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輕輕地推開了他。
“這位是Chris,我老闆。”我對湯旭名禮貌地說。
“這位是湯旭名,我朋友。”
看着這兩個男人握手的舉動,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很虛幻,像是原本生存在不同時空裏的兩個人被硬擺在一起,在這短暫的交會裏,他們只是好奇地用眼神打量着對方,儘是欲蓋彌彰的露骨,讓被丟在一旁的我看得不寒而慄。
我還好好地站着,但強烈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正在凍結,等着我一句話讓它崩解、等着我將這兩個人活生生地扯開。
“真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對不起,請你先回去吧。”我看着湯旭名說。
雖然我並不知道湯旭名來了多久,但我相信剛剛的那一幕他一定看見了,因為從他看我的眼神中,少了些慣有的溫柔,卻多了不自然的謹慎。
他是個識趣的人。還是一派優雅的,他輕輕地朝我點了點頭,然後對Chris說:“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再見。”
接着,那兩雙長長的腳也跟着移動,湯旭名走遠了,Chris走近了。
看着湯旭名的背影,我心裏有點難受。因為今晚他是被我叫來的,是我告訴他今天是我在這公司的最後一天的,是我提議要請他去好好吃頓飯的,而Chris意外的一番話卻打亂了我原本安排好的一切,看着他身隻影單地遠去,我突然不太能原諒我自己。
顧不得Chris心裏會怎麼想,只遲疑了一下,我就轉頭對他說,“我送他一下。”
我很快就追上了湯旭名,在還沒走到他停在路旁的車,我就聽到自己愧疚地說:“讓你白跑一趟了。”
他搖搖頭,顯然並不在意,“對了,你如果再不舒服的話,自己要去看醫生,別忘了。”
“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了,再見。”
聽到這,他才滿意地離開我的視線,把自己沒入快失了蹤跡的夕陽里。
我無力地垂下用來和他道別的手,剛好聽到chris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走吧。”
他幫我開了車門,接着自己也坐上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如果一直尚未謀面的艾莉,能幾乎造成我和Chris的決裂,那今晚和Chris擦身而過的湯旭名,對我往後的日子,不知道會帶來什麼樣的衝擊?我的腦袋裏正胡亂地轉着這些根本是自找苦吃的念頭。像是在印證自己想法似的,慢慢地,我轉過頭去看着身旁頭動也不動,背脊挺得筆直的Chris一眼。
突然之間,他把我的左手拉了過去,一路上緊緊地握着,只是用他剩下的左手熟練地控制着方向盤。
這是我和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以來,他第一次這樣做。
★★★
我沒走。
睡在我身旁的Chris,像個孩子,好好地被裏在那草綠色的柔軟里。
我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氣,混着他身上大自然植物的味道,輾轉難眠。
幾小時前,在他客廳的地板上,我依偎在他身旁,轉動着拿在指間的高腳水晶杯,無視於暗紅色液體的起起落落,帶點微醺地聽他說話,聽着屬於他的心事。我不想打擾他,只是對這樣的他感到好奇,只是細細地品味着他說的每一句話。
“我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
他微慍地說,他永遠忘不了當時他看到艾莉眼中的迷惑時心裏的痛。
他一直不是個會輕易對別人說出心事的人。他只是把憤怒亂葬在心中,妄想着它會隨着時間的流動從他的生活中慢慢淡出,沒想到它卻在記憶的暗處里沸騰,然後在他收到艾莉的第一封e—mail時達到沸點。幾行短短的句子,道盡艾莉對他的不諒解,也使他當時的退讓剎時全都失去了意義。
在他的懷裏,我感覺得到他因情緒激動而微顯混亂的氣息,跟着他的聲調起伏。
那種目睹自己的付出到頭來是一場空的難堪,讓他心裏非常不好受,更何況他還連續經歷了兩次。他說,他明白了,過去發生的一切已是無法避免,他只想在未來不要再重蹈覆轍,這時,他刻意地把視線停在我身上,還故意地停了很久。
他說,他很高興,他最後決定留我下來。
我也明白了,過去那個我不認識的Chris擁有了太多深刻的記憶。因為“記憶”的來去是不受時空限制的,就像過去的片段和此時此刻的現實能交互影響一樣,他對艾莉過去的愛與恨,也支配着他現在每分每秒的行為。
“曼君,這次,我不會讓你走的……”
“相信我,我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他在睡着前說的,很小聲,可是我聽到了。
或許是香醇的紅酒退去了他心靈上的防備,或許是他累了,在他說了那麼多話以後。他很順服地滑入睡眠狀態中,我幫他蓋了被子,祝他有個好夢,希望他夢裏有我。
看着天花板,我深吸了一口氣。
感覺到他翻了個身,半夢半醒間把我的手握得好緊。
★★★
接下來的日子,Chris在工作上依舊十分賣力,對我尤其是。
我的桌上開始出現長莖玫瑰,只有火紅的一朵、招搖地站在一隻線條簡單、又細又長的水晶容器里,高傲地在我的視線里標榜它的存在,然後就在它準備要開始鞠躬時,就會被人細心地換上新的,那個人,當然是Chris,我確定過了,不是掃地的阿婆。
起初我是有點不太習慣。
但漸漸的,我就放縱自己去享受他明目張胆的體貼,和跟他在一起時的甜蜜,其實,換成被他寵愛的感覺,也蠻好的。
“走吧,我們去吃飯。”
“?”
我眼睛睜得老大還猛眨了幾下地看着他,是我聽錯?還是他說錯?,
吃飯?我們平常能夠抽出時間去附近的麥當勞吃漢堡、雙雙逃過吃便當的命運就已經很偷笑了,去外面吃飯?我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像個傀儡般地穿過餐廳厚重的玻璃門、跟着領路的服務生走到靠窗的位置、看他點了分量不多但價錢很高的法國菜,啊?法國菜?
不過,要不了幾分鐘,我就決定要知福惜福,好好地慰勞我的腸胃,順便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晚餐約會。這家餐廳的氣氛很好,是會讓人一失足就摔入情網的那種,可能是燈光的關係,坐在對面的他看起來也少了平日咄咄逼人的銳氣,多了幾分溫柔。
幾道菜吃下來,我們悠閑地邊吃邊聊,之間只被服務生收盤子的動作稍稍打斷,直到咖啡送了上來,我習慣性地閉起眼睛聞了起來,喝了一口后滿足地對他微笑了一下,知道這夢幻的一切已經到了尾聲。
“這是什麼?”
“禮物,打開來看喜不喜歡?”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確定不是我生日、不是你生日、不是我們認識滿一周年的紀念日、因為還沒有一年……咦?我們到底在慶祝什麼?”
我打開長盒子,是支黑色MontBlanc鋼筆,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沒用過這種躺在玻璃櫃裏高檔的筆寫過字也知道它造價不斐。“只是想送東西給你,如此而已。”
“收下吧。”他語氣中帶點強硬地說,看來他不是個能接受“不”的人。
我聽話地收了下來,但心裏不是很踏實,“謝謝你。”
看着他的眼睛,正閃爍着非常奇異的光亮。
“今晚,留在我身邊。”
★★★
這些日子以來,我感受到的是Chris滿滿的愛,那是我前幾個月裏連夢都夢不到的好事,現在卻從天上掉了下來,把我砸得頭昏眼花、眼冒金星。
“請進。”
這是我第一次讓他來我家。
之前都是我去他那裏,其實要不是因為這次我拗不過他,我還沒打算讓他來。我喜歡保留於點屬於自己的空間,更何況,我這個少小窩(和他的兩房一廳比起來,確實是小了些),對我有着某種特殊的意義,算得上是我獨立生活的象徵。
從進了門后,他就杵在那動也不動,動的只有他的那兩顆眼珠子,不斷地繞着天花板地板地快速打轉着。而他這個奇異的舉動,也使得原本就不太大的空間感覺起來更小。
“搬去我那裏,好嗎?”
為什麼我在心裏已經猜到他會這麼說呢?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連用前言稍微包裝一下都沒有。
一當然不好,我在這住得好好的,幹嘛要搬去你那裏?”
“可是你這裏什麼都沒有!”
“這裏……有我。”
一陣沉默后,他也知趣地不再堅持了。我看着他開始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還邊解開了他袖口的扣子,很快地卷了兩摺至手肘的位置,“那我們一起來弄點東西吃吧,肚子好餓。”
被他一說,我也開始覺得餓。我笑得很詭異地走近他,慢慢地幫他把袖子放了下來,再把袖口扣好,“不用勞煩你動手了,我家冰箱是空的,走,去外面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也順便決定從此以後一定陪我吃完飯才放我回家。
★★★
送走了酒足飯飽的他,我習慣性地走進了樓下的7一11。依舊昏頭昏腦、東挑西撿地買了一堆內容物很奇怪的零食,看樣子,夠我殘害自己一個星期沒問題。
站在7一ll門外,我點了根MarlboroLight?
看着沒有半顆星星的夜空,自動門開開關關地左右移動着,每個人都來去匆匆地無視於我的存在,我頭還抬得老高,但已經放棄找星星的念頭了,只是盡情地享受着這樣的簡單,看着淡淡的白煙迫不及待地混入充滿了水氣的空氣里。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不能搬去他那裏。
我也愛我自己,所以,我需要在每天十幾個小時都塞滿了chris的生活里抽出幾分鐘,甚至幾秒鐘都好,只是單純地做我自己,不是公司里Chris的私人秘書,不是下了班后chris家裏的女人,只是我自己,陳曼君。
對我來說,這很重要。
而對愛我的Chris來說,他一定要清楚地知道。
★★★
時問過得很快,感恩節就要到了。
坐在空氣不流通的機艙里,感覺很不實在,因為我已經兩年多沒回美國了。這一切是Chris的主意,利用幾天的空檔回總公司辦點要事也順便探望父母,再說,我們也真的好久沒休假了,身體和心理真的是有點疲乏。計劃上是他直接搭飛機回總公司。我則先回去看我爸媽,再轉去和他會合后一起回台北。
深吸了幾口氣后,我才鼓起了勇氣步出機場。
在看到我爸媽的瞬間,我感到慚愧。因為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地年邁,那並不是他們在兩年多內迅速變老的,而是以前的我總是閃躲着他們的目光,巴不得他們最好用全部的時間去稱讚哥哥們的榮耀而忘了我的平凡,那個深怕接觸到他們眼神的我。根本很少這樣仔細大膽地打量他們,現在的我,只能看着他們眼角深深的皺紋,發冷、發愣。
“你這個不孝女!”
先跳出來罵我的是三哥,他已經在家附近找到了工作,現在住在家裏,一是方便,二是可以就近照顧爸媽,果然還是他比較有良心,也難怪他敢罵我罵得那麼理直氣壯。
我和三哥一路吵吵鬧鬧的,我爸媽則是在後座聽到笑得合不攏嘴,我想,我和三哥在他們心中將永遠是那兩個每天鬥嘴斗不停的小小孩。這些年來,我們已經很少有機會能全家全員到齊了,所以每次的相聚也就越顯珍貴,想着想着,我們已經到了餐廳的停車場。
咦?他們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家店的烤蝦和相當著名的起士蛋糕,正當我有點感動時,我卻接觸到三哥的眼神,一副“看,我們對你多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的表情,不甘示弱的我也忙着還他個白眼,(你要借題發揮到什麼時候?囂張!)
“台北的工作還好吧?”
我都還沒開口,我媽就急着接了過去,“高媽媽每次打電話給我都對你誇讚得要命,直說你是曜平的好幫手,這次聽到你要回來,她可是比我們還高興呢!算算日子,她也十幾年沒看到你了。
“啊?”
這是怎麼回事?Chris?還有Chris的媽?
那隻烤得香透的烤蝦獃獃地掛在半空中,差點沒直接摔回我的盤子裏。
“我們早就想把你們湊作堆,反正兩家人都已經那麼熟了,再說他人也長得不錯,未來前途更是沒話說……”
聽到這,我突然有一股非常不祥的感覺。
整盤烤蝦,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三哥吃掉了一堆。
★★★
心好累。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我走上二樓進了我房間,一個開門的動作,我又是怔了一下。
眼前的景物太熟悉,因為和我離家時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掛在牆上的月曆換了,換成了兩千零一年的月曆,還被翻到了十月份,好像這個房間的主人,我,從來沒離開過一樣。
發現我媽站在身後,我轉身看着她說:“我這次只能停留兩天,不過,我會很快再找機會回來看你們的。”
這次,我沒有移開我的視線。
看着她的眼角泛着淚光,我的也是。
★★★
捧着我媽要帶給高家的禮物,我不甘不願地走出機艙,因為我再不走就要吃白眼了,我是最後一位還故意動作慢吞吞的乘客。
才一走出登機門,我就差點被一大捧玫瑰紮成重傷,是Chris。
我們並沒有直接去他家,因為時間還早。他載着我在附近亂逛,他沿途盡職地解說著,左邊是他念高中的地方、右邊是他常去的高爾夫球場……精神異常地亢奮,相較之下,我就很沒用了,居然毫無抵抗地敗給了時差。
幾個小時后,當座車穩穩地駛入Chris家的車道時,我有點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眼前這個建築物還不至於被稱作城堡,但也絕對超越定義中“家”的大小,他們家到底是住了幾個人啊?還是這裏的地便宜得不像話?可是,待我一走進室內,我就找到答案了,他家比我想像中富有很多,從所見所及皆是精雕細琢的裝飾中可以窺見一二,沒想到我媽這次居然沒有故意誇張。
★★★
晚餐進行得很順利,大家只是輕鬆地聊着,菜色非常豐富,因為是從飯店買來的。幾杯咖啡下來,我的精神也好了些,而且我期待中的地雷話題也沒有出現,我又看了面露慈祥的高媽媽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緊繃的心情也跟着鬆了下來。
同高媽媽一起,我們兩個女人慢慢地收拾完杯盤,開始準備切水果,洗碗?讓洗碗機去洗就好啦!厚,不然那麼多碗我可能要洗到天亮,好在。
她一刀將柳橙切成兩個完美的半圓形,邊問:“對了,你跟曜平有沒有什麼計劃呢?”
“……”
我慘了,踩到地雷了。
“你不介意我問你這些吧?原本曜平一直叫我不要問的,可是有什麼關係嘛?對不對?只是聊聊而已,呵呵。”
我跟着傻笑了幾下,連把切好的無子柳橙繞着盤子排成朵花的形狀,看着她開始剖開富士蘋果,(我介意還來得及嗎?你不是已經在問了嗎?)我在心裏碎碎念着。
“計劃?沒什麼計劃啊?目前就先在工作上努力吧。”
“其實,我跟曜平、還有你媽討論過了,你們可以先訂婚,之後看你們想住台灣還是美國都可以,要搬回來這住也可以,離公司也很近……”
接下來,我只聽到嗡嗡嗡的聲音了。
訂婚?Chris?我媽?啊,救命啊!
“我、我、我先把這盤切好的端出去。”
好不容易逃離了“戰區”,藉機捧着一大盤各種顏色都有的水果閃人,我才一走出廚房,又立刻被眼前的一切嚇得停下了腳步。
在那張長長的餐桌上,坐着連Chris加起來共三個兄弟,正爭相高聲談論着。遇到這種要人命的場面,不像我以前在家只能靜靜地聽着,或是埋頭苦幹地猛吃東西;我心裏一震,看着排行老二的Chris,卻是他們之間講話最大聲的,而且在相較之下他事事都是最好、最優秀、最有本錢大肆炫耀的。
“你怎麼啦?”
已經站在我面前的是帶着滿臉笑的Chris,是他走了過來接過我手中那原本重得要死的水晶盤子。
“沒事,你們先請用,我去一下洗手間。”
關起了門,我的胃突然一陣翻攪。
★★★
“你怎麼了?”
“沒事。”
“你到底怎麼了?”
“真的沒事。”
這是我們從上飛機到抵達中正機場之間,重覆最多的問句和肯定句。沒事才怪,事情大條了,只是我還在想要如何開口。
原本我是想利用在天上的無聊時間,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情,但是,我只要一閉上眼睛,高媽媽說的每一句話就像3D電影裏會突然衝到眼前的物體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向我,我根本沒有辦法睡覺,沒有辦法思考,使得十幾個小時的旅程也變得太過分地漫長。
我偏了一下身子看着坐在身旁的Chris,說實在的,他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雖然他雙眼明顯地定在難看的電影上,卻隨時用餘光注意着我的一舉一動:一路上,在我還沒開口時就替我向空姐要了水,在我都還沒站起來時就自動讓出了走道讓我去洗手問。
看得出來他一直耐着性子,努力維持着我們之間的假性平靜,折磨着兩個被綁在座椅上動彈不得的人。他早就看出我的不對勁,更氣我的不開口,可笑的是,我也氣自己開不了口。
繃著一張已經不知道洗了幾次的臉,我還是很不清醒地看着窗外的黑暗在着陸前變成了熟悉的熱鬧。
“說吧,到底怎麼了?”他語氣中透出些不耐,音量也大了些,回蕩在機場大廳里。
“Chris……”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
啊?我說了,我居然說了,我居然忍不住說了。雖然有點結巴、有點小聲,可是我還是說了,而其他聽到了。
“我倒是覺得我們很適合,無論工作上或生活上,我們不是都配合得很好?”
看着他自顧自地跨着大步往前走,我連忙加快腳步追上了他,還喘着氣,我說:“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我好不容易才開始學着自己獨立生活,不想再接受你、你媽、或我媽的安排,更何況是這種在我背後的安排……”
“你怎麼會突然講起這些?”他說得平靜,但目光卻立刻警覺了起來。
“這不是突然……”
“我看你八成是太累了,這些事等到我們睡了個覺,精神好點后再說,不要想太多,好嗎?”
他再一次蠻橫地打斷了我,連最後的那句“好嗎?”聽起來怎麼樣也不像是在安撫我,是命令還差不多。
說完,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哄小孩似地輕輕地拍了兩下,然後把我留在他的身體側邊,好讓我跟着他步伐的節奏前進,任由行李箱的輪子乖乖地在身後拖出四條規矩的直線。
我還繼續地走着,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被放了出來,“我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逃避問題。”
看着他才跨出去的右腳沉重地着了地,他停下來轉身面對着我。
“這是怎麼回事?”
“你心裏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他看着我,用着那雙將近二十四個小時沒合上的眼睛看着我,帶點迷惘,好像不知道又好像知道地看着我。
“我不想訂婚。”豁了出去,我直截了當地說。
“那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