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炎熱的夏夜,常常會把人逼得快發瘋,自從聖嬰現象加上臭氧層破洞益發嚴重,台北的夏天是越來越熱了。

范海文在家裏熱得發慌,偏偏屋漏偏達連夜雨,冷氣又正好壞了,使得家裏就像個大型蒸籠一樣,連電風扇吹出的風都是熱的。

在熱得坐立難安的情況下,他嘴幹得緊,直想喝點清涼的飲料,例如啤酒之類的。

平常他是不喝酒的,因為他的酒量並不是很好,對於男性體質特別容易接受酒精類東西的理論他是壓根也不信,可是今天他反常的就是想喝冰涼微苦的啤酒。

范海文想着想着,手已經不自覺的抓起小茶几上的錢……等到他回神時,人已經站在巷口的便利商店前了。

進了便利商店,一陣夾帶着特殊味道的強風迎面吹來,店員沒感情的喊着歡迎光臨,他覺得這種冷冰冰的口吻不如不喊。

他原本是打算買一打裝的啤酒,可是那好像只有沒冰的,只好隨便選了幾罐。

他抱着冰啤酒站在雜誌架前,看着這一期的電腦雜誌,猶豫着要不要買。

他身上的錢是足夠,可是覺得買了有些浪費,這種東西的內容淘汰得快,往往不到一個月就失去其價值。

他想了想,還是拿了一本。

忽然上個纖細身影從他旁邊經過,接着,他聽到男店員格外熱情的招呼聲。

他好奇的轉過頭,想知道是怎麼樣的女孩讓男店員的聲音變化如此的大。

這一看,他差點失手讓雜誌掉到地上。

竟然是那位女服務生!

可是隨即范海文想起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黑色的愛迪達短褲,腳上穿的是夾腳拖鞋,手上還抱着一堆啤酒!

她會怎麼想?雙面人?畢竟他平常在咖啡廳穿得還算體面。

同樣的,費虹安當然也看到了他。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他,她好高興,沒想到竟然能在工作以外的場合見到他。

但她高興歸高興,可沒忽略他的表情轉換。

原本他的表情也是很高興的,可是不到兩秒就變了臉。

這是為什麼呢?

好像很不樂意遇見她似的。

她有那麼討人厭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賴在這裏,能在別的地方見到他實在太難得了。

她雙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令范海文聯想到小狗,其實她給人的感覺比較像一隻小野貓,紅色毛髮的小野貓。

兩個人頓了幾秒,他率先開口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她不是應該在咖啡廳里嗎?

“我不行在這裏嗎?”費虹安好笑的反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你不是在當女服務生嗎?”她的語氣讓他感覺自己很蠢。

“我只有做假日班,平常的我只是一個大學生。“

“喔……”接下來沒話講,又是一段漫長的空白,直到她忍不住先開口。

“嗯……你的手不會酸嗎?”他兩手抱着數量不算少的啤酒,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以很不自然的姿勢夾着一本不算薄的電腦雜誌,她光是看就覺得累了。

“嗯,是有點。”經由她這麼一提,范海文才記起早該去結帳了。

他抱着一堆東西慢吞吞的走到櫃枱,費虹安也提着一罐一千西西的烏龍茶準備結帳。

“一起結嗎?”男店員問道。

“嗯。”

“分開算。”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這差不了多少錢的。”范海文沒什麼表情說。

其實他驚訝極了,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大男人主義,也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但是他習慣幫女方付費。

拜他前幾任女朋友所賜,她們都是那種百依百順小女人型的,去買東西時理所當然是由他付費,他也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她的行為令他有些驚訝。對啊!她本來就不是他以前女朋友那一型的。

“謝謝,可是我不太喜歡欠別人人情。”費虹安微笑的說,看來他好像跟她想像的有點出入,可是還不至於令她反感。

“我也是。”范海文也對她露出一個微笑,雖然她不同於他以前所認識的女性,可是他對她的好感又加深了一些。

走出便利商店,范海文又對費虹安說出一句令自己後悔萬分的話,“要去公園走走嗎?”“喔,好啊。“費虹安愣了一下,隨即微笑答應。她當然沒錯過他後悔的表情,但是她就是想小小惡作劇一下。

“嗯,那……走吧。”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她都答應了,他也要為自己剛剛的話負責,只好硬着頭皮去了。

她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跟她一起去逛公園有那麼痛苦嗎?明明是他邀自己的不是嗎?怎麼現在又一副被強迫的樣子。

兩個人各自想着心事慢慢走到公園上句話也沒交談。

到了公園,由於不是假日,所以根本沒什麼人。

費虹安看到公園的中央有鞦韆,就直直的走去。

而范海文則跟在她的身後慢慢的走着。

老舊的鞦韆發出了聲音,她孩子氣的坐在上頭,很開心的搖晃着。

他也跟着坐在隔壁的鞦韆上,不過他沒有跟着一起搖晃,因為他懼高。看着她在鞦韆上的樣子,就像個精靈一樣天真。

晚風徐徐吹來,奇妙的撫平了燥熱的身體和心靈,范海文打開一罐冰涼的啤酒,大口大口的灌了起來。

一直不喜歡啤酒獨特的苦味,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滋味好極了。

“啊,我也要。”在一旁的費虹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伸手向他要一罐。

“拿去。”他遲疑了一下,才拿給她。

她興匆匆的打開拉環,咕嚕咕嚕的喝起來,喝到一半,才好像忽然想到似的解釋道:“我平常沒有這樣喝的,嗯……是今天的氣氛比較好吧!”

慘了,她在胡說八道什麼呀,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早知道會說出這樣的話,不如不說的好。

費虹安覺得自己有點悲哀,平常的機靈現在全都派不上用場。

“我了解。”范海文微笑,仰頭又喝了一大口,安靜半晌后才開口,“我叫范海文,范仲淹的范,海洋的海,文學的文。你叫什麼名字?”

“費虹安,費心的費,彩虹的虹,安全的安。見了那麼多次面,現在自我介紹好像晚了點。”她笑道。

“名字很特別,你父母取得不錯。”他淡淡的笑着。

“我也很滿意自己的名字,只不過大學的同學老是叫我狒狒,要不然就是‘康安’。”她有點不滿的自怨自艾,接着又笑了出來。

“你的同學很有趣。”范海文微笑,溫柔的看着她。

“嗯。”看着他溫柔的笑容,她的臉剋制不了的紅了起來。好險公園的燈光並不是很強,否則她的窘樣一定會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冷靜點,費虹安,你不可以看到人家對你笑就開心得像個花痴一樣。

“你好像很喜歡紅色。”他忽然冒出這一句。

他有看到她泛着紅暈的雙頰,可是卻不知其所以然。應該是天氣熱吧,他想。

“呃,你怎麼知道?”她有點驚訝的抬頭。

“你的頭髮、你的耳環、你的手錶,還有……你今天穿的T恤。”范海文一一點出,卻不敢再往下看。她今天穿着黑色熱褲,露出白嫩的大腿,太引人遐思了。

“對呀,我最喜歡紅色了,看到紅色心情就會變好。”費虹安愉快的說著,露出像小女孩般天真的甜笑。

“那你呢?灰色嗎?”她指的是他身上的灰色T恤。

“不,那只是出門前隨便套上的。”他有點尷尬,早知道今天會遇見她就不應該穿成這樣,還穿短褲,露出兩條毛絨絨的小腿。

“那我猜……黑色嗎?”她不死心又問。

“猜錯了,是……”范海文正要講出正確答案,卻被她制止。“我還要猜,藍色?”

“嗯。”他點頭,沒什麼好意外的,因為據他所知,和他一樣喜歡藍色的男人不少。

“呵呵,我就知道,因為你叫范海文嘛!”她好像中了什麼大獎似的開心。

“啊!”關他名字什麼事?他一頭霧水。

“就像我一樣嘛,我叫費虹(紅)安,所以我喜歡紅色。“費虹安解釋道,不過還是令人難懂。

范海文想了一下,終於弄清楚她所指的,也就跟着笑開了。

“你的想法很特別。”“常常有人這麼說,對了,你的名字和你的人感覺很配耶。”她笑盈盈的說。

“是嗎?”他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

“就是那種……很沉靜、很溫和的感覺,像海一樣。”“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他笑着否認。

他給人的感覺沉靜得近於冷漠,態度溫和是他平常無意與人打交道,為了保持距離展現出來的,他想,這可能就是屬於小女孩式的天真想法吧!

“那我呢?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她有些期待的反問。

“沒有仔細去想,真抱歉。”他露出苦笑。

其實他第一眼就被她亮麗出色的外表吸引住了,哪裏還會去想那麼多呢?

“是嗎?”她有些失望,難不成他都沒有特別去注意過她嗎?虧她對自己的外貌還滿有自信的呢!

她舉起手看了看手錶,不得了,已經快十點了。

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快三個小時了。

“怎麼了,你急着回去嗎?”他看她一副着急的神色。

“嗯,宿舍快關門了。”“是嗎,我送你回去好了。”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子不太安全。

“不用了,我叫我室友來載我好了。”說著,她從口袋中拿出手機。

“喂,泥巴,你在哪裏?”上帝保佑,她最好還在宿舍!

“廢話,我不在宿舍會在哪裏?叫你去買個烏龍茶買了三個小時,你是跑去桃園買是不是……”費虹安把手機拿遠一些,因為泥巴的嗓門實在太大了,大到距離她一步之遙的范海文都聽得見。“對不起啦,嗯,碰到認識的人,所以……”她苦笑,無奈的望着身旁的范海文。

“好啦,對不起啦,領薪水請你吃臭臭鍋啦,拜託你來載我,快十點了……對不起啦,我在公園……嗯,謝謝啦!”收了線,她尷尬的看着范海文傻笑,不知道該講什麼。

“明天有什麼計劃嗎?!”半晌,他忽然冒出一句。

“呃?”費虹安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該不會是要邀自己吧?

“好久沒看電影了,自己一個人看又很奇怪,你明天有空嗎?”她連發獃的樣子都很可愛,令他忍不住笑出來。

她看着他的笑容,不明白他笑的意思。

“明天……早上可以嗎?”她不確定的問。

“有何不可?”他還是在笑。

“太好了。”她鬆了一口氣。“我明天下午還要去上班,所以只有早上有空。”“那麼……”范海文想了一下,他真的太久沒看電影了。“早上八點在公館的東南亞戲院見,可以嗎?”“沒問題。”她點頭。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他竟然第一次與她交談后就邀她出去。

大約五分鐘后,費虹安的室友騎着一二五西西的野狼來接她,范海文可是第一次看到女生騎這種粗獷的機車。

他帶着驚訝的神情,站在原地目送着費虹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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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呵……啊!你幹麼打我?”回宿舍后的半個小時,費虹安都在傻笑中渡過,而泥巴則因為受不了她的白痴模樣加上趕稿的壓力,忍不住賞給她一個爆栗。

“你蠢夠了沒,老娘我想不齣劇情已經快‘起肚爛’了,你還在那邊耍白痴,看了就一肚子火。”泥巴劈哩啪啦的吐出一堆不文雅的句子,灌了一大口已經退冰的烏龍茶。

解愛妮,就是泥巴,費虹安的室友,兩人的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卻是好朋友。她是個小說家,想不出情節時會暴躁異常,但平常做事不拘小節,個性大而化之。她的外表十分柔弱,像是風一吹就倒似的,不過嘴巴卻不是那麼回事,吐出來的話十句有五句是髒話。

“噯喲,你不懂啦,人家今天碰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邀我明天去看電影,好高興喔!”費虹安笑得甜蜜蜜的,與泥巴的一臉屎樣成反比。

“你們今天第一次見面?”泥巴問。

“不,之前在咖啡廳就見過了,他算是常客,今天剛好在便利商店碰到了。第一次交談,沒想到他還滿隨和的呢!他看着我的感覺好溫柔。”費虹安興奮得就像個花痴似的。

“第一次見面就約你出去?”泥巴又問。看費虹安嬌羞的點頭后道:“你未免也太容易釣上了吧!第一次交談就約你出去的雜碎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的嘴真的很……不幹凈耶!”費虹安索性不理她,轉身走向衣櫃。

打開衣櫃,她把比較適合約會的衣服全部翻出來,決定一件一件的挑,一件一件的試,一定要把范海文迷得神魂顛倒。

她一邊哼着歌,拿了一件黑色削肩上衣,加上一件紅色蛋糕裙,在穿衣鏡前比了比,轉身問在電腦前埋頭苦幹的泥巴,“爛泥巴,你覺得這樣配好不好看?”“好好好,真他媽的好看得快死掉了。“泥巴頭也不抬的胡說八道。

好看得快死掉了?這是哪門子的形容詞,是誇獎嗎?費虹安選擇略過。

正在興頭上的她也不管泥巴到底有沒在看,又拿了一件紅色針織上衣,加上白色五分褲,興匆匆的問:“那這樣呢?”“真的很正,正到不行,正到國色天香、沉魚落雁、環肥燕瘦、紅顏薄命、紅杏出牆……”泥巴已經寫稿寫到神智不清,把想得到的形容詞全一古腦的講出來。

“夠了!”費虹安瞪了她一眼,繼續拿一件紅色襯衫,配上黑色的長裙。

太老氣了,她又換。

綠色的小可愛加上紅色的七分褲。

會不會太暴露了?再換。

紅色的細肩帶洋裝,這可是她去年換季時忍痛買下的名牌貨。

可是,會不會太成熟了?

大約兩個小時后,泥巴寫完了一個段落,打算喝口水休息一下,回頭一看,費虹安竟然還在試,而床上堆着的衣服都成了一座小山。

“你太誇張了。”她驚嘆。

“我怎麼試都不滿意嘛。”費虹安嘟着嘴說,又拿了一件在身上比試。

“哎呀。”泥巴擺擺手,無所謂的說:“反正進了電影院,還不是烏漆抹黑的一片,有什麼差別?”費虹安愣了一下,氣呼呼的反駁,“只有你這種人才會這麼認為。”“說不定明天人家只穿着一件內衣加短褲就出門了,那你如此盛裝打扮豈不顯得可笑?”聽好友這麼一說,費虹安腦海立即閃過范海文穿着內衣和短褲在戲院門口等她的情形,不禁又氣又好笑。

“誰會去看電影穿成那樣啊?”“有啊,西門町那邊的怪怪老伯伯啊!”泥巴理直氣壯的說。

費虹安聞言,懶得再跟她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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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對我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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