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麼辦?互訴衷情之後,再來呢?
電影、小說里,好朋友轉變成情人這樣的劇情絕不少見;但是,通常都結束在兩人互表心意的地方。
最後呢?當然就是從此幸福快樂,奔向美好的前程了呀,還有什麼好說的。
問題是……已經是好友這麼久了,關係突然轉變,又不是酒後亂性或誰發生了意外,讓兩人非得在一起不可……其實,會有點不習慣、有點尷尬呢。
好吧,不是「有點」尷尬,是很尷尬。
他們倆的感情發展連狗血都灑不起來,輕輕淡淡,輕輕鬆鬆,心跳只加速一點點,就過了那個從朋友轉變成情侶的關卡——
「也沒有很輕鬆吧?全國媒體都被你們當私器使用,又快速又有效,撮合一段感情,這一點也不簡單好不好?」聽到呂愛湘的煩惱,雲青很不以為然地說。
在攝影棚拍照,依舊是兵荒馬亂,像是上戰場一樣。也只有她們這些經驗老到的名模們能一面被上卷子、一面化妝、一面換衣服、還一面聊天。
「那只是……只能算剛好而已,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嘛。」
「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敢討論男人?都學不乖啊?」化妝師不是公司御用的Robert,而是很兇悍的小江。她最近雖然對呂愛湘的態度有明顯轉好,但還是離「和氣生財」有很大一段距離。此刻她正一面幫呂愛湘畫眼妝,一面凶凶地接口。
「啊?」呂愛湘詫異。
「不要亂動!小心水鑽黏到你眼睛裏!」小江講話可不管婉轉不婉轉那一套,她靈活的雙手迅速忙碌,嘴巴也沒停:「大家都知道尹浬跟你是假徘聞,你那位唐先生也是假動作連連。媒體很合作,新聞都追了,也發了,尹浬、你、公司一起獲益,真是三嬴!藍喻惠不愧是老狐狸,竟能將劣勢轉成優勢,成功化解危機。」
「我之前也不過是被報導倒追男人而已,不算什麼危機吧?」呂愛湘連眼睛都不敢眨,屏息等待小江的巧手幫她畫完眼妝。這種時候,就特別容易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慨。
小江的動作突然停下,獃獃的望着呂愛湘。
「我沒有眨眼睛,也沒有亂動。」呂愛湘趕快澄清。
然後,小江突然轉頭,銳利的視線投向雲青。「你們沒有跟她說?」
雲青心虛地別開視線,裝作在敞開的化妝箱裏找東西的忙碌樣。「有沒有雙面膠?你放在哪裏?我要貼胸部……」
「說什麼?」呂愛湘皺起還沒描繪的素眉,追問:「沒跟我說什麼?」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笨,反正模特兒聰明的本來也就不多。不過,看你這樣被耍,感覺不是挺好。」小江重新開始動作,一面畫,一面說:「圈子裏大家都知道,你是被出賣的,怎麼就你自己不知道?喂,不要皺眉!」
「小江,你看一下愛湘手上的傷痕,好像需要補一點還瑕膏。」雲青試圖顧左右而言它,好轉移她的注意力。
「屁咧,我的工作還輪得到你指導?!」小江的火爆脾氣可不是空穴來風,她惡狠狠地罵回去,不過,手上動作依然如行雲流水,完全沒間斷。「你們也太過分了,這樣欺負人。幹嘛?把愛湘當死人?」
呂愛湘傻眼!怎麼現在變成小江在為她仗義執言了?
「你之前倒追的事情呢,是身邊的人講出去的。那人因為搞婚外情被Z周刊記者聽到風聲,怕被爆出來,只好拿比較大條的新聞去換,你就是那隻最大條的魚。」小江從鼻子裏哼氣,「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男人女相!沒想到居然這麼卑鄙!」
「不要這樣說,他也是被逼的。」雲青阻止無效,只好微弱地辯駁。
「被逼就可以出賣別人嗎?虧你們還是好朋友,噁心死了。」如果不是正在忙化妝,小江大概會轉頭吐口口水。「呸!沒用的男人!無恥!」
呂愛湘突然抓住小江圓圓胖胖的手腕,制止她上妝的動作。
搪瓷般美麗的臉蛋完全靜止,幾乎像是沒有生命的娃娃,連呼吸都停住了。
「愛湘,愛湘!」雲青趕緊過來,圈攬住她光裸的肩。「現在已經都沒事了,不是嗎?你也跟唐瑾在一起了,大家都沒事了呀。」
友誼與信任,多年來戰友般的情分,此刻全被摔到地上,碎成千萬片。這樣真的可以叫做「沒事」嗎?
「你們這些藝人就是這樣,老覺得媒體幫忙是應該,媒體不幫忙的時候,就恨之入骨,老是鬼叫說私隱權被侵犯。」小江撇了撇嘴。「要是沒有做錯事,何必怕人家報導?愛湘還不是有一組專門跟她的狗仔,結果跟了這麼久,也沒拍到什麼,還得靠內部爆料才有東西寫。」
「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你不是我們,你不會了解。」雲青辯解,「那種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的壓力,不需要做錯事被報導,才會讓人崩潰……」
「奇怪,搞婚外情不算做錯事?」小江可不吃這一套。「又不是說大家都在搞,這件事就會變成沒錯。」
「夠了。」呂愛湘突然發聲,制止了兩人逐漸火爆的爭論。
她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絲毫看不出想法。
「愛湘……」
「我們先把妝畫完,準備拍照,大家都在等了。」她淡淡地說。
拍了一整個下午,總算在晚餐時分收工。呂愛湘在整個拍攝過程中沒有多說話,連補妝、換衣服的空檔,雲青試圖跟她談,她也都溫和地拒絕了。
一拍完,她便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身輕便,背起大包包,自行離開。
「愛湘,愛湘!等一下!」雲青一路從樓上攝影棚追到樓下,追出門外,呂愛湘卻沒有回頭。直到雲青衝過去拉住她,才逼得她停下腳步。
「不要這樣,我們一起吃飯,談一談,好不好?」
呂愛湘只是望着雲青,清澈的眼眸中沒有太多情緒。
她把情緒收起來了;這是從不曾發生過的事情。在這群熟朋友面前,愛湘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或想法。
這些,多年戰友的雲青看得最清楚。
「我還有約,要先走了。」語氣好溫柔,卻也好淡漠。
不知為何,雲青的鼻子突然有點酸了。
她們一起走過這麼多、這麼久的歲月;在秀場被秀導用好惡毒的話罵、被攝影師挑剔、被梳化妝的阿姨們教訓……失戀時彼此陪伴、難過時互相打氣……
「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就為了這樣……」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呂愛湘輕輕問:「這是你們對待好朋友的方式嗎?」
「你真的……那麼受傷嗎?」一顆珠淚滾落雲青還沒卸妝的臉頰,濃厚的睫毛膏、眼線暈開了,很狼狽。「慰問、打氣的花束每天堆滿公司,卡片和信件一大疊一大疊的寄來,宜庭整理到手軟;因為你大方承認倒追失敗,贏得更多女性的好感,人氣更上一層樓;最後,還跟唐瑾順利在一起……這些,也都是……都是……」
呂愛湘輕輕拉開雲青的手,只是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
和她有約的,當然是唐瑾。
她去公司接他下班,兩人手牽着手,好像小時候要去探險一樣,抄小路走暗巷,回唐瑾的住處。
狗仔當然還在,不過,因為幾乎每周都有更大、更聳動的新聞發生,所以跟着他們的記者已經變少了。有時就是打個招呼,甚至有些時候還很有默契地裝作沒看見,給這對在格面上還不能公開承認的情侶一點方便。
人家正在交往,好好的談着戀愛,就不要害她被罰錢了。大家都知道呂愛湘他們經紀公司的規定。
回到家,吃過簡單清淡的晚餐——和呂愛湘一起吃飯,很難吃得豐盛——唐瑾閑閑問起:「今天工作不開心嗎?怎麼悶悶的?」
呂愛湘坐在餐桌前,遙望在廚房洗碗、收拾的唐瑾。
他看起來真是可口,比剛剛晚餐時吃的一小塊代糖蛋糕還要誘人數百倍。略亂的短髮,整齊的襯衫、長褲,在上了一天班、畫了一整天圖之後有些縐褶;乾乾淨淨、斯文俊秀的臉龐,有着一點點五點鐘陰影,和滿滿的溫柔神色……
她好想撲過去,狠狠地親他、咬他,撕扯他的襯衫,兩人滾倒在廚房地板上……
不對,不對。雖然她一直偷偷期待、渴望談一段刺激驚險、華麗絢爛的戀情,但,在她以前的想像中,是由充滿男子氣概的愛人狂野出擊,她應該是被動的呀。
誰知道到頭來……一切都不是之前幻想的那樣!
「你在想什麼?」唐瑾把水龍頭關掉,擦乾了手,這才慢條斯理地走過來,俯身,湊到她已經發燙的臉蛋前仔細研究着。「臉紅了。」
「我……我在想Robert的事情……」一時緊張,呂愛湘衝口而出。
唐瑾的眼眸閃了閃。「騙人。」
「是真的……」至少在幾分鐘前,是真的!
「說謊要受罰。還有,在我面前想別的男人,也該罰。」
溫柔修長的手指輕抬起她的下巴,唐瑾給了她一個甜蜜的懲罰。
之後,他笑得好得意。
額抵着額,唐瑾輕問那個白瓷般細緻的臉蛋、已經渲染上淺淺紅暈的小姐:「在想什麼,說給我聽吧。我們不是一向都無話不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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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師的房子,居然沒有太多裝潢,一點也不華麗。但是,呂愛湘很喜歡。
每一件傢具、內部的格局,甚至是動線、擺飾……都以舒適為取向。非常低調,卻保證舒服。
就像這張漂亮弧形的淺色長沙發,外觀、顏色都不大起眼,上面老是攤着藍圖或資料的,可是名家VladimirKagan的作品,單價就足夠買一輛車。呂愛湘聽他這麼說時,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她在金粉世界裏也打滾不少年了,卻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原來沙發也會有名字的。
「也就是一張沙發,線條滿漂亮而已。剛好是我們合作的傢具商代理,所以有打折,就買了。」這是低調得要命的唐大建築師的說法。
此刻他正舒舒服服坐在這張名為Serpentine的沙發上。而呂愛湘,正坐在他腿上,窩在他懷裏。
沙發再貴,也沒有人肉專屬座椅來得舒服。
懶洋洋地聽着懷中人兒敘述,唐瑾輕拍着她的背,好像在哄小孩一樣。
本來覺得還有些尷尬,坐姿稍嫌僵硬的呂愛湘在他的拍撫下,慢慢的,放鬆了自己。
「……所以呢?」唐瑾聽完后的反應居然是這樣,「難道你以後都不跟他們說話、來往了?他們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嗎?」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更難受。以前可以什麼都怪媒體,這次不行。」她悶悶地回答。「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為什麼會為了保全Robert,而犧牲我呢?Robert自己不敢告訴我就算了,連藍姐、雲青都不說,害我錯怪了喬琪,甚至望孟齊,以為是他們不小心讓記者知道的。唐瑾,換成是你,你不會生氣嗎?」
唐瑾思考了片刻。
該怎麼說呢?顯然她並不知道大家事後設法補救的過程。
「他們怎麼待你,你應該自己感覺得到。何況……你之前的事算是沒什麼傷害性的緋聞,可是Robert跟藍姐的事如果被爆出來,會傷害到很多無辜的人吧,藍姐的先生與小孩、Robert的家人……」
「我的事沒傷害性?我前一陣子被逼到有家歸不得,每天都在傷腦筋要換到什麼地方住,這樣不算嗎?何況你說Robert跟藍姐……」說到這裏,呂愛湘猛然坐直,差點撞到唐瑾的下巴。
她詫異到極點,瞪大了眼,紅唇也微啟,好像被雷打到一樣。
「啊。」唐瑾發出了個「糟糕」的聲音。「你完全不知情?」
「我只知道Robert喜歡的對象……是結過婚的女人……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藍姐。
精明幹練、氣勢凌人的藍姐,和走花稍華麗視覺系路線的Robert?
「為什麼……」她的疑問細如蚊嗚。
「日久生情吧,他們已經是多年的同事了。據說藍姐的婚姻不大幸福,丈夫一直無法適應她在時尚圈的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Robert心生憐惜,也不是太難想像的事。」
「我是問,你為什麼會知道?」呂愛湘猛然抓住唐瑾的米白色襯衫領子,逼問:「你說!為什麼?我都被蒙在鼓裏了,你為什麼會知道?」
單眼皮的男生真是佔便宜,笑起來好無辜,那張臉真是騙死人不償命。唐瑾笑着握住呂愛湘的粉拳。「你聽我解釋。」
「講清楚!」
一個大發嬌噴,一個笑着安撫,享受着親昵的廝磨……
直到……
喀噠!
客廳的大門門鎖有鑰匙插入,轉動,然後,被打開了。
糾纏不清的兩人一齊轉頭,望向自己開了門進來的……
「唐大哥!」
呂愛湘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專業模特兒,對現場狀況反應極快。她立刻推開唐瑾,跳了起來,在沙發邊站好。
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被生薑磨過。
可不就是唐瑜。他一開門,也先是一愣,然後,笑開了那張很儒雅、比弟弟略胖的臉。「打擾,不好意思。我拿個東西就走。」
唐瑾也站了起來,明顯地尷尬。「你怎麼……怎麼突然跑來了?」
「我不是說下班會順路過來嗎?早上電話里就講好的。是你自己忘記了。」唐瑜笑望着這一對在他眼中是小朋友的情侶。
「那你……你……」明麗大方的名模呂愛湘見過多少大場面,此刻居然說不出話來。
倒是唐瑾比較快恢復正常,他走到客廳角落的升降製圖桌前,找到一個檔案夾,交給他哥哥。「都在這裏,拿去。」
「我堂妹準備要換房子,請唐瑾幫忙找資料。」唐瑜接過了,甩了甩檔案夾,一面解釋給愛湘聽,「這個周末是家裏的例行聚餐,我會遇到他們,所以代傳這個嘍。」
「唐瑾……怎麼不自己拿去?」既然是家族聚餐,唐瑾也該到場啊。
唐瑜呵呵笑起來。「他已經好幾次沒到了,很忙的呢!本來這周末他說可以出席,可是又變卦了,打電話叫我幫忙。聽說你臨時有通告取消?」
她昨晚才被通知周六下午的工作改期了。唐瑾為了想陪她,也立刻……
「你不用這樣嘛。」她對剛走到身邊的唐瑾細聲說。
唐瑾只是微笑望着她。
「啊,對了,唐瑾還跟我要回鑰匙,那我就直接交給你了。」唐瑜手一揚,一道銀光閃爍,唐瑾迅速伸手接下哥哥拋過來的鑰匙。
然後,很自然地,把鑰匙塞進呂愛湘手裏。
呂愛湘已經不只是臉燙而已了,而是全身熱烘烘的,連一向容易冰冷的手腳都熱呼呼,好像在三溫暖的蒸氣室里。
「我……嗯,再打一支給你。」弟弟對哥哥保證。
這小子,從小就是個乖巧溫文、進退得體的標準好孩子,幾乎沒見過他局促的模樣,現在居然也會露出這麼尷尬的表情!
真是的,不好意思什麼嘛!二十七、八歲的大人了,還那麼害躁!
「不用、不用,反正我也不常過來。給愛湘比較方便。應該的,她比我需要。」
話是沒錯,卻讓面前兩人的尷尬程度又加深了幾分。
再講下去的話,唐瑜擔心他們連頭髮都會燒起來。反正東西已拿到了,趕緊告退為妙,讓兩個平日工作繁忙的大忙人把握時間,好好培養感情。
「好,我不打擾了。」唐瑜一面往外走,一面隨口說:「唐瑾,有空帶愛湘一起回家吃個飯,大家都很期待……就明天嘛!明天晚上怎麼樣?」
唐瑾送哥哥走到門口,微笑回答:「再過一陣子吧。」
「啊,還有一件事。」唐瑜已經走出大門了,突然又回頭。「你上次說的那間LoungeBar我忘記店名了,有沒有名片?過一陣子可能會去,有朋友從美國回來。」
唐瑾臉色一正,很警覺地回頭看看呂愛湘,然後,壓低聲音:「我改天再跟你說。」
「啊。」當哥哥的把弟弟的緊張神色都看在眼裏,當下非常欣慰。「媽媽還怕你真的學壞,開始泡夜店了。我就說不可能嘛。不用這麼緊張,愛湘會了解的。你之前還不是因為她,才……」
「再見,不送。」唐瑾當機立斷,趕緊把哥哥推了出去,然後迅速關上大門。
「為了我怎樣?」小姐都聽見了,摩拳擦掌的走過來。剛剛在唐家哥哥面前的尷尬安靜全在一瞬間消失,變回那個活色生香的呂愛湘。「你好像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對不對?」
「對。」俊眉一挑,眼眸透出期待的光芒。「你想怎樣?」
「我要逼、供。」
美女努力地裝出兇狠樣,不過最多也就只是個兇狠的美女而已。唐瑾笑着張開雙臂。「來,我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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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夜生活,是愈晚愈精采。
燈光幽暗,走高級路線的這間LoungeBar,從入夜開始,就陸續有不少名流、小開造訪。美酒琳琅滿目,服務的小姐,不,公關,個個貌美如花,氣質不俗。當然,消費也是驚人的貴。不過,都已經來了,誰還在乎花費?
室內裝潢采六○年代的摩登復古風,以櫸木與橡木等中性素材設計酒櫃、吧枱,搭配塑膠或鋼材傢具,整體感覺輕鬆而舒適,呈現亂中有序、簡約中有色彩的豐富層次。
角落的小桌,桌椅擺放的方式巧妙,搭配上及肩高、錯落有致的室內植物,讓客人落座后,有開闊的視野,卻也保住了隱密性。
座上客是俊男美女一對。俊男手持大玻璃杯,內容物已經剩一半了。美女呢,則是優雅地啜飲着……氣泡礦泉水。
「認識這麼久,我好像從來沒看過你喝含糖飲料。」帥哥懶洋洋開口,嗓音充滿磁性,還有一點點調侃。「告訴我,愛湘,你曾經獨力喝完過一罐汽水嗎?」
一身輕便打扮的呂愛湘偏頭想了想。「最近沒有。」
「最近是指……」
「這八年來都沒有。」她微微一笑。
「可是我看有些模特兒吃東西也完全不忌口啊。」帥哥有點困惑地問:「你比她們瘦,為什麼還得這麼辛苦?」
「反正習慣了。而且每個人體質不同。」呂愛湘放下水杯,托住腮。她的指尖是冰冷的。「也有很多人雖然吃得多,但運動也多,或有別的方式……」
比如吃各種減肥藥、針灸、整骨,甚至嘗試更極端的方法,如催吐、動抽脂手術等等……
這些,都不足與外人道。隔行如隔山,即使是算半個同行的……這位帥哥。
「老實說,雖然我認識很多美女,不過,愛湘,你的毅力真是數一數二,值得敬一杯。」帥哥一口飲盡杯中物。
「你怎麼連喝可樂看起來都好像在喝美酒?不愧是大明星。」呂愛湘還是托着腮,研究着這個始終無法讓她心跳加快、卻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要讚歎的帥哥。
一樣是眼睛、鼻子、嘴巴,為什麼組合起來,就是莫名的有股驚人的電力?而有的組合,乍看不搶眼,卻愈看愈吸引人,像美酒一樣,細細品啜之後,漸漸上癮,終至沉溺,無法自拔……
少女夢幻時期終於結束。像煙火般燦爛亮眼、讓所有人都發出驚嘆羨慕聲的愛,說到底,終究只是迷戀。
她此刻的戀人,是從朋友開始打基礎,像他在蓋房子一樣,由地基起——地下室、一樓、二樓……慢慢建構出一個穩固又溫暖的堡壘,為她量身打造,只讓她一個人進駐。
沒有一見鍾情的震撼力,沒有目眩神迷的窒息感……不過,倒是有莫名精採的轉折。這就是她要弄清楚的地方,也是她今夜會在這裏的原因。
「說吧,唐瑾已經全部告訴我了,我想聽聽你的版本。」呂愛湘盯着他,明眸透出驚人的決心,不容忽視,顯示她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也無法被唬弄過去。「聽說,唐瑾跟你……曾經在這兒有過交心長談?」
手臂搭在椅背上,輕鬆中透出戒備的尹浬,試圖說笑帶過:「瞧你說得好像我跟唐瑾有什麼姦情似的。放心吧,雖然很多人懷疑,不過唐瑾絕對不是同志。」
笑容很有魅力,嗓音很性感,不過,呂愛湘完全不為所動。
「那不是我要問的。」她又微微一笑。幽暗的燈光下,她的皮膚像是打了特殊的蘋果光,堪稱容光煥發。不過,表情很嚴肅。「我是要問,唐瑾之前泡夜店、出入名流時尚派對、和好幾位女星模特兒或名媛來往,常常被拍到……聽說是故意的?」
「對。」這可以承認。尹浬點頭。
「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或者說,想讓我吃醋,進而發現自己的心意?」
「呃……唐瑾是這樣說的嗎?」這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要小心,要小心。「他這麼說,那就是這樣嘍。」
「是他說的。他還說,這是你教他的。」
糟了,最大、最棘手的問題出現了!好燙手的山芋呀!
「我想過去吧枱,你要不要再來一杯礦泉水?氣泡或沒氣泡?加檸檬對不對?」
「麻煩你坐下來,不要轉移話題。謝謝。」
客氣優雅的話語,卻讓尹浬聽得寒毛直豎。
這位名模,就算要殺人,大概也會在把人家的頭割下來之後,還客客氣氣的說聲謝謝,然後面不改色地離開吧。
這就是專業。
「你怎麼想得出這麼俗套又落伍的手法啊?」眼看尹浬支吾的模樣,擺明着就是默認。呂愛湘忍不住以手覆額,大呼受不了。「唐瑾居然還聽你的!」
「這你就不懂了。」尹浬試圖挽救頹勢,振振有詞的為自己辯護。「真正的老套才是最有用的。難道你想看到唐瑾租熱氣球在台北上空拉布條示愛嗎?還是要他發現一顆彗星以你的名字命名?」
「你現在講的也很老套。」呂愛湘用最優雅的語氣,毫不留情的指出。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很有創意,不過,你不能否認,它真的有效啊。」尹浬還是相當不甘心。「何況我只是對他說,女人一旦把男人當好人、好友,就很可能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就這樣。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能自己推演出後面的做法,嗯,很不錯,孺子可教。」
眼看尹浬得意的樣子,呂愛湘嘆了口氣。
「你不知道,他是真的很煩惱,連我看了都不忍心。」尹浬一面回憶着,一面開始以他動人的語氣敘述那次詭異的會面。「那天晚上,也是在這邊,我一進門,就看到唐瑾坐在吧枱喝問酒……像現在這樣,冷淡的光線、哀怨的歌聲,飲酒的人無心情……」
「這不是『傷心酒店』的歌詞嗎?」呂愛湘懷疑地問。
「咦!被發現了……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唐瑾看起來情緒很低落。我當然就義不容辭的過去和他聊聊啦。你也知道,唐瑾本就不是混夜店的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麼找到這家店的?因為好奇,所以我就過去問問看、打個招呼。」
「他怎麼說?」
「他說,他正在努力學壞。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變壞還要做計畫、按部就班來的人。」尹浬回想起唐瑾一本正經的回答,就很想大笑;但因為呂愛湘認真的神態,他只好忍住。「他還問我壞男人要具備什麼條件。
唉,我說真的,看他那樣……簡直像在看熱帶雨林漸漸消失、比薩斜塔愈來愈斜一樣。」
這是哪門子的比喻啊!呂愛湘無奈問道:「你沒有阻止他?」
「有啊!我有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孩子,夜深了,趕快回家吧。」
「他又不是青少年!」啼笑皆非。
尹浬笑意斂去,臉色一凜,說到正題。「你也不是了,愛湘。驚心動魄的愛情不見得能證明什麼。個性比較含蓄,也不表示他對你的心意比較少,可能只是表達的強度不夠。你不要被表相給迷惑了。」
呂愛湘沒有回答,只是低頭,靜靜望着手中瑩亮的水晶杯。
低眉斂目,別有一番風情。
「更何況,說不定他根本是外表冷漠、內心狂熱……」尹浬補上一句。
結果,美麗名模的臉蛋泛起了很詭異的紅暈。她顧左右而言它。「你是不是又偷用了『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的歌詞?」
「哦?難道被我說中了?」尹浬當然注意到她臉紅了,嘴角揚起電力十足的笑。
呂愛湘瞄他一眼,眼波盈盈,飽含嬌柔、羞澀、得意、甜蜜……千言萬語,都在眼神之間傳遞。
美得像搪瓷娃娃的名模,在愛情的滋潤下,終於不再退縮戒備,開始除下那層冷冷的外殼,展現嬌媚的小女人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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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她的「私人太陽」正好在此時出現。唐瑾前腳才踏進來,只遲疑了片刻,馬上就有在吧枱附近流連的女客上前去搭訕。
「品味不錯,高提耶的衣服穿得不好就像汗衫,他倒是有本事。」尹浬遙望那一身黑衣的唐瑾,讚美着。「你看,比你識貨的人可多着,人家一眼就看出他是好貨色,你還得花上一番工夫才注意到。」
毫無裝飾,也沒有搶眼色彩,整個人卻散發著一股動人的氣質。呂愛湘也望向他,視線立刻被黏住了,完全無法移開。
一直沒聽見回應,覺得奇怪的尹浬轉過頭,就發現身旁的女人正定定注視着往這邊走來的唐瑾。
那專註的神情,彷彿周遭一切都突然消失,整間LoungeBar只剩他們兩人……尹浬笑了。
「那,我該走了。」繼續留在這裏,就是名副其實的電燈泡啦。
他瀟洒起身,這動作讓呂愛湘如夢初醒,也跟着站了起來。「你要走了?這麼快?」
「是啊,我才剛來。不是說要對質嗎?」唐瑾微笑。
來到他們身邊,很自然地,唐瑾伸手包握住呂愛湘的手,讓她冰涼的指尖在他溫厚的大掌中取暖。
熟稔到幾乎像反射動作,看在電燈泡眼裏,相當的……刺目。
「我已經功成,當然可以身退了。接下來就靠兩位自己努力了。只要有心,相信兩位的戀愛一定可以談得很刺激、高潮迭起。」
明明只是隨口說說,也不是什麼雙關語,但面前這一對身高相當、臉皮也差不多薄的情侶聽了,居然一起臉紅了。
「你們到底在不好意思什麼?」尹浬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國中生談戀愛大概都比兩位要大方、有膽量。」
唉,從好友變成情人,就是這麼尷尬。
要度過這甜蜜的害躁期,可能還要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