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在做什麼?”
喬以薰將最後一道菜,熱騰騰的砂鍋魚頭端上桌,便移動步伐向傳真機前的聿爾烈走去。
“告訴爾煊我們明天就回去了。”他將紙收回,轉身解釋着。
她嫣然一笑,拉過他便往桌邊而去。
這是一間別緻的商務套房,有着簡單卻多功能的廚房設備。一大早,她便忙着買材料、煮東西,只為實現她的承諾,親自為烈下廚,這也是她三天前在賭場拉吧枱前所說的秘密。
她這番心意當然令烈樂不可支,自然也把兩人返回台灣的時間延後,在不受外界干擾之下,準備好好享受這番盛宴。
“快,嘗嘗看我的手藝。”她迫不及待拉着老公坐下,同時遞上筷子。
“放心,再怎麼難吃,這是老婆的愛心,我也會通通吃光光。”聿爾烈堆上笑臉,一邊夾了塊粉蒸排骨塞到口中。
只是,肉才到嘴裏,他整個臉馬上變了,那模樣像極了吃到餿味的東西快吐出來了。
“老天,哪裏不對了,真有那麼難吃嗎?”喬以薰也愣住了。事實上她的手藝很好,應該不會錯得這麼離譜啊。
拿起筷子,想夾一塊自己嘗嘗,哪知聿爾烈把整盤粉蒸排骨搶了去。
“惡……好吃好吃。我說了,即使難吃也會通通吃光光。”
“不行,我要吃吃看。”她眼明手快的夾了塊排骨塞進嘴裏。
只一瞬間,她的臉也變了。
“聿、爾、烈,”喬以薰大吼,“你竟敢騙我!”
她氣得吹鬍子瞪眼,他則是笑得人仰馬翻。
“你呀,還是對自己沒信心。”聿爾烈笑道,“這排骨蒸得好吃極了,不油不膩,人口即化,想不到我老婆還是個廚藝高手。”
他稱讚的同時,喬以薰作勢就要槌過去,小倆口打情罵俏着,使用餐氣氛不因為只有兩人而冷清。
“說真的,”聿爾烈一連阻擋老婆的攻勢,一邊繼續稱讚,“我原以為你只會做一些簡單的料理,像炒飯、意大利麵,沒想到……
“為什麼這麼想?”她好奇的問。
“因為你受的是西方教育呀,不但女權意識抬頭又沒多少機會接觸中國文化,更別提中國菜了。”
“才不呢,我對吃可是很挑的,當然精心鑽研中國的飲食文化嘍。若不對味,寧缺勿濫,就像對人一樣。”喬以薰一語雙關。
“那意思是,我這個丈夫色香味俱全,很對你的味嘍。”聿爾烈笑咪咪的像獻寶一樣說道。
“當然!不過你給我小心點,”她一會兒又變了臉的警告着,“別給我變味。”
什麼跟什麼嘛,難道安琪以為他還會有別的女人嗎?
“女人呀,真是翻臉跟翻書一樣。”他不禁有感而發。
“你忘了,”喬以薰笑得滿邪的,“我不只翻臉,還變臉咧。”
聿爾烈聽了之後,拉起她的手。
“變臉也好,翻臉也罷,反正我只忠於原味。”說著,他指着她的心,讓她明白自己所說的原味,是指一個人的內心。“再說,在你的調教下,我怎麼可能變味呢?”他調皮的眨眨眼。
他這番告白,讓喬以薰濕潤了雙眼。
“你呀,就是會耍嘴皮子。”同樣眨眨眼,她這動作是想掩飾眸中的淚水。
聿爾烈一副無賴的說:“沒辦法,我不會動手下廚,只好動口嘍。”
她噗哧一笑,“那你還等什麼,動口啊,吃……”說著,她又舀了一匙局烤海鮮在他面前的盤子裏。
“沒問題,我吃!”
一對夫妻就在這異國租來的房子裏,溫馨的享受女主人親自烹調的精緻菜肴。
當他們這對雙宿雙飛的比翼鳥,終於倦鳥歸巢回到了台灣,兩人都有心理準備這趟回來,各自會被炮轟。卻從沒想過聿爾煊和賀姆斯會一個鼻孔出氣,聯合起來訓話。
“你、你、你你你……”
聿皇集團總裁辦公室里,聿爾煊指着哥哥的鼻子,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簡直像個小孩一樣!而且有沒有搞錯啊,竟然把總裁這麼大一個職務交給我處理,高雄那個工程案差點讓我搞砸了。”
她說的一點都沒誇張,真的差點就在合約上出了紕漏,幸好見多識廣的賀姆斯及時救了她一命。
“安琪,”始終未發一語的賀姆斯也終於開口了,只不過他比較冷靜,不像聿爾煊怒氣當頭。“你讓我太失望了。”
喬以薰心虛的吐了吐舌頭。她就知道,這樣不告而別,一定會令他難過的,可是……
“對不起!”她只能像做錯事的小孩,低下頭輕聲道歉。賀姆斯嘆口氣。面對安琪柔情的一面,他向來無招架之力。
緩緩站了起來,他把一份卷宗交給她。
“經營權轉移文件,只剩下你的簽名。不過這份文件還得經過董事會的同意才算數。”他提醒她。
“我知道,董事會那邊就再麻煩你了。”喬以薰一邊簽名,一邊說道。
他點頭,表示沒問題;
看着賀姆斯的舉動,氣呼呼的聿爾煊也丟了份東西在哥哥面前。
“這什麼?”聿爾烈問。
“嘻嘻,”她皮笑肉不笑的說:“讓渡書,我把聿皇賣了。”
“什麼!”他一聽,跳了起來,“你你你……”一邊想罵妹妹胡鬧,一邊急忙看清手中的東西。
聿爾烈仔細一瞧。這哪是什麼讓渡書,原來是巧馨的爸爸傳來的文件。
袁鴻光因為女兒臨陣逃婚,不敢得罪聿爾烈,見過世面的他只有託詞自己在美洽談商務不能回來,先以傳真道歉取消婚約。
“死丫頭,竟敢耍你哥哥。”聿爾烈忍不住追着妹妹想好好教訓她一番。
“救命啊,嫂嫂救命!”聿爾煊機警的找了喬以薰當靠山,一邊不忘調侃着她哥哥,“誰叫你陷害我!是你先不仁,我才不義的。”
“你還說!”他仍不放棄的追打着,幸好被老婆攔了下來。
喬以薰拿下他手中的文件仔細看着,皺起眉頭問丈夫,“袁鴻光這麼簡單就會放過你嗎?你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釣到的乘龍快婿耶。”
“他不服輸也不行。”聿爾烈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撫道:“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當下,他就把袁巧馨留下親筆信的事說清楚。只是他一說完,喬以薰不禁從噗哧一笑到誇張的捧腹大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
他不明白妻子突如其來的舉動,轉頭看向一旁的妹妹和賀姆斯,他們兩個人也是一頭霧水,搞不清他老婆是哪根筋不對勁。
“我不是在笑你,”喬以薰解釋着,“而是為什麼袁巧馨想盡辦法想擺脫你,好像你是個燙手山芋似的?”
她一說完,聿爾煊、賀姆斯也不禁莞爾。
“很高興我提供了一則笑話。”面對大家的調侃,他也只能幽默一下嘍。
“好了,不取笑你了啦,我們還有正經事要辦呢。嗯……”喬以薰眨眨眼,傳遞着她和老公兩人之間的秘密。
“對對對,要鬧下次再鬧,現在辦正事要緊。”
說著,聿爾烈一把拉起她就要離去。
“喂,你們要去哪裏?”聿爾煊不明白哥哥、嫂嫂怎麼突然變得急急忙忙的。
“我們才不在這兒當乖小孩聽你們訓話呢,我們要去照相。”聿爾烈透露道。
“照相?”不知情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喊着。
“沒錯,就是照相。”他重複的說著,倒是喬以薰有點羞赧了起來。
“我們要到樓下那家婚紗店拍結婚照……”
她話沒說完,人已被老公拉向門外。
“他們在幹麼呀?”聿爾煊拍着自己的額頭嚷嚷。
賀姆斯嘴角揚起微笑,喃喃說著,“我想他們是打算正名分,昭告天下了。”
“喂,你覺不覺得這個新娘好像變了臉,不是上次訂婚宴上看到的那個袁巧馨嘛。”
“你還沒弄懂啊!結婚喜帖上寫的新人是聿爾烈和喬以薰,所以新娘根本不是袁巧馨了。”
對話的是兩位摩登女郎,兩人站在--張放大的結婚照前竊竊私語着。后開口的那個還東張西望,好像在思索着什麼。
“我想確定一下自己有沒有走錯地方,這真是聿爾烈的結婚酒會嗎?和上次的訂婚喜宴簡直是天壤之別嘛。”
兩個女郎和一群賓客所在的位置是--座半山腰上的小教堂,沒有華麗的燈飾和耀眼的廳堂;只有和煦的陽光和綠草如茵的庭園。正因為四周的植物已經是花團錦簇、艷麗繽紛,毋需再用任何花朵裝扮,所以整個會場只有飄逸的輕紗和心形氣球點綴,加上簡單的雞尾酒和西點,和幾個月前聿爾烈在晶華酒店宴會廳的訂婚喜宴比較起來,這個教堂婚禮難免給人樸實之感。
“不會錯啦,起碼新郎沒變,這是聿爾烈沒錯吧。”原先講新娘變了臉的女郎,指着照片中的新郎說道。
兩個女人又嘰哩咕嚕了老半天才放心的享用甜點。
賀姆斯看着這一幕,不自覺露出了笑容,沒想到喬以薰的婚禮私底下還有這麼多耳語傳遞着。一生最鍾愛的女子結婚了,新郎卻不是他,這時候他還能笑得出來,他也服了自己。難道他愛得不夠,還是他早已愛人骨髓,把安琪的快樂、幸福和選擇放在第一位了?唉!不能再多想了,起碼他聰明的婉拒了當這場婚禮伴郎的要求。
看着聿爾煊穿起公主裝當伴娘,他不禁慶幸自己不必故意裝可愛。
“喂,你在笑什麼?眼神邪邪的,看起來挺不順眼的。”
不一會兒,他盯着的女子已晃到他面前開口說話了。
“沒有。”賀姆斯保持笑容的對聿爾煊說道:“只是覺得你今天--很可愛!”
“真的嗎?”她臉上堆滿笑容,低頭看着自己。
“當然!”他再次強調,心裏覺得煞是有趣。
“謝啦。”
聿爾煊眨眨眼,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得意心情。
“我要去找安琪……不,”話說到一半她吐吐舌頭,想起了哥哥的叮嚀。“是去找我嫂嫂,一起去嗎?”
賀姆斯搖搖頭。
她一改調皮可愛的模樣,再一次認真研究起眼前這個男人。不知怎地,她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真的很愛我嫂嫂。”這是一句再清楚不過的肯定句了。
他還是那樣,笑而不語。
聿爾煊聳聳肩,識趣的轉身離去,卻在剎那間回頭對賀姆斯說道:“喂,你聽好喔,我已經決定了,你這個世間少有的痴情男子,我預約了。過去的我管不着,但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愛上別的女人,要等我喲。”
她一口氣說完,帶着羞澀笑容拔腿就跑,留下當場錯愕的賀姆斯。
“你和賀姆斯說什麼?把他嚇成這樣。”喬以薰問着狂奔而來的小姑。
“沒有。”聿爾煊搖搖頭,急促的喘氣加上羞赧,使她整張紅通通的臉像極了熟透的紅蘋果。
喬以薰盯着她,總覺得事有蹊蹺,只是聿爾烈剛好走了過來,她也只能就此打住,把目光放在卓越超群、英氣逼人的老公身上。而聿爾煊當然聰明的趁機又溜到一邊,假裝忙起別的事來。
“準備好了嗎?”聿爾烈傾身在新娘臉上偷了個香,一邊含笑的問着。
她回應着笑臉,但笑容中看得出些許的不安和緊張。
“差不多了,只是越看自己越覺得奇怪,挺不自在的。”她望着鏡中那張美麗的容顏,不知是因為上了濃妝不習慣,還是對自己變了一張臉而在意。
聿爾烈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頭,微微低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和她不安的眼神平行。
“哪裏不對啦,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呀。”他安慰道。
“可是……”喬以薰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噓!”聿爾烈制止了她的話,在她耳邊低語着,“放心,沒有人知道你是變臉新娘的。”
他這句戲謔的話語終於讓她輕笑出聲,也緩和了她緊張的情緒。
喬以薰深吸口氣,眨了眨眼睛,“幸好五年前我們沒拍結婚照,不然真的留下變臉新娘的證據。”
“管他的!”聿爾烈聳着肩,“我不介意。現在我只在意,我的新娘是不是願意跟着我走向大家。”
她笑了,一邊將空着的手遞了出去,讓他緊握着,兩人共同走向戶外,迎向溫暖的陽光和眾人的祝福。
匆忙跟在後頭的伴娘聿爾煊,一到外頭便瞧見賀姆斯緊繃的神色。更慘的是,她一個不留神,迎面便飛來了新娘甩出的捧花。
“媽媽咪呀!”她望着不知何時來到自己手中的捧花,當場愣住。
賀姆斯整張臉全綠了。
“聿、爾、煊,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他氣急敗壞的吼着,一邊追着她,打算問她葫蘆里究竟賣着什麼葯。
“他們倆怎麼了?”看着一前一後兩個追逐的人影,聿爾烈問。
“誰知道?”喬以薰笑答,雖然不清楚事情始末,但也對眼前景象感到有趣。
只是這對新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轉移了。他們彼此相望,多年的等待,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垂掛在新娘頸間的紫色奇迹,在陽光照射下,呈現出七彩絢麗的光芒,同時反射出她幸福洋溢的臉龐。
變臉新娘,果真千嬌百媚,風情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