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山林中瀰漫著蒙濛霧靄，輕靈的鳥兒在樹枝上跳躍。
芸蘋和非凡坐在小溪旁，觀看山林晨色。
她悠悠地開口道：“男人都像你一樣浪漫嗎？”他帶給她不曾感受過的浪漫感覺，看到他就覺得內心洋溢着一種幸福的喜悅，如果她的生命能長些，而她又有錢，或許她會考慮延長交易，可惜這兩者她都沒有。
他看着清澈的水面，然後轉過頭對她問道：“為什麼要拿我和其他男人做比較？”他不喜歡她拿他和其他男人做比較，更何況他知道沒有任何男人比得上他。
她的手撫摸他柔軟的黑髮說：“因為我沒有過其他的經驗，而我想知道你帶給我的感覺，是不是其他男人也能夠給我。”她沒有過其他的愛情體驗，不知道愛情是不是不論對象是誰，都能夠一樣的浪漫，一樣美好？
他握住她的手，微慍道：“不要拿我和其他男人做比較，我就是我，其他男人不能帶給你這種感覺，沒有人能取代我。”能夠給她愛情經驗的，只有他一個。
她將手抽回說道：“為什麼？難道一個人一生只能有一個情人嗎？”她不知道愛情的誓言是不是只能為一個人許下，承諾只能對一個人說？但她知道她對這一場戲演得愈來愈認真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卻又無力阻止。
他的手指輕輕地放在她的唇上，認真地看着她。“不是，但你現在只有我一個情人，你的心裏只能有我。”每個人或許可以擁有不只一個情人，但現在這一刻，她是屬於他的，不該再想其他男人。
她理智地說：“我們有的只是一場交易，不必太認真。”她對他說不要認真，但為什麼自己認真起來？
“即使是交易，如果你不投入，又怎麼會知道愛情的面貌。”他不喜歡她用交易來說彼此的關係，但是除了交易，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朋友、情人，還是牛郎與客戶？而他想要的是哪一樣？
“可是我想知道是不是有更好的情人在等着我？”這種愛情的感覺她是不是可以從其他男人那裏得到更多？還是只有他能夠帶給她？昨夜發生的事，也能發生在她和其他男人身上嗎？不，除了他，她不會和第二個男人做那件事。
“你很貪心哦！”他喜歡她的貪心，不過只能針對他，在她腦中，除了他，不該再想其他男人。
“女人想體驗多一點不同的愛情感受，是很貪心嗎？”女人可以擁有愛情，但一生只能擁有一個情人嗎？
他的眉挑起，聲音慍怒地說：“我們不是一般正常的情侶，如果是的話，你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就因為不是，所以他不能阻止她想其他人。
“是嗎？”和他在一起，她愈來愈不了解什麼是愛情？他們談的是場愛情交易，但卻令她對愛情的定義愈來愈模糊，或許愛情根本不能交易。
他放緩語調，肯定地說：“陷入熱戀中的男女，眼中只有彼此。”愛帶着強烈的獨佔欲，而這存在於任何一對正常的情侶中，情人的眼裏容不下一顆沙粒，他發現他的心……容不下她想着其他男人。為什麼他會這樣想？是不是他太投入了？
芸蘋迷惘地看着浮動的水面說：“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陷入熱戀中，所以沒有這種感覺？”他們的戲是不是演得還不夠強烈，所以她體驗得不夠深刻？
“和我在一起，你的眼睛還會看第二個男人嗎？”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可大大傷害了他的男性自尊。
“你不該問這樣的問題！”他們好像愈來愈逾矩了，或許他們不該繼續討論這樣的話題，她也不該要求太多，畢竟他們有的只是場愛情交易。
“為什麼？”他只不過想知道她的心裏是不是只有他。
唉呀！慘了，他壓根兒忘了他只是在教她愛情，方才對她產生的佔有欲是由內心所發出，他該不會、該不會真的……踩到愛情地雷了。他一向躲得很好的，這一回不會躲不過吧！
“因為你只是我實習愛情的一個對象而已，我們的關係僅止於此。”他們該明白各自的角色，該清楚他們關係是時間一到就會結束。
“難道你沒有對我動心？”舉凡女人，莫不臣服於他的男性魅力下，為什麼她沒有？
動心？她不能否認昨夜他帶給她的感覺，她纖柔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說：“我是對你動心，對你的身體動心。”情慾並不是愛，她和他之間有的只是一種情慾關係。
他的手牢牢地抓住她說：“但我對你的感覺不僅於此。”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纏繞在他心中，他不得不向內心的聲音臣服，他對她的感覺不僅只建立在rou體的接觸上，還有一種超越身體的感受。
他該不會教她愛情的同時，卻不小心真的愛上了她？！
“你對我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她想知道，甚至有點在乎他的答案？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只覺得她的身旁愈來愈少不了他的陪伴，要愈來愈辛苦地告訴自己，他是因為錢才和她在一起。
他的指尖輕撫她白皙的頰，動容地說：“陌生的，一種我沒有體驗過的感覺。”沒有女人帶給他內心全然的悸動感。
“你不是要教我愛情嗎？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會產生這樣的感覺？”他的感覺是來自一場戲，一場他們都有共識的戲，她該知道他的話沒有其他意思。
“或許是吧！”他語帶玄機地說。“難道你沒有對我動心嗎？”她大概是第一個不甩他的女人，怪的是他卻那麼渴望擁有她，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說：“除了我的身體，你沒有對我動心嗎？沒有對我產生愛情的感覺嗎？”她是第一個讓他產生強烈挫折感的女人。
“我是對你有點動心，但發生在你我之間的絕不是愛情。”
“為什麼？”
“因為我對你沒有產生電流。”
非凡不在意地撇起嘴角說：“愛情不光只會產生電流。”
“那還會產生什麼？”
“消失！”
“什麼消失？”
“這個。”’他的唇復上她的，霎時在她周圍的時間、空間都消失了！在這世上唯一存在的彷彿就是他的唇帶給她的美好感受。
非凡扶住她的身子，靈活的手指探人她的衣服內，他的唇熱情地吻住她……
他扶住她的身子，讓兩人躺在岸邊。
經過昨夜，他不敢相信這樣的情慾火花又發生在他們之間。
他對她的感覺只有慾望嗎？或是還有其他？在他心中佔有和渴望的感覺愈來愈大，而這種感受是除了賽車之外，還沒有其他事物能帶給他的。
他對她真的只是慾望嗎？但他對她的感覺又和對其他女人不同。唉！對她來說，他們之間只是一場愛情、交易，而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陷落了。
芸蘋眷戀地躺在他的胸前，心想着他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除了性和金錢外，似乎還有什麼發生在他們之間。
她怕這場交易，最後她無力終止。
她怕自己會愈來愈離不開他。
海邊的紅霞，映着天邊歸雁，落日餘暉，在海面上輕輕飄蕩。
芸蘋和非凡坐在海邊岩石上，看着落日夕照。
“我喜歡到海邊看夕陽，你肯陪我來，我很高興。”這幾天她感覺到她的胃痛愈來愈嚴重，大概是她在人世沒有多久的時間了。
“我樂意陪你做任何事情的。”他很少對女人費心思的，但對她卻想用盡心思去令她開心。離開她的每一秒，都讓他熱切地渴求兩人能在一起，現在他方懂得思念是一種等待的感覺。
思念？
唉！他愈來愈不了解在他內心深處對她的感情是什麼？
他要不要乾脆承認自己在無意間“可能”愛上了她！
芸蘋看着蔚藍大海低悠地說：“你聽過一首叫‘勿忘我’的歌嗎？”在這個時刻她想起了這首歌。她喜歡音樂，音樂能讓她孤寂的心充滿喜悅。
非凡拾起一顆小石子，拋向大海說：“我沒聽過，你願意唱給我聽嗎？”
“好！”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唱這首歌。
芸蘋看着茫茫大海，開始低緩地唱着：當你年輕時是否記得一首歌取名：勿忘我白雲悠悠飄蕩着你許下的承諾小河潺潺流着你說過的誓言當你想念我時到我倆留下足跡的海灘銀色的沙礫是我的叮嚀蔚藍大海是我的笑容當你要離開請將我倆的記憶留下在黎明來臨前不要吻醒我的夢
兩人之間流動着一種憂傷，然後芸蘋開口說：“謝謝你，陪我到這裏。”她衷心地說，而非凡則訝異地看着她。
“為什麼對我說謝謝？”他不要她用這麼客氣的態度對他。
“我知道金錢並不能買得一切，你對我好，我知道。”她知道他對她的退讓，而他的好是她在人世間僅留的美麗回憶。
他讓她在體驗愛情中“差一點”失去她的心，讓她也不必在面對黑暗時，一個人孤寂地和黑夜對話，原來溫暖是要兩個人才能產生的，她有點留戀他的胸膛，發覺愈難以面對不久人世的事實，也許早一點離別，她才不會愈加不舍。
“我對你好並不是因為錢的緣故，而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錢的關係對她好，而且就算他嘴裏否認，他的內心也否認不了，他對她有一種超越喜歡的感情。
“你喜歡我？”聽到這句話仍然令她欣喜不已。
“是的，我喜歡你。”原來在她面前承認並不是一件難事。
“可是我的脾氣不太好，有時又很任性，你為什麼還會喜歡我？”她看着他黝黑的眼眸問道，聲音微微地顫抖。
“因為你是特別的，我沒有遇過像你這樣的女人，一個讓我動心的女人。”他要教她愛情，自己卻不小心……愛上她。
是的！他愛上她了！
他可以將他們的交易成真，可以不收她的支票，談一場兩人世界的愛情，他會給彼此快樂和幸福的。
他居然會對她動心，然而現在一切都已太遲，她無法再沉溺在他的溫柔中，失去才知擁有的珍貴，而她卻無法再一次擁有，她已經活不久，不該造成他的負擔，芸蘋無奈地開口道：“如果我們早一點相遇就好了。”
“我們現在相遇也不遲，你是不是對我也有點動心？”他是真的有點在乎她的答案，因為他是真心的希望，相愛感覺是兩人所共有的，愛情要兩個人才能談成。
“我說過，我不是對你動心，而是對你的身體動心。”或許還有其他的感覺，但她已無力負荷。
“除了我的身體之外呢？”他們的關係不會只是慾望。
“你還希望什麼？”他們的關係既然彼此都知道，就該知道自己的角色，不該攙雜其他情感，這是她明了的，為何又陷溺進去。
“我希望你會愛上我。”他知道或許不能，但內心仍抱着殘存的希望。
“你不愛我，又怎能希望我愛你！”如果他先對她說愛，或許她也會承認在心中隱藏的愛意，或許……
非凡拾起腳旁的一顆石頭丟向大海，無可奈何地說：“是呀！你說得對，我怎能希望你愛我。”在她眼中，他可能只是個她付錢請來的牛郎罷了！
聽到他的回答，芸蘋失望地低垂下頭。
兩人之間靜默許久后，芸蘋開口道：“別再來找我，我們不要再見面了。”越是令人難忘的日子消逝得越快，她越來越耽溺在他的身旁，但這些幸福的日子她知道已經不久了，現在及早結束，對彼此都好，他們的故事該就此落幕。
“是嗎？這是你想要的，一個月的期限還沒有到，而我們的交易提早結束。”她竟吝惜到一句再見都不說，難道這些日子的相處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除了交易，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第一次有女人這樣對他，在他動了真感情后，將他拒於心門外，她是怎樣一個女人，為什麼他會喜歡上這樣的她？
“是的，這就是我想要的，你走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為什麼說出這些話，她的心會有莫名的痛楚，難道她真的已經動心了？
不過，就算她真的動心又怎樣，他們是不會有未來的，分離是最好的結局，對他們彼此都好。
他盯着她逃避的眼眸說：“為什麼要我離開？我們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她的絕情令他心寒，也許在她眼中，她就當是一場交易，所以她沒有對他動心，然而他卻已對她付出真感情了，他從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要分離，也許他以為他的努力能得到她真情的回應。
“別問我，忘了我吧！就當我們從未相遇過。”她早該知道他們的故事不該有開始，現在她只是要為他們的故事畫下句點。
“難道將近一個月的相處，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不相信，只有他一個人有戀愛的感覺，他們應該都感受到彼此的吸引。
芸蘋狠下心地說：“沒有意義！”短短四個字是否可以將過去的一個月全部否決？
她從口袋拿出一張支票交到他手上說：“這是我給你的報酬。”他們之所以在一起是因為這張支票，她不會忘記的。
非凡接過支票，並將支票撕碎，將它拋入大海中，任它散在風裏，溶在海面。
他仔細地端凝她一眼后，傲然地轉身離去。
芸蘋默默地看着海上起伏的紙片，想着，他為什麼這麼做？
他們之所以在一起，不就是因為錢嗎？
她回過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的眼眶濕濕的。
遠處的海面，海浪一波波地撞擊岩石，破碎的浪花，帶着砂貝，重新回到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