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現今距離玄天宮的烈焰蒼蒔挑戰魔教教主戰敗一事,已過了一個月。烈焰蒼蒔不幸戰敗的消息,己然傳了開來,在街頭巷尾或客棧酒館中,不時有人議論着。
“唉!自從天魔教出現江湖以來,這個武林已經愈來愈動蕩不安了。”
“是啊!當今武林雖有伏虎幫、天地門、貫日樓。海龍幫、藏劍山莊、雄天堡和玄天宮等七大派為首,領導着武林的眾多門派,但自從神秘莫測的天魔教出現之後,似乎連七大派也難以與之抗衡了。”
“噓!這事可不能大聲嚷嚷,若是讓人給聽見了可不得了。”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若是七大派能製得了天魔教,三個月前七大派之一的伏虎幫一也不會在一夕之間被魔教給一舉滅盡。唉!真是道消魔長啊。”
“你這麼說未免也太悲觀了些,雖然伏虎幫被滅,現今七大派只剩下六大派,但只要他們團結起來,你想區區一個天魔教,能滅得了六派聯盟嗎?”
“問題是,六大派真的能夠如願成功地聯盟嗎?光是貫日樓和雄天堡之間的間隙,想要同時拉攏這兩大派就不太可能了,更何況天地門向來自恃是武林第一大派,素來不與其它門派往來。”
“這麼說來的確沒錯,不止是這三大派想要聯盟困難,連武林中最神秘的組織玄天宮的宮主,傳聞素來少問江湖中事,雖然玄天宮已是武林中上乘絕學的代表,但玄天宮主行事向來神秘,甚少露面,因此要聯盟也不太可能。”
“如此一來,剩下的兩大派只怕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要六派聯盟或許有些困難,但在如此邪道猖撅之時,六大派若無法真正摒除門弟之見,攜手合作,只怕將來整個武林不免要落入了天魔教的手中了。為了整個武林的命運,我相信六大派再怎麼不合,也不至於願意將整個武林拱手讓與魔教吧?”
“但願六大派真能如你所言,能摒除成見,合力抗魔。”
“也罷!再談這些江湖事也於事無補,現今時局已變,咱們不妨多干幾杯來得實際些。”
“郭兄說得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來,幹了它!”
“好詩!陳兄好雅興,張兄、梁兄,咱們再干一杯。”
這酒國英雄把酒論武林的一幕幕景象和談論的內容,都盡入不遠處一座華麗的紫轎中。
紫轎虛掩的門帘,讓人看不清轎中人絕世般俊美的容貌。
但那一對冰冷紫瞳所散發出的幽異光芒,卻令人不寒而顫。堅毅的薄唇微揚,漾出一股似笑非笑的邪魅淺笑。
他正是現今名滿江湖的魔教教主,龍傲天。
在紫轎之後,有着另一頂裝飾華麗的青轎,轎中傳出了:
“大哥,關於方才他們所言,六派聯盟之事,咱們該如何應付?”
龍傲天冷笑一聲,淡然地說道:
“中原的漢人向來猶如一盤散沙,要團結合作的可能性本就微弱,更何況如今六派之間仍有間隙存在,要大派聯盟,只怕比登天還難。”
“但漢人向來狡詐,這點仍不得不防。”
“三弟若是仍有不放心之處,關於六派聯盟之事,就交由你全權處理吧!”
青轎中的龍吟風聞言喜道:
“大哥放心!吟風絕對不讓六派聯盟,阻止了咱們的復仇大計。”
在紫轎之後,面貌俊美,和龍傲天頗有幾分神似的胞弟龍吟風,正露出狡黠的笑容。
兩人在以千里傳音密傳了幾句對話之後,便悄然地來到了杭州第一花魁花弄月所在的“花艷坊”。當然,兩人之間的密傳,再也無第三者知曉。
一波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寧靜風暴,正在醞釀著。
×××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春風綿綿、落花飄搖的蘇州城內,有座遠近馳名的青樓花艷坊。而大街上行伍浩蕩的神秘紫青雙轎,便是朝着夜夜笙歌的花艷坊而來。
“喲!大爺,您來這花艷坊可真是有眼光,咱們花艷坊里的姑娘,個個是人如坊名嬌艷如花呢。大爺,快進來坐坐吧!”
花艷坊里的老鴇陳嬤嬤一見門前來了兩座華麗的八人大轎,一看這難得陣仗也知定是財神爺來光臨了。
還沒見着人下轎,早已邁開了故作的蓮花小碎步,抖動着那身臃腫的肥肉,迎向了門前的紫轎。
“大爺請裏面坐,姑娘們還不快出來……”
話說了一半,陳嬤嬤立刻因瀟洒出轎而來的龍傲天那深邃而罕見的紫瞳棕發而愣了一愣。
她陳嬤嬤見過的大爺不少.但前來花艷坊嫖妓的客人,不是腦滿腸肥的有錢員外,就是浪蕩不羈的紈絝子弟。
像龍傲天這麼俊美,卻又氣度不凡的美男子倒不多見。更何況他那像是有着胡人血統的奇特外表,更是令人難以逼視。
龍吟風首先走向老鴇,遞了一錠沉甸甸的銀子說道:
“我們什麼姑娘也不要,只見弄月姑娘一人。快去安排一個舒適的雅房,讓我和大哥休息休息。”
不愧是見過世面的陳嬤嬤,一見手中的銀兩沉甸甸地散發著耀眼的光澤,連忙點頭如搗蒜地說道:
“大爺快請裏面坐,老身這就去安排!”
只見老鴇猶如一團不停抖動的肉球,速度飛快地迎接兩位俊俏的大爺進花艷坊后,立刻馬不停蹄地來到了花弄月的“百花閣”門前。
“我說弄月啊!嬤嬤知道昨天經陳大爺這麼一鬧,害得你心情不大好,不太想見客,不過呢,今天剛巧來了兩位很重要的客人……這樣吧,嬤嬤也不想你太勞累,你只要見他們一面,彈幾首曲子應付應付他們也就罷了。這主意怎麼樣啊?”說罷,陳嬤嬤還不放心地向虛掩的門裏張望,又道:“你聽我說啊!今天這兩位大爺,可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光是隨行的陣仗,就不知是哪兒來的重要人物,看樣子定是非富即貴,要是什麼地方來的大官,咱們花艷坊可惹不起啊!嬤嬤知道你向來懂事,定不會讓嬤嬤難做人的,你說是吧?”
正當陳嬤嬤愁着還要再說些什麼來打動花弄月才好時,百花閣內突然傳來:
“嬤嬤,既然有客人指名要見我,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老鴇聞言大喜道:
“難得弄月你這麼明理懂事,嬤嬤真是沒白疼你了。那我現在就去請他們來。”
過了不久,龍傲天等人便在陳嬤嬤的帶領下,來到了門前種滿百花、佈置雅緻幽靜的百花閣。
只聞一陣優雅的琴音自閣內流泄出來。
陳嬤嬤笑眯眯地說道:
“兩位大爺裏邊請!咱們蘇州的花魁弄月姑娘,正在裏邊恭候您的大駕呢!”
屋內驀然傳來一陣呢喃軟語:
“兩位請進。嬤嬤,這兒沒你的事,你下去忙吧!”
笑容可掬的陳嬤嬤臨走前不忘吩咐道:
“弄月,你可得好好招待咱們花艷坊的貴賓啊!”
龍傲天首先步入閣中,只見一名身着淡綠簿紗的玲瓏佳人,正低垂螓首地彈奏着繚繞悅耳的琴音。
一入百花閣,忽聞一陣清甜的香氣,撲鼻而來。
龍吟風眼見桌上的美酒佳肴,一時酒興大起。
“有此悅耳的琴音助興,的確令人心曠神怡。大哥,小弟先敬你一杯。”
兩人舉杯互敬,龍傲天瀟洒地仰首喝盡杯中醇酒。
龍吟風想起天魔教一舉殲滅江湖七大派之一的伏虎幫一事,立刻開懷道:
“能一舉得除心腹大患,當浮一大白。”
“不,能除掉江湖七大派之一的伏虎幫,已不止一大白,至少值它個三大白。”
龍吟風聞言笑道:
“大哥說得對!為滅伏虎幫一事,咱們浮它個三大白!哈……”
“嗯,幹了它!”
兩人豪飲三大杯之後,龍吟風又道:
“雖然咱們的心腹大患之一的伏虎幫已然除之,但剩下的六大派,仍然棘手。不知大哥的下一個目標是……?”
“目前雄天堡與貫日樓因有間隙而互相敵視,所以咱們可以暫時不管他們,任由他們去自相殘殺。”
“我也這麼認為。但剩下的天地門、海龍幫、玄天宮和藏劍山莊,咱們首先對付哪一派最有利呢?”
龍傲天頓了一頓,道:
“這很難說,剩下的這四派,以天地門最為人多勢眾,若是天魔教要與之鬥力,未免不智;而玄天宮神秘莫測,也暫時不宜輕舉妄動。”
“海龍幫的勢力也不小,而且雄霸海上多年。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若說起海戰,咱們天魔教只怕也吃了虧。”
“的確如此,因此現今下一個目標,對我們情勢最有利的,就屬藏劍山莊了。”
龍吟風問道:“那咱們何時……”
龍傲天突然間伸出右掌示意龍吟風莫要再說下去。
“關於剿滅藏劍山莊一事,暫時不宜泄露任何的風聲。更何況上回滅伏虎幫一派,已拆損了咱們不少的兄弟,短時間內不宜再輕舉妄動。”
兩人如此一邊品酒,一邊聊些武林局勢。
龍吟風的眼神,不時地飄向垂首撫琴的玲攏佳人花弄月。
在一連彈奏了數曲之後,花弄月這才停止操琴。
琴音一停,龍吟風輕擊雙掌,衷心喝采道:
“姑娘好琴藝。”
花弄月抬起頭來,望見了俊逸不凡的龍吟風,雙眼為之一亮。
龍吟風也正凝視着她,他那雙幽深的紫眸,彷彿要將她看透一般。
花弄月不自禁地別過頭去,故作淡然地說道:
“奴家獻醜了。”
“花姑娘客氣了,姑娘的琴藝超群,風姿綽約,真如天女下凡一般醉人。”
花弄月端起了桌上精美的瓷杯,巧笑倩兮地對着龍吟風說道:
“公子過獎了!奴家先敬兩位公子一杯。”
她注意到了從頭到尾一直對她冷眼旁觀的龍傲天,便故意偎近了他的身邊。
又見他杯中已空,便道:
“讓奴家來服侍公子吧!”
她白嫩的柔美,輕端起酒瓶,儀態萬千地替他斟滿了杯中醇酒。
龍傲天深邃的紫瞳,凝視着花弄月。
她有着一雙秀美的鳳眼,小巧的鼻子和嫣紅的唇瓣,在那張細緻的瓜子臉上,配合得無懈可擊。
果然是個嬌艷可人的美人。
可惜,這般妖嬈造作的女子,不是他所欣賞的類型……惋惜着,他腦海中,無意間再度浮現起另一道雪白的身影。
他再度一口飲盡了杯中瓊漿。
“公子好酒量。”
花弄月再度拿起酒瓶,欲替龍傲天斟酒。
龍傲天卻突然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花弄月忽地一驚,但驚慌的神色一閃即逝。
她嬌聲嚶嚀道:
“公子,你弄疼了奴家。”
直到花弄月嬌聲討饒,龍傲天才鬆開手勁中的束縛,說道:
“花姑娘琴藝過人,何不再多彈奏數由?”
“公子有此雅興,奴家自當奉陪。”
花弄月說罷,再度以白玉般的纖指,靈巧地撥弄着琴弦。
陣陣清脆婉轉的琴音,伴着風送花香,令龍傲天和龍吟風兄弟二人,突感到一陣慵懶的睡意。
悅耳的琴音,逐漸模糊。
惟有這自門外百花所散發出來的馨香,似乎愈來愈濃了……
不對!這香味不是普通的花香。
在花香之中,似乎混合了另一種催眠的迷藥。
眼見龍傲天以及龍吟風二人,已感不支。
兩人雙手抱頭,搖搖欲墜的模樣,令花弄月的嘴角露出了一股得意的笑意。
龍傲天掙扎地說道:“糟了!這香味……”
一語未畢,人已昏倒在地。
“大哥……”
不久后,龍吟風同樣也不支倒地。
見兩人昏迷了過去,花弄月這才翩然走近龍傲天,對着他冷笑道:
“龍傲天啊龍傲天!你大概怎麼猜也猜不到,我竟然會利用門前的百花為掩飾,在操琴之間,不露痕迹地一點一滴地施放‘醉清風’吧?此時醉清風早已深入你體內,任你再怎麼狡猾,終究還是栽在我的手裏了。哈……”
她一步步地靠近龍傲天,小心地自手中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然後一刀刺下,卻在刀鋒接近咽喉不及一寸之時,忽地有一隻手抓住了她手中的匕首。
她一驚,連忙想要掙脫,卻反被那隻手抓得更緊。
下一瞬間,方才昏倒在地的龍傲天突然睜開了晶亮的紫瞳。
她知道刺殺失敗,連忙一掌擊向龍傲天的胸口,打算趁機脫逃。
誰知被龍傲天另一手給擋了下來,而她反被身後的龍吟風擊中背部上掌。
一口鮮血自她灑瀲的紅唇中吐出,她深知自己陷入險境,又身受重傷,只怕逃生無望了。
這時窗外忽然射入了數十片的飛葉。
那陣仿似暗器的飛葉,將龍傲天和龍吟風給擊退花弄月的身旁。
窗外那名蒙面人,立刻趁機將花弄月給救走。
“可惡!竟被他們給逃了。”
龍吟風望着兩人消失的窗口,憤恨地說道。
“無所謂,咱們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我們追吧,或許……”
龍吟風正想要向兄長提議,他們受了傷,一定逃不了多遠,兩人此刻施展輕功追去,或許不至於讓他們逃掉。
但一轉頭,卻見兄長的眼神飄向了遠方,神情似乎十分地……奇異,他是第一次看到兄長有這般玩味的神情。以前,兄長不是從來不對女子動心的嗎?
除了龍傲天自己,誰也不會明白,方才他是因為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一種似曾相識、自然而清新的味道。而這香味令他想起了那道雪白孤傲的身影,還有那燃燒般熾烈的血焰。
一股莫名的情愫,令他難以忘懷。
烈焰蒼蒔,一個令他至今記憶猶深的名字。
她身上,也同樣地散發著這股微淡的清香。
不能親眼見到她的真面目,就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缺憾,令他悵然若失。
“大哥,我有個疑問,你方才又是怎麼識破她的詭計的?”
龍吟風的疑問,打斷了龍傲天縹緲的思緒。
“花香。開始我就對這陣似花香的味道感到懷疑,因為醉清風的味道,十分神似於淡化后的玉簪花香。”
“玉簪花?”
“玉簪花又名夜來香,是一種只在夜間散發花香的花朵。此刻日中當中,又怎麼可能會有玉簪花的香味?因此我注意到,在這百卉之中,已被人施放了醉清風。在琴聲一開始,我們便已步入了一個安排好的陷阱中了。”
“原來如此!所以大哥這才偷偷地在我們的酒杯里下了玉仙丹來解開醉清風的毒性?”
“其實真正讓我確定她的意圖的是在我扣住她的腕脈時,我察覺到她不但會武功,而且還很怕男人。一個青樓的女子,照理說是不可能會有那種反應的,所以這時我才敢斷定,她並非蘇州名妓花弄月。”
“大哥不愧是中原第一高手,就連這等陷阱也瞞不過你的耳目。”
“這或許是因為我對花香味特別敏感吧,否則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些花香的差別。”
因為在龍傲天的記憶深處,異常地惦記着那份似熟悉又陌生的香味——那個像雪一般,謎樣而高傲的女子身上所特有的馨香。
“哼!看來這花艷坊也脫不了干係。膽敢跟咱們天魔教作對,好大的膽子,竟敢派人刺殺大哥,看我不拆了這裏才怪!”
龍吟風怒氣沖沖地打落了一桌的碗盤,還怒不可遏地一腳踢翻了隔壁廂房的床腳。
只見整片精雕細琢的木板牆和櫻紅的帳幔皆被他踢落了下來,這才見到床里躲着一個嬌美的女子。她全身被人捆綁着,一臉驚懼可憐的樣子。
龍傲天見狀,立刻出手阻止龍吟風。
“看來,她才是真正的花弄月。風弟暫且先不要打草驚蛇,免得節外生枝。”
“哎唷喂呀!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啊!”
聞聲而來的那團肉球,呃不,是陳嬤嬤,一見百花閣被人砸成這副德性,眼前一黑,手掐蓮花指的壯碩身軀就要往龍吟風這方向倒下。
處變不驚的龍吟風立刻掏出一錠黃澄澄的金子在陳嬤嬤面前晃了兩晃,陳嬤嬤那彷彿“弱不禁風”的嬌軀,瞬時神奇地起死回生般,又站了起來。
龍吟風故作瀟洒地輕撫鬢髮,心中卻心驚肉跳地暗道:好險!本公子向來只擁美人在懷,方才要是被那團壯碩的肉球壓到,豈不有損本公子風流劍客的美名了?
“哎呀!大爺您真是慷慨呀。呵呵……可是,咱們這原本是金雕玉琢的百花閣,現下要整修起來,可也不太容易哩……”
就這樣,龍吟風十分大方地又賞了陳嬤嬤不少的金子,這才讓方才因見到被砸爛的百花閣而差點昏死過去的陳嬤嬤,再度眉開眼笑。
而此時,在龍傲天的心中,已有些底了。他看得出,方才那名刺殺他的女子,武功招式與曾和他激戰過的烈焰蒼蒔神似。他若猜得不錯,那人應該與玄天宮脫不了干係。
在龍傲天的眼中,醞釀著一道沉鬱而幽深的眼神,令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