、越跳越用力……

“聶先生你好,我是——”她臉上調練有素的微笑,以緩慢的速度演變為英文字母O型,因驚恐而張大的嘴巴簡直可以塞進一顆桃子。

怎麼開門的是只猴子?

猴子一雙圓滾滾的棕色眼睛骨碌碌的直盯着她瞧,雙腳不斷左右跳動,好像準備隨時跳上來攻擊她。怎知,這個念頭才剛一產生,它就真的朝她撲了過采。

“哇!救命啊!快走開……”猴子識貨的緊捉着詩童一身昂貴的D&G白色小洋裝,隨着詩童的上下跳動而跳動,一點也要放手的意願。

詩童緊張地顧不得的本練習好的優雅、自信、誠懇、從容不迫的形象,嚇得在門外不停來回奔跑。

“叫什麼叫?你是想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不成?”聶子揚一派悠閑地斜倚着門框,一點也沒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猴、猴子、我身上有猴子,快、快幫我把它拿下來!”她的聲音因為受到太大的驚嚇而有些顛三倒四。

“為什麼要把它趕走?我看它還挺喜歡你的,不是嗎?”他的嘴角饒富興味的上揚,原本被打擾的怒氣全被惡作劇所帶來的快感取代。

詩童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求求你,我什麼都不怕,就怕這種毛茸茸的東西,你就快幫我將它抓下來吧!’她的眼眶泛着委屈的淚光,這是什麼天下掉下來的好機會嘛!

聶子揚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唉!好吧,既然你不懂得欣賞它的友善,它又何必自討沒趣的巴着你不放。”他虛情假意地說,接着吹了一下口哨。“噓,羅密歐過來。”

那隻叫“羅密歐”的金毛猴子,懶洋洋地轉過頭來看了它的主人一眼,可是一雙銳利的爪子還是緊緊的扣住她的D&C小洋裝。

這個死羅密歐,每次看到美女就見色忘友,看來只好硬把它抓下來了。

聶子揚幾個大步來到她的面前,雙手抓着羅密歐,想把它抓下來,它卻硬不下來。

“你別亂動!”他皺着眉頭,沒好氣的說。

詩童像職土兵站崗般站得筆直,讓聶子揚硬是使力將它給拉了下來。

“嘶——”這聲音不是布料撕裂的聲音嗎?

詩童先是看到“羅密歐”手裏握着一大塊白色布料,緊接着低頭又看到她自己的米黃色內衣。”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聶子揚、白詩童及羅密歐——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鎮住,足足有五秒鐘沒人開口。

最後轟子揚清清喉嚨,一本正經的說:“咳、咳,你這件胸罩樣式還挺好——”

可詩童卻無法接受他的讚揚。

“啪!”詩童一個巴掌就往聶子揚俊俏的臉打了下去。

“你這個無賴!”

她眯着眼睛死命的瞪着他,在他沒來得及反應前一溜煙的跑進廁所里,反的將門鎖上。

從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就是這麼開始的。

***

“什麼?你要住在這裏?”聶子揚高八度的聲音簡直可以將死人從墳墓里嚇醒。

詩童坐在榻榻米上,剛剛那件被羅密歐抓破的D&G小洋裝已經被一件黑色T恤及深藍色的貼身牛仔褲所取代。

老實說,一看到他本人,詩童原本飄飄欲仙的心立刻掉落地面,砸成千萬個碎片。

眼前這個滿臉鬍渣、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目露凶光、邪里邪氣的男人真的是那個素有“文壇王力宏“之稱的聶子揚嗎?

可是電視上看到的聶子揚不像這樣啊?電視上的聶子揚總是自白凈凈的,眼神帶着一抹憂鬱、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連笑容也充滿稚氣。他斯文的外表跟他一貫犀利、帶着批判精神的寫作風格完全不同,也正因為如此,他本身的矛盾更增添了外界對他的好奇。

可是,不論如何,記憶里的聶於揚絕對不會和這個粗魯、沒有同情心的男子畫上等號。

“是的,張社長還有高總編輯是這麼告訴我的。”她的臉色已經恢復到這前所排練過的優雅與果斷,至於以往對他的熱情也早在他見死不救的那一刻消失殆盡。

“他們憑什麼這麼決定?你給我搞清楚,這裏是我家,不是你們誰愛來就來、要走就走的度假別墅!”他的暴跳如雷和詩童的沉着形成強烈的對比。

“你別對我發脾氣,我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如果你真要找個人出氣的話,你不打通電話去公司問問他們?”她聲音輕柔地說。

聶子揚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副“你不說我也知道”的表情,一手拿起電話撥到公司興師問罪。

“給我接高三郎!”

“好久不見,子揚老弟,哈、哈……”高三郎在電話那頭乾笑了幾聲。

“少在那裏打哈哈,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毫不保留地表現出他此刻燃燒得正旺盛的怒火。

“喔!這麼說來我們家詩童已經到了嘍?”

“你、到、底、說、是、不、說?’他咬牙切齒地瞪着電話筒。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呀?我說子揚老弟啊,你應該沒有忘記你十月份有本新書要上架的事吧?”他在座位上蹺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抖動雙腳。

“你別故意扯遠,這兩件事一點關係也沒!”

“怎麼會沒關係呢?你看看,十月就要出書了,可是到昨天為止你卻連半個字也沒交過來,你說我們怎能不急?”他無奈地解釋,順道摳摳發養的鼻孔。

“稿子的事我自有分寸,總而言之,你先叫這個女人滾回去再說!”他毫不妥協的低吼。

“這我得跟你說聲抱歉了,因為這件事不是我能夠決定的。”就算我能決定,我也不會放棄這個整死你的機會,高三郎竊笑着。

“不是你,又是誰?”累積的怒氣已經在爆炸的邊緣。

“張社長。”他輕鬆地回答,反正死的是別人,他一點壓力也沒有。

“又是張老頭!他人呢?”早知道是他,又何必拉拉雜雜的跟這個高三郎扯一大堆,真是浪費時間!

“他啊?目前應該在飛往加勒比海某小島的路途上吧!”

“你們——”聶於揚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彆氣彆氣,我們派詩童去並不是要干擾你墜落……不、不——是平靜的生活,我們只不過是希望她能幫你分憂解勞,讓你能有更多的時間寫稿,如此而已啊!”他說得客氣,不過心裏卻暗咒:我就是知道你最討厭不認識的人在你家出出入入的,看我怎麼整死你!

“你給我等着!看這筆帳以後該怎麼算!”說完馬上就“喀嚓”一聲掛了電話。

詩童早已經從聶子揚風雨欲來的眼神當中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可是她還是硬着頭皮開口。

“沒有錯吧?”她態度謙卑,不想成為他發泄怒火的對象。

聶子揚眯着眼睛,濃眉深鎖。

“我警告你,識相的話最好寓我越遠越好!”他抱起羅密歐走進書房,藉着用力甩門發泄挫敗的怒氣。

詩童瞪着關上的門發獃,果然,幻想的破滅是成長的開始!

明明今天早上還哈他哈得要死,不僅如此,還為了他違背了父親要她回去相親的指令;可是才一見面,話還沒講到半句,就立刻發現他骨子裏竟然滿是卑劣、下流的因子,她當下直是恨不得能立刻轉身離開算了。

可是父親從小就教導她們,一旦受人之長就得忠人之事,所以,儘管她怎麼不願意也還是留下來了。

她嘴角揚起一絲慘笑。原來從前所自以為是的優點,那些桀驚不馴的特質,什麼有傲氣、有個性、有思想……都是需要隔着一段距離來欣賞,才會有朦朧的美感;像這樣赤裸裸的直接觸,還真是會被傷得莫名奇妙、不知所措。

一想到自己在出版社忍辱負重了快一年,為的全是這樣差勁的一個人,她就忍不住為自己叫屈。

算了、算了!這又何嘗不好?至少認清這后就不會再將熱情白白地浪費在他的身上,到時候也可以安心地將工作辭掉,聽爸媽的回鄉下找個人嫁了。

再者,她心裏也有一個小小的渴望——她希望利用這個機會向上級證明她白詩童的工作能力;她要讓他們所有的人知道,像她白詩童這麼有才幹的人,竟然被埋沒在跑腿的工作當中,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殘害國家幼苗嘛!

這間公寓約有四、五十坪大,裏面的室內設計是采日式風格,除了客廳及廚房外,又以日式拉門分隔三間房間及一間浴室。還有一處寬敞的露天陽台,但是有好幾盆花草枯萎的枯萎、凋謝的凋謝,讓向來喜歡種些花花草草的詩童覺得十分可惜。

這麼大的房子住起來是舒服,不過打掃起來肯定不太容易。

想到這兒,她立刻挽起袖子,開始整理四周,畢竟一個良好、舒適的工作環境可以激發他寫作時的心情。

對於一個養了寵物的大男人,你對他的期望有多高?

除了到處都是散落滿地地的報章雜誌、吃了一半的零食、早已經滿出來的垃圾袋不說,還有羅密歐吃剩的西瓜跟其他水果,難怪到現在連一個字也還孵不出來。

幸好她的手還稱得上靈巧、動作也夠快,沒三兩下的功夫,每樣東西都乖乖地安放在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一點也沒亂來。

眼看時間不早了,詩童檢查了一下他的冰箱,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煮的,但是裏面除了半近一打的啤酒以及爛掉了的水果外,連一樣能吃的東西也沒有。

不行!有充足的食物才能帶來良好的體力,有良好的體力才能讓聶子揚有精神工作。廢話不多說,她拿起包包跟放在桌上的一大串鑰匙,隨即奪門而出,替他覓食。

***

“叩叩!”

安靜無聲……

“叩叩叩!”詩童再敲一次。

還是靜悄悄的……

“喂!吃飯了!”她隔着木製拉門拉開嗓門大聲說。

依然沒有回應……

他會不會趁我出去的時候開溜了?她擔心的想。不管了!先看看他到底在不在裏面再說。

打定主意,她悄悄推開和式的拉門,卻發現他人不但還在,而且正聚精會神的盯着電視螢幕打電動。

她沒有多加思考就衝過去將電視機關上。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快把電視打開!”他氣得七竅冒煙,差點剋制不住地拿起遙控器向她砸過去。

詩童無視於他陰鷙的眼神及危險的姿態,執意的站在是電視面前,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

“現在不是玩樂的時候,快出去把飯吃了,吃完就馬上回去工作。”她居高臨下的望着坐在榻榻米上的聶子揚,樣子好不威風。

子揚瞪着她的樣子彷佛她頭上突然進出一雙角似的,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一定是瘋了,否則怎麼敢對他聶子揚下達命令?

他的嘴角浮現一絲冷冽的微笑。

“你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這裏是我家,不請自來的也是你;你不安分地離我遠一點就算了,竟然還反客為主的命令起我來?真不知道你是向誰借的膽子?”他皮笑肉不笑的鬼臉讓人看了真想痛扁一頓。

詩童毫不示弱的挺直背脊,也學起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想,真正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吧?我是不請自來沒錯,不過如果有人按時交稿,還需要我在這裏‘打擾’嗎?”她毫不客氣地痛批他一頓,順便發泄一下今早受到的窩囊氣。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子揚心裏氣得痒痒的。

忽然,他的嘴角陰森的勾起。

“你這個不要命的小姐,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嗎?”

他忽地站了起來,朝她一步步逼近。

他的逼近讓她一步步倒退。

“你……你想幹麼?”她兩手護胸,表現出不惜一搏的決心。

“這裏的隔音設備超好,即使你喊到死也沒人聽得見,這你知道嗎?”他的口氣琿度溫柔,冰冷的眼神卻教人不寒而慄。

她硬生生的吞了一大口的口水。“你……你別亂來!”

他發出低沉的笑聲。

“亂來?你都對我‘亂來’了,我為什麼也不能對你‘亂來’?你不會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

“我……我只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行事?那麼我也是奉命行事嘍?你知道,男人的身體跟腦袋通常是分開的,當我的身體想找個女人解決生理需求時,我的腦袋是否也要奉命行事?”她嚇得慘白了原本粉嫩的一張小臉,讓他看了好不爽。死三八,剛剛還要那麼凶,現在凶不起來了吧?

他在說啥?生理需求?他不會是真的想硬幹吧?

她逐步往後退,臉上堆滿了僵硬的笑容。“嘻嘻!咱們有……有話好說,別衝動、別沖——啊!”她倒退着走,不小心絆到門檻兒,整個身子往後倒,眼看着就要在他的面前跌個狗吃屎。

嗚嗚——我怎麼這麼歹命!

咦,怎麼過了那麼久還沒感覺到頭殼撞擊地面的痛楚?

“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放手了,死三八。”

死三八?

她倏地張開眼睛正想抗議,沒想到他那張邪惡的臉孔離她的眼睛僅有短短几公分的距離。

“啊……非禮啊……”她放聲尖叫,兩手自然而的往前一推,這一推使原本伸出手臂支撐她重量的聶子揚重心一個不穩,兩人一併往後傾倒。

該死的女人!他低咒。

縱使心裏討厭她討厭得不得了,可還是下意識的抱着她翻個身,讓她不至於撞擊到地上。

“哼——”當他背像肉墊般撞下去的那一刻,他不禁皺眉,發出悶哼。

幸好家裏鋪的都是榻榻米,否則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唉喲!痛死我了!”詩童揉揉腫了一個小包的額頭,首先以難。

“你拿頭殼痛我的下巴還敢喊痛?”他閉着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

“還不都是你——”

她終於注意到身下躺的是聶子揚堅實的胸膛,而不是榻榻米,她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都是你存心不良才……才惡有惡報!”她神情緊張地整理衣着。

他勉強張開一隻眼睛,揚起俊俏的濃眉。

“你當真以為會有人對你那副媲美干扁四季豆般的身材感興趣嗎?”他懸挂在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好不輕蔑,直教人想將他的一張俊臉撕下。

詩童全身上下的血液唰地往臉上沖。干扁四季豆?雖然她的胸部不大,不過也有32B勒!而且她的身材關他屁事啊?

她不自然的扯扯唇角。“如果沒有興趣……你剛剛……呃……剛剛為什麼要對我非札?”她抬高下巴,高傲地說。

子揚一聽,完全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笑,笑得爽朗、笑得瀟洒、笑得欠肩。

“白詩童……你叫白詩童是吧?嘿,你真是單純,給你一點暗示就以為自己有吸引人的本錢了嗎?難道你不知道引誘人犯罪,沒有一點姿色是辦不到的?”

她氣白了臉,指着他說不出話來。“你……你……”看他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麼一張嘴這麼惡毒?

他一個使勁,挺起背,彎着腰,咻地站了起來。“你什麼你啊?吃飯啦!”他瞟了快氣暈的詩童一眼,氣定神閑的走過去開始用餐。

這個殺千刀的!損人不帶髒字,想必是平常訓練出來的,從前真是瞎了狗眼才會覺得他迷人、有文學家的氣質,她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往後的日子會過得如何“愜意”,來人啊,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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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向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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