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面對急診室里淚眼汪汪,或是被驚嚇得不知所措的學生們,維揚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已被染了許多紅色的色塊,他緊張得幾乎要剋制不住自己的罵人。
「醫生,她不要緊吧?」他看着醫生和護士小心翼翼的,將李秋玫的頭髮剃掉一個十元硬幣大小,醜陋的傷口正源源不斷的翻滾出血來。
「還好,我先把傷口清乾淨、止血,再幫她照張片子,看有沒有玻璃屑在裏面?沒有的話,把傷口縫起來就好了。」醫生有條不紊地說著,手裏則是很有效率地做着他所說的工作。
看着緊咬着嘴唇,淚水不斷往下滴的李秋玫,維揚心裏真是說不出的傷痛。這個內向沉靜的學生是班上最認真一群中的佼佼者,乖巧的她受傷之後只是默默的哭。
維揚再踱到另一邊去,看到土豆哀聲連連的大叫。根據同學們的說法,坐在靠中間的土豆原本不會被玻璃扎到的,但是窗戶落下之後,他很英勇的衝過去,和其它的男生一起想將厚重的玻璃窗框抬起,這使得他的手上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割傷。
「哎啊!好痛,嘶!」當護士夾着沾有酒精的棉花幫他消毒傷口時,土豆頻頻的叫嚷着,這個時候可看不出他有何英勇。
「土豆,你真勇敢,很有同學愛嘛!」維揚走過去,拍拍土豆的肩膀勉勵的給他打氣。
受到他的褒獎,小男孩臉上立即充滿得意之色。「嗯哼,沒什麼,只是小小的道義而已,班導,你說我夠不夠義氣?哎……喲!好痛!」當沾了酒精的棉花一碰到傷口……「這麼有義氣的男子漢怎麼可以叫這麼大聲呢?那隻手伸過來!」醫生調侃的用鑷子檢視着土豆的傷口,一派輕鬆地說道:「嗯,沒什麼太嚴重的傷口了,Miss林,幫他把傷口
包紮起來就好了。」
「哎喲!好痛!」土豆甩着兩隻手,埋怨的嘟噥着。「就是英雄好漢割到肉也會痛啊!
對不對,我武維揚?」
「嗯,忍耐一下,馬上就好了。」維揚沉重地嘆了口氣,看到校長跟許多的家長焦急的出現在急診室門口。
「方老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家孩子早上可是好好的到學校上課,怎麼會受傷?」
家長一致的問着維揚。
「我女兒的臉上縫了了三針,那會破相的!是怎麼發生的?」有的家長一看到頭上顏面受傷的孩子,整個人即像失去理智般的大吼。
「痛不痛?媽媽馬上帶妳回家!」還有些哭紅了眼睛的媽媽們,心疼得只差沒跟受傷的孩子抱頭痛哭。
「玻璃整片掉下來?」拿着大哥大的家長一聽到孩子的描述,怒髮衝冠的轉向正在一旁陪着笑臉的校長及教育局的官員。「教室的玻璃整片掉下來?你們蓋的是什麼教室啊?是不是偷工減料?還是年久失修?你們任憑我的兒子在危險教室中上課,你們有沒有良心啊?」
「呃……這位家長,請你不要太激動了。我保證本校的教室都很安全的,這只是一件意外……」校長試圖安撫不滿的向他聚集的家長們。
「意外,一句意外就要打發我們啦?現在離聯考只剩不到一個月,如果害我的孩子在聯考中考不好,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那個帶着一副金邊眼鏡、頤指氣使的女人,尖銳的嗓門特別突出,維揚認出她是田雞的母親。
「這……這……」校長頻頻用手帕拭着額頭的汗水,習慣於跟官員們交際送往迎來的他,並沒有多大的應變能力去處理任何突發事件。
維揚長長的嘆口氣走過去。「朱太太,我們會好好的注意孩子們的功課,必要的話,我可以給他們額外的課業輔導。」
「方老師,你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誰不知道你方老師是這所學校的王牌老師?所以當初我才千方百計的遷戶口,把孩子送到這個學區,你……方老師,你在流血……」朱太太說到一半,突然盯着維揚的手臂,尖叫了起來。
「是嗎?」維揚漫不經心地舉起手,這才發現在右手臂上有道大約十七、八公分的血痕,大概是襯衫封住了傷口,所以沒有流出很多的血,但在維揚一拉扯袖子時,鮮血又開始滲流了出來。「可能是剛才被玻璃劃到。」
維揚輕描淡寫的說著,家長們立刻大聲嚷嚷的,要醫生護士們過來為維揚療傷。在所有家長們的信念里,維揚是協助他們的子女考上好學校的保證,所以他們可不能讓方老師有個什麼閃失。
等家長們帶着學生離開醫院之後,維揚凝視着微微有些刺痛傳來的右手臂上那厚厚的白紗布,耳里一直迴旋着剛才土豆、田雞,還有二呆的話--「我武維揚,我們這樣就不能去補習班了。」土豆高舉扎滿紗布的手指,像演布袋戲般的舞弄着。
「對啊!好象也要跟冰店西施請假才行。」田雞習慣性的想推推他的眼鏡,但是他的眼鏡已經在那一片混亂中砸碎了,所以他只能落空的觸摸着空無一物的鼻樑。
「我媽叫我先不要去補習班,等傷口好了再去。」二呆的腳踏到碎玻璃,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可是我很擔心自己會跟不上進度……」
他的話一說完,土豆跟田雞也忙不迭地附和着,他們的表情都有着一絲絲的恐懼。
維揚喟然地拍拍他們的肩,或摸摸他們的頭,即使是平日弔兒郎當的這三個小皮蛋,一日一碰到聯考這要命的關卡,他們還是跑不掉的會有恐懼和茫然感。
「放心,我去幫你們請假,順便拿你們在補習班的講義跟考卷回來給你們寫。你們先跟爸爸媽媽回去吧!其它的事我會處理的。」
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蒙頭大睡,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先回學校把教室清理乾淨。雖然有其它未受傷的學生們大致清掃了,但他還是得再去檢查一下,這樣他才能放心。
走在空曠的校園中,他突然感到冷清空虛緊緊的包圍着自己。這是從來都沒有的事,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好期待身旁有個人可以聽自己說說話。
唉!曾幾何時,我自己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起來了?他搖頭苦笑的打開教室電燈,空無一人的教室更是有股說不出的孤寂感,他緩緩的走上講台,站在那裏環顧台下空置着的桌椅。
那面玻璃已碎光的牆上只剩下空空的窗框。他從一格格的黑洞望出去,一眼就看到那家咖啡廳--今早相親的那一家--他悚然大驚的想記起那位小姐的容貌,但任憑他如何回想,卻只記得一張塗滿各種顏色的臉龐及濃郁的香水味。
也許我該放棄尋覓那個心中理想的圖騰了。他嘆口氣的大致看了一下,熄了燈朝辦公室走去。從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心理上就已經勾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她不必美若天仙,也不盡然非得溫柔似水,她只要是她自己,有着屬於她自己的風格,帶有她自己的溫柔,這樣就足夠了。
這些年來相親,朋友介紹的、同事,甚至學生的姊姊,他見過太多的女人了,但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稍微觸動他心靈深處的那一根情弦。
是我的要求太高,還是她還未出現?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個娉婷女子,能真正的和我有共通的心靈世界?他走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沉思着。
憶起了土豆他們三個的擔憂,他立即拿起電話,依着那張壓在玻璃墊下的電話號碼撥了電話。
幾乎一響就有人接起了電話,是她!維揚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他興奮的用手指敲着玻璃墊。
「呃,請問是冰店西施嗎?」他蹺起二郎腿,用手指在腿上打着節拍。
「我武維揚?我正要打電話給土豆他們的父母呢!」冰店西施那邊傳來了音樂聲,維揚立刻就聽出了那是一部很轟動的電影TOPGUN--「捍衛戰士」的主題曲,由柏林合唱團演唱的TAKEMYBREATHAWAY,那主唱的沙啞嗓音非常性感。
「噢!不用打了。他們三個今天都得請假,嗯,可能都得請一段時間的假。他們今天因為意外都受傷了,三個都掛了點彩。」
「哎呀!不嚴重吧?聯考快到了,這可真是糟糕,我怕他們會跟不上我們總複習的進度。」冰店西施用焦急的語氣急急的說道。
「不很嚴重,只是皮肉之傷而已。我想,我會去貴補習班,幫他們拿他們的講義跟考卷,再幫他們課業輔導,要不然到聯考時,我真不敢想像……」他沒有再說下去。
「好啊!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好老師,這麼關心學生。」從冰店西施的話中,可聽出她說這話是出自她真心的誠意。
維揚有些赧然地低下頭。「呃,這是我的責任,學生們的父母把孩子交給我,我有責任把他們送進好學校。其實現在的孩子們也是挺可憐的,幾乎都沒有童年了。」
「是啊!我武維揚,你大概什麼時候會來拿講義跟考卷?」電話中的音樂仍持續唱着纏綿的歌詞。
「呃,我可能待會兒會過去吧!妳們的地址是……」
「是這樣的,我要到民生路辦事情,也許我們可以約在哪裏,我順便帶給你就好了,這樣你也不用多跑一趟。」
「民生路……我現在在學校,妳到民生路辦事,那就在我們學校下一條路耐已。」
「唔,那我送到學校給你好了,因為我會經過你們學校,麻煩你在校門口等我好嗎?」
「好的,妳大概多久會到?」他看了一下手錶。
「嗯……十分鐘吧!我搭出租車。」
「那就麻煩妳了。冰店西施。」
「這沒什麼,我武維揚,你很容易就可以認出我的,我今天穿……」
「不,先不要說,我們待會兒再來看看我有沒有法子憑直覺認出妳,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的。」維揚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真是有點……不,是很無聊,不知冰店西施聽到他說這種話,會不會認為他有毛病?
但冰店西施爽朗的笑聲驅除了他的不安。「真的?那好啊!我們就來看看是誰先認出對方的,我武維揚。」
「一言為定,冰店西施,我恭候大駕。」有種不怎麼熟悉的激動,使他開始覺得自己很期待這個小遊戲。
「待會兒見啦,我武維揚。」她說完並沒馬上掛掉。
「待會兒見!冰店西施。」維揚說完又凝神聽了很久。沉默中只有那首歌的旋律在重複着,他聽到她掛斷電話之後,這才輕輕地放下話筒。
冰店西施……在他知道她的存在之後,經常跟土豆他們聊起補習班的事。雖然一開頭他是想多了解一些補習班的運作情形,藉此知道學生們在課業方面的進度。但是土豆那三個寶貝蛋,說來說去話題都繞着冰店西施身上打轉,使他在日積月累、不知不覺之間也對她熟稔了起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至今仍未曾和她見過面,這也使得「冰店西施」四個字在他腦海中形成了一個黑洞,一個拚命吸取他注意力跟想像力的大磁場。
在他的想像中,她就像蒙了塊黑色面紗般的神秘,又不時的吸引他。冰店西施,我倒要看看妳是否真知二呆所說的,比林青霞還漂亮?其實論年齡妳是比較年輕討巧,但論神韻,我很納悶二呆他們衡量的標準在哪裹?
他走進廁所洗把臉,看看錶,緩緩的向校門口走去。冰店西施,我準備要一睹妳的廬山真面目。他斜倚在走廊的欄杆上,雙手抱胸的沉思着。
***
紅綾將三份講義跟考卷各自裝進牛皮紙袋中,再在正面寫下土豆、田雞跟二呆的姓名。
她有些納悶自己的手為什麼會有些不聽使喚的頻頻輕顫?
神經病,只是送考卷跟講義而已,我幹嘛這麼失常?她將齊肩的頭髮隨意的用梳子刷一刷,背起了她的大皮包,再抱起那三袋資料。在經過門口那面大大的落地鏡前,她停下來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為什麼呢?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已啊!雖然我常在跟土豆他們閑聊之中聽到有關他的事,但他終究還是個陌生人,即使他有時會用電話跟我連繫,但那都是討論學生們的課業進度問題,我的心沒理由因為要與他見面,而如此的騷動不安啊!
「紅綾,妳站在鏡子前面那麼久在幹嘛啊?」紅娘將一大杯的珍珠奶茶遞給紅綾,自己也是在鏡子面前搔首弄姿。「妳不是要給學生送考卷?快去吧!櫃枱我來顧就好了。」
接過珍珠奶茶,紅綾吸了一口。「哇!二姊,妳又叫老闆不要加糖了喔,好難喝!」
「加糖是很好喝,但是保持不了好身材!別忘了,牙醫前幾天不是才打電話來,要妳趕快去拔牙?」紅娘吸着自己的那一杯,善意的提醒她。
「唉!別提了。我光想到牙醫,我的牙齒就開始痛了。二姊,妳今天相親相得怎麼樣了?」紅絞愁眉苦臉的揉着腮幫子,好奇的開口。
紅娘突然有些緊張的東張西望,確定左右都沒有其它的人之後,她才沉下臉破口大罵:「我告訴妳,那個書獃子真是可惡到極點了,他竟然當著我的面放我鴿子。」
「什麼?」紅綾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的瞪着紅娘。
「哼!他就這樣從眼皮下面瞄了我一眼,說了句『我哪有心情相親』,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跑了。我真是窩囊透了!這輩子還沒有人敢放我曾紅娘的鴿子,所以我就跟媽還有沈媽媽說--到此為止。」紅娘氣呼呼地說。
「他就這樣跑走了?」紅綾深感不可思議的說。
「嗯,這還不夠啊?算了算了,反正啊!媽如果叫妳去跟他相親的話,我勸妳根本連去都不用去了,反正那傢伙跩個二五八萬的,不必理他!」
「我?」紅綾放下手中淡而無味的珍珠奶茶。「我才不去哩!」
「哼!到時候老媽一聲令下,由得了妳嗎?」紅娘有些幸災樂禍的笑着說。「還不是乖乖的去了!」
「我……」紅綾正想反駁幾句,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她驚呼的跳了起來:「哎喲!
我來不及了!我走啦,拜!」
匆匆鑽進出租車,紅綾心思仍不斷的繞着那個已經被大姊跟二姊恨之入骨的二百五、書獃子身上打轉。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竟然連精明能幹的大姊和妖嬌美麗、風情萬種的二姊都看不上,那麼,我看平凡如我也不必多事了。
望着窗外長龍般的車陣,紅綾有些歉疚,看著錶上秒針跟分針一格一格地移動着。
「司機先生,怎麼停了這麼久?」她詫異的看着沒有半點前進跡象的長龍。
司機探頭出去看了一會兒。「前面出車禍,有輛砂石車翻了,這下子可能要一段時間才清得好。妳趕時間的話,最好下車到別的路口攔車。」
「呃,謝謝你。」紅綾付了錢,很快的下車朝前面走去,幸好離我武維揚他們學校已經不遠了,她加快腳步的往前走。
其實媽媽逼我們去相親也是為了我們好。只是我比較相信緣分的說法,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見面不相識」,我總是相信在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遲早我會跟那個在三生石上與我有鴛盟的人相遇。
我想大姊跟二姊八成也是有着自己執着的理念吧!否則,依她們的外貌及能力,拜倒在她們石榴裙下的追求者一直都不計其數.但她們卻單身到現在。
而我,封閉的生活環境帶給我單調安穩的生活,雖然偶爾也會有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的疑惑,但我深深的相信,我的等待最終必然會顯現出它的價值的。
現在的我只要好好的過我的日子,終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個在我愛情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的。她綻出一抹微笑的朝學校的大門口走去,夜間部補校的學生們形色匆忙的在她身旁經過,她不經意的一抬頭張望就看到他了。
那個男人雙臂撐在二樓的陽台上,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校門口這個方向。在光亮的教室和燈火通明的辦公室為背景之下,背光的他令人無法看清楚他的五官,但是從他身上卻透露出一種孤獨的味道。
紅綾說不上來那個念頭怎麼會突然的躍入她腦海中,但她卻很明白自己一見到那個人影,馬上就確定他必然就是土豆他們口中那個身懷絕技的「掌門人」--我武維揚。她抱緊懷裏的牛皮紙袋,很快的朝他所站立的地方走過去,心裏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維揚看着那名高挑的女郎輕快地朝這棟樓走過來。她……會是冰店西施?他站直身子腿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飛揚的中長發,她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衫和牛仔褲,腳上是雙便鞋。他一再的在心中盤算,要不要上去詢問?
冰店西施說她十分鐘就會到,現在已過了近半小時了。而且她說她將搭出租車前來,他看着只充斥夜間部補校學生摩托車的校門口,哪裏有出租車的影子?
那個女郎會是她嗎?或者她也是眾多夜間部學生中的一員而已?他再看了看她幾眼,不像,她的步履如此堅定且神情輕鬆地一路走過來,絲毫沒有補校學生那種緊張與急促的倉皇感,她…….
她登上階梯,在走廊明亮的燈光下,他總算可以仔細的看清楚她了。稜角分明又充滿女性婉約特質的五官,當她走動之時,身體隨意的擺動着韻律感般的風情。看着她,維揚突然直覺的認定她就是那位冰店西施,他自己也無法解釋自己的動機,但他好希望她就是那位冰店西施。
女郎走到距離他七、八步的地方,忽然歪着頭凝神地打量着他,似乎是在考慮該說些什麼話的模樣。
「冰店西施?我是我武維揚。」維揚向前跨了兩步,充滿期盼的看着她,緊張的等着牠的反應。
女郎綻放出一抹略微羞澀的微笑。「噢!我就猜到你是我武維揚,只是不太敢確認。」
她伸手掠掠頭髮,有些局促不安,看着身旁有些來來去去的人們用奇怪的眼光,偷偷的打量着自己。
「呃……妳吃飯了沒?我還沒有吃飯,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個飯,我要謝謝妳幫我把考卷送過來。」維揚脫口而出的提出邀約,他說出口之後,才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唐突了。
「嗯……呃……我的意思是……現在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如果……如果……」
紅絞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看到他困窘的語焉不詳且結結巴巴的樣子,她善意的為他解圍。「好啊!我們到哪裏吃?吃些什麼?」
「呃……」這下子維揚倒語塞了。因為以前住外頭時,他都是跟其它單身漢一樣胡亂吃,後來是跟房東家的人搭夥。現在搬到姑姑家,早、晚餐都是姑姑打理,午餐則是跟學校其它的老師一樣叫附近餐館的便當。「呃……妳想到哪裹吃?吃什麼?」
紅綾看着眼前這個衣衫凌亂的男人,他的右手臂上甚至還包紮着紗布,衣服上也有些血漬。「你受傷了嗎?我……呃,抱歉,我還不知道你貴姓?我姓曾,曾國藩的曾,你貴姓呢?」
「噢!抱歉,我姓方。」維揚扯扯身上的衣服。「抱歉,因為今天學生發生了點意外。
妳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紅綾不置可否的隨他走進辦公室,他自櫥櫃中拉出另一件白襯衫,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紅綾則是將牛皮紙袋放在桌上,帶着好奇心打量着辦公室的擺設。
桌面上攤開的幾張文稿吸引了她的注意.這應該是畢業紀念冊吧?她帶着笑意的看着一張張照片中--我武維揚,噢!是方老師跟學生們勾肩搭背,或是笑開成一團的嘻笑着。
看得出來他跟學生們必然很親近,因為在後頭的照片欄中,有的學生歪歪斜斜的寫下他們的臨別祝福。有的直接就寫下他們的觀感--「希望我武維揚武功蓋世,一統武林。」
「希望我武維揚打倒魔女,成為本校的東方不敗!」
也有些女生秀秀氣氣的寫下她們浪漫的祝福--「希望老師早點娶到溫柔漂亮的師母。」
「祝老師一切都順利,早日五子登科。」
其中有張照片是他們班到郊外去玩的留影,方老師獨自站在一顆大岩石旁,單手扶着石頭。做美編的學生將石頭用粗粗的筆寫下了「我武維揚」四個字。看到那些充滿童心的稚言稚語,紅綾忍不住開懷的笑了起來。
「久等了,曾小姐妳在看什麼?噢!那是學生們的畢業紀念冊,他們每天做一些然後寄放在我這裏。」維揚走到她面前,歉然地望着她。「對不起,我剛才忘了問妳趕不趕時間?」
「我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現在出版界的六一二大限快到了,我想去買些書。因為有些有版權的書,以後要買就比較貴了。」紅綾站起來,看着他有條不紊的將桌上的東西及文件分別放進不同的抽屜中再上鎖。「這三袋就是土豆他們的講義和考卷,麻煩方老師轉交給他們。」
「謝謝妳,說到這三個寶貝學生,我還真有點擔心。他們的成績不頂好,但也差不到哪裏去,就是大而化之粗心大意,尤其是土豆,他是大起大落的人;二呆是迷糊,看題目老是不求甚解,有時不是多看,就是少看了幾個字;至於田雞,唉!他是那種你不逼他,絕不會自己拿書看的人,他的時間不是用在打電動,就是看課外書籍。」維場邊收拾着牛皮紙袋放進他的公文包,邊檢查門窗的說著。
紅綾帶着微笑,聽着他分析土豆他們的個性,看他如此精確的說出他們的優缺點,紅綾更加佩服的望着他鎖着門窗的背影。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認真的在帶學生!她暗自的在心中評論着。
即使不提她自身的經驗,從念國小開始,她就碰到一些只把利益擺在前面的教師。有的家裏開米店,有的家中開雜貨店,於是乎把學生家的民生採購都納為他們的勢力範圍了。最多的還是在家中開班為學生惡補,在那些教師的心目中,學生只有兩種--好學生跟壞學生,區分的方法則是以有沒有上他家惡補為分野。
於是在那些年代中,學校里永遠只分為兩個集團:一邊是家境較富裕,能不時送禮給老師,或參加惡補的學生所組成的「好學生」:另一邊則是家境貧寒,或者沒到老師家惡補的「壞學生」。
由於在自己求學歲月中所受到挫折感,及對那些汲汲於名利的教師反感,雖然喜歡為人師表的生活,但是紅綾選擇了家教班,在家教班裏所有的學生,都是為了要使成績更進步而來。沒有人會強迫他們買任何東西;在此任教的老師們,也不會以利益來區分學生的等級。
很可悲的一件事實,就是孔老夫子所提倡的有教無類,大概只有在補習班中看得到,雖然學生的來源是以交錢與否為區分;但在學校里,交同樣錢的學生,不也被大人們以「升學班」與「放牛班」來分隔呢?
「你一定是位好老師。」紅綾和他走在夜色籠罩的校園中,突然有感而發的對他說。
「哦?土豆他們沒告訴妳我是如何殘暴的用藤條抽他們,或是罰他們抄課文?」維揚大感意外的說:「有個學生的家長偷偷的告訴我,在她女兒的日記里,天天都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永世不得超生呢!」
紅綾莞爾的大笑。「還好啦!土豆他們最常說的是你有雙透視眼,連他們躲在豎起來的課本後面打瞌睡、偷吃便當,或是打電動你都會知道。但是我聽得出來,其實他們很敬重你。」
維揚聞言仰頭髮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噢!那三個小毛頭,其實我何必用透視眼,他們所說的那些小把戲,哪一樣我以前沒有玩過?我都是過來人了。」
他說著拉開了銀灰色轎車的門,讓紅綾坐進去,然後自己才坐進駕駛座。「我知道有家小館子,老闆娘的家常菜很不錯。」
「嗯!客隨主便。方老師,我覺得你跟學生們很親近,從照片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可能吧!在他們這個年紀是最苦悶的時候,不僅要面對生理上的變化,還得應付沉重的聯考壓力。我明白他們之中有些人對我心生畏懼,或是天天咒罵,但那都是暫時性的,我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協助他們考上好高中的工具,是個跳板。」維揚開着車,把自己的理念娓娓道來。
「唔,你的觀感倒挺特殊的,一般人都會說要作育英才、傳道、授業、解惑之類的。但終歸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只是我們所處的位置不同而已。」紅綾淡淡的說道:「當初我要頂下補習班時,所有的人都說這年頭補習班賺錢很容易.但我從沒有那種想法。憑良心說,我只是想要有個地方,可以讓愛念書的孩子們可以認真的讀書的地方。賺不賺錢倒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將車停在巷子口,維湯和她並肩的朝那家小吃店走去。他抬起頭看着閃爍的星斗,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很任性的佔領了他所有的細胞。
這一路走過來,聽她侃侃而談使他感到有些驚訝,原來竟有人的理想和自己是如此的接近。比起自己那些經常鼓起三寸不爛之舌的要學生補習,或以權威要求學生買一大堆參考書籍的同事,這位曾小姐的觀念反而更能和他密切的溝通。
***
紅綾抱着一大袋的書籍站在巷口,向坐在車子裏的方老師揮着手。吃完飯之後,她即說要去買五折書,而方老師也說他想去看看,於是乎兩個人又一起去逛書展。
心裏明白他是在找機會、找借口延後道別的時間,紅綾並沒有點破他的動機。老實說她樂得有個人幫忙她提那些厚重的書,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心裏也有些捨不得打斷自晚餐時即融洽盡興的氣氛。
這年頭要找個可以好好聊天的對象並不容易,尤其是彼此都是在從事教育方面的工作。
她可以聽他說些學生在學習中所碰到的情況,和他化解的方法;她也告訴他一些有關學生反應學校教育的缺失。
堅持不讓他送到門口,等到他的車消失在遠處之後,紅綾才抱着今晚的戰利品走進家門,一進門她就見到母親、大姊、二姊都在看電視,在大姊的身邊還坐了個矮胖黝黑、微禿的中年男子。
「我回來了。」紅綾將書放在茶几上,迫不及待的翻着新買的書。「二姊,我買到了亂世佳人五十周年紀念的彩色畫刊了,還買了些園藝跟美容方面的書,妳要不要看看?噢!我還買了幾本食譜。」
「食譜啊!現成就可以迭給大姊,她一定用得着的。」紅娘翻翻那些書,神秘兮兮的說:「大姊要結婚啦!」
「真的?跟誰?」紅綾詫異地轉向一臉洋溢着幸福微笑的紅葉。「大姊,妳真會保密,我怎麼都沒聽妳說過?」
正在翻着農民曆的友昭拿下她的老花眼鏡。「朱軾啊!下個月十二號跟二十五號都是好日子,你看哪一天比較好?」她說著將農民曆遞給朱軾,朱軾卻馬上傳給紅葉。
「紅葉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他含情脈脈的望着紅葉說:「只要她高興,我什麼時候結婚都沒問題。」
聽到他所說的話,紅娘跟紅綾面面相覷,因為紅葉是有名的女強人,任何事由她辦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是聽到有人對自己那個女暴君般的姊姊如此溫柔體貼,她們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難道他不怕紅葉使他變成「妻管嚴」嗎?
但更今她們跌破眼鏡的是--向來做事乾脆俐落、精明能幹的紅葉,卻一反常態的依偎在朱軾的身旁,小鳥依人般的用異於平常的溫柔語氣說話。
「我沒有意見。朱軾,這些事都由你做主就好了。」紅葉將農民曆又推回朱軾手中,她自己則是迫不及待地翻着紅綾所買回來的食譜。「唔,媽,明天開始我要學煮菜了。我到現在還是只會煮粥、下水餃,連荷包蛋都煎得不好。」
紅娘跟紅綾半開着嘴,看着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大姊。三姊妹中紅葉是最痛恨進廚房的,也因此她連煎個荷包蛋都能煎得支離破碎,或是焦如黑炭。
而一向只願展現女強人本色,避諱進廚房的紅葉,竟然宣佈明天要開始學煮菜了,這……還真是聳人聽聞。
「沒關係的。紅葉,妳工作忙,家事我會負責的。」朱軾含笑的拍拍紅葉的手背,用縱容的語氣說著話。「妳只要全心全意的處理公事就好,我會把我們的家打理好,讓妳沒有後顧之憂的。」
這下子不只紅娘跟紅綾,連她們的母親友昭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雖然朱軾是如此的其貌不揚,外在條件樣樣都配不上光鮮亮麗的紅葉;但是從他的話中,所有的人都可感受到他是真正打從心底愛着紅葉。
「那你不是太辛苦了?我好歹也得學做些家務事,畢竟我不僅是公司的襄理,最重要的是--我是你的妻子,我也該盡些做妻子的義務啊!」紅葉臉上漾滿溫柔說著。
友昭清清喉嚨。「那麼就是十二號好了,趕明兒個,你們就到巷口老闆娘的女婿開的婚紗攝影禮服店拍結婚照,老闆娘說要送你們的。」友昭得意洋洋的將那張名片放進紅葉手中,想到下午老闆娘那吃驚得下巴都快脫臼的模樣,她更是高興的頻頻推着臉上的老花眼鏡。
「老闆娘?她幹嘛這麼好心?」紅葉審視着手中的名片,懷疑的看着母親。「我早上才告訴妳晚上要帶朱軾回來,跟妳談結婚的事,她怎麼……」
「反正她也是這麼多年的老鄰居了,況且又是她女婿開的店,妳跟朱軾有空就去謝謝人家的好意。」友昭急急的岔開話題。對於自己跟老闆娘打賭的事,壓根兒不想讓三個女兒知道。
「嗯,我要去睡啦!今天真是累死我啦!」紅娘伸伸懶腰,說著就要往樓上走。
「等等,紅娘,妳今天跟那個方先生沒有相成親,沈太太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安排你們再見面一次?」友昭決心打鐵趁熱的把老二也嫁出去。
「媽!我早上就說得很清楚了,我跟他根本沒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紅娘掠掠她飛瀑般的長發,指指在一旁翻著書的紅綾。「如果他還想相親的話,叫紅綾去跟他相!我可不奉陪了。」
紅綾馬上跳了起來。「媽,他這個人有夠煩耶!大姊跟二姊這麼好的條件都相不成,我幹嘛去當炮灰?」
「是啊!媽,再說咱們都得忙大姊結婚的事,難道妳還有那個美國時間去管那個二百五、書獃子?」紅娘也看不過去的幫腔道:「跩了個二五八萬的,他以為他是誰啊?我們象的女兒非得都給他糟蹋才行啊?」
「妳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也不怕妳姊夫聽了笑話,都多大的人了,還說這麼幼稚的話。」友昭雖然不悅地說著紅娘,但心底也是有些贊同她的看法。
我這三個女兒雖說不是什麼豪富世家之後,但是個個也都長得端莊大方、人見人誇的大家閨秀。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沈太太的那個侄兒竟然連相了兩個都沒下文……也罷,反正這陣子為了紅葉的終身大事有得忙了,等這件喜事辦完了再說吧!
看到紅娘嘟着嘴的望着自己,友昭重重的嘆了口氣。「唉!好吧!等紅葉的喜事辦過了再說。」
說真格的,當紅葉帶着這位已經有點中年歐吉桑味道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時,友昭真是有些喟嘆,光憑外表,他跟沈太太的那個侄兒就是天地之別。
但隨着一下午來的觀察,她察覺到朱軾對紅葉的用心確實真誠,根據紅葉的說法,她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一大半都是朱軾默默地在後頭把她拱上去的結果。既然他有心,女兒也有意,友昭自然也沒啥好反對的。況且這樣一來,在老闆娘面前可真是大大的揚眉吐氣了一番,這個結果,令她高興得比偷偷簽六合彩中了彩還得意。
唔,接下來就是紅娘跟紅綾了。老伴,你要多保佑些,最好是一起把她們都嫁掉,也好早些了我的心愿。明天我得再去找沈太太商量商量,或許方先生跟紅綾……捶捶酸澀的腰,她帶着微笑的走上樓去。
***
「維揚,你是怎麼把自己弄傷的?」沈太太一看到維揚的手臂,馬上慌慌張張的跟着他在客廳里,如無頭蒼蠅般的走過來又走過去。
維揚坐在沙發上,他嘆了口氣的拉住姑姑的手。「姑姑,我沒事的,妳不要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好嗎?」
「你是怎麼弄傷的?」沈太太倒了杯水給他,自己則坐在他面前,準備把肚子裏積了一天的疑惑一次問清楚。「你早上說走就走,也沒跟人家曾小姐說清楚,我想再挑個時間,你們好好的坐下來認識認識。」
「誰?」維揚心不在焉的喝着水,茫然的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所說的話才緩緩地滲進他的思維之中。「姑姑,不必再幫我安排相親的事了。」
「為什麼?你看看你自己活到三十四、五了,連個女朋友……不要說女朋友,我看你根本連個異性朋友都沒有:不相親,難道你想打一輩子光棍?」
「也不盡然啦……」維揚想起那個和自己有相同教育理想的冰店西施,忍不住綻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既然不想當一輩子的光棍,那……」
「姑姑,我說的不盡然是指--誰說我沒有異性朋友的?」維揚看看手臂上的傷,幽默的打趣着自己。「我倒是因為這個傷而因禍得福了呢!」
「怎麼說?哪有人受了傷還這麼高興的?」沈太太切了盤芒果放在他面前。「要是你看曾家的老二不中意,曾家還有一個……」
「姑姑,我剛剛不是告訴過妳了,我現在已經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啦!所以不用再費心的幫我安排相親的事。我想先去睡了,今天學校發生了意外,整片玻璃窗掉了下來,好幾個學生都受傷了,我明天得早點到學校去,叫校工早些把玻璃窗都補好。」維揚提起他的公文包朝樓上房間走去。
「等等,維揚,你剛才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哪天帶回來給姑姑瞧瞧,我……」沈太太別的都聽不進去,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維揚說的「女孩子」身上。原來他已經有意中人了,難怪對曾家的紅葉跟紅娘都看不上眼。
維揚失笑地搖搖頭。「姑姑,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呃……雖然我們很談得來,但是還不到男女朋友的關係。只是朋友而已啦!」
「她長得什麼樣子?」沈太太的興緻全給挑了起來,她興匆匆的走到樓梯底下追問道。
維揚在腦海中勾勒着冰店西施姣好的容貌和悅耳的嗓音。「姑姑,她長得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是很漂亮的那種女孩子,但絕對是個清秀佳人,我也想不出該怎麼形容她的美,總歸一句話,她就是很剛好的樣子。」
「很剛好的樣子?」沈太太喃喃地重複着。「那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姑姑,等我把她追上手了。我一定儘早把她帶回來給妳看的,先回房休息啦!」維揚從半空的樓梯中段探下身子,對姑姑說完之後,吹着口哨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若有所思的看着空無一人的樓梯半晌,沈太太才點着頭的告訴自己。「也罷,只要他自己找到了,我也不用一天到晚的幫他找人相親了。只是,我實在很想看看他交的那個女孩子是什麼樣子的人,會比紅葉跟紅娘好嗎?唉!真是想不透現在的年輕人,腦袋瓜裏面都裝了些什麼?」
打了個深深的呵欠之後,她熄掉了樓下的燈,披起外套,呵欠連連的回房去了。
***
「嗯,好啊!這個星期天去釣魚?我不會釣魚耶……哦!」紅綾將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手裏則是忙碌的數着考卷的數目。
「我教妳,很簡單的。」維揚蹺起二郎腿,看到隔壁魔女一張像吞了炸藥的臉,他樂不可支的收回他滿臉泛濫的笑意。
旱上公佈了這一次模擬考的成績,因為是全校三年級學生統一參加的考試,所以排名是以打破班級別、採取分數為準的排名法。而且排出來的仿真榜單就貼在學校穿堂的公佈欄上,一大早即引得全校師生指指點點的。
從榜單士可以清楚的看到,三年一班的所有五十名學生,都排進了代表榮譽的第一榜一百二十名的名額中,而三年二班五十名學生中,只有十七名排進榮譽榜里,甚至還有人掉到第二榜、第三榜的,這種成績讓魔女一大早就心情不好到現在。
由於學生們的表現越來越良好且穩定,所以他決定這個禮拜天放他們一天假,不用到學校來自習。但是他在下星期一排滿了大大小小的考試,這表示雖然不用到學校,但學生們也得乖乖的在家看書。
而他自己則打算利用這難得的休假日,約冰店西施去釣魚。釣魚是他少數兩個嗜好中的一項,另一個則是爬山。只是自從帶了這種壓力沉重的升學班之後,他已經很久沒能好好的享受這些嗜好帶給他的樂趣了。
其實他最想做的事還是和冰店西施聊天,說不上為什麼,但他每每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總是想盡辦法利用空檔的時間撥電話給她。真要說正經事也沒那麼多話題可聊,但很奇妙的,只要他一拿起電話,一聽到她的聲音,各種話題就源源不絕的涌到嘴邊。
「這樣嘛……好啊!那我該準備些什麼東西?我可是從沒有釣過魚喔!」紅綾一遍又一遍的數着考卷,怪哉!怎麼數了四、五次,每次的數字都不一樣?
「妳什麼都不用帶,我到哪裏接妳?」維揚為自己的邀約成功雀躍不已,但為顧及形象,他只好強迫自己牢牢的釘在椅子上。
「到……」紅綾立即閉上嘴巴。讓他到家裏接我似乎有些不妥,因為那樣一來我又得面對媽媽跟姊姊們的詰問;到補習班好象也不太好,因為補習班也在這條街上,左鄰右舍如果看到了,媽媽就絕對會知道的……「嗯,我看我們約個地方見面好了,這附近不怎麼好停車。」紅綾決定還是先不要讓他曝光的好。畢竟我們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雖然很談得來,但是現在就要面對媽媽跟姊姊們猜測的眼光,似乎還早了一點!
「停車?噢!我忘了告訴妳,我們不開車去,我騎摩托車載妳。」
「為什麼?」紅綾訝異地叫了起來。
「因為現在好的釣池都被一些同好找光了,所以我現在都是到比較少人去的釣場,那些釣場都在比較遠的深山裏……其實也不是深山啦!只是交通沒那麼方便,我們騎摩托車會比較方便。」維揚興緻勃勃的向她說明了他們的目的地,語氣中充滿了狂熱。
紅綾想了半天,仍想像不出他所形容的那種魚池應該是什麼樣子?說起釣魚她可是興趣缺缺,但是……這可是他的第一吹邀約。
最近以來,紅綾發現自己越來越敏感於電話鈴聲,只要電話鈴聲響起,她馬上就臉紅心跳,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過去接聽。而那些突然變頻繁的電話,十之八九都是我武維揚打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話好說,只是她發覺自己好期待接到他的電話。有時候他會說些學生們的事,但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遍,說說那些卑鄙的立委國代們為了什麼事打架、又為自己的利益多增預算的醜事;或是破口大罵台北市的交通,還有哀悼大概在這個世紀都建不好的捷運。
從電話中她可以很清楚的察覺到,他的個性跟想法真的跟自己很接近。而且因着他朗朗大方的態度,讓她感受不到以往那些想追求自己的人,在在所顯現出來的壓迫感。跟我武維揚聊天的感覺很輕鬆、很自然,是很快樂的一件事。也因此,她實在很不願意放過任何跟他相處的機會、誰管他以後是不是能變成情侶,只要現在活得快樂就好了,紅綾再重新數着考卷的告訴自己。
「嗯,好吧!那你就到路口的那家麥當勞等我好了。」紅綾拿起話筒,伸展着她有些酸澀的頸子說道。她不經意的瞥了一眼牆上的鐘,老天爺,我們已經聊了快一小時啦!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嗯!我會準時到那裏的,禮拜天是個好天氣的日子,我昨天看氣象報告了。」
「我想也是,都已經夏天了,況且又沒有颱風。」
電話中傳來一陣鐘響聲,他懊惱的嘆口氣。「我要去上課了,待會兒再撥給妳,冰店西施!」
「嗯,快去上課吧!我武維揚。」她說完馬上掛斷。
掛掉電話,維揚咧着嘴,坐在位子上傻笑了一會兒,然後才興高采烈的拿起桌上的課本。成功了,噢!我成功的邀到她了!星期天,美麗的星期天!我跟她的星期天!
走在走廊上,維揚發現自己的心思早已遠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