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正午初過,熾熱的驕陽便給一層濃密的烏雲遮了個結實。天候因而稍微轉涼,伴隨清風徐徐,煞是宜人。
於光磊見外頭天好,用過膳后便取了溫玉松的信件到涼亭歇坐着看了。而白熾予則在一旁的空地練功。招式仍舊是氣派,只是在出勁上卻有了極大的收斂,因而不至於會對於光磊造成傷害。
一個刀落之後收了招,而雨點卻也在此時倏地落下,雨勢滂沱。正自看信的於光磊因而招了招手要他到涼亭里來避雨。白熾予會意上前,但衣衫仍是濕了。方欲運功,於光磊卻已上前替他除下了上衣。
「別穿着濕衣服,會受寒的。」語音溫和,並自褪下外衣披上了他的身。
白熾予因而一笑,拉下衣裳反披回他身上:「別忘了,我可是學武的人,沒那麼容易受寒。」
「這倒是。」
知他所言不差,於光磊這才重新穿好外衣,並回到原先的位子坐了繼續研究溫玉松的信簡。誰知白熾予卻跟進了,還一把自身後抱住了他,俊美的容顏靠上他肩際:「有何進展?」
「嗯……若要勉強說進展,約莫就是發現馮萬里與溫玉松感情極好了。」
心下因白熾予的動作而感到一陣異樣,某種情感隱約騷動着,卻仍是語氣平緩的做了回答。「刻下的都是馮萬里寫來的信,就不知溫玉松回的信又是如何了。」
「感情極好?不是本來就知道他們是摯友了?光磊因何有此形容?」
見於光磊沒有反對,白熾予索性微微側過臉貼近那膚色稍白的頸子,雙唇只差些許便要觸上他的肌膚。鼻息因而落上頸項,引得於光磊不自禁的一陣輕顫。
是他多想了吧?總覺得白熾予的動作親密至斯……強自鎮定了心神,自桌上翻出一封信讓身後的白熾予看看。「他的言詞極為親密懇切,情意濃厚。」
「是嗎?」白熾予探頭將那封信大概瀏覽了一遍。「你們讀書人寫信向來不都是如此?」
那言詞確實如於光磊所評斷的,但白熾予卻不覺得如何。
聽他這麼說,於光磊一陣莞爾。「也不是這麼說,這得看個人習慣而言。感情內斂者,字詞也就比較含蓄內斂;感情較為放達者,寫起信來自是文情並茂,讓人看得感動萬分了。颯予便是屬於前者。」
「還有這等分別……那麼,你呢?你又是屬於哪一種?」
後半段的句子是以低啞的音調附在他耳邊說的。語音落下,雙唇移開的同時,有意無意的輕擦過了那令人垂涎的頸項。
於光磊因而身子一僵。確實是他多想了吧?
只是,那低啞的嗓音分外優雅迷人而近乎呢喃。即使知道說話的人是白熾予,心神還是不由自主的一盪。
清了清嗓子,逼自己不要多想,道:「我大概算是位於二者之間吧──難道你未曾看過我的信?」
「怎麼可能?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雖說一開始確實是和你賭氣,可是我根本忍耐不住。沒回信已是我的最大限度了。」
「你從未在信上插上隻字詞組,可讓我足足介懷了八年。」
「是誰不告而別的?你介懷了八年,我也氣了八年。」
見他提起了此事,白熾予的語調染上一分撒嬌的意味,摟着於光磊的雙臂也隨之收緊。懷中的軀體仍沒比初春時胖上多少,想來定是因為過於操勞的緣故吧?思及至此,不禁一陣心疼,柔聲道:「別提這個……我出去的日子,你又晚睡或略過午膳不吃了是不是?下回真應該讓許承還是颯哥來盯着你。身子不厚實些,豈有放手一拼的本錢?」
「我知道。只是一忙起來,難免就會忘記了。」
於光磊聞言苦笑,心裏卻對他這般對自己時刻囑咐叮嚀的態度感到有些感慨,卻又心暖。
抬手,以指輕繞上那垂落至胸前的、白熾予的髮絲。
「雖說咱們已重逢了一個春季,可我現下還是不太知道該怎麼對你。」
有些迷惘的語調,因於那過長而難以完全消除的隔閡。
而白熾予只是微微一笑,雙眸卻是微暗,低聲道:「既然不知道,那何不順其自然?有什麼感覺,就順着他……只要不是討厭我就好了。」
「嗯……」
於光磊一聲輕應,原先與之纏繞的指尖轉而梳過他的髮絲。
若說順其自然,那是否連這種想要把玩、碰觸的念頭也要放任?
一聲輕嘆。他確實不該再多想,還是應如白熾予所言,順其自然才是。倒是先前談着案子的事,怎麼不知不覺又扯遠了?忙道:「我繼續說吧。之所以會覺得馮萬里的言詞親密,是因為我與颯雖是摯友,卻不會這般親密……若說馮萬里於信件來往本就習於如此,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嗎?應當是你多心了吧!倒是有件事想問問你。那溫玉松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只知他不擅經商,至於其它,是全無概念了。」
「溫玉松?聽人說他俊美纖秀,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就偏偏對他的家傳事業全然不懂。」
白熾予腦海中因於光磊所言而浮現出溫克己的模樣:「俊美纖秀?從溫克己身上看不出七成。不過溫律行卻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英俊風流,在江南還頗有名氣。」
「就像你?」
一提到花花公子,於光磊就想起上次在揚州城的事兒。白熾予聞言一怔,隨即便是一陣尷尬:「上回我就和他們斷了。你別生氣。」
「我沒氣你,只是順口提起……咦?」
於光磊正自說著,卻因注意到信上的兩個字而瞪大了眼。
白熾予知道他定然發覺了什麼,還沒開口問,便見他伸手指向信上的兩個字──「仁晏」。
只聽他平和的語音響起,卻隱帶些興奮:「馮萬里會在寫給溫玉松的信上用上這樣的稱呼,應當表示溫玉松也是識得左仁晏的。前面又未加姓氏,表示溫玉松很可能與左仁晏也頗有交情。」
「那你手邊的信件是否有左仁晏所寄的?咱們回京後去馮萬里的舊宅找找,或許也能有什麼發現。」
於光磊的發現確實讓他們的案情有了進展。雖然目前還看不出有何端倪,但直覺卻告訴白熾予馮萬里的死因與溫玉松定有什麼關聯。他們一家人的直覺向來都十分準確,而這也是當初白熾予會提起要由這方面下手的因素。
將目光落上桌上一疊厚厚的信簡,一想到於光磊還得把這些一一看完,雙眉不自禁的便是一蹙:「你不是研究了好一陣子了?怎麼還剩這麼多?」
「早先我是先研究之前兩位大人調查的卷子和溫律行與馮萬里的信,之前才剛開始看溫玉松的。他與馮萬里相識多年,信自然不少了。」
於光磊同他解釋着,心下也不覺得有何不妥。他是個讀書人,平時讀的書決不會少到那兒去。刻下也只是把看書轉成看信而已。
但白熾予卻不這麼想。
終於是放開了自剛才一直摟着於光磊的雙臂,並將頭自他肩上移開,轉而在他身旁坐下。白熾予沒有多說便自拿起了其中的一封信開始看了起來。於光磊知他是不希望自己太過操勞,心下一陣安慰,溫柔的笑了笑后,又自埋首繼續研究那些信了。
涼亭外的雨未停,而滌凈了春末夏初的些許炎熱。兩人一同埋首於研究那些信件,直到天色漸暗,才終於是移駕到了屋中。
距離查案的期限,還有約莫兩個半月的時間。
***
於光磊等人在往揚州再行取來其餘溫玉松遺下的信簡后,便即兼程趕回京城,一路上一有閑暇便取出那些信件研究。
先前的迷霧已然轉淡些許了。溫玉松確實與左仁晏相識。他二人與馮萬里是換帖的摯友,卻因為一個女子而關係生變。
女子名莫嫻,是溫玉松的妻子,成親前便和其餘二人都十分熟識。而推測馮萬里信中所書,左仁晏也愛慕莫嫻,故在莫嫻與溫玉松成親后與他倆斷了往來。溫玉松雖欲挽回這段友誼,卻終究無法,只能托馮萬里代為關切。
馮萬里寫給溫玉松的信件也主要是由這件事之後開始固定。幾乎每封信都是可以找得出順序、有連貫的。初始,信上的言詞雖也帶着情感,卻較為平淡。但到了後期,便是如於光磊所形容的言詞懇切,情意深摯。
但,溫玉松過世前三年的信卻沒有一封留着。雖說依照前一封信的內容而言,應當還是會有後續的,但下面的信卻全不在了。
一番調查后才知這三年裏發生了很多事,如馮萬里前去拜訪、莫嫻病故,還有溫家堡的事業加速衰亡等等。溫玉松似乎便是因愛妻的過世與家業的衰亡而導致積勞成疾,終至於撒手人寰。
莫嫻過世后,左仁晏卻仍未寄出任何一封信來。也因此,溫律行才會找上馮萬里幫忙,而忽略了父親昔年曾有的另一位摯友。
在將所知整理成這一番結果之時,三人也回到了京城。於光磊依例面聖,並婉拒了所有邀約直接回府。
京城的夏炎炎,並未比江南涼爽。於光磊回府的時候,許承也已自馮家取來了昔日馮萬里留存的書簡。由於他另有事務要辦,故研究的工作,仍是只有白熾予及於光磊在進行。但是信件也僅是與先前的信件互補,根本沒什麼新的發現。信件也依舊在溫玉松過世的三年前斷絕。
先前於光磊也曾問過溫克己可有其父的日記,溫克己卻不清楚。但依其府中老僕所言,溫玉松確實有此習慣,可日記卻在他過世后失蹤了。馮萬里的也是如此。
「結果這些信根本瞧不出端倪。我敢說若馮萬里之死確實與溫玉松有關,那事情的關鍵應該就發生在那空白的三年之間──說不定溫玉松與馮萬里的日記便是給左仁晏派人盜走了。」
看了一下午的信,白熾予終於是投降的將手上的信往桌上一放,極為疲累的這麼道。
瞧他如此模樣,於光磊一聲輕嘆,也擱下了手中的信。
「你說的不錯。但若真是左仁晏盜走他二人的日記,不就表示這可能與其動機有關?既與其動機有關,他又怎麼可能會將之留着?咱們雖然知道了兇手,可案情卻是撲朔迷離,弄不出個大概出來。」
「話雖這麼說,可我還是覺得這事兒絕對與溫玉松有關。不若你便讓我夜探左府,說不定還能找出些端倪。」
比起拚命從這些信件里找出真相,白熾予還是比較希望能來個夜探左府,從裏頭找出證據。
但於光磊卻因他此言而蹙起了眉頭:「這麼做十分危險。何況你又不知道左府的配置,更別說是重要文件的藏處。左仁晏貴為尚書令,是朝廷要員。你一個沒弄好,便有可能被人當成是間諜而被處以極刑啊!」
「要知道他府中的配置,你帶我進去逛一圈不就得了?這樣好了,你趁着他不在時登門造訪,然後我便趁機記下他府中的配置,你也可以技巧的詢問他的家僕有關馮萬里與溫玉松之事,還有他的日常作息可有何特異之處等。如此一來,要想知道重要對象的藏處便不再困難了!而且我探查一番,也可藉此得知他府中是否埋伏有高手,避免危險。」
白熾予如此說著,當下便可說是計劃好了行動。他神采奕奕,早已瞧不出方才的疲憊,而令於光磊不禁懷疑:他是不是老早就打算要夜探左府了?
彷佛是知道了於光磊的心思,白熾予唇角揚笑,露出了一個自信而又迷人的笑意──說明了一切確實是他早就有了的打算。
於光磊因而一陣無奈。雖然覺得白熾予夜探左府絕對是極為兇險,但他也是為了自己着想……當下也只得勉強的點了點頭:「好吧。近日我便想辦法安排時間。只是探查之後若發覺兇險頗多,你可得適可而止。」
「我明白,所以放心交給我吧。」
自信的笑意在允諾的瞬間化為溫柔,起身上前將於光磊擁入懷中。
此時的天候雖熱,但溫暖的懷抱卻不讓人厭惡。於光磊抬手回擁住了他。指尖觸上寬闊背脊,而至深陷其中。
「我,永遠都無法放心。」
從昔日那個四歲的娃兒到今日俊美的青年,或許他在心裏的所處的地位確實有了不小的變化。但唯一不變的,是心裏的那份在乎。
他永遠都不可能放心──即使知道白熾予的武學造詣極好。
白熾予聞言一嘆。
背上傳來些微的痛楚,因為於光磊深陷的十指。那響應的緊擁與帶着無奈帶着不安的語氣讓人幾乎想要不顧一切的當場吻他。只是這衝動終究是按下了,而,抬手輕觸上那張俊秀的面容。
「如果我會只因這麼點小事就出事,豈不是太辱沒我白熾予的名頭了?而且今日流影谷即使將我逮捕,也不敢輕易對我下手。他們雖想打擊山莊,但畢竟還是不敢正面交鋒……刻下咱們還是先去探探吧。若情況真的極為兇險,我答應你,絕對不會貿然犯險。」
承諾的語音堅定,而令人心安。
於光磊十指因而略松。回擁的雙臂,滑落。
「我去安排吧……事情還是該早些辦妥才是。」
「嗯。」
因他所言而鬆開了手,心下雖仍眷戀,卻終究無法那樣一直緊抱着他。
當晚於光磊便差人前去探問了。正巧隔日正午左仁晏設宴滿福樓,於光磊便同白熾予趁此時前去拜訪了。
事情一如先前所計劃的。白熾予借故在左府四處閑逛,而於光磊則在等候左仁晏的時候與其妻以及一些僕人相談。
左夫人是位儀態雍容的貴婦,由於曾早夭一子,故對於光磊這個年方二十八的年輕人極為溫柔慈祥。據他所言,左仁晏昔年確實與溫玉松感情極好。之後雖然斷了往來,但私下依然時常提起他。溫玉松過世之時,他甚至是默默垂淚……諸如此語,證明了左仁晏確實很在乎溫玉松這個朋友──縱然堅持着斷絕往來。
於光磊因而想起了他與白熾予在那八年之間的情況。人難免都會有一些固執的想法,但若是過當,便極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幸好他與白熾予並未如此。
之後二人又談了不少東西。左夫人平時似乎頗為寂寞,故一開口便同於光磊說了不少,連左仁晏平時的作息都談了起來。最後甚至是讓閨女出來與於光磊見面。於光磊雖是尷尬,卻仍是溫雅的笑着與之相談。正巧此時白熾予查探完畢回來廳中。只見那閨女在瞧見白熾予之時雙眸一亮,隨即怯生生的低下了頭不再說話,粉頰卻已一片緋紅。
白熾予習慣性的投以一個迷人的笑意,更讓那閨女羞得抬不起頭。一旁的左夫人見情況有些不對勁,忙讓閨女回房去了。
此時也已過了半個多時辰有。於光磊「久候」左仁晏未歸,只得請辭,言明他日再來拜訪。
回府的路上,一想起方才那閨女的情狀,於光磊就不禁一陣感嘆:「沒想到你就連穿着僕人的衣裳都能吸引人家官家小姐。若是恢復了本來的衣着身分,人家豈不是當場倒貼?」
「你可別惱我。我也只是入廳對他笑笑而已,誰知那左小姐竟有如此大的反應?」
聞言,白熾予立時露出一臉的無辜──雖然那一瞬間他確實是故意露出笑容的。
誰叫那左夫人一副急着想把女兒嫁給於光磊的模樣?那閨女也是,神情雖然含蓄,卻明顯也對於光磊極有好感。他若是不來一記重手,難保於光磊不會就這麼成了人家的女婿。
於光磊哪裏猜想得到他的心思,瞧着他一臉無辜的模樣着實象極了小時候可愛的樣子,目光一柔:「我沒惱你。這事兒本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不是?倒是方才,你去一探的結果如何?」
「左府各處的位置我已盡數記下。他家中雖有護院保鑣,但都未成氣候,並無你所想的那般兇險。若你同意,我今晚就能前去一探。」
將自己調查的結果道出,白熾予的語調極為自信,目的就是不希望引起於光磊擔憂。
只見於光磊略一沉吟,道:「明晚吧。今晚我想先與你討論計劃一番。那之前調查的牽線者呢?情況如何了?」
「其中已有一人過世。其餘的下落尚在調查,不過已經大約掌握到行蹤。」
「那好。你明晚再行動,一切務必小心,不要惹來左仁晏的疑心。」
「好。」
隨着一應落下,整個計劃的後半段也就這麼定案了。
***
隔晚,白熾予準備妥當后,便趁着夜色出發往左仁晏府中一探。
目標主要以其書齋為主。此時已是深夜,但左仁晏書齋的燈火卻未熄。白熾予因而暗伏於屋頂上,移開覆瓦窺探書齋中的情況。
左仁晏的書齋相當整齊,四壁全是書架。只見他刻下正坐在桌前,手上拿了一本冊子在觀看。白熾予凝神細聽,卻只聽他幾聲長嘆,其間滿載不舍與強烈的痛苦。
又自翻看一陣后,左仁晏才終於將之收進了書櫃旁的一個暗閣中,熄燈,離去。
確定他已然走遠后,白熾予這才翻下屋頂,悄聲潛入書齋之中,並循着先前所見找到了暗閣。
那暗閣設有機關,顯然便是用來放置重要對象的。所幸白熾予於機關學造詣極深,沒多久便解開了機關,打開暗閣。
暗閣分成上下兩層。上層極大,放了一堆書卷及文件。白熾予略一翻看,便知是朝廷的重要文件。他於此沒有興趣,便直接將目標轉移到了下層。
與上層相較,下曾就顯得小了許多,裏頭也只放了一本冊子,似乎便是方才他所看的那本。白熾予將之取出翻看,並因而大驚──這,不就是溫玉松的日記嗎?
心下雖欲將之帶走,但想起方才左仁晏的動作顯然是極為珍視這本冊子,一旦取走,一定很容易便會為他所發覺。因而僅是就着些許月色大略翻看。溫玉松日記的字跡極為工整,但到後頭卻顯得十分潦草凌亂。白熾予因而想起了先前的情形,忙由溫玉松過世三年前的部分開始細看。
這一看,他立時明白了為何從那時起溫玉松便不再留有任何馮萬里所寫的信,也不再回信與馮萬里。
馮萬里在那之間確實有寫信給他,但全給溫玉松撕了。而之前的信雖仍留着,是因為惦念曾有的情誼。
翻閱罷,白熾予將日記放回原處,飛快的離開左府回到了於光磊府中。
此時雖已是深夜,但於光磊卻因擔心他的情況而未就寢。瞧著書齋里仍亮着的燈火,白熾予一聲輕嘆,輕聲落地推門入屋。
但見於光磊聞聲抬頭,面上原是帶着擔憂的神色的,卻在看到他全然無恙的瞬間化為柔和一笑。
「還好吧?」
詢問的語音方脫口,已自上前替他除下一身黑衣,取來一旁早就準備好的衣裳幫他換了。誰知衣裳剛披上他身,卻突然給他緊緊擁抱了住。
「怎了,熾?」於光磊不明白他因何有此反應,「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已經……知道溫玉松過世之前的三年究竟發生何事了。」敘述的語音低啞,而隱隱帶着幾許的不安……「告訴我,光磊。你,可有對任何女子動心過?」
「這……欣賞是有過,但若言動心,以前沒有,往後可能也……」頓了頓,「你為何這麼問?」
「先別管,回答我就好。那麼,我和那些你所欣賞的女子相比呢?你比較在乎誰?」
語音由不安轉為急切,擁抱的動作不自禁的加重了幾分力道,卻仍然有所控制而不至於讓於光磊感到難受。
從沒想過他竟會問這種問題,於光磊先是一怔,隨即笑了笑,道:「這怎能相提並論呢?我不是說過,你是我最重視、最重要的人,這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是嗎……」
聞言,白熾予一聲輕嘆。原先緊摟的手這才鬆開,拉着於光磊到一旁坐了。
「我在左仁晏的書齋里找到了溫玉松的日記。溫玉松之所以會將後來的信全部毀掉,也不再寫信與馮萬里,是因為馮萬里在那次下江南訪他時,強佔了他的身子。」
「強……你說什麼?馮萬里他……」
令人驚詫的事實讓於光磊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捂住了雙唇。
他從沒聽說過馮萬里好男色,更別說是對自己的摯友下手了!
但白熾予卻僅是點了點頭,雙眉微蹙,神色帶上幾分的沉鬱。
「馮萬里久與溫玉松游處,對他的感情早已超過了朋友的範圍。之前你說他言詞懇切情意深摯多半也是因為如此。溫玉松深愛妻子,卻受馮萬里以家業脅迫,只得屈就。不料一日莫嫻發現了他二人的關係,沒多久就上吊自盡了。溫玉松自責甚深,而終至心力交瘁,撒手人寰。」
將那同樣震驚自己的真相簡單告訴了於光磊,心下卻是帶着不安的。
再怎麼自信,也總有無法全然掌握的事。而對於於光磊的情感正是如此。
卻見於光磊雙頰忽地一紅,隨即一聲輕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咱們暫時別想這麼多了。方才看過的你不會睡一覺就忘了吧?既然如此,咱們還是早些就寢罷。」
「我想和你一起睡。」
白熾予因他所言而露出了一個撒嬌的表情,連語氣都帶上了甜意。低沉的嗓音因而更顯得悅耳,迷醉人心。
面對他如此神情,於光磊是怎麼樣都拒絕不了的。當下只得點點頭,同他一起入房睡了。
熄了燈火,方才一瞬間於腦海中浮現的情景卻是清晰。
於光磊反過了身子背對白熾予而眠,腰部卻仍是被似乎睡胡塗的他給一把摟了住。身後的人不斷貼近,灼人的鼻息也因而不斷落上頸背。
心緒因而一陣紊亂。只是,既然決定了要順其自然,就不該再多想。
──只是,他還以為他早就忘了。
那日早晨……白熾予作戲時讓他升起的悸動與情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