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子過的不快也不慢,到了我第二次看牙的時間。
我猶豫地在診所門口晃過來晃過去的,後來還是因為被眼尖的挂號處小姐發現了,我只好硬着頭皮往她的方向走去。猶豫的原因?我只要一想到要把每天晚上說故事給我聽的他,和穿着白袍的徐牙醫師這兩個影像重疊在一起,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怪,但到底是怪在哪?我還在努力地想。
來不及了,我的手已經推開了玻璃門進去,驚動了門上的掛鈴。
我無聊地坐在椅子上研究着一排又一排看似精密的儀器,不消兩分鐘,我看到徐宇恩從我的右後方滑入了我的視線範圍,不過,他一個開燈的動作,又馬上模糊了我眼中的他。
“曼君,這會有一點點痛,你要稍微忍耐一下,只要一、兩分鐘就好。”
我閉着眼睛點了點頭,但是……
什麼只有一點點痛?我開始懷疑他對痛覺的忍耐程度是不是已經到達超人的境界了!我不太敢亂動,只是用雙手緊緊地抓住椅子的兩邊,恨不得用我那塗著淡咖啡色的指甲把它掐出血來。
聽着所有屬於機械的聲音停了下來,我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好,再一次,最後一次了。”
什麼?我有沒有聽錯?
經過那一番的折騰,我已經耗盡了我僅有的力氣,當我付完了費用,正準備招輛計程車直接回家躺平時,我看着徐宇恩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垂下了拿着MarlboroLight的左手,在煙霧裏,我看着沒了口罩和白袍的他。
“一起走吧,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看着他堅定的眼神,我硬是把“我好累,我只想回家休息。”那句話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台北夜裏的風冷冷的,卻不真實,因為它夠寒、夠濕、夠凍人,卻下不了雪,只是冷得莫名其妙。那種冷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那隻會讓人一味地拉緊大衣的領口,踩着為了躲避襲來的寒風而變得慌亂的腳步,讓人低頭錯過許多屬於冬天特殊的景緻,一種最孤獨的美。
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和他並肩走在寒風裏。
今天的他穿了件高領的黑色毛衣,一條淡灰色的棉質長褲,和一雙Kennethcole的皮鞋,可能是每天穿的關係,真皮的鞋面已經有點皺痕,但看起來有它特別的味道,一種皮革和時間混合過的味道。
周圍,靜得只剩下腳不小心踩到落葉發出的聲音。我不太習慣這種安靜,因為我印象中的徐宇恩不是這樣的,走在我身旁的他,總是能想出一堆話把我逗得哈哈大笑的,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是看着天在走路的。
“對了,我們是要去哪呢?”我打破沉默地說。
他嘴角終於揚起了今晚第一個淺淺的笑,“待會你就知道了。”
他的銀色座車穩穩地劃過黑夜,周圍的景物也從不熟悉慢慢變成熟悉。我沒想到他會帶我來這。雖然我也曾經興起要回來這走走的念頭,但總在最後一分鐘打消;要不是他,我真的不知道我這輩子到底會不會回來這裏。
對,這是我和他念小學的地方。
以前覺得高不可攀的牆,現在已經爬滿了藤,看起來少了嚴肅呆板卻多了靜謐的美,那兩扇校門看得出來是銹了又漆、漆了又銹,就算是在夜裏也還看得出它的斑駁,還有、還有……在校門邊警衛室,現在是暗着的,以前裏面坐個老是板著臉的伯伯!我每次進校門前都會習慣性地看他一眼。
我專心地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一轉身,就接觸到徐宇恩溫柔的目光,似乎訴說著,和我相同的心情。
他沒有走近我,只是站在原地,把他自己和我之間留了一個很寬的距離,寬得讓寒風從我們之間呼嘯地吹着。
“記得那最後一天嗎?我在這學校的最後一天?”
我點了點頭,記得。
那是個星期一,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有我討厭的數學課,我帶着羨慕的眼光看着站在教室外面的徐宇恩,只是心想着,真好,他可以不用上課。站在他旁邊的是他媽媽,看起來很精明能幹的模樣,正忙着和老師道謝,說些大人用的外交辭令,剛好讓徐宇恩的眼睛無聊到一直往我們教室的方向看。
那一剎那,我接觸到他的眼光,和一個滿滿的笑,是笑得很陽光的那種。我連忙轉過頭去,因為怕被其他的同學看見,那時的我還不懂什麼叫作別離,只是覺得右手邊的位置沒坐人怪怪的,右手臂感覺涼涼的,雖然它才空了還不到幾個小時。
我連忙低下了頭,假裝認真地翻着數學課本,翻着翻着,居然就下課了,第一次覺得幾十分鐘的數學課怎麼這麼快就上完了。鐘聲響過了之後,雖然明知道只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我還是往樓下走去,剛好在一樓的教務處門口……又碰到了徐宇恩。
“陳曼君,我有話跟你說。”
我站在原地等着他向我走過來,“今天是我在這學校的最後一天……”
“嗯,我知道。”我說得很快,因為我發現有越來越多的視線跟着他一起飄過來。
“我只是想親口跟你說聲再見,因為我不曉得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我們會再見面的。”我不假思索地說。
“啊?”
我看着他,一個字接着一個字地說:“徐宇恩,我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倏然地停下了腳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幾秒鐘之後,他給了我一個笑,還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意外地,我並沒有躲開。
在我眼裏笑得開朗的他,還是一樣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還是一樣散在前額的頭髮隨着風在空氣中舞動着。
“我也相信。”他說,幾分鐘后。
我看着他,用我的眼睛當快門,把他的樣子印在我的記憶中。
★★★
我看着他,想着現在站在這裏的我們,西元兩千年的我們,長大了好多的我們。
“曼君,其實你知道嗎?隔天我和我媽因為辦轉學手續的事又回到了學校。我還記得,那天我媽還在教務處里忙得團團轉的時候,我因為沒事可做,就一個人溜到了籃球場旁邊的大樓。”
我訝異地看着他,因為這個部分我並不知道。
“因為,我記得你那天早上有體育課,我就一直站在那棟大樓的二樓看着你,透過走廊上的窗戶看着在陽光下笑着的你。”他說著,語氣中聽起來有點悠悠的感覺。
他接着兩手一攤地說:“直到……被我眼尖的朋友發現了。一群人跑來把我圍住,硬說我是特地跑回來看你的,我聽到他們那麼瞎起鬨的也慌了,只知道胡亂地否認,想都沒想地連忙轉身離開那個地方。”
啊,這個部分我有點印象。
因為那時突然傳來的嬉鬧聲還中斷了我們的籃球練習,我們一大堆人還忙着東張西望地找尋笑聲的來源,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這麼好笑,年紀小的時候總是那樣,一有什麼好玩新鮮的事是怎麼樣也非知道不可的。
後來還是小芬跑到我的身邊,竊竊私語地說:“曼君,怎麼好像是徐宇恩耶?”
“笨蛋,怎麼可能?他已經走了,你忘了他轉學啦?”我嘴巴里雖是這麼說,還是忍不住地往小芬目光的方向看去,結果……我看到的只有玻璃的反光,刺眼得讓我立刻轉開了頭。我那時還覺得被小芬戲弄了,狠狠地瞪了她幾眼,一個人悻悻地開始玩起球來。
原來,那天真的是徐宇恩。
他笑着說:“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自己那時很好笑,又不是在做什麼壞事,幹嘛那麼緊張,真是的。”
我靜靜地看着說話的他,移動了一下腳步,主動走向他。
伴隨着我高跟鞋敲在紅磚道上的聲響,我看着自己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在他還來不及說任何一句話之前,我把自己靠在他站得筆直的身上;這次,我要讓他知道,我和他之間不會有錯過、不會有意外了。
他依舊靜靜地站着,把他的左手伸起來環到了我的背後,安分地放在我的米黃色大衣上,不松不緊地把我放在他的懷裏,像那時候一樣的,寶貝地摸着我的頭。
在街燈的照耀下,我看着他散落在前額的頭髮在光下散發著異樣的色彩。
“我怎麼覺得……我快被你騙走了。”我調皮地說,感覺得到圍繞在自己身邊的美好。
“看在我等了這麼多年的份上,你就讓我騙一次吧。”
我抬起了頭看着他,輕輕地撫摸着他已經長出短鬍渣的臉頰,在他的唇上印上我的。
他握住了我在他臉頰上的手,笑着說:“應該是我吻你吧。”
“這有什麼差別嗎?”
我笑了笑,才讓他吻了我。
好暖和,在這樣的夜裏,我和他緊緊相擁,其他的……我不想想太多。
★★★
我和他手牽着手在街上逛着,在寒風裏。
“你餓了吧?我們就在附近隨便找個東西吃,好嗎?”他溫柔地問。
“越近越好,不然待會你就得抬我進去了,因為我已經快餓昏了。”
“那你……”
“什麼都吃!”
他聽了開懷地笑了,我有一個錯覺,好像我的回答讓他鬆了一大口氣似的。
這附近的檄教職員和學生生意的餐廳大部分已經關了起來,但我和他還是充滿興緻地逛着,發現光陰對這一切其實並沒有帶來多大的改變,還是一排排舊舊的但還很堅固的樓房,一樓的商家也還是經營着綉學號、賣文具類的生意,只是轉角多了幾家泡沫紅茶的複合式小店,價錢超低的那一種。
走在同樣的路上,十幾年的光陰對我和他來說,卻足以讓昔日兩個背着書包,生活中只有分上學和放學的小朋友,開始在這個社會上學爬、學走路了。
我們找了一家還亮着燈的餐廳走了進去,隨便點了一些簡單的東西,只要是熱食就行了。我看着窗外,現在因為少了白天小朋友的嘻笑聲,整個空氣里瀰漫的是說不出的安靜。
看着我眼前的徐宇恩,我還不太敢相信我剛剛吻了他。和他坐在這個地方,我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那是一種過去和現在重疊,熟悉和陌生混雜后產生的迷亂,既非錯覺,但也絕非我所熟知的現實。
這一切,說真的……讓我迷惑。
★★★
視線中,車子已在不遠的前方。
他才拿出車鑰匙,就被一個穿着紅色皮大衣的女人擋住了他正要去開門的動作。
“徐宇恩,你上星期說要和我分手,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嗎?”
她這會才把視線從徐宇恩的臉上移開,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我。
“小雪,你不要這麼激動,有話我們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不要這樣。”
在同一時間裏,他轉過頭來看着我,“曼君,真是對不起,今天晚上你自己先回去,我看她情緒不太穩定,我先送她回家,我回家之後再撥電話給你,對不起。”
“什麼我情緒不穩定?”
她甩開了徐宇恩的手,氣沖沖地往我的方向走來,嚇得我連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這位小姐,你可要小心這個男人,他對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你以為我是怎麼在這裏找到你們的?”
“小雲!”
他試圖阻止她再繼續說下去、拉着她的左手就往車子的前座走,試着把她整個人直接塞進車子裏去。
她的身體被徐宇恩推着直往後退,但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有力,“讓我告訴你吧,因為他也帶我來過這裏,你了解了嗎?一年前,我就是站在這裏的你!”
“小雲,你夠了沒!”
這下子他已經無暇管我了,只是一味地把她開進車裏,恨恨地甩上了門。
我呢?只能錯愕地看着眼前的混亂,把自己從天堂摔到了地獄。
我睡不着。
說我在傷心,倒也不算,只是覺得心情像是坐了一趟雲霄飛車一樣,莫名其妙地被甩上去又摔了下來,只剩下一股頭昏腦脹的難受,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半夜一點十分,我不甘不願地走到廚房替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我真的不知道我明天要怎麼去上班?電話突然駭人地響了起來,我二話不說地抓起了話筒,免得它繼續殘害我緊繃的神經。
“我是徐宇恩,睡了嗎?”
“還沒,你也睡不着嗎?”
靠着冰箱,我手裏還拿着剩半杯的牛奶。
“曼君,今天晚上的事真是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至於小雲的事,我實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說起……”
“那就等你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和心情之後,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我冷靜地說著,什麼時候都好,只要不是現在,我的腦袋已經裝不下了。
“就照你的意思。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真的很高興能再遇見你,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我要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難忘的夜晚。”我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糟糕,說錯了,“不對,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指後面有小重的那一段,我是指前面你帶我回我們學校的那件事,啊?這樣也不對……反正、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了。”
“曼君,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你,你的這番話對我很重要。”他說,語氣中夾雜着一點笑意,希望他不是在笑我,但另一方面,卻又希望他是,至少被我逗笑的他就不再那麼緊繃了。
“不謝,那你請早點休息吧,很晚了。”我又看了一次表,已經算不清是今晚的第幾次了。
“那你也要早點睡,晚安,曼君。”
“沒問題,晚安。”
我放下了杯子,關了燈。
在黑暗中,我慢慢地走到窗前,看着他把手機放進口袋裏,拉緊了領口后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現在是一點二十分,他總共在樓下站了兩小時又五分鐘,我一直是知道的。
★★★
意料中地,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我繼續上我的班,他看他的牙,還維繫着的,只剩下每晚臨睡前的問候,我們天南地北地聊,因為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話題,因為十幾年來我和他的生活幾乎沒什麼交集,因為我和他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
不同典型?我慢慢感覺到我和他是生活在不同時空裏的兩個人。
我急着往前看,急着豐富屬於我自己的生活,急着用耗不盡的精力填滿朝九晚五以外的時間,看書看人也好、壓馬路吸空氣也罷,總之什麼都好。而他,卻像是一隻被束之高閣的古董表,他亮眼的過去被保存得太好,被不斷地拿出來細數和讚歎,好像,“現在”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名詞,“過去”才是屬於他的輝煌。
我期待着那些陳年的話題會慢慢地淡出,事實上並沒有,隨着我和他交談次數的增加,屬於他過去的細節也不斷地在累積。
雖然我很不願意去承認,我和他初見時的那股激動、欣喜和興奮之情確實已經被澆熄了一些,每次想起來,心裏還是有點說不出的悵然。
時間不早了,要想什麼,明天再說吧。
我伸手轉了那個還沒被我摔爛的鬧鐘,明天早上十點,徐宇恩要來接我。
還站在鏡子前面,我端詳着自己。
還是這樣的打扮比較適合我,一條寬鬆的牛仔褲,上面套了件乳白色的針織毛衣,再往上是蘇格蘭花色的圍巾用來保護我容易受寒的脖子,我周末的穿着。
我兩手插着口袋蹦蹦跳跳地下了樓,看着已經站在樓下的徐宇恩,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和他一起走進暖暖的陽光里,時間從來沒有停止運轉的未來里。
在他黑色上衣和外套的陪襯之下,他的臉色更是明顯地蒼白,帶點憂鬱的迷人,吸引着我的目光,還有迎面而來壓馬路的女人們。
我二話不說伸手招了台計程車,和他坐了上去。
“麻煩到大安森林公園,謝謝。”
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我說:“你一定是太常窩在室內了,臉色才會看起來有點蒼白。你需要曬太陽,還是,你不想去公園?那我們去木柵動物園給動物看好了?”
他開朗地笑了,對着計程車司機說:“對不起,我們改變主意了,請到木柵動物園。”
★★★
木柵動物園裏滿滿的人,傳來一陣陣笑聲和嬉鬧聲,好久沒被這種氣氛包圍了。
我們邊走邊談笑着,不時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懶懶的長頸鹿、大象、獅子的,看到幾隻就算幾隻。看得出來他玩得很高興,而我,則是小心地和它們保持距離,沒辦法,我對活動力太強的動物有恐懼感,自從那次我小時候到六福村玩時,看到緊鄰着車旁狂奔的超大型鴕鳥和斑馬之後。
走了好一陣子,覺得有點熱了。他已經脫下了外套,額頭邊也滲出了點汗,我看着他撥弄了幾下頭髮,把晶瑩的汗水當髮蠟用。
“這樣才對,多流汗對身體好。”我笑着說,順便朝他遞上了面紙。
“謝謝,那我們每個禮拜都來。”
“那可就不必了。”
我才正想要跟他說明原因時,一轉頭,發現有隻猴子已經爬到了我的面前,和它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我雖然明知道有鐵絲網做我的護身符,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我……我還是給狠狠地嚇到了。
“啊!啊!”
我一邊尖叫一邊不顧一切地往後退,剛好把身後的徐宇恩像保齡球瓶似地撞倒在地上。
“你沒事了吧?”
是他先站了起來,然後用左手一把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點點頭,和他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廣闊的一片綠,我放縱自己的目光焦點停在最遠的樹梢上,那是朝九晚五被輻射線殘害的眼睛難得的天然補品,看着看着,心情放鬆了不少。也開始和他胡亂聊了起來。
之後,他就自願走在靠近動物們的那一邊了。我笑着說他體貼,他則開玩笑地說是他不想再被我撞倒了,不想來給動物看還帶着滿身的傷回去。我笑着給了他一個白眼,和他繼續穿梭在滿一山滿谷的動物們和人們之間。
漸漸地,我腳步慢了下來,並不是累了,而是因為他的關係。他變得很勉強的笑,真是的,那堆只會睡的大象犀牛老虎的全都白看了。
“心情還是不好嗎?”我問。
他驚訝地轉過頭來看着我。
“小雲的事?”
我看着遠遠的兩隻色彩斑潤的鸚鵡,平靜地說:“你想說的話就說出來吧,這樣你也會好過些,不是嗎?”
他看着前方,那早先有點憂鬱的神色又從他的心爬上了他的臉。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才悠悠地說:“小重,她是我從大學以來交往了好幾年的女朋友,其實,我們已經像這樣分分合合的好幾次了。每次她心情不好就提分手,然後……每次過不了多久又會回過頭來找我,漸漸地,我也習慣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這種事可以“習慣”的嗎?
“只是,時間久了我也累了。這次是我主動向她提出分開的要求,反倒是她受不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和我又哭又鬧的,對不起,居然連你都被扯了進來。”
他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地說著,“對了,我從來沒有帶小雲去過我們學校,那是因為我曾經跟她聊過你的事情,沒想到居然被她拿來大作文章。”
幾秒鐘后,我只淡淡地說:“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我看着眼前這個巨大的鳥籠,那兩隻美麗的鸚鵡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