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我決定了,明天晚上妳和我一起走。」坐在噴水池旁的草地上,齊堯這麼對着倚在自己懷中的邵慈若說。

邵慈若停下手中把玩的打火機和蠟燭,抬起頭來望着齊堯,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她執起了齊堯的手,在他的手心裏打上了個大大的問號。

「我的見習到明天就期滿了,我會搭後天凌晨的船離開,我不想把妳一個人留下來,我要帶妳一起走。」齊堯解釋着。

院長答應了嗎?邵慈若又寫。任誰都知道院長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地放她和齊堯一起走的吧!

「沒有。」皺了皺眉,齊堯回答她。

聽到齊堯這麼回答,邵慈若也愣了愣,狀極失望地垂下頭望着一旁點燃的燭火,然後又抬起頭,眼眸中流露出哀傷的光芒,拍了拍齊堯的肩,彷彿早就知道結果一定會是這樣的。

「沒關係,我已經決定了。」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掌中,齊堯捧起邵慈若的臉,要求她注視着自己,堅定地說:「我不能把妳一個人留在這裏,我要帶着妳逃走。」

這段日子,齊堯想盡了辦法不停地利用各種管道和包德生院長交涉,什麼好話都說盡了,只差沒有跪下來求他。

不過,如果跪下來求包德生真的有用,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下跪,哪還顧得了什男兒膝下有黃金呢?

無奈包德生院長這一次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了,無論齊堯怎麼苦苦哀求,仍然一點軟化的跡象也沒有。

眼看着見習的日子就快結束了,加上一直對杜麗凱那一夜的話耿耿於懷,齊堯實在不放心把邵慈若一個人留在這裏,只好決定使用最原始、可能也是最有效的方法--私奔。想辦法帶着邵慈若離開這個島,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逃走?

也許是這個大膽的主意嚇壞了邵慈若,她露出了恐懼的神情,猛烈地搖着頭,像是在害怕什麼,連一頭柔亮的長發也隨着她劇烈的動作而左右擺動。

「別擔心,我會有辦法的。」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齊堯勸着:「我是個孤兒,而從小扶養我長大的雷氏那一家人很有辦法,他們會替我們找到最好的躲避方法的,也許躲一陣子就沒事了。」

他早就決定好了,至多以後不再踏入醫學、犯罪學界,帶着慈若回雷家幫助雷少游處理公司的事情,等風頭一過,時間久了,還有誰會記得這件事呢?

或許雷家可以利用管道替慈若弄到一個新的身分,那麼,一切都可以有個新的開始。

最重要的是,慈若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十年、十五年,甚至二十年,他根本不能忍受和心愛的女人分開那麼久。

聽了齊堯的話,邵慈若仍然是搖頭。她低垂着眼,像是在顧忌什麼,不願和齊堯離開。

「怎麼了?妳不想和我走嗎?」看到邵慈若居然是這種反應,齊堯問她。

他一直以為只要她聽到了自己想要帶她走的計晝,應該是欣喜若狂才對,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高興呢?他不明白。

聽到他的問話,邵慈若急了,她對着齊堯拚命搖頭,雙臂抱着他的肩表示對他的心意,眼中充滿了倉皇。

「那妳在顧慮什麼呢?」既然是想和他走,那麼,她到底在牽挂什麼呢?

邵慈若仍然只是看着他,有些遲疑地微微搖頭,什麼也不說。

「慈若,有話妳就說呀!又不是真的不能說話,妳不說,我怎麼知道呢?」看到邵慈若這種反應,齊堯也有些火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自己為了她,不知和包德生吵過、談過、苦苦哀求過多少次了,幾乎快要失去一個男人的尊嚴,為什麼她卻表現出一副完全不積極、不關心的樣子?好象自己是一頭熱、自作多情一樣!

面對他的咆哮,邵慈若仍然只是搖頭,眼眶開始有些紅了。一旁的蠟燭已經燒盡,只留下一堆燭淚,她從口袋中拿出另一根重新點上,粉嫩的紅唇微顫,卻仍然沒有發出聲音。

「妳到底在想什麼呢?」齊堯發現自己還是不能了解她。「妳是正常的人呀!難道不渴望出去?為什麼要留在這裏?」

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是這個孤島上單調的生活可以比擬的,尤其是二十歲才進翠園的邵慈若,一定更可以了解兩者的不同,為什麼她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呢?得到的回答還是搖頭。

「還是……妳根本不愛我,不想和我在一起?」看到她一直遲疑的反應,齊堯禁不住想起了杜麗凱所說的話。

的確,慈若從來沒有主動說過她愛他,她只是不排斥他吻她、抱她、和她親熱。難道她真的對自己沒有愛意,所以才會不想和自己出去?

聽到齊堯這麼說,邵慈若急了。她連忙用雙手摟住齊堯的肩,奉上自己的雙唇,密密地吻着他。

這是邵慈若第一次主動吻齊堯,齊堯驚訝得根本就忘了自己剛才在為什麼事情生氣,他愉悅地閉上眼,狠狠地回吻邵慈若,像是兩個人共處的日子真的只剩下明天一樣絕望地吻她,把所有的熱情和疼惜都投注在這個吻里,希望她能夠了解,一直吻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了,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邵慈若,把她摟在自己懷裏。

「和我一起走。相信我,我愛妳,我一定會保護妳一輩子。」齊堯低低地說著。她也是希望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嗎?

他相信,他們兩個人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或許是感受到他的真心,邵慈若的態度似乎軟化了,這一次她並沒有搖頭,凝視了齊堯許久,才像是作下什麼決定似地,遲遲沒有回答。

「怎麼樣呢?」看她沒有再拒絕,齊堯有些興奮,他執起邵慈若顫抖的手,心急地追問。

「她不會走的,她根本不會和你走!」邵慈若還來不及回答,從一旁的漆黑樹影下就走出了個人影,那個人用着尖銳的語調對齊堯這麼說,把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麗凱?」看到來人是杜麗凱,齊堯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對久久未曾出現的她終於出現感到放心,可以讓自己有個解釋的機會;而另一方面卻又擔心杜麗凱會對慈若有什麼不利的舉動,使得他不知該趕她走,還是該留下她。

不過,邵慈若可就沒那麼輕鬆了,也許是第一次看到其它人,而杜麗凱一開口就那麼直接,使得她有些害怕,睜着大眼凝視着杜麗凱,整個身子貼在齊堯的身上微微地顫抖着。

「我說對了吧?」杜麗凱不理會齊堯的叫喚,她望向邵慈若,一副勝利者的表情,洋洋得意地說:「妳根本沒有勇氣和他走出這個島,妳是膽小鬼,妳根本不想出去!」

「慈若,這是真的嗎?」不想出去?真的嗎?看到被杜麗凱指責的邵慈若居然沒有任何否認的表示,齊堯也慌了。

面對齊堯的追問,邵慈若一臉為難地皺眉,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

「看吧!」看到她的反應,杜麗凱更得意了。「妳根本就不愛他,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只不過是把他當作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

「慈若?」齊堯簡直不敢置信。怎麼可能?

對於眼前兩個人再三的追問,邵慈若這次有反應了。她回過身來拉着齊堯的衣服,激烈地搖頭,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唇形一直說著:我不是!我不是!但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齊堯也胡塗了,她什麼都不說,就算他會讀唇語,可也不會讀心術呀!要怎麼明白她心裏在想什麼呢?

「不必問了,她根本不想和你走!」一把將邵慈若推倒在地上,杜麗凱走到齊堯的身前,拉着他的袖子說:「我說了,她根本不是真心的,只有我是呀!為什麼你硬要帶她走,棄我於不顧呢?我願意和你走、和你到天涯海角。而你居然要放棄我?」

「不……不會的……」事到如今,齊堯根本不知該相信誰。

慈若真的不愛自己嗎?從頭到尾,她真的都在玩弄自己?他不信!

「是真的,我愛你呀!」一腳踢開了拉着自己雙腿的邵慈若,杜麗凱主動對齊堯奉上了自己的紅唇。

而被推倒在一旁的邵慈若,望着一直詆毀自己的杜麗凱,根本無計可施,現在又看到她在吻齊堯,邵慈若更着急了,倉皇之際,她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蠟燭,於是使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推開兩個人,撿起了地上的蠟燭就向杜麗凱丟過去。

只不過是小小的火苗,任何人只要轉個身,立刻就可以輕輕鬆鬆的躲過,但是邵慈若根本沒有想到,對於杜麗凱而言,那不僅是一般的火光而已,根本是她的催命符,別說要躲開,杜麗凱根本連正視它的勇氣也沒有。

「啊!」杜麗凱突然看到迎面而來的火光,直覺地用手掩住自己的臉,口中發出凄厲的叫喊,像是只小動物猛地被獵人的箭射中了要害一樣,她矮下身子蹲在地上,全身蜷縮在一起,任那正對着她丟過來的蠟燭掉在自己的衣服上,點燃衣角。

「麗凱!」齊堯眼看火勢瞬間變得猛烈,連忙街上前抱住了杜麗凱,拉着她在沾着夜露的草地上打滾,藉以熄滅火苗。

兩個人連滾了七、八圈,受到驚嚇的杜麗凱口中不停尖叫着,好不容易火熄滅了,她仍然雙手抱頭,口中的嘶叫聲還是沒有停。

「沒事了,沒事了,麗凱……」把幾乎全身癱軟無力的杜麗凱從草地上扶起來,齊堯的口中低低哄着,希望能使她的情緒冷靜下來。

經過齊堯不停地勸着、誘哄着,原先瘋狂地厲聲哀叫着的杜麗凱這才停止了嘶號,停下劇烈搖擺的動作而逐漸平靜下來,她喘着大氣,鬆開了早就被汗水浸濕的雙手,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從頭到尾站在旁邊、早就被這一切嚇得不知所措的邵慈若。

「該死的,妳居然敢殺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杜麗凱推開齊堯,往離她不過十多步遠的邵慈若咒罵著沖了過去。

「不!不要!」齊堯根本來不及拉住她,看着她一路沖向邵慈若,他只來得及大叫着上前去阻止。

她又陷入瘋狂狀態了。

齊堯想起了杜麗凱的病例和李世芬殺死了那個巡警的那個夜晚。

對於杜麗凱這個人格而言,用火攻擊她的人,無疑就是她最大的敵人。如果那個晚上杜麗凱沒有昏過去,也許她也會攻擊那個巡警,所不同的,只是醒過來的李世芬殺了他。而現在她的神智可清楚得很,她所會做的事,就是對威脅自己生命的邵慈若展開反擊。

而一向嬌弱的邵慈若,怎麼可能承受得了杜麗凱的攻擊?

看到杜麗凱向著自己街過來,邵慈若的直覺反應就是轉身向後跑,但一時心慌,她的右腳勾住了自己的衣袍下襬,整個人跌倒在草地上。

杜麗凱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三步並作兩步就追上了邵慈若,整個人坐在她的身上抑住她,雙手勒住她的脖子,低聲冷笑着。

「敢要我死?妳先死給我看!」邵慈若的頸子很細,杜麗凱合握着雙掌就可以輕易勒住她。

而被壓住的邵慈若四肢拚命掙扎着,卻怎麼也推不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身軀,她只好用雙手拉住杜麗凱的手,希望能減輕她所施的力道。

「去死!去死吧!」雖然兩個人都是小個子的女孩,但身體居於上方的杜麗凱還是佔了較大的優勢,她口中一邊念着,一邊加重手勁,兩眼因為莫名的興奮而發紅,佈滿血絲。

「麗凱,不要這個樣子!」眼看着邵慈若的臉色由紅變紫,又逐漸轉白,齊堯在一旁勸着,雙手不停地扯着杜麗凱,卻不知她從何而生的力氣,讓他一時也拉不開兩個人。

「死掉最好,妳早該去死了!」杜麗凱回首望着齊堯,唇邊掛着一抹殘忍的微笑,眼神沒有任何焦距,彷佛她的雙手只是下意識的用力、再用力,直到達到目的為止。

不行了。看邵慈若的臉色越來越白,只有吐出的氣,而沒有任何吸進去的氣,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被杜麗凱勒死,齊堯知道再也不能拖了。他舉起右手,使出手刀往杜麗凱的後頸就砍了下去。

一個悶哼,杜麗凱雙眼猛地睜大,整個身子一軟,正好倒在邵慈若的身上。

齊堯連忙把邵慈若從杜麗凱的身下抱出來,心焦地問:「慈若,妳沒事吧!」

邵慈若沒有力氣可以說話了,她緊閉着眼,瞼上還是慘白得毫無血色,只能無力地靠在齊堯的身上緩緩搖頭,仍然沒有辦法呼吸。

「來,慢慢深吸一口氣,不要緊張。一右手扶住她的身子,齊堯的左手撫着她的背,低聲說著。

聽到齊堯的指示,邵慈若張大了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齊堯的左手則在這個時候輕拍她的背。

被他突然這麼一拍,邵慈若忍不住開始咳嗽,而隨着一連串的咳嗽,她的呼吸便回復了正常。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妳。」心疼地把她摟進懷中,齊堯低聲說著,滿臉愧色。

要不是自己和杜麗凱有這麼多牽扯,杜麗凱也不會對慈若抱着敵意,慈若也不至於會險遭殺身之禍。

搖搖頭,邵慈若投給齊堯一個了解的微笑,她伸手輕輕撫着齊堯緊皺的眉,目光還是溫柔含笑的,沒有任何責怪的意味。

「求求妳,讓我帶妳走好嗎?」看着邵慈若頸子上觸目驚心的紅痕,齊堯心疼地低下頭細細地吻着,希望能藉此減輕她的疼痛。

他怎麼能再讓她留在這裏呢?就算她真的願意在這裏度過十數年枯燥無味的日子,又怎麼能確定杜麗凱不會懷恨在心,又找機會攻擊她、對她下殺手呢?

他不要隻身在外的漫漫歲月里,除了飽嘗相思之苦外,還要擔心她是否遭逢不測。

倘若真是如此,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聽到齊堯又提到這件事,邵慈若的臉色一變,又遲疑了起來。她望着他,小臉上滿是猶豫不決。

她又來了!什麼都不說!

嘆了口氣,齊堯放棄了追問她猶豫的理由。既然她拿不定主意,就由他來決定吧!

「告訴我,愛不愛我?」執起她的柔荑,他含笑低聲問。

邵慈若點頭,臉上泛起微紅。

「既然愛我,那麼想不想和我永遠在一起?」他再問。

她還是點頭。

「就這麼決定了。」他笑得很開朗,「明天晚上我來帶妳走,以後就讓我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我會好好保護妳,我們會有很多小寶寶,過着快樂的日子……」

看他一副神往的表情,邵慈若只有短暫的遲疑,她咬了咬牙,頭一次對這個提案點了頭。

「太好了!」齊堯興奮得一把抱起她,在草地上繞着圈子旋轉。

太過沉浸於自己的喜悅當中,齊堯完全忽略了邵慈若目光中那抹濃濃的凄楚。

看他那麼高興,邵慈若也笑了,她摟住他的頸子,臉枕在齊堯的肩上,讓自己享受這短暫的幸福,也藏起了自己的眼淚,不讓齊堯看見。

又是月隱之時,時光匆匆,今日轉瞬已成昨日,噴水池邊的一對愛情鳥仍然濃情蜜意,捨不得分開。懷着同樣熱切的愛意,兩個人的心中卻有了不同的決定。

無論如何,一切的結果就投注在今天晚上了。

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在等待着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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