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車緩緩的繞過那些在路旁泊得亂七八糟的房車、貨車、摩托車,及商店用來佔據路面使他人不能隨意停車的路障,麥幼蕾小心翼翼的把着方向盤,腳則是緊緊的踩在煞車掣上。
「前面那條巷子車多、路又窄,再加上最近在拓寬路面,因此路邊有個大水洞。幼蕾,妳是新手,路又不熟,所以要特別當心。」林東山——姊夫的話一遍又一遍的飄上心頭。
由於有幾家搬運公司的總公司就位於此巷內,它們的大型運貨車一停下來卸貨,便
使原本不寬的巷道更顯得狹隘。
幼蕾抿抿唇,避開那些路障,朝最後的一個巷口前進。驀然,一條壯碩的大狼狗從右側筆直的往左側竄,大吃一驚的幼蕾只得將煞車及離合器都踩死。但一切都太遲了,眼見就要撞上那條狗時,她將方向盤猛然往左邊轉,因為在右側有一輛大貨車及三、四個工人正在卸貨。
只聽得「轟」的一聲,車頭在撞及巷口人家的圍牆之後,彈跳了兩下,整個車頭往路邊的大水溝衝進去。
幼蕾被震得頭昏不已,打量了自己的處境后伸手熄了火,嘆口氣,將頭抵在方向盤上。這時,害怕才湧上心頭,她全身就如同秋風蕭颯中枝頭抖動不停的枯葉,手則全都發軟,只能癱坐在那裏。
「妳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隔着玻璃,有人正焦急的大叫。幼蕾往外一看,是個開着出租車的女司機,她不斷的問着,並且朝幼蕾揮着手。
幼蕾手腳僵硬的移動着自己的身體,應該沒受傷吧!她自忖着。隨即,挫折感濃濃的籠罩住她,她忍不住的吸吸鼻子。
「現在如果有人把我從這團混亂中解救出去,我馬上嫁給他!」幼蕾努力的噙住眼淚,如此的告訴自己。
有人敲打着窗戶吸引幼蕾的注意力,她打開車門,由未被撞擊的那一側爬了出去。
那位開出租車的女司機,一把拉住幼蕾便往路邊跑。「快走,快走!妳怎麼不早點出來呢?待在裏面多危險啊!萬一車子起火、爆炸可怎麼辦?」
幼蕾灰着臉,目瞪口呆的望着她。「起火?爆炸?」
「妳家住哪裏?有沒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只是胸口有點疼,大概是剛才撞到方向盤。」幼蕾按摩着有些悶痛的胸口
,困惑的看着她。
女司機似乎非常不放心。「你家的電話幾號?我幫妳打電話通知妳的家人。」
幼蕾慌慌張張的搖着頭。「不,不用了。況且,我家裏的人都還不知道我買車。」
「妳是新牌?有沒有全險?」
「沒有。我買的是二手車,只是想先用來練習的,所以沒有買全險。」
眉梢一挑,女司機打量了車子一會兒。「妳多少錢買的?」
「五萬。」幼蕾苦着臉,隨着她的眼光望向自己剛買的車。老天爺,今天是她上路的第三天而已!
「乖乖,五萬塊買的車,我看妳這回非花一、兩萬以上修理,否則,這車子恐怕要報廢了。」
「一、二萬?要這麼貴嗎?」幼蕾想起來就頭皮發麻,車子本身也才值五萬塊,修理費竟然比車子本身還要貴!
「你看,車頭全毀了,最重要的是,現在車頭蓋打不開,也不知道裏面的零件有沒有撞壞了的……」
幼蕾不待她說完,已經發出一連串的呻吟。「怎麼這麼麻煩!」
「花錢買經驗嘛!起碼妳應該慶幸人沒怎麼樣,況且妳現在開的是二手車,我剛開車時,新車第二天就撞到了一駕平治房車和欄杆,自己車毀了不說,還要賠給別人,我才嘔呢!」
幼蕾仔細想想,但卻笑不出來。她往一旁觀看的人群中走去,朝一家雜貨店的老闆打着招呼。
「老闆娘,電話可不可以借我?」她客客氣氣地問。
老闆跟老闆娘卻像自己發生車禍似的亂成一團。
「電話呢?電話呢?」兩個年近半百的夫妻在狹窄的雜貨店內團團轉。
幼蕾一言不發的走到收款機旁,伸手拿起電話「喂,姊,我是幼蕾。」她深深的吐出那口憋在胸間的氣。「我……我出車禍了。
呃,也不是啦,是我自己開車去撞牆壁,然後又撞進水溝里。」
「開車?」姊姊秋蕾的聲音高了八度。「幼蕾,妳幾時會開車的?妳又從哪弄到車子開的?」
幼蕾咬着下唇的考慮着該怎麼解釋,但秋蕾已經像機關槍似的不停地提出問題了。
「幼蕾,妳人有沒有受傷?現在到底在哪襄?我馬上叫妳姊夫去接妳。」
想到姊夫,幼蕾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當初在全家人極力反對之下,是姊夫偷偷帶她去駕駛學院報名,而且也是他帶她去買這輛車。現在出車禍了,恐怕姊姊第一個就饒不了姊夫!
「我就在妳家的巷口。」越想越擔心之下,幼蕾決定還是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先
把車子的事解決了,其它的再說吧!
「什麼?等等,我看看!」從電話中可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及開門的聲音。
幼蕾朝在露台探出半個身子的姊姊揮揮手,再指指路旁的車子,那個身子很快的又縮了進去。
「老天,幼蕾,那輛車就是妳說的……」秋蕾倒抽了口氣的大叫。
「恐怕就是。」幼蕾無可奈何的回答。「可不可以請姊夫來幫忙?我沒法子把車子從溝里弄出來。」
「等等,東山,東山!你快來啊!」幼蕾沉住氣的聽着姊姊大呼小叫的喊着姊夫,中間還夾雜着兩個小外甥女——五歲的怡人和剛滿兩歲的可人—的哭聲。
「幹什麼?大驚小怪的,孩子都被妳嚇哭了。」林東山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怡人、可人,來,爸爸抱。」
「幼蕾出車禍啦,你自己到外頭去看看巷口那輛車!」秋蕾聲音中沒有不滿,只有焦急。
幼蕾馬上又從露台看到姊夫魁梧的身體。她向他揮揮手,開始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散光了。
「幼蕾,妳待在雜貨店裏不要亂跑,我馬上過來。」東山匆匆忙忙的掛斷電話,幼蕾連接腔的機會都沒有。
放下電話,幼蕾只能面無表情的看着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地談論着自己——還有那輛慘不忍睹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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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過了幾小時般的漫長,終於看到穿着T恤及短褲、趿着拖鞋朝這邊走過來的東山。
「姊夫。」幼蕾尷尬的笑笑,伸手指向車子。
「嘖嘖,幼蕾,妳這回可真是驚天動地!」東山小心翼翼的走近車子,上下左右查看了一陣子后,搔着頭髮表他的感想。「要把這車弄進水溝,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幼蕾哭笑不得的接受他的批評。「姊夫,你能不能先想法子幫我把車子弄出那條水溝?」
幾個熱心的鄰居已經自動挽起袖子,七嘴八舌的討論着各種可能的做法——「拿起重機來抬,三兩下就起來啦!」
「不行,這是前輪帶動的。況且用起重機的話,防撞桿非掉下來不可。」旁邊另一個人插嘴。
「那用磚塊好了,先把車頭墊高……」
「我看行不通。」
「前輪帶動的,左前輪又掉進溝縫裏,我看最好還是用拖的,大伙兒在前頭抬一下。」
幼蕾莫名其妙的看着姊夫。老實說,這些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她根本就沒有概念。
東山則是蹲在車前看了很久,然後伸手向幼蕾拿了鑰匙。
「我進去倒車,看能不能把車倒出來。」他說著坐進車裏,開始發動車子。但車子在發出陣陣怒吼之後,依然文風未動。
東山滿頭大汗的走下車。「不行,我看還是找人用車子拖好了。」
熱心的雜貨店老闆已經拿出一條粗粗的麻繩,動手結在他自己的小貨車及幼蕾車后的防撞桿上。
在他試過幾次后,幼蕾的車子非但沒有拖上來,反而原先就有裂縫的後防撞桿給裂出條更大的縫,眾人只得喊停。
幼蕾站在路旁,雙手無力的下垂。老天,這可怎麼辦?難道她的車子就註定只有三天壽命?
「需要我幫忙嗎?」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幼蕾一大跳,她詫異的轉向身旁的男子。
他很高,幼蕾抬起頭望着他。他並不是很英俊、帥氣的那一型,只是給人的感覺似乎非常誠懇,有股英氣逼人的味道。他的車就停在旁邊,正帶着饒富趣味的眼光看着底下那群正對那輛車子無計可施的人們。
「這樣蠻幹是不行的。為什麼要拖防撞桿呢?況且那輛小貨車的馬力也不太夠吧!
」他說著從行李箱中拿出條鐵鏈,將掛鈎鉤在自己車底下,另一端則鉤到幼蕾車下。
「現在我開始拖,你們哪一位幫忙倒車。我們慢慢來、不要急!」他說著坐進車裏,開始朝反方向拖。
眾人用力的推着車子,終於在他們齊聲的吆喝聲中,車子緩緩的被拖上來。
眾人都鬆了口氣的各自回家。幼蕾充滿感激的向他們道謝,心裏的激動真是非筆墨所能形容的。
「好啦,幼蕾,這下子妳準備怎麼辦呢?拖去修車廠還是先停在我家隔壁的空地?
」東山拍拍手中的灰塵,詢問的看着手足無措的幼蕾。
「我也不知道。要花很多錢嗎?」幼蕾茫茫然的反問着,她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
倒是那個陌生人開口說話了。「嗯,我看這車也很老舊了,如果要修的話,可能也要花不少錢,倒不如換輛車算了。」
幼蕾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人該不會是賣車子的推銷員吧?「可是我花五萬塊買了這部車,今天才開第三天而已!」她頗為心疼的說著。
「先生,謝謝你的幫忙,剩下的我們自己處理就好,謝謝你了。」東山向那陌生人伸出手。
「不客氣。那就再見啦!」陌生人爽快的跟東山握過手,坐上自己的車子走了。
幼蕾望着扭曲變形的車頭,只能重重的嘆口氣。
東山拍拍她的肩頭。「沒關係的。幼蕾,剛開始開車難免有些小碰撞的。」
「姊夫,你想有人會相信這只是「小碰撞」嗎?」幼蕾只好苦中作樂的消遣着自己。
「放心。過一陣子妳就會熟練。」東山將鑰匙遞給她。「要不要開回去?那塊空地很大的,妳一定能將車停得很完美。」
幼蕾苦笑的搖搖頭。「不,不要現在。姊夫,我的腿都軟了,也許明天吧!我才有勇氣再坐進車子裏面。」
東山笑了笑。「好吧,那妳慢慢走,我先將車子開回去。」他說完,馬上將車疾駛而去。
望着車屁股,幼蕾只有自我安慰。「起碼從後面看起來,我的車還是有一半完好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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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還沒坐定,兩個外甥女已經親親熱熱的黏到她跟前。
「阿姨,抱抱!」兩歲的可人非常霸道的推開姊姊怡人,神情可愛的爬到幼蕾膝蓋上。滿口乳牙參差不齊,帶着濃濃奶味的挨近幼蕾。
「姨,我也要抱抱!」怡人委屈的絞着手中的毛巾被,口齒不清的說著,嘴上還含着奶嘴。
「好,阿姨都抱抱。」幼蕾笑着讓兩個小傢伙一人坐在一邊大腿上。「怡人,妳怎麼還在吃嘴嘴?阿姨不是告訴過妳,吃嘴嘴以後妳的嘴巴會翹翹的,很難看啊。來,把嘴嘴給阿姨。」
怡人一聽到她的話,馬上抱着毛巾被遠遠的躲了開去,嘴裹還不住的吸吮着奶嘴。
「怡人!妳不聽阿姨的話了喔!阿姨不帶妳去麥當勞啰!」幼蕾沉下臉,低聲的說著。
怡人像是在考慮着什麼,然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指着可人。「妹妹也吃嘴嘴,那妹妹也不能去麥當勞!」
「嗯!吃嘴嘴的人就不可以去麥當勞。」幼蕾捺着性子的伸出手去。「把嘴嘴給阿姨吧!」
怡人馬上從口裏拉出她的奶嘴遞到幼蕾手中,而可人也有樣學樣的依樣畫葫蘆,交出她的奶嘴。
幼蕾正要將她們的奶嘴放進空玻璃杯內再拿進卧室,這時秋蕾剛巧端了盤菜從廚房中走出來。
「幼蕾,妳沒事吧?妳姊夫呢?妳怎麼會買車,何時去學開車的,我們怎麼都不知道?」秋蕾一見到她,立刻將菜放在餐桌上,拉住幼蕾坐到沙發上發問。
幼蕾嘆了口氣。「姊,我沒事。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
自幼時開始,秋蕾就像只老母雞似的喜歡操心。幼蕾應該已經習慣了,可是,現在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從頭敘述剛才那恐怖的一幕了。
「妳說這是什麼話?妳今天一定要給我說清楚,在香港這種鬧市開車多危險啊,而且妳又是個女孩子……」秋蕾似乎卯足了勁不想放棄這個話題。
幼蕾只能搖晃着杯子,看着那兩個奶嘴在裏頭不住的晃動着。「姊,這兒也有很多出租車司機是女的啊!剛才我就碰到一位很好心的女司機。」
「她是她,妳不同啊!況且自從德宇……」
「姊,不要再說了。」幼蕾臉色突然變得十分蒼白。「姊,妳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必須站起來,正因為德宇是因車禍而過世的,所以我一定要學會開車。我不能逃避一輩子,況且我若不能獨立,等我年老了以後要怎麼辦呢?我總不能依賴別人過一輩子吧!
」
秋蕾大駭的看着她。「幼蕾,德宇死了,妳還年輕啊!你們只是未婚夫妻,又還沒正式結婚,你可是真要為了他守一輩子?」
幼蕾站起來凝視遠方的萬家燈火。「姊,雖然沒有正式結婚,但那又有什麼差別呢?德宇死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也跟着他下葬了。我不願背負不孝之名,所以沒有隨他而去,因為我捨不得讓爸媽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幼蕾,妳還這麼年輕,也不能這樣沒名沒分的守下去啊!妳可以試着去認識其它的男——」
「姊!」幼蕾不待她說完便打斷。「我不能忘了德宇。那天如果不是為了要去接我下班,德宇也不會出車禍。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不是為了我……」
「幼蕾,德宇出車禍跟去接妳下班,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妳為什麼要混為一談呢?
」不知何時進來的東山,按着眉頭的在空中嗅着說。「老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燒焦了?」
「哎啊,我鍋里的麻婆豆腐!」秋蕾這時才驚跳起來奔向廚房。
「秋蕾,妳老是忘東忘西的,這樣多危險妳知不知道?」東山搖着頭站在廚房門口
對着自己的老婆說道,但語氣全然沒有責備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太擔心幼蕾了。你知不知道,她竟然買了車也沒告訴我們!」秋蕾將略有焦味的豆腐鏟到盤中端出來,相當不滿的說著。
東山靦腆的搔搔頭。「秋蕾,幼蕾事前有告訴我,也是我帶她去駕駛學院學車,然後到老李的車行買車的。車子是我幫她選……」
「什麼?林東山,你為什麼沒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我爸媽知道了會有多擔心?這兒的交通這麼混亂,你一開車出門我就提心弔膽;我媽為了你,求了十幾個符讓妳掛在車上,而你竟然幫幼蕾買車——還瞞着我們!」秋蕾簡直是盛怒的大叫,而原本在看電視的怡人跟可人見到這情況,嚇得躲到幼蕾的腿邊,兩雙眼睛骨碌碌的來回盯着她們的
父母。
「妳這麼生氣幹什麼呢?看孩子都被妳嚇成這個樣子了。」東山抱起兩個孩子,快步的走到客廳離去。
「你……」秋蕾氣得用手抓着自己的頭髮,轉身對着牆不停的做着深呼吸。
幼蕾愧疚的看着他們。「姊,對不起!為了我的事,讓你們夫妻……」她自責的說道。
「不幹妳的事。我只是氣他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沒有事先告訴我,讓我到了妳出車禍時,才知道妳買車……」秋蕾的情緒總算緩和下來,她拿起菜刀切着青菜。
「是我拜託姊夫先不要說出來的。我想等我把技術練好一點再讓你們知道,免得你們擔心。本來都沒事的,只是為了閃一條狗才會撞牆……」幼蕾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秋蕾沒有說話,只是抿着唇的將青菜放進熱着油的鍋中炒着。過了一會兒她嘆口
氣。「幼蕾,也許我們是比較愛管妳,但總是為妳好啊。去擺碗筷吧!」
幼蕾接過她遞來的碗筷。「咦,多了一副碗筷。」
「沒有多,我以前的一個同事要過來吃飯。我要托他幫我帶禮券,因為有舊同事結婚了。」秋蕾掀開湯鍋蓋,在蘿蔔排骨湯中加鹽。「奇怪,他也該到了。」
「噢,最近是結婚旺季。今天店裏就接到五張新娘頭花跟花球的訂單。日期頗集中的,都是那幾天。」幼蕾擺着碗筷的說。
「中國人就是這樣,迷信挑黃道吉日嘛!結果同一天結婚的人太多,餐廳酒席什麼的都不好安排。」秋蕾芫切好,火一熄掉立刻灑進湯里。霎時間,廚房內瀰漫著一股清香。
「還說呢,當初妳自己跟姊夫結婚,還不是挑日子挑得黃曆都快翻爛了!」幼蕾揶揄的打趣她。
前面傳來門鈴的響聲,秋蕾伸手撈起腰間的圍裙擦着手,快步的向前走去。
「請問找哪位?」東山抱着可人,詫異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這個陌生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幫他們將幼蕾的車拖上路面的那位好心人。
陌生人還來不及開口,秋蕾已經笑容滿面的迎向前去。「管瑞言,好小子,我正在想你怎麼還沒到呢!」
管瑞言咧嘴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將手中提着的禮物和水果遞給秋蕾。「你
們這裏的門牌號碼真亂,我繞了快三圈才找到這裏。」
「不亂嘛!進來啊!東山,這是我常說的那個管瑞言,小管,這位就是我老公。」
秋蕾拉了管瑞言進來,愉快的為他們彼此介紹着。「他叫林東山。」
「我們剛才見過面了,謝謝你,管先生。」東山伸出手去。「沒想到你是秋蕾以前的同事。」
「是啊,真巧。」瑞言笑着跟他握手。
「剛才見過面?」秋蕾疑惑的看着他們。
「幼蕾的車是管先生拖出那個大洞的。」東山將剛才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訴秋蕾。
「噢,小管,沒想到你蠻熱心的嘛!不再獨善其身啦?」秋蕾倒了杯開水給他。
「我們馬上就開飯了。東山,你跟小管還有幼蕾先吃,我泡牛奶給可人喝。」
「嗯,我喂怡人。管先生,請。」東山添着飯的招呼着瑞言。
「你叫我管瑞言,不然跟秋蕾一樣叫我小管就可以了。叫我管先生好象太生疏,不太習慣。」瑞言接過東山添好的飯,客氣的等東山入了座,他才坐下。
幼蕾將蘿蔔排骨湯舀在大碗中再端出去,她小心翼翼的端着湯。絲毫不敢大意。
「幼蕾啊,這位管先生就是剛才幫我們拖車的那位先生,沒想到他是妳姊姊以前的同事。小管,她是我小姨子,叫麥幼蕾,幼小的幼,花蕾的蕾。」
「管先生,剛才真謝謝你了。」幼奮將湯擺到桌上。
「沒什麼,叫我小管就好了。」
幼蕾沒有答腔,因為怡人已經開始在那裏鬧彆扭了,無論東山怎麼哄她,就是不肯張開嘴吃飯。
「怡人,怎麼可以不吃飯呢?不吃飯的小朋友就不會長大喔!」幼蕾提高音調的說道。「妳不想長大了嗎?」
「我要阿姨喂!」怡人嘟着小嘴,懷裹捧着去年她生日時,幼蕾送她的玩具熊。
「怡人,妳不乖的話要自己吃啰!」東山低聲的告訴寶貝女兒。「等一下媽媽出來了會生氣喔!」
「人家要阿姨喂嘛!」怡人可憐兮兮的說著,不住的用手指頭在桌面上書着。
「姊夫,我來喂怡人好了,你們先吃吧!」幼蕾見狀,趕緊端起怡人那個印有忍者
龜圖案的碗。「怡人,到阿姨這邊坐,阿姨喂妳。」
怡人先盯着爸爸看,見到東山點頭之後,她才笑顏逐開的跑到幼蕾身邊,爬上椅子。
「幼蕾,這兩個小鬼遲早會被妳寵壞的。」抱着可人從房裏出來的秋蕾搖着頭的說。「怡人,你要吃青菜喔,否則媽咪會罰你啊。至於你,可人,排骨湯沒有喝完之前不可以睡着,嗯?」
見到兩個寶貝女兒都點頭之後,秋蕾才吁口氣的坐到餐桌邊,將一個紅包放在小管面前。
「小管哪,李慧齡嫁了之後,咱們這些老同事裏就只剩下你是孤家寡人了。什麼時候打算請我們喝喜酒?」
「不急。秋蕾啊,我發現妳還是沒有埋沒妳女強人的本事,看看妳把孩子跟這個家都整理得多好!東山兄真是好福氣,令人羨慕!」小管風趣的恭維着秋蕾。
「少拍馬屁了,我哪能跟你比?你現在可是堂堂大公司的老闆了。」秋蕾挾了些菜給小管。「東山啊,我們小管自己開了家計算機公司呢!」
「那可真是青年才俊了。要不要喝點酒?啤酒?還是陳紹?」東山站了起來。「你看我都忘了,真是該打!」
「不用麻煩了,我待會兒還要開車。我開車前絕不喝酒的。」小管連聲拒絕着。
「噢,那要不要喝點果汁開開胃?」東山說著已經從冰箱拿出一瓶果汁,自顧自的到廚房拿杯子去了。
兩個小傢伙一見到果汁,都矗矗欲動的盯着果汁看。
「怡人,妳飯沒吃完不可以喝果汁。可人,把排骨湯喝完才可以喝果汁。」秋蕾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便逕自宣佈着。
怡人苦着臉看着面前的碗。
「嗯,不吃完就不能喝果汁,而且媽咪還要罰人的。」秋蕾滿意地看到可人正非常起勁的捧着奶瓶吸着牛奶。「妹妹的排骨湯喝完就可以喝果汁了哦!」
可人咬着奶嘴笑着點頭。
「怡人,快吃。來,要吃蔬菜才會長大喔!」幼蕾用湯匙舀了青菜,連聲的哄着怡人。
怡人看着爸爸倒給每個人的果汁,委屈的嘟起嘴。「爸爸,我沒有果汁ㄝ!」
東山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再指指她的碗。「小姐!把飯吃完才有果汁喝。」
「可是,可是我要喝果汁……」怡人仍不放棄的大叫着」「我要喝果汁……」
秋蕾一言不發的走列冰箱旁,從冰箱上頭拿了根藤條放在桌上。「怡人,妳自己吃飯,沒吃完之前沒有果汁可以喝,聽到了沒有?」
怡人見到藤條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馬上自己拿着湯匙吃飯,並且把幼蕾哄半天都不肯吃的蔬菜也吃下去了。
「嘩,真是大開眼界!秋蕾,真有妳的!」小管低聲的吹了聲口哨。
「小孩就是這樣,平常都乖乖的,一有客人來她就想造反,她以為我不會在外人面前修理她。」秋蕾又挾些魚肉到怡人的碗裏。「幼蕾,妳吃飯吧。不要理她,平常她都是自己吃的。」
「嗯。」幼蕾看着怡人兩眼閃着淚光地吃飯,心疼不已,但是小孩還是要有小孩的規矩。
「呃,幼蕾,好象沒有聽秋蕾說過她還有個妹妹。我記得你們有個哥哥,叫麥自強是吧?」小管突然的發問令幼蕾嚇了一跳。
「嗯,他是我大哥。」幼蕾禮貌上的和他應對着。
「那妳是從事哪一行的?」小管又接着問。
「我在花店工作。」幼蕾簡單的回答,低下頭假裝專心吃飯。
「花店?很不錯的工作,每天都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花,心情就可以得到鬆弛。」
「嗯。」幼蕾含含糊糊的應道。這人怎麼這樣的好問呢?她在哪裏工作,又與他何干?
東山和秋蕾夫婦對看一眼,秋蕾在桌下踢踢東山的腳,東山一見到秋蕾的表情,馬上就會意了。
「小管,幼蕾是跟我老婆合夥開花店,生意挺不錯的。因為幼蕾插的花挺不賴,很多人都指定要她幫忙插花呢!就連附近的百貨公司也都是定期由她們的店裏送去。」東山滿臉驕傲的說著,表情是掩不住的笑意。
「這樣啊,或許哪天我們也可以跟你們訂些花了。」小管說著朝幼蕾眨眨眼。
「可以啊,你跟我姊談就好了。」幼蕾點點頭,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盯着自己碗
里的食物。
幼蕾的神情如此冷淡,秋蕾和東山對看一眼,東山馬上朝幼蕾那邊橛嘴。
「幼蕾,妳的車現在怎麼樣?剛才是小管幫妳拖車子的,再怎麼說妳總要好好的謝謝他。」秋蕾帶着笑臉的幫小管挾菜。
幼蕾抿抿唇,過了半晌才抬起頭。「管先生,剛才的事,謝謝你。」她說完轉向秋蕾,無可奈何的看向她。
又開始了,她早該想到的。姊姊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要她過來吃飯的,姊姊老是這樣,一天到晚就想做媒,想要把她嫁出去!
「沒什麼,小事一樁。」小管見她冷峻的神態只聳聳肩。「妳的車我看毀得頗嚴重的,我有認識的修車廠,要不要我幫妳叫他們派部車來拖?」
幼蕾沒有說話的看着東山。對於這些事,老實講,她也拿不定主意。「姊夫……」
東山挑挑眉毛。「唔,如果是認識的話比較可以放心。現在有些修車廠愛騙人,而且對新牌也比較敢要價,如果有熟人帶去的話,起碼要價也會比較公道。」
幼蕾的心往下沉的看着姊夫。姊夫向來都不太贊成姊姊幾近強迫中獎式的牽紅線手法,難道,現在他也改變立場,跟着姊姊起鬨了?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似的,東山自己挑明了講,「幼蕾,妳買的是二手車,如果到特約廠去修,零件全都用全新的廠貨,摘不好修車費就要比妳原先的車價更貴了。」
「對啊,妳可以先用較便宜的零件修,或是舊零件。這些零件有些是人家的二手車報廢拆下來的,暫時先湊合著用。妳的車已經這麼舊了,再花大錢去修車,實在划不來!」
小管也補充的說了一大串,並不斷的在空中揮動雙手加強語氣。
幼蕾嘆口氣,看着那兩個口沫橫飛的男人。「那些舊零件安不安全啊?」
「安全倒是不成問題。」小管微笑的舉杯喝着果汁。
「如果有熟人的話比較保險,修出來的車子品質比較可靠。」東山背靠在椅子上緩緩的說。
幼蕾迷惑的點點頭。「怎麼這樣麻煩呢?我覺得別人買車好象都沒有這些麻煩喔!」
「倒也不是。幾乎所有的人都會經歷這些的,以後等妳熟練了就沒事啦!」東山和藹的說。「我看這回就麻煩小管帶妳到他認識的修車廠去修。」
我自己去?」幼蕾有些恐慌的低聲叫了起來。
「嗯,妳若想學獨立些,我看妳最好自己去。了解一下車子的構造,順便可以請師父們教妳一些簡單的維修。」東山放下筷子,滿意的打個飽隔。
幼蕾長長的吐口氣。「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喝完牛奶的可人,一馬當先的搖搖晃晃像只企鵝般走過來,她將空空的奶瓶給幼蕾看。「姨,沒有了!」
幼蕾將她的牛奶蓋打開,灌進半杯果汁,可人馬上樂得直拍手,露出淺淺小小的乳牙,興高采烈的捧着奶瓶吸着果汁。
怡人見到妹妹有果汁喝,這下子更是快馬加鞭的吃着飯,眼睛則緊緊的盯着桌上那瓶果汁看。「姨,我也要喝果汁……」
「嗯,把飯吃完就可以喝果汁了。」幼蕾微笑的將剔了骨的魚肉挾到她碗中。
幼蕾心滿意足的看着這兩個小外甥女。自從德宇過世之後,她就不再對情愛存有任何幻想,也封閉了自己的心;唯獨對這兩個小傢伙,她可以毫無忌憚的付出所有的關懷和愛意。
把對德宇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怡人跟可人身上,也許是過於鴕鳥心態,但是起碼不會有受傷失望的可能。她不想再承受那種失去所愛的痛苦……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