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共是四百九十元,找十元,謝謝你。」黎瑾將包裝好的蛋糕及紙盤、叉子和刀子一併交給面前的男人。
這位先生算起來可說是店裏的常客了,他大約一個星期來買一次蛋糕,而且從不明說他要什麼口味跟樣式的蛋糕,全都交給黎瑾全權決定。
黎瑾有時也會納悶,他有那麼多的家人、朋友恰好每星期都、生日嗎?她將這個疑惑告訴美玉,美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黎小姐,請問妳明天晚上有沒有空?」他突然的開口問話,倒教黎瑾訝異得愣了一下。
「ㄜ,有什麼事嗎?」黎瑾和美玉對看一眼,謹慎的回話。
那男人很快的自口袋中拿出兩張票遞給黎瑾。「我有明天晚上莫斯科交響樂團在音樂廳表演的票,我想邀黎小姐一起去欣賞。」
「我……」黎瑾只感到腦袋中一片空白,訥納的說不出話來。
「好啊,反正黎瑾下班后就沒事了。我看看,七點半開始,嗯,你們可以先去吃個飯再去聽嘛!」美玉拿過要看看時間,爽朗的說。
「美玉姊!」黎瑾有些驚惶失措的瞪着她看,老天,她想幹什麼?
男人的臉上馬上堆滿了興奮的笑容。「那我明天就過來接妳。」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喔,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姓吳,吳旭文,這是我的名片。那麼,黎小姐,我明天下午五點半來接妳。」
不待黎瑾反應過來,他已經提着蛋糕出去,很快的開着車走了,只剩下黎瑾拿着他的名片,獃獃的站在那裏。
「我看看,吳旭文,哇,他就是利泰企業的那個吳旭文!」美玉拿起名片,讚歎的看着上頭的頭銜。
「利泰?」黎瑾恍惚的想起那是國內知名的企業王國。「吳旭文?」
「是啊,前陣子報紙不是有刊登目前最有價值的十大單身漢,排名第一的就是他。」美玉叨叨不停的說著,還跑去翻着舊報紙。
黎瑾將名片往收銀台的抽屜一扔。是嗎?那又如何?最近她感到自己越來越煩躁了,但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
對杜平的思念越來越深刻,就有如蟲咬蟻蛀般的侵蝕她的神經、她的心、她的思維,但是黎瑾不想依那張名片上的電話打去找他,因為她害怕。
如果他並未如同她一般的思念她呢?如果那些日子在山中所發生的一切並不對他具有任何意義呢?如果他已經忘了她呢?她能承受得了那種打擊嗎?
「啊,找到了!妳聽聽看,排名第一的是利泰企業集團的少東吳旭文,剛自哈佛拿到博士學位,被形容為最佳形象的企業接班人。目前尚是單身,所以是這次婦女雜誌讀者票選的〔黃金單身漢〕的狀元。」美玉興緻勃勃的念給黎瑾聽。
「哦?那又怎麼樣?美玉姊,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去聽音樂會。」
「那你讓我打電話給那個讓妳病相思病得這副德行的杜平。」美玉放下報紙,冷靜的說。
「美玉姊,妳不要這樣。我不想這樣去找他,我……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是煩、煩、煩!」黎瑾懊惱的攏攏長發。
美玉認真的端詳着她。「告訴我,妳究竟是在煩惱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黎瑾坦白的說道,臉上的表情寫滿了茫然與苦惱。
「我一直以為妳愛杜平,可是看妳這樣子我又不確定了。妳每天都封閉的待在店裏,我是認為既然有這個機會,妳就跟這位吳先生交往看看。也許,這樣一來,妳就能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了。」美花苦口婆心的勸着她。
「妳真的認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黎瑾充滿了濃濃的疑惑問道。
「我不知道。但是試試看總比老是坐在那裏空想好吧?」美玉總結的說。
「也許吧!」對這樣的建議,黎瑾也只能接受了。
***
差五分鐘五點,吳旭文已經捧着大把的瑪格麗特、玫瑰花束,笑盈盈的站在收銀台前看着黎瑾了。
「吳先生,很抱歉,我還沒換衣服。因為今天美玉姊的小兒子感冒,她帶他去醫院,所以我走不開身。」黎瑾退結着帳,邊包着麵包,頭也不抬的告訴他。
「沒關係,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事實上,是我來早了。」吳旭文微微一笑地站在她身旁說。
黎瑾沒有再搭腔,因為一波波的客人正如潮水般的湧進來,她手忙腳亂的結帳,最後連吳旭文也拿起夾子幫她把麵包套進透明的膠袋內。
總算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黎瑾呼口氣的抬頭一看,已經五點半多了。她感到非常抱歉的看着吳旭文。
「吳先生,其抱歉,讓你幫忙。」黎瑾邊收抬着餐盤及夾子邊說。
「沒關係,我正好也學會要如何包裝麵包而不會把奶油塗得到處都是了。」吳旭文仍是一派輕鬆的回答。
這時,美玉拉着小毛急急忙忙的走進來,她一看到吳旭文及黎瑾站在櫃枱后,立刻忙不迭的道歉。
「對不起,路上塞車,在醫院又等了很久,這一波的流行性感冒好象很厲害,醫院裏面人山人海的。」美玉沖洗乾淨雙手之後,這才穿上圍裙走到櫃枱。「黎瑾,妳快去換衣服,這裏我來就夠了。」
「沒關係,我會帶黎小姐到我朋友的店裏去,她那裏應有盡有。」吳旭文說著走到門口,等着黎瑾。
「那你們就快去吧,要不然待會兒塞車,可就要遲到了。」美玉催促着說。
黎瑾拎起手中的小錢包,即匆匆忙忙的跟着吳旭文坐進他裝潢豪華的車中。
「黎小姐,我想我們用餐的時間可能必須縮短,然後到季雲那邊去。」吳旭文開着車,淡淡說。
「季雲?吳先生,你叫我黎瑾好了,我比較習慣別人叫我黎瑾。」黎瑾望着經過的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說。
吳旭文眉頭一挑。「那好,我叫妳黎瑾。妳也直接叫我旭文,可以嗎?」
「好啊,旭文。」黎瑾看了他一眼。「告訴我,旭文,你為什麼總是要一個星期買一個那麼大的蛋糕?」
吳旭文發出一陣明朗的大笑。「我還以為妳們都不會好奇,不想問了呢!」
「不,不,其實我們非常的好奇,只是不好意思太唐突客人了,畢竟哪有開店還怕人家真的!」黎瑾解釋道。
他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我河以告訴妳,但是請妳不要告訴別人。」
黎瑾也被神秘兮兮的氣氛所感染,不由自主的壓低聲音,慎重的告訴他。「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
旭文清了清喉嚨。「故事要從我剛回國時說起,我在你們店門口見到了我以前的小學妹,當初我們也曾交往過一陣子,後來因為一點小誤會而分開。」
「我記得她最喜歡吃蛋糕,不管是黑森林,還是雪糕,甚至布丁,只要是蛋糕,都是她的最愛。」
「我後來又故意從妳店門口經過幾次,經常看到她拎了盒蛋糕走出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養成一星期來為她買一個蛋糕的習慣。」
「你真是有心人,想必她一定非常感動。」黎瑾由衷的說。
吳旭文沉吟半晌。「或許吧,只是她感動的程度似乎還達不到我所預期的效果!」
「哦?」黎瑾訝異的望着他。「怎麼會呢?」
「黎瑾,妳想知道我今天晚上為什麼約妳嗎?」
黎瑾漠不關心的搖搖頭。
「妳應該知道妳是個美人胚子,幾乎絕大多數的女人站在妳身旁都要黯然失色的。」吳旭文說著將車子轉進另一條繁華的大街。
「那又如何呢?」黎瑾警覺的望着他。「難道你的學妹在你心中不是最美的那朵玫瑰?」
「她當然是,只是她不肯,或者說她故意不相信我所說的話。」吳旭文苦惱的看她一眼。「所以今天晚上我需要妳的幫忙。」
黎瑾心上的石頭落了地,她輕鬆的看着他。「你要我幫什麼忙?」
「嫉妒。」吳旭文簡單的說:「我已經愛夠了她那不冷不熱的態度,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去激起她的嫉妒。」
「嫉妒?」黎瑾苦思不解的有着他將車停在一家正在整修的店門口,燙金的字體只剩下一個〔店〕字躺在大片的玻璃門上。「你要我怎麼做?」
「妳什麼都不用做,妳只要出現在我身邊就足夠了。」吳旭文說著,挽起她一起走進店內。
「哦?」黎瑾瞪大眼睛,有着店內巴洛克時代那種繁複又繁複的各種裝飾及佈景。
吳旭文面露微笑,挽着她向某個正低頭在紙上寫字的女郎走去。從側面看,女郎約五官長得非常端正,纖細又烏黑的頭髮剪成漂亮的羽毛剪,短短的、柔柔的包圍在她細緻的瓜子臉周圍。
「OK,就這麼決定,襯裏的布用棗紅色,然後……」在旁邊的人一直推着她,她抬起頭看到吳旭文,馬上漾出一倘笑容,但在見到吳旭文身畔的黎瑾時,她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個相當牽強的笑容。
「嗨,學長,有什麼事需要我服務的嗎?」季雲放下手中的筆,笑盈盈的向他們走過來。
「季雲,這位是黎小姐,我想妳一定能為她找到適合她穿的衣服。」吳旭文慢條斯理的告訴季雲。
季雲看着黎瑾,然後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她轉向吳旭文,「當然,那是我的工作,不是嗎?」
「黎瑾,妳放心好了,季雲一定能將妳打扮得非常出色,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對她的品味就非常有信心了。」吳旭文有意無意的提高音量說。
「學長,謝謝你的免費廣告。現在我想請黎小姐先跟我進去,我先看看她適合什麼樣的色系。」季雲說著拉開屏風,招手要黎瑾跟她一起過去。
吳旭文只是作了個請便的手勢,自已便坐在沙發上輕輕鬆鬆的翻閱着雜誌。
***
李雲面無表情的要黎瑾坐在一面大鏡子前,拿着一張橋黃色跟一張粉紅色的圖卡在黎瑾的臉上比對着,然後又拿了金銀兩色各一張的色卡依樣畫葫蘆。像是很不滿意似的,她再換了條金色、銀色披肩,圍里在黎瑾的肩頭上。點點頭,她才將黎瑾肩上的披肩除下。
「好了,等我量完妳的尺寸,妳就先到美髮部去洗頭吧,等會兒我會幫妳弄頭髮還有化妝。」她淡淡的說完,收抬起那些色卡跟圍巾便走了出去。
黎瑾手足無措的跟着洗頭的助理走到美髮部,一坐下便發覺自己身旁圍繞着不少人,像是在看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般盯着自己看,還不時的交頭接耳。
對別人的盯視她是已經習慣了,但是在這些人的眼中似乎還包含了些什麼……夾雜着非議及比較,好奇而且欲知究竟似的瞪着她看,似乎是要把她看透了似的。為什麼呢?
她們好象都對她懷有濃濃的敵意,為什麼?她並沒有得罪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啊?黎瑾困惑的想着。
***
「杜平,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們一起去?難得今天打伙兒都有空,一起到KTV去唱唱歌嘛!」查理對懶洋洋地攤在沙發上的杜平,一在咕咕噥噥地叫着。
杜平沒勁的揮揮手。「不了,你們去吧!」
「杜平,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有可能在KTV碰到你那個大美人?」張斌也幫着查理敲邊鼓的說道。
「是馬?」杜平的眉高高的揚起,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經開始動搖了。
張斌打鐵趁熱的加上一句。「可能吧,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看你那個〝老婆〞應該不會沒事就在外頭晃、吹冷風吧?除非她有這種嗜好。」
杜平想了半晌,最後也只能啞然無言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老天,他還真是不知道哩!相處半個月下來,他根本就無從去了解她。
「這不就緒了,你恨我們一起去唱KTV,一來可舒解心神,二來可以順便找你老婆。」查理像團肉丸似的來回踱着步說。
杜平嘆口氣,也好,說不定他可以到KTV去碰碰運氣,找到那個救他陌生得害怕的——老婆。
***
洗頭的助理相當的漫不經心,肥皂泡不時的淹進黎瑾眼裏,冰冰涼涼的水滴更是沒有停歇的從她微敞的領口溜進她的衣服里。
黎瑾起初以為她只是一時疏忽,但觸及那個助理眼中的惡意后,她決定不再姑息的沉默下去。她突然的站起來,冷冰冰的和那個嚇了一大跳的助理面對面。
「妳為什麼要故意整我?」黎瑾沉住氣,維持着平穩的語調詰問她。
一時之間店內所有的人都好奇的向這頭張望,助理對她如此直接的反應,漲紅了臉的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助理過了許久才擠出這句話,不耐煩的搓揉着手中的泡沫。
「是嗎?妳沒有才怪!洗頭不到十分鐘,我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妳對我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出來,何必這麼惡劣!」黎瑾見她那抵賴的表情更是氣憤。
腳步聲雜沓而至,最先出現的是季雲優雅的身影。
「小玲,怎麼回事?這位小姐,請問妳對我們的服務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季雲朝助理問過,轉身面向黎瑾,關切的問道。
黎瑾一言不發的扯掉身上的圍巾,眾人一看皆明了的交頭接耳。因為黎瑾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水浸濕得貼在身上,再加上現在仍不停滴落下來的水滴,使黎瑾就像剛從傾盆大雨中進來的落湯雞一般的狼狽。
季雲馬上到後頭拿條大浴巾裹在黎瑾的身上,再拿條小毛巾包住黎瑾的頭,並指示身旁的另一位助理。
「小萍,妳先帶黎小姐去沖洗乾淨。黎小姐,我會負責賠償妳一套衣服的。」她轉向小玲。「至於妳,小玲,我要跟妳好好談談。」
黎瑾嘆口氣。「算了,季小姐,我兒希望她下次能多用點心。畢竟我可沒有得罪她,她犯不着這樣對待我。」
黎瑾說完,即和那個叫小萍的女孩向後頭的浴室走去。
「小玲,妳有什麼理由?」季雲雙手扠腰,疑惑的看着一臉不在乎的小玲。小玲是李雲一手提拔起來的,不是那種會將自己的怨氣發泄在客人身上的人。
小玲頗為委屈的看她一眼。「人家還不是在為妳出氣,她……」
季雲眨眨眼。「小玲,妳為我出什麼氣?」
「人家……」小玲一看到來到季雲身後的人,馬上閉上嘴巴,惹得季雲詫異的轉過身去,卻看到神清氣問的吳旭文正好奇的看着她們。
「學長,對不起,發生了一點小意外,我會賠償你女朋友一套衣服的。」李雲匆匆忙忙的說完,即想從他身旁走了開去。
吳旭文攔住了她。「季雲,妳不要總是這樣……」
「對不起,學長。我得去幫你的女朋友張羅衣服,請恕我失陪!」李雲說完,即自顧自的向後頭掛滿服飾的房間走去。
吳旭文只能一臉挫敗的站在那裏,無聊的盯着窗外無趣的街景發獃。
***
黎瑾以最快的速度洗好澡,連頭都自己洗了。今天真是倒霉,唉,她為什麼要答應吳旭文跟他去聽那兒什勞子的音樂會呢?她邊想邊穿上剛才那個叫小萍的女孩交給她的長浴袍。
「小姐,妳長得好漂亮,難怪小玲會那樣做。」小萍邊幫她吹頭髮邊說。
黎瑾苦笑的望着鏡中的彼此。「難道你們是依顧客的外表來決定妳們的服務態度?」
「不是啦!」小萍急急忙忙的解釋。「那是因為小玲跟季雲很好。」
黎瑾瞪大眼睛的看着她,這是什麼邏輯?
小萍以非常熟練的手法將黎瑾的頭髮都上了大卷子,然後細心的抹些髮霜在上面,這才用塊大網子網起來,用機器烘幹着,自己則坐在一旁為黎理修指甲。
「對不起,妳剛才說的話我不太明白。」黎瑾隔着轟轟作響的機器聲,提高聲音問道。
「因為吳先生是季雲以前的男朋友,我是覺得他現在好象也還在追季雲,因為他每個禮拜都買蛋糕來給季雲吃……反正我們都覺得吳先生是季雲的男朋友。所以,今天吳先生一帶妳進來,小玲就開始不高興了。何況妳又長得那麼漂亮!」小萍動手在黎瑾修好的手指甲上塗著蔻丹。
原來是這麼回事!老天!吳旭文將她拖到什麼樣的渾水中了?黎瑾想着,不以為然的看着指甲上那鮮明亮眼得嚇人的殷紅。
「妳為什麼要用這種顏色呢?」黎瑾伸直小萍剛塗好的左手,好奇的問她。
小萍只是聳聳肩。「是季雲交代的,衣服、化妝顏色都是她搭配的。妳放心好了,季雲以前去日本參加比賽還得過冠軍呢!她一定會把妳打扮得很漂亮的。」
黎瑾抿抿唇,勉強擠出個笑容,打扮得漂亮又如何?他又看不到!她漠然的看着街上開始陸陸續繽亮起的街燈。
她好象已經不是她自己了。從黎瑾走出他的視線的那一瞬間起,就已經不再是完整的人了。其中的一部分已經隨他而去,餘下的只有對他濃濃的思念。
黎瑾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麼不回去找他?但是答案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出現過,她害怕,她知道自己害怕,但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怕失去自己的自由吧!可是她這樣離開了他還能擁有真正的自由嗎?她的形骸四肢是自由的,可是她的心呢?她的心卻像被判了終生監禁似的總為他牽絆,這樣的她,還叫自由的嗎?
望向街頭的霓虹燈廣告,她只能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溺在心事之中。
***
查理皺眉看着眼前的季雲及小玲,仔細的思宗着對策。剛才季雲領着小玲來向他認錯,並且還自請處分,查理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
「季雲,這次的事錯不在妳,但是妳身為主管,也要負點監督不周的責任,所以我記妳一個警告。」他正經的說完又轉向小玲。「小玲,員工手冊每一條我相信妳都看過,妳這樣做會損毀公司名譽,依慣例我是應該把妳開除的。」
小玲的臉上充滿委屈,而季雲也是一臉不忍心的模樣,查理重重的嘆口氣。
「看在妳一向認真的份上,這次我記妳一支大過。以後如果再發生這種事的話,絕對是開除了,明白嗎?」查理面色凝重的說完,揚着眉看着她們。
小玲如獲大赦的吐了口氣。「謝謝你,查理。我以後一定不敢了。」
「嗯,去忙吧!」查理說完,看着跑出去的小玲背影。「唉,這些小女孩,八成又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季雲動也不動的望着他。「查理,小玲是為了我才那樣整那位黎小姐的。」
「哦?」這句話挑起了查理的興趣。「為什麼?」
季雲轉過身,自顧自的整理着穿在一具人形模特兒身上的衣服。
「季雲?」查理移動他胖呼呼的小啤酒肚來到她面前,睜大眼睛的望着她。
季雲嘆了口氣,看着面前這個她向來都視為兄長,也是她的老闆的男人。
「查理,黎小姐是吳旭文帶來的。」季雲輕描淡寫的說,一邊又從抽屜中拿出個深藍色的天鵝絨盒子。一打開,,三排一串的珍珠頸煉散發著柔和的光彩。
「吳旭文?」查理吹了聲口哨。「是不是妳那個痴心的蛋糕王子?」
季雲白了他一眼。「他才不是我的王子!」
查理不懷好意的盯着她看,臉上擺出一副妳知我知的表情。「是嗎?」
季雲仍是死鴨子嘴硬的否認着。「是啊!他額頭上又沒有刻我的名字。況且,他今天可是帶女朋友來光顧生意的,你應該去看看她,她很漂亮。」
「再漂亮也沒有妳漂亮啦!」查理拍拍自己的小肥肚。「要不然他怎麼會那麼有心的一天到晚〝進貢〞蛋糕?我的腰圍又大了半吋,莫愁知道了非殺了我不可!我真會被妳那個蛋糕王子害死!」
季雲好笑的接過一位助理遞給她的花束,動手做着胸花。「查理,我可沒有拿把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吃,你少在那邊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哼,我明白了。因為吳旭文帶別的女人到我店裏來送鈔票,所以小玲就這樣整人家!」查理皺起眉頭看着季雲。「但是季雲,我一直都不覺得妳會是那種心胸狹窄、小心眼的女人啊!」
「難說喔!你沒聽人家說過〔最毒婦人心〕啊?」季雲沒好氣的將做壞的胸花扔進垃圾桶中,再剪下另一朵玫瑰重新做着。
查理拍拍季雲的肩膀。「我知道,一定是小玲那小妮子自己看不慣。妳做事向來都有分寸,妳辦事我放心。我要走了,店裏的事就交給妳啦!」
季雲詫異的看着他。「查理,你要到哪裏去?我們不是說好跟杜平、張斌他們去唱KTV的?」
「沒錯啊,可是我要先去飯店接我老婆下班,杜平跟我一道去,妳先在店裏等,張斌也要回去載莞莞。」查理說著,晃着手中的鑰匙走出去。
看看手中再次揉壞的花瓣,季雲嘆口氣的坐在桌前發獃。
她竟然得親手為吳旭文的女朋友做胸花,為她做頭髮,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跟她所愛的男人約會!
乾脆把所有的花瓣都扯光,她無聊的瞪着桌上那一把猶帶香氣的芳魂。該死的吳旭文,他簡直就快把她給逼瘋了!季雲生悶氣的想起那件令她至今仍揮之不去的糗事,雖然已是事過境遷這麼多年了,想起來仍是難堪。
那時候的她真是太稚嫩了,所以才會禁不起旁人的風言風語,也才會引發這一連串的誤會。
***
猶是高中生的季雲,常到哥哥季韋的學校去玩,因為季韋組了個重金屬又搖滾得有些亂七八糟的合唱團。他們幾個玩音樂成痴的年輕人經常湊在一起就沒天沒夜的玩樂器。
那時季雲的任務就是帶食物到季韋的那個狗屋去給他們。說季韋住的地方是狗屋還直是一點也不誇張,到處堆滿樂譜、臟襪子,還有一大堆考試前臨時去COPY來的講義及考古題。
她是在季韋的屋裏認識吳旭文的。在季韋他們的口中,幾乎所有的講義都是cOPY自吳旭文的筆記,有着那一頁頁工整有條理的字跡,先入為主的,季雲已經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個書獃子的模型。
所以那天,當她提着一大包食物上樓,打開門一看,狗屋竟然整潔得如同換了房客時,她愣在那裏看着蹺起二郎腿,優閑的喝着咖啡的吳旭文。
「請問……請問季韋還住在這裏嗎?」季雲根本就忘了先將手中提的東西放下,她只能傻傻的看着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那個長得很令人順眼的男人放下咖啡杯,快步的迎向她,伸手就接過她手中所提的東西。「是還住在這兒啊!妳一定是季韋的妹妹季雲了,我是他的新室友,昨天剛搬進來的。」
季雲眨眨眼的瞪着他看。「你?可是我哥說是那個書獃子吳旭文要搬來跟他住的耶!怎麼?他是不是受不了我哥他們一天到晚在那裏鬼哭神嚎的,所以不敢搬進來?」
正將一些冷凍水餃之類的食品放進冰箱的吳旭文轉頭看着她。「書獃子?妳見過他啦?」
季雲伸仲舌頭。「大學就是〝由你玩四年〞的地方,我看過他的筆記,真的好厲害!我哥他們說,只要K了他的筆記,就算沒有ALLPAss,起碼也不會死得太難看。嘖嘖,想必他的眼鏡大概厚得跟醬油瓶底一樣!」
「大概吧!妳多大了?」吳旭文淡淡的笑一笑,將所有的食物放好后,坐下來看着她。「要不要喝咖啡?」
「不,那根本就跟藥水沒兩樣。除非加兩包糖跟兩包奶精,否則我喝不下去。我現在是高三人,每天晚上只要灌一大林下去,就可以撐個兩、三小時。」季雲做了個恐怖的表情。
吳旭文沒有說話,只是照着她所說的加兩包糖跟奶精,然後才端給她。「陪我喝一杯吧!」
季雲接過咖啡,好奇的打量着屋子。「真是奇怪,以前房子好象沒這麼大,大概是以前我哥亂堆東西吧!」
「我花了點時間整理一下。」吳旭文微笑着說。
「看來你也滿賢慧的嘛!」季雲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對眼前的這個人越來越有好感,她看了眼手錶。「啊呀,我得趕快走了。我同學還在外面等我,她騎機車載我來的,謝謝你的咖啡。」她急急忙忙的朝外跑。
「妳不等季韋回來?」他很詫異的看着她慌慌張張的繫着鞋帶。「他大概馬上回來了。」
「不用啦,他想起我時會打電話給我的。」季雲轉身走下樓梯的第二階,突然又轉頭問他。「請問你的名字,我必須回去交差!」
「吳旭文。」他輕輕的說著,一抹笑意染上他的眼睛。
「吳……」季雲頓時滿臉通紅的站在那裏,老天,他就是那個〝書獃子〞吳旭文!這下糗大了。
他只是寬容的笑着揮手。「快下去吧,妳同學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按了好久的喇叭了。」
季雲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恢復過來,她尷尬的朝他一笑。「對不起,謝謝你!」說完她就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去,一直到回到她所就讀的學校宿舍時,仍是滿臉通紅。
從那以後,她每次到季韋那裏時,時常會碰到吳旭文。頭幾次還會感到尷尬,但是越來越熟悉之後,那種熟稔的感覺也淡化了起先的不好意思。
不知不覺之間,她跟吳旭文越走越近,而後在大家的起鬨之下,兩個人也正式的交往。就從這時候開始,流言傳出,並不時的充斥在他們身邊。
季雲一向不把名利財富看得重,她執着的認為自己是跟校園中的那個吳旭文交往,而非是那個龐大企業集團的少東交往。但是周遭卻一直有各式各樣的耳語出現,甚至把她比喻為淘金女郎似的女孩子。
這些風風雨而令她在聯考時大大的失常,只考上個幾近學店的學校,這對她的打擊相當大,就在她去找他哭訴心中的委屈時,卻又看到那致命的一幕……
***
她依照往例的掏出鑰匙打開季韋住處的大門,卻只見到處都是打包好的行李,吳旭文跟一個長相很清秀的女孩並坐在沙發上,有個貴婦模樣的女人正指揮着工人將那些行李搬出去。
「季雲,你來啦!」吳旭文一見到她,立刻迎向前來關心的握住她的手。「考壞了沒關係,明年再來!」
「嗯。」季雲一聽到他的安慰之詞,淚水馬上溢出眼眶。「你要搬家嗎?」
吳旭文臉色黯了下來,沒有說話。
那個貴婦模樣的女人走了過來,她精明的打量季雲一會兒。「妳就是季雲?妳考上了哪所學校?」
「媽!」吳旭文不悅的低聲喊了一聲。
「吳伯母。」李雲低語似的說出學校及科系。
婦人描繪得十分工整的眉毛挑得半天高。「什麼?」她轉向吳旭文。「旭文,咱們可是說過的,她的家世沒有慧茹好,可是如果她的書念得好,那我還可考慮讓你跟她交往,現在她連個象樣的學校都考不上……」
「媽,季雲今年考壞了,她明年可以重考啊!」吳旭文緊張的大叫。
「這是什麼話?要是她每年都考不好呢?你別忘了你還要出國去修碩士、博士,難道你還要等她到上老八十的才出去?」婦人看起來相當生氣的說。
沙發上的那個女孩馬上跑了過來,她很體貼的扶着婦人坐下。「吳媽媽,妳不要太激動了。這樣對妳的心臟不好,有話慢慢說嘛!」
婦人拍拍那女孩的手背,責備的瞪了吳旭文一眼。「你看看慧茹多貼心,虧你還是我生養的兒子,一天到晚盡做些讓我生氣的事。」
「媽!」吳旭文手足無措的看着季雲的淚似無止境般的流下來。「季雲她只是一時失常,如果……」
「沒什麼如果,等年底的選舉一結來,你和慧茹就馬上訂婚。你已經大三了,也該收收心,準備考托福的事。」
「訂婚?媽,妳在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你跟慧茹的婚事早就定下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在念書時愛怎麼交女朋友、怎麼玩我都不反對,反正我只認定慧茹當咱們吳家的媳婦。你看看你,成績退步成這德行,八成是談戀愛談昏頭了。」
「媽,這跟季雲根本就沒關係,是我自己考試時疏忽了……」吳旭文急急的辯解着。
婦人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她拉着那個叫慧茹的女孩站起來,看到搬家工人已經將那些行李紙箱都搬出去,她滿意的點點頭。「不用再說了,你搬回家住。以後我會叫司機每天接送你上下課,你的前程比較重要!」
「媽!妳不能……」
「我不能怎麼樣?雞道你為一個書都念不好的女孩子,連媽的話都不聽?」
「沒有。我只是……」
「沒有最好,走吧!司機已經在樓下等很久了。不要為了不重要的事耽擱太多時間,待會兒我還要跟慧茹去逛街呢!」婦人說完拉着他一起下樓。
季雲靠在欄杆上看着他們的車走遠,任眼淚不停的往下掉。天空何時開始飄雨的她也不知道,只是當季韋跟他那群死黨練唱到三更半夜回來時,在陽台發現高燒不退的季雲,才急忙送醫院。
病癒后的季雲像變了個人似的,她拚命的念書,終於在第二年考上了季韋和吳旭文的學校,成了他們的學妹。
那時季韋在歌壇已小有名氣,而他就讀外交系的妹妹季雲更有名。平時,季雲對任何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唯獨見到吳旭文,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對他不理不睬的,甚至,在吳旭文大四的那一整年,她連一句話也沒對他說。
直到因緣際會接觸到這個圈子,發覺自己對設計及顏色的敏銳能力之後,她才出國進修,回來后就到查理的店,從助理工作開始做起,爬到今天可獨當一面的地位。
而他——吳旭文,仍是她心裏的吃塔,這麼多年過去了,季雲從沒有忘記他,但是他母親的那番話卻常從記憶深處跑出來。如果真的照她的說法,吳旭文早該結婚生子了,那麼他又何必一天到晚的拎着蛋糕來獻殷勤呢?
聽店裏的一些女孩子聊天時說起,他是國內十大最有價值單身漢的榜首,難道他沒有娶那個叫慧茹的女孩子?
搖搖頭,季雲勉強自己定下心來重新製作胸花。但思緒卻不時的渙散,即使沒有那個叫慧茹的女孩子,外頭那位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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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瑾在季雲的協助下穿上那件小禮服,黑絲絨的合身剪裁,全身包得緊緊的卻更誘惑人,因為在簡單的剪裁下,完全勾勒出她身材的曲線。
別上胸花使這裝禮服像畫龍點睛般的更加出色。然後季雲將黎瑾頭上滿滿的髮捲拆下來,商往上盤成漂亮的髮髻。然後開始將化妝箱中瓶瓶罐罐的化妝品往她臉上抹。
「黎小姐的皮膚很漂亮,是怎麼保養的?」季雲將最後的修容蜜粉用大刷子刷在黎瑾頰畔。
「謝謝,不過我很少保養,因為太懶了。」
季雲挑挑眉,拉掉黎瑾脖子上圍的布兜。「好了。」
黎瑾緩緩的走出去,坐在沙發上看英文報紙的吳旭文一見到她,立刻站了起來,他快步的走向她,眼神中裝滿了驚嘆之意。
「黎瑾,妳真是太美了。」吳旭文說完,馬上轉向她身後正在清算帳單的季雲。「季雲,妳的技術真的越來越好了。」他非常真誠地對着季雲說道。
「謝謝,請在這裏簽名,然後到櫃枱結帳。」季雲淡淡的說完,將清單遞到吳旭文面前。
「季雲,我想……」吳旭文看也不看一眼帳單的金額,迅速的簽下龍飛鳳舞的名字。
「學長,黎小姐已經完全準備好了。」季雲抿抿唇說。
吳旭文煩惱的扒扒頭髮。「季雲,李雲……」
季雲轉身就往後走,一丁點也不理睬吳旭文的聲聲呼喚。
黎瑾瞪大眼睛的看着眼前的境況。這是怎麼回事?看樣子季雲似乎根本就不想搭理吳旭文,只是很冷淡的敷衍着他。
吳旭文尷尬的看着黎瑾,自我解嘲的笑笑。「唉,又碰了次釘子。我看我的計謀大概失敗了,她根本沒嫉妒!」
黎瑾只能苦笑的看着他。對這種事,她又能做何置評呢?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投資和努力就夠的,必須要彼此都有那種感覺才行的啊!「走吧,我們音樂會的時間要來不及了,先去吃飯吧!」旭文拉開那扇玻璃門,體貼的說。
黎瑾同情的看他強顏歡笑。「你還想去聽嗎?」
旭文重重的嘆口氣。「可是我邀請了妳,還讓妳花了這麼多的時間……」
黎瑾隨他走向車子,她伸手按在他扶方向盤的手上。「旭文,如果你沒那個心情,我們也不是非得去聽音樂會不可啊!」
吳旭文疑惑的看着她。「妳是說……妳真的能諒解?」
黎瑾微微一笑的順順耳畔的髮絲。「這也沒什麼,你心情不好,我們可以取消晚上的事;或者,我們乾脆就到郊外走走,好嗎?」
「妳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不了,我下午在店裏吃過麵包了。你呢?」
旭文發動車子搖搖頭說:「唉,我哪還吃得下?」
黎瑾看到他那沮喪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任思緒漫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