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牛世平果然了解自己的表妹,他對聶銘宇說過的話,此刻清清楚楚一遍遍在聶銘宇耳際播放不停。

唐盛藍真正火起來的時候,絕不是普通女孩子撒撒嬌掉兩滴眼淚,哄一下就沒事的。

過完年,唐盛藍完成最後一件集團發言人任內的工作,在金融中心專案發表會場主持大局。風風光光落幕之後,唐董也飛回三藩市了,唐盛藍卻沒有回到自己位於市區的住處。

聶銘宇找不到她。仁愛路住處唱空城計,公司辦公室清空了,不見人影。打電話去陽明山唐宅—永遠都是管家和和氣氣的聲音回覆:「唐小姐不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聶先生要留話嗎?」

「不用了,謝謝你,陳管家。我會再打。」他總是這樣客氣地回應。

「副總,還是……沒找到人嗎?」入夜,張茵憂心仲仲地進來,看着主子又一臉冰冷肅殺地把電話掛上,就很小心地問。

聶銘宇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他沒有回答。

唐小姐已經離職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來,副總雖然表面上依然正常工作着,可是張茵看得很清楚,暴躁與矛盾的情緒不斷折磨着主子。煙抽得那麼凶,幾乎變態似的把所有的不滿情緒全都投射到工作上,弄得所有下屬都叫苦連天。

「你該下班了。」聶銘宇冷冷說。

「副總……」張茵欲言又止。

「孕婦不要太勞累,以後不要加班到這麼晚。」聶銘宇還是那樣冰涼的語調,一面坐日那張寬大的辦公皮椅,低頭繼續翻閱卷宗。「有重要的傳真就放下,沒有的話,你快下班去吧二

張茵停在門邊,猶豫了很久。

「你到底……」見自己的秘書吞吞吐吐的樣子,聶銘宇就是有火.!「要講什麼快講,不然快點回家!我不想變成虐待員工的老闆。」

「你早就是了。」張茵小聲咕噥,接收到主子要殺人似的冰冷目光,才連忙清清喉嚨:「副總,我在想啊……會不會唐小姐應該是在的,她只是不想接電話?」

聶銘宇喉嚨深處咆哮了幾聲聽不清楚的音節,眉頭鎖得更緊。

「那……副總,你為什麼不……就直接上唐家去看看呢?有什麼話,當面講講會比較清楚嘛。」

張茵小心翼翼地說著,一面在心裏不斷祈禱上帝阿拉、古今中外諸神諸仙的原諒:唐小姐,不是我要出賣你,只是我們主子再這樣下去,大家都難受,何況……何況你來探望我的時候,我也看得出來你還很在意我們副總啊……況且,牛副總也這樣同意……

是的,唐盛藍並沒有消失,她甚至還私下跟張茵有接觸,溫和關心着她工作和懷孕的狀況。就在前天,唐盛藍還興緻勃勃地把幾樣爽口小菜推薦給因為害喜而胃口不好的張茵。

「我最近都在研究這些。反正閑在家裏。」

唐盛藍脫去端莊的套裝,輕鬆休閑的打扮,青春美麗、笑靨燦爛得讓張茵搖頭,不禁頻頻感嘆:副總啊副總,這樣一個美人兒你都不知道好好把握,反而被哭哭啼啼的馬小姐那種女人死纏住,真是笨啊,笨死了!

「唐小姐,你還是……不接我們副總電話嗎?」午餐時間,張茵和她在距公司不到五分鐘路程的餐廳約見,心驚膽跳地很怕被副總遇到,萬一被發現h己私下跟唐小姐還有來往,卻沒有回報給副總知道的話,她張茵可能很快會一屍兩命死在副總的怒吼下,連累自己未出生的寶寶……

提起聶銘宇,唐盛藍神采飛揚的俏麗臉蛋就是突然一黯,笑容褪色幾分。她有些勉強地扯扯嘴角:「他忙,我還是讓他去忙吧。」

「可是,我們副總他……」

「我們不要講他,你預產期還有多久?」唐盛藍刻意要轉移話題:「現在害喜狀況有好一點了嗎?我那天去逛街,特別去逛了一下嬰兒用品區,那些小衣服可愛到讓我差點失去理智,買一大堆……」

張茵覺得有點難過。

這樣一個天之驕女,其實也是很寂寞的。沒有母親或姊妹,父親也遠在國外定居了,看她對自己懷孕的關心與起勁,不難了解,其實她也很希望有一個溫暖穩定的家、溫暖穩定的伴侶……

可惜,這樣的特質,在聶副總身上,似乎還看不見。

只是張茵有着莫名的信心。副總絕對做得到,只是需要給他機會表現而已。

一向跟女人交往、分手都那麼輕鬆自如的男人,這次已經失常這麼久了,還沒有痊癒、恢復的徵兆,明明就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呀。

「唐小姐,你一定很快會有一個自己的家、很愛你的先生,還有好可愛的寶寶的。」張茵由衷地說:「你跟我們副總都那麼好看,以後小寶寶一定會很漂亮。」

唐盛藍只是淡淡一笑。「我跟他嗎?」

想到那淡然又惆悵的笑意,張茵終於忍不住要冒着被唐小姐怨恨的風險,推副總一把。沒看過這麼沒頭緒的男人,死纏爛打都不會?明明天天都在想唐小姐,卻這麼沒作為,虧他還是呼風喚雨的聶副總!

放完話,看着副總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他聽進去了,張茵聰明地不再多說,很滿意地推門離去。

副總啊副總,我已經暗示得這麼明白,你再沒行動,就不能怪別人了!張茵在心裏很仁至義盡地搖頭嘆道。

聶銘字又猶豫了幾天,天人交戰了好幾次,終於再也忍不下去、決定接受張茵的猜測,上陽明山唐宅去試試運氣。

沒想到來開門的就是唐盛藍本人。她的長發紮成馬尾,一身居家簡單打扮,低腰牛仔褲露出一小截白膩腰肢,兩個多月不見—還是美麗得讓聶銘宇幾乎要屏息。

「你……有什麼事?」大眼睛裏只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就平靜下來。

「我來看你。」聶銘宇不卑不亢地說,完全沒有多提前一陣子她刻意失蹤,甚至是更早毅然辭職的事情。

「你已經看到了。」唐盛藍淡淡說,她做個送客的手勢,打算關門。

「等一下。」聶銘宇閃電般伸手握住唐盛藍的手臂,柔膩裸露的肌膚在他粗礪大手間觸感那樣好,聶銘字又無聲嘆了一口氣。

「你要幹什麼?」美麗的大眼睛裏有戒備的神色,她想掙脫,卻脫不開那鋼鐵般的鉗制:「這是我家門口,拉拉扯扯的不好看,聶副總,請你自重!」

聶銘宇的脾氣也被激出來,他用力一推,把唐盛藍推進鏤花鐵門裏,長腿一跨也跟着進去,反身關上門:「很好,現在我們在你家裏了,可以拉拉扯扯了嗎?』

美眸迸出忿怒火花:「你是土匪嗎?有話請說,不用動手動腳的!」

動手動腳?

這段時間以來,無法停止的深刻思念,與見不着她的惱怒,看見俏麗依舊的佳人所翻騰的深沉渴望,都讓聶銘宇無法冷靜思考,他不但動手動腳把唐盛藍用力擁進懷裏,還動了嘴。

火熱而懲罰似的吻狠狠燒上那生氣嘟着的嬌艷櫻唇,在火辣辣的熱吻間,訴盡了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毫無招架之力的無奈與忿怒。

「你——這是幹什麼!」唐盛藍掙脫那帶電的饑渴熱吻,微喘着用力推開健壯堅硬的胸膛:「瘋了!這是我家門口!」

「我是瘋了。」聶銘宇苦笑。再看不到她,就真的要瘋了。

這一段時間來,她知道自己過着怎樣的日子嗎?

她知道自己下了怎樣的決心,才來到這裏嗎?

「我不想跟瘋子講話!」唐盛藍掙扎着要脫開那如鐵般圈住自己的雙臂,卻是怎麼努力掙扎也脫不開,氣得她悄臉都脹紅了:「放開我!」

兩人還在糾纏不清時,管家溫和的聲音帶着笑意,在黑暗中傳來:「聶先生,請進來坐吧。我的小姐啊,你在煮的豬腳已經快要燒焦嘍。」

聶銘宇這才放開懷中思念已久的嬌軀,不過大掌隨即牢牢握住她手,任唐盛藍怎麼扭絞掙扎都不肯放。

唐盛藍懊惱地跺腳,任他握着,氣鼓鼓地穿過花園的碎石小徑,走上客廳一刖的大門。

聶銘宇跟着她進來初次造訪的唐宅。幾乎天天接他電話的管家笑意盈盈地請他坐:「聶先生,您好。百聞不如一見。我來倒茶,還是您要喝咖啡?」

「咖啡就可以,謝謝。」聶銘宇客氣道謝。

一向溫文大方的小姐,一遇到這位光聲音就低沉磁性得好有魅力的聶先生,就變成個愛撒嬌的小姑娘了。管家一面去準備茶水,一面偷笑着。

甩開聶銘宇就往廚房沖的唐盛藍,此刻轉小了燉煮的火勢,又一面掀鍋蓋檢查,還試了一小口,滿意之後重新蓋好鍋蓋,」轉身,看到聶銘宇端着管家奉上的咖啡,氣定神閑靠在寬敞的廚房門口,眼神炯炯盯着她。

「最近都在忙着學做菜?」聶銘宇啜飲咖啡,似笑非笑地問。

「我們家小姐不是最近才學,她手藝好得很,以前在美國念書的時候,還可以煮辦一大桌請客呢。之前工作忙沒時間,現在在家休息,每天都大展身手。」管家笑笑地進來打點一下廚房,隨即離去,把世界留給年輕人:「我先下去休息了,你們慢慢談,聶先生晚點如果餓了,可以留下來吃消夜,嘗嘗我家小姐的手藝。」

「謝謝,我很期待上聶銘宇輕笑着道謝。

「期待什麼,誰要煮給你吃了!」唐盛藍倔強的美麗臉上都是不滿:「你這人為什麼莫名其妙就跑來?誰讓你來的!」

聶銘宇沒有馬上回應,只是滿足而貪婪地凝視着那宜嗔宜笑的嬌顏。

奇怪,之前的掙扎與矛盾都到哪裏去了,不甘與猶豫都已經遠離。光是這樣看着她,就覺得一顆飄蕩的心踏實了下來。

視線無法移開,只想這樣深深凝視,再也不讓她逃離。

兩個多月下來,他已經無法繼續忍耐。她是他安定的力量,是能與他並肩的朋友,也是最契合的情人。

除了她,沒有別人。

閃爍露骨熱情的炯炯眼神,讓唐盛藍被凝視得心跳開始加速。她別開頭,依然嘴硬:「你有話快說,說完就請吧,我還要忙別的事情呢。」

「你……」聶銘宇放下咖啡杯,走到她身邊,站得很近,近到兩人都感受到彼此輻射出的高溫體熱:「為什麼突然離職了?又避着我?」

唐盛藍咬住下唇。沉默半晌后,才說:「我很累了。」

「累?」聶銘宇失笑。「你的字典里有這個字?」

唐盛藍抬頭,臉蛋上迅速閃過一些複雜神情。千言萬語,她不知從何說起。

「是的,我很累了。」最後,她平靜而清楚地說:「我一直都在試着趕上別人設定的標準,盡全力去做好我能做的一切。當一個好女兒、好侄女、好員工、好特助……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有我無法……無法到達的目標。我也許不是那麼乖,我也許不是那麼大方,可是我一直很努力。而當我發現,這一切的努力都不再有意義的時候,我就累了。」

聶銘宇靠着流理台綠,雙手繞在胸前,英俊臉上有着深思的表情:「為什麼這麼說?你的努力大家都看見了,怎麼可能沒有意義?」

唐盛藍一仰頭,有些無奈地笑笑:「好吧,也許該說是沒有我在乎的意義。」

「你在乎……怎樣的意義?」

唐盛藍定定望着他,明亮的眼眸,讓聶銘宇幾乎無法呼吸。

「你。你是我在乎的意義。」她清楚地說:「可是你並不在乎。你也不認同我的努力。不論是工作,還是你我的關係。我可以不懷疑你跟馬之恬有什麼糾葛,可是,當你憐惜她的眼淚時,有沒有想過我?我也許可以大大方方讓你去安慰一個哭泣的女性朋友,但我的大方可以帶給我什麼?一個不在乎我的情人?我發現自己在我爸、我姑姑他們面前為你不斷說好話的行為,像個蠢到極點的笨蛋,因為你自己都不認同我這樣的做法。你覺得不需要有所改變,我又何必一頭熱地要維繫這段關係呢?所以我很累了。我不想再努力。」

她要的,其實,多麼簡單。

只是要他下定決心,與她並肩努力,如此而已。

聶銘宇直起身子,他壓抑着洶湧的情緒,深深呼吸。

「就為了這樣,你辭掉工作?」聶銘宇沉聲問。

「工作?」唐盛藍嗤笑。「有多少人真正認同我的能力?就連你,也不覺得我的意見值得認真對待,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聶銘宇這輩子還沒這麼努力想表達自己的看法過:「你聰明又能幹,只是很多東西,你還沒有完全了解,還沒摸清楚遊戲規則……」

「遊戲規則?」唐盛藍打斷他,明眸有些悲哀,有些蕭索:「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嚮往踏實的、穩定的工作與戀愛,也許平凡,但非常篤定的那種感覺。不用猜疑、不用研讀遊戲規則。我一直都很羨慕張秘書,她的幸福是那麼簡單而飽滿,我在她旁邊,就是個錦衣玉食卻蒼白的娃娃。我很累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

「可是……」

「別再多說了,讓我休息好不好?」唐盛藍轉身面對水槽,不再看那張依然令她魂牽夢縈的英俊臉龐,她低低地說:「我想,我們都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我尊重你的遊戲規則,也請你尊重我的。」

兩人就這樣默默相對了一會兒,聶銘宇沒有動靜,沉默得讓唐盛藍幾乎以為他已經消失了。

正想偷偷回頭看時,聶銘宇動了。

他走上前來,從身後很溫柔很溫柔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額際。溫柔得讓唐盛藍覺得白自己都快融化了。

彷佛過了一整個世紀,他放開她,然後,瀟洒而沉默地離開。

她累了,就讓她休息。

再來……就換他來吧。

下定決心,換他重新開始,遵循他的遊戲規則,來努力。

☆☆☆

日子一天天地,在工作間悄悄流逝。

張菌在盛夏時分進醫院,經歷六個小時的陣痛之後,生下了可愛的男寶寶。

聶銘宇在繁重的工作與應酬之間,抽空來到醫院探望。帶來一束高雅清香的鮮花,一盒蜂蜜蛋糕慰勞辛苦作陪的新任父親,以及一小鍋香氣四溢的補湯。

「這是唐小姐煮的吧?」張茵產後還虛弱,她掀開那香得令人忍不住垂涎,還熱氣騰騰的湯鍋時,笑眯眯地問。

聶銘宇只是聳聳肩,莫測高深地笑笑。

「我們副總呢,雖然英俊又多金,女人緣一直很好,不過能追到唐小姐這種如花美眷,還真的要感謝我呢。」張茵喜獲麟兒之後意氣風發,一面找到湯匙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享用美味雞湯,一面喜孜孜地跟在一旁張羅的先生邀功:「如果不是我在旁邊敲邊鼓,副總你到現在,根本還不得其門而入,對吧?」

「你別吹牛了。」張茵的先生請聶銘宇坐下,一面有點不好意思:「張茵最近在醫院休養直喊無聊,亂講話,聶副總你就別跟她計較。」

「她說的是真的。」聶銘宇難得這麼不嘴硬,反正說的也是事實。

「看吧!」張茵洋洋得意地對丈夫一揚下巴。

聶銘字只是微笑。女人,不管多麼能幹精明的女人,在她們深愛的男人面前,總是能流露出旁人無法得見的嬌憨與真性情。

就像……他眼中、心裏放着的那個美麗倩影……

「副總怎麼有空來?」張茵忙着吃,又忙着招呼:「不用去陽明山報到嗎?」

聶銘宇扯起嘴角笑笑。「去過了,等等要再去。你手上這鍋就是熱騰騰從爐子上專程幫你帶下來的,怎麼樣,夠意思吧?」

「副總,你夠意思。」張茵擠眉弄眼:「你跟唐小姐……好事也近了吧?」

聶銘宇還是微笑,沒有回答。

張茵自顧自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說下去:「也有半年了吧,天天準時報到,副總,我打賭你從來沒有這樣追過女生對不對?唐小姐應該很感動。」

「我哪知道。」聶銘宇蹺起長腿,挑了挑眉,終於流露出一點情緒:「盡人事聽天命了吧,董事長夫人還是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把我當牛鬼蛇神一樣。」

「副總,你要堅持下去啊,夫人如果真的那麼討厭你,就不會跟你吃飯了。」張茵語重心長地安慰鼓勵主子:「你一定要繼續堅持到年底唐董回來,讓他們看看你的決心呀。」

「知道了,你就安心當你的媽媽吧,別擔心我了。」

「唐小姐一定很高興啦,副總,你要相信我,每次跟她講電話,都聽得出來。」誰聽不出來,那被嬌寵着的女人,雖然極力撇清,但毫無辦法就流露出來的甜蜜與滿足呢?唐小姐本來就值得副總這樣的對待啊。

「張秘書,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敢打包票,盛藍現在可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啦。在家休息不說,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心上人還天天到跟前報到!」一個帶着笑意的爽朗嗓音在門邊響起,牛世平也提着水果出現:「至於你們副總,我只能說他

樂在其中,要不然誰講得動他大駕,天天來回奔波?」

張茵的先生看到第二位英俊帥氣的副總級人物出現,有點局促地招呼着,不過牛世平可親的笑意讓氣氛很輕鬆:「恭喜啦,公子在哪兒,名字取好沒有?!」

「你也真閑,我的秘書添兒子,你來探望個什麼勁?」聶銘宇還是那個大剌刺的姿勢,他冷冷問牛世平。

「我是順路經過,盛藍說你在這邊,我就一起來看看嘛。」牛世平笑嘻嘻說。「她說煮了好吃的,問我要不要過去吃,我說我來搭你的便車好了。」

「搭什麼便車?誰要讓你搭便車?」

「你這人幹嘛這麼小器,天天吃盛藍煮的好料也不肯分好兄弟一杯羹,想當年我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一天到晚讓她款待,現在被你一個人霸佔了,真是愈想愈有氣。」牛世平雖然這樣說,還是笑得很開、心:「張秘書,我跟你打賭,你們副總啊,一定是結婚以後就把老婆藏在家裏,不讓她出門的那種專制老公,你賭不賭?」

「好,牛副總,我跟你賭。」張茵也笑眯眯加入戰局:「我賭我們副總不會。人家唐小姐工作能力那麼強,以後一定要回來上班的。」

「她高興怎樣就怎樣,都隨她。」眼看兩人賭得興起,聶銘宇丟下一句,不想多理會,他自顧自接起口袋裏開始震動的手機。

「收到了嗎?」對方是個溫婉秀氣的纖細女聲,她輕輕地問。

「收到了,謝謝你。」走到病房的窗前,聶銘宇望着幾層樓之下車水馬龍的燈火輝煌,低沉回答。「我聽說賣得不錯,恭喜了。」

「不,要謝謝你才對。」那邊是馬之恬,她柔柔地說:「如果沒有你的鼓勵,我根本不能練琴,這張專輯大概錄不完,也不會順利製作完畢,送到你手上了上

「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了。何況朋友一場,幫點忙是應該的。」

「也幫我謝謝唐小姐。我希望她喜歡我的音樂。」馬之恬深呼吸一口:「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會……錄一張結婚的曲目幫你們祝賀的。應該……快了吧?」

「嗯,謝謝。」聶銘宇只是簡單道謝。「等她點頭了。」

從醫院大門出來,牛世平三步並做兩步地追上要去開車的聶銘宇:「我真的要回陽明山,沒開車,讓我搭便車吧!」

「你的車呢?!」聶銘宇斜眼看他。

「喔……」牛世平有點無奈地攤攤手,一言口難盡的樣子。

「被田小姐開走了?」聶銘宇很少過問私事,不過牛世平的罩門在哪裏,他可是一清二楚。果然,牛世平一聽,那張爽朗的俊臉上馬上出現古怪的尷尬表情,有點狼狽。

聶銘宇沒有戀戰,只是哂然一笑。「上車吧,算你走運,我要上山。」

「這不是我走運,誰不知道你天天過去報到,乖得跟什麼一樣,我來找你一定有便車可搭。」牛世平重新展開朗朗的笑意,自動上車,對着挑挑眉沒有反駁的聶銘宇興高采烈說:「老聶,偷偷告訴你,我阿姨他們最近對你愈來愈滿意啦,說你毅力驚人,又很認真。我媽還說,我阿姨跟盛藍她老爸講話的時候,已經開始幫着你嘍!」

聶銘宇只是扯扯嘴角,笑笑。「不滿意也沒辦法,認了。」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沒想到你這麼認真,風雨無阻。」牛世平很曖昧地用肘推推聶銘宇:「這次是下定決心要收山,定下來了吧?果然之前盛藍辭職辭得對,要不然還逼不出你的真心意呢。」

「你廢話少說幾句,我會比較愉快。」

「這是你對待恩人的態度嗎?」牛世平簡直不能服氣,他憤憤不平.!「如果不是我在旁邊推波助瀾,眾人面前力排眾議挺你,還不斷鼓勵你跟盛藍,你們能走到今天這樣嗎?我是大功臣耶!」

聶銘宇嗤之以鼻:「你這算什麼鼓勵?要說大功臣,前面還有個張秘書,你先到一旁納涼吧。」

牛世平突然嗤地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麼?」聶銘宇從後視鏡瞪他一眼。

「我笑張茵傻呼呼地給人利用了還不自知,連你都跟着信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盛藍跟張秘書交情不錯,你想為了什麼?」牛世平眼中此刻閃爍着智慧光芒:「當然她們談得來沒錯。不過,如果沒有張秘書,你又怎麼能知道當初盛藍辭職之後從你面前消失,是乖乖待在家裏,你只要去找,就找得到人呢?她是在等你行動啊,老聶,要不然她飛機一坐飛到三藩市去她老爸家住,你又從何找起?」

聶銘宇望着那黑暗中閃爍的眼眸,英俊臉上罩上深思的神色。

「偏偏等了你很久都沒反應,她只好跟張秘書打聽你的消息了。張秘書是熱心人,我再適時點撥幾句,她就知道該出賣盛藍的資訊給你嘍。」

聶銘宇看着前方,專心開車,只是嘴角始終掛着淡淡笑意。

「你老聶聰明一世,還是聰明不過女人。」牛世平舒舒服服仰靠在皮椅上,輕鬆笑說:「永遠不要小看女人。她們比你我,都聰明萬倍啊。」

「是啊。」沉默很久以後,聶銘宇輕笑同意。

「喂,這張鋼琴演奏還滿好聽的,誰的啊?」牛世平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他稱讚着車內流瀉的優美琴聲:「你也會買這種東西聽?還是這是盛藍選的?她也喜歡聽鋼琴演奏?」

「不是買的,人家送的。早上才收到。你喜歡就拿去,反正我也不要了。」聶銘宇嘴角扯起滿不在乎的微笑。「盛藍嘛……我相信她不會喜歡這一張。CD盒子在前面置物箱,你自己找吧。」

牛世平果然動手打開副駕駛座前置物箱,自顧自翻着,卻在找到CD外殼時,順手抓到一本薄薄的……

「機票?去三藩市?」牛世平翻看着,有點訝異:「你這種大忙人,要去幹嘛?我們在三藩市的生意,一向不是你管呀。」

「不是去談生意。」聶銘宇簡潔回答,只是專心開車。

「三藩市三藩市……」牛世平繼續翻來覆去地檢查那本機票,苦苦思索:「來回才四天,你根本是到了就馬上回頭嘛,有什麼事情這麼慎重,要你親自去一趟……」

「去拜託人家,把女兒嫁給一個他不甚喜歡的人。又沒有丈母娘愈看愈有趣地在旁邊幫腔,你說,該不該慎重?」懶洋洋的嗓音回答。

牛世平眼中閃爍笑意,他早就猜到了,只是想讓聶銘宇自己說出來而已。

「老聶,盛藍他爸……不是那麼好講話的。你……祝你好運。」

沒想到聶銘宇雲淡風輕,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一次不行,就多講幾次嘍。」

牛世平放聲大笑:「我想也是。憑你聶大副總……一旦下定決心,還有辦不到的事情嗎?」

聶銘宇不再回答,嘴角有着篤定的淺淺笑意。

該放棄的都毅然放棄,該抓緊的絕不放手。心甘情願落入溫柔的圈套中,百鍊鋼也成繞指柔,只求與佳人相伴,長長久久。

寂靜的夏夜山路上,性能卓越的名車,搭載一顆熾熱堅定的心,沉穩而毫無旁騖地,往心上人飛奔而去

☆☆☆

雖然多了個很礙眼的電燈泡,三個人的晚餐還是吃得愉悅盡興。兩位男士捧場地把唐盛藍煮的菜統統掃光,牛世平好幾次被聶銘宇冷冷的眼光逼退,眼睜睜看着美食被聶銘宇享用。

「真不公平,老聶每天吃這麼好,還不憐憫我,多讓我吃一點。一吃完飯,牛世平接過唐盛藍泡的咖啡,一面趁聶銘宇到書房接電話時咕噥抱怨着。

唐盛藍巧笑倩兮,安慰自己的表哥:「你也趕快把田小姐娶回家,就有人煮給你吃了嘛。」

「指望她?!她不指使我煮給她吃就不錯了!」牛世平一張俊臉已經皺得像包子一樣。隨即濃眉一舒,賊兮兮湊近低眉斂目正在倒另一杯咖啡、細心地又加奶精又加糖的、眉稍眼角都是幸福溫柔神色的唐盛藍:「咦,你的手藝一向只止目展現給家人欣賞品嘗的,難道,已經答應要做他的‘內人’了?」

唐盛藍俏臉一紅,嬌睨了牛世平一眼。「你講什麼我聽不懂。」

看着唐盛藍窈窕身影捧着咖啡往書房去,牛世平攤在沙發上,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女大不中留!都向著外人嘍!」

在沙發上休息看電視了老半天,咖啡都喝完好久了,書房裏始終沒有動靜。

「喂,老聶,我要回家啦!」等得不耐煩,牛世平起身過去書房門口,敲門后逕自推開虛掩着的房門:「再不走都可以吃消夜啦—.你不是要讓我搭便車嗎……」

「呀!」門裏傳來一聲嬌呼。

牛世平馬上很乖覺地轉身不看:「抱歉抱歉!我以為……」

以為表妹只是送杯咖啡進來給心上人……誰知道他們如膠似漆成這樣呀!

「晚安,不送。」聶銘宇惱怒的低沉咆哮聲轟了出來,跟着是車鑰匙:「車子讓你用,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牛世平伸手一撈,半空中攔截到車匙。呵呵賊笑着,又忍不住回頭問:「老聶,那你怎麼回去……」

「我哪裏都不去!」溫存被打擾的公獅子,惱怒異常地低吼:「滾!」

滾就滾嘛!心上人在抱,媒人就丟過牆了,什麼老同事義氣、什麼表兄妹之情,統統都是空啊!

牛世平搖晃着叮叮噹噹作響的車鑰匙,嘴角彎成滿意的笑痕,來到門外,留下私密溫馨的小世界給身後一對正享受着柔情蜜意的愛侶。

叮叮噹噹……

這……怎麼就讓人聯想到教堂鐘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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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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