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小友,弟弟最近好象瘦得厲害,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奇怪老媽特別喜歡在我這裏打聽小道消息,直接去問本人不是更清楚?

說穿了,其實老爸老媽都有點怕駱邵恭,誰讓他總是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面孔。大家會爭先恐後敲我的頭,掐我的臉,捏我的鼻子,說些口無遮擋的話氣得我淚汪汪,但絕對沒人有膽量在駱邵恭臉上戳一個指頭。

“不知道。”我低頭努力想專心做習題。

自從那天以後,我就一直躲着他,走路只看腳尖,吃飯只盯着飯碗,看到他的影子就低頭,聽到他的聲音就扭頭,半句話都沒和他說過,他有什麼新聞八卦,也傳不到我耳朵里。

其實……也不是在和他鬥氣,我很想心胸寬廣地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反正都被他欺負打擊了十六年,早就該習慣得差不多,但是,經過這段時間以後,我好象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看到他的臉,心裏就亂糟糟的不舒服,被他盯着,腦子裏就一片空白,連聽到他說話的聲音都會心跳得難受。

這樣下去,根本念不下書。

我可是成績定生死的三年級考生,更要命的是家裏又有另外一個不碰課本都能上T大的天才考生,萬一落榜,我八成會想不開。

而且這次,我的目標也直逼T大。

在家裏宣佈這個決心的時候,抱着筆記本電腦埋頭趕稿的老爸一下子就碰掉了電源線,老媽手上的咖喱飯也應聲而落,害得全家晚餐只能吃杯麵,只有駱邵恭還算鎮定,端坐着抬頭看我,臉上沒什麼表情,過了一會兒老爸抱着筆記本失聲哀號老媽手忙腳亂去安慰的時候,他居然還望着窗外出神地露出微笑。

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是啊,我現在的成績,進T大是有點不自量力,跟他那樣保送進T大醫學院的天才完全不能比。那又怎麼樣,我上不了最優秀的醫學院,拚命努力的話,念其他錄取線低一點的科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起碼……他以前是這樣安慰過我的。

在學校里上完化學實驗課,從實驗室出來,低頭盯着腳尖往前走。

低垂着眼睛不看人的走路習慣,有很多好處,比如說避免和別人目光接觸(尤其是駱邵恭),可以少掉很多麻煩。

當然,也有明顯的壞處,比如說……

臉重重撞在一個堅硬的東西上,我“嗚”了一聲捂住鼻樑。完了,塌掉了,我引以為豪的鼻子……

“呵,是你呀!”爽朗又粗獷的聲音。

大猩猩……

對了,下一節課使用實驗室的好象是二年級。

“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

抬頭一看,駱邵恭正夾著書面無表情地朝這個方向過來。他果然是瘦了,分明的五官更加凸顯,眼睛黑得嚇人。不小心對上他的視線,我的腿比大腦還快就做出反應。

“喂,你跑什麼?能和我說話是一種光榮耶!”

你還是把這種光榮留給單真那些人吧。

只是被揪住后衣領就動彈不得,這猩猩還真不是一般的蠻力!

“放開我!”我咽了咽口水,慌慌張張大聲抗議。猩猩居然攔腰把我扛起來(你想扛我去哪裏去做什麼啊?你們接下去不是要上課的嗎?),旁邊來來往往的學弟學妹們已經在向我們行注目禮了,我可不想因為這樣就冤枉地被猩猩的後援團謀殺掉!

“辛欣,放他下來。”

好嚴厲的聲音。

咦?駱邵恭?

“邵恭,我是要問他……”

“我叫你放他下來!”

恩……表情,好可怕。

腳一着地,我心臟砰砰跳,頭也不回一溜煙跑出老遠。

恩,不是怕駱邵恭,純粹是因為下節課是嚴格的物理老頭上的,遲到會死得很慘,……而已啦。

單真說下課要請我去吃冰。氣壓的確蠻低,積了一整天的大雨又下不來,天灰濛濛的,陰暗得密不透風,在教室里靜坐都悶出一身大汗。到冰店吹吹冷氣吃兩碗冰,也許會解解躁熱,舒服一點。

“幹嘛動來動去,椅子會咬你屁股啊?”

一進來單真就坐立不安東張西望,害我都不能專心看冰單。請吃冰而已,不用緊張成這樣吧,小氣鬼。

“哈,抓住了!看你這回往哪裏跑!”

一個黑影凌空壓下來,老鷹抓小雞一般擒住我肩膀。

一看這種森林之王一樣的架勢,就知道是大猩猩。

“幹什麼!放手!”你想搶劫啊?我拚命扭動,在他可以碎金斷玉的鋼鐵雙爪中撲騰。哀哀哀,骨頭要被捏碎了……

“抱,抱歉啊,邵友,我有事,先走了。”沒義氣的同桌居然慌慌張張拎起書包落跑。

哈?你這個見死不救的……

“多謝了,單真學長。”猩猩噁心地拋了個飛吻。

什麼?

我的痴獃同桌竟然會跟這個原始人合謀嗎?

他居然為了一隻猩猩就出賣我!

“是我叫學長把你騙過來的。誰讓你一見我就跑。”猩猩把我塞到椅子裏,然後氣勢十足地雙手抱胸,一屁股坐到我對面堵住去路。

……誰會見你就跑,我是見到你背後的駱邵恭才跑的好不好,狐假虎威這個成語故事沒聽過嗎?虧你還是二年級國文榜首。

“你,你想幹什麼?”好吧,我承認……我膽小怕事,容易向惡勢力屈服,這麼大塊頭堵在面前,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啊?沒什麼,請你吃冰啊!”

是,是嗎?

因為是孔武有力一臉殺氣的猩猩請客,我只好戰戰兢兢點了最便宜的蜜豆冰。

“我說……”

“恩?”

“你和邵恭怎麼了?”

“……沒有。”低頭挖著冰。鼻子突然有點發酸。

“你們鬧分手啊?”

你白痴啊!分手這種詞是用在情侶身上的好不好。中文根本不過關。

“之前不是交往得好好的嗎?”

嗆了一下,抬頭怒視他,這種沒根據的話,是誰告訴他的?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別以為你塊頭大我就怕你,“我跟他……根本就只是……兄,兄弟的關係而已!”

“咦?兄弟而已嗎?你們不是早就上床了嘛。”

猩猩的嗓門本來就響亮得足以把店裏的音樂全壓下去了,這一句說出來更是震得屋子裏嗡嗡的幾乎有回聲。

“你給我住嘴!”我今天第二次成為全場焦點,恨不得把整盤蜜豆冰都扣在他頭上。

王八蛋駱邵恭!居然到處去說!

這種事情……身為男生,卻被當成女人來用……讓我無地自容的這種事情,你居然,都對別人說的嗎?

你讓我以後,在他們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來?

就算不把我這個哥哥放在眼裏,你也沒必要……這麼,毫無顧忌地,四處張揚。

你顧及一下我的自尊好不好?

我……

“哎呀,臉紅了!好可愛!”他居然呵呵笑,“不要害羞嘛,我和邵恭關係那麼好,當然什麼都知道,連你們做了幾次都一清二楚……”

我紅着眼圈。手裏拿的是勺子,如果是叉子我早就一把叉死他。

“前不久你們不是還挺恩愛嘛,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邵恭哪裏做的不對,是床上表現退步了嗎?我看他體力那麼好,技術也只會越練越進步,沒理由因為床上工夫被你嫌棄啊……”

我又羞又惱地低着頭一聲不吭。

床上啊做啊的講得這麼大聲,你怕我不夠丟臉是不是!

“反正,小不點你不要這麼絕情啦,邵恭這樣十全十美的好男人,又這麼喜歡你,就算做錯事,你也看在他對你一片深情的份上,原諒他嘛。”

“什麼一片深情!”雖然實話實說會覺得自己很悲慘,我終於還是憋不住,“他根本就是只把我當成洩慾工具而已!”

“哈?洩慾?!”辛欣張大嘴巴一副吞了個生雞蛋的表情。

果然,他就是被駱邵恭的優等生面孔蒙蔽了,完全想像不到事情的真相,很震驚吧!

“沒錯,就是這樣。”我含羞忍辱,“才不是在交往,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對我做那種事情,只是解決需要而已,我這麼正常,怎麼會喜歡男人,也只不過因為是做哥哥的,才讓着他罷了,你不要誤會。”

猩猩啞然,半天才喃喃地:“不是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了!”說起駱邵恭,我就幾乎要哭出來。

猩猩瞪了我半天,困擾地抓抓頭:“邵恭太可憐了,和你表白你又不拒絕,還繼續和他上床,他還以為你們是在戀愛,高興了好幾天……喂,小不點,我看誤會的人是你吧?邵恭是真的喜歡你耶。”

“沒那回事!”我沒出息地抓過一邊的紙巾擤了擤鼻涕,眼睛也開始發酸。

他喜歡的是那個女生啊。

“啊,好啦,這麼複雜的事情,我弄不清楚,還是你們倆面對面說好了。”

猩猩邊說邊推開椅子站起來就往外走。

什麼?你還沒付帳呢!

“哥哥。”

光顧著低頭忍眼淚,都不知什麼時候身邊已經多了另一個人。

大手摸上我的頭,有點用力地揉了揉:“這個笨腦袋,都在想些什麼呀。”

光是聞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清新又溫暖的味道,眼睛就濕了,只能把頭埋得更低,拚命往嘴裏挖冰。

手揉得更用力,弄得我頭髮都亂了。“真是傻得,都沒救了……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哥哥……”

再一次聽到這麼直接殘酷的評語,眼淚差點掉出來。

“天天跟你在一起,害得我也跟着變蠢。”他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居然會錯意。”

停了一會兒,泄憤似的重重敲了一下我的頭頂:“你這個白痴,誰要你讓着我?!我用得着你同情嗎?哪有人做哥哥做到那種程度,拜託你稍微有點頭腦好不好?!不喜歡就直接說啊!那麼隨便跟人上床,你把你自己當成什麼啊?!”

不抬頭看他也能感受到那種極力控制着的強烈怒氣,我縮了一下。

“只有你這種傻瓜才會到現在還當我是弟弟,就算我從來都叫你哥哥,可有我們這樣的兄弟嗎?你腦袋是什麼做的?!”他動作粗暴起來,用力拍着我的頭,“我居然被你這個獃子耍得團團轉,真是蠢到家!”

“不喜歡男人你就早說啊!你那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沒兩下就主動得不得了,誰看得出來你不情願!”

“我夠尊重你了,哪次是用蠻力強迫你的?你自己都點頭了,究竟還想我怎麼樣?”

“說什麼拿你洩慾!我說過的那些話,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寧可聽別人胡說八道,也不肯相信我是嗎?我到底做了什麼卑鄙的事,你會把我想得那麼下流?你有被害狂想症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平息下來:“平時別人說你笨,我還不覺得,現在真是發現豬都比你強。”

我獃獃坐着盯着面前吃了一半的豆冰,聽見他拉開椅子站起身,又停了停,低低說了一句:“真是受夠你了。”

終於走了。

機械地又在冰碗裏挖了兩下。大概,我真的是腦筋有問題吧,他說的那些,怎麼還是很多不明白。

一個人呆坐着反反覆復想了半天,也沒想通。

其實,聽到最後一句,腦子裏就已經亂成一團了。

等糊裏糊塗回到家,也只弄懂了一件事──這回,是徹底被他討厭了。

考試越來越近,可我溫習功課的情況卻一天比一天糟,雖然已經努力到連爸爸媽媽都擔心我健康狀況的地步。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駱邵恭從那天開始對我避而遠之,就算同在一個屋檐下,也沒有什麼碰面的機會,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因為看到他的臉就把背了半天的單詞全忘光了。這樣的話……應該可以專心用功才對的啊。

為什麼對著書,腦子裏反而只會一片空白呢?

可能……真是因為,像他說的那樣,我沒什麼頭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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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友弟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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