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幹嘛還不上床睡覺?”朗諍問。
“我……還不困。”媛萱笑得勉強,事實上她心裏已有些慌亂,此時騎虎難下,該怎麼辦才好?
“不困?你精神還真好,白天打了一場架,現在居然還不累。”朗諍笑着搖搖頭,“隨你吧,我可累了,先睡啰。”
媛萱正盼他先睡,“嗯,你別管我,先睡吧。”
朗諍真的倒頭就睡,片刻后,媛萱聽他鼻息沉沉,似已熟睡,不覺一嘆。這人還真信任她,江湖中人心險惡,若非至親好友,如何敢毫無防備地倒頭便睡?望着他,媛萱痴痴地發起呆來,突然間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跳,臉也熱了,除了她師父外,她不曾與一個男人如此親近過,更別說是同床共枕了,可是她又不能趴在桌上睡,否則明天起來她該如何解釋?
她打了個呵欠,真累!不睡不行了,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反正他已經睡著了,不用擔心,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鼓起勇氣朝床走去,躺下背對着他,調整一下姿勢。還好嘛,當他不存在就好了,睡吧。
其實朗諍根本沒睡着,他是在裝睡,並且知道媛萱何時吹熄燭火、何時上床躺下的。朗諍尋思:這段諼明明已經累得要命了,為什麼不睡?他絕不可能有害自己之意,難道……“他”真是個女子?可是若他真是女兒身,此時又怎敢安然地在他身旁睡下?真令人難解!想要證實身旁人性別的念頭一閃而過,但還是作罷了,萬一他真是個女的,豈不是令人難堪?要證明什麼也不必急在這時,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朗諍悄悄起身,無聲無息地離開房間,他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好玩,主要的目的是這座山寨。這裏位置極佳,進可攻、退可守,是個適合做風雲堡江浙分堂的地方,他已經計畫很久了,此番前來是為了探路,並了解曹群等人的實力。
陸朗諍絕不做沒把握的事,即使是白天搭救段諼也是故意不往出口跑的,否則憑他的武功,這山寨等人如何能留得住他?遇着段諼是個意外,卻也是個絕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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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公子,起床用膳了。”有人敲着房門喊道。
媛萱警醒的起身,打開房門,曾大叔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名僕人,一個端着臉盆,另一個用托盤裝着飯菜。
“公子可還睡得慣?”曾大叔關心地問。
“嗯。”媛萱應了聲,看看尚在熟睡的朗諍,“勞駕你們送食物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哪兒的話,段公子太客氣了。”他吩咐僕人把東西擺好后,又說:“公子儘管享用,若有招呼不周之處請務必告訴在下。”
“多謝了。”媛萱笑道。
“還有一件事,兩位公子若覺得悶可在這附近自由走動無妨,或是告訴在下,在下會命人帶兩位公子出遊散心,否則若是因為寨中兄弟不識兩位公子而冒犯兩位,我們可實在過意不去。”
媛萱知道他話雖說得客氣,但真正的用意是在警告他們不要亂跑,難怪他不願意給她另一間房。“在下知道。”
曾大叔滿意地笑了笑,“待會我們大當家會請公子過去為夫人看病。自從公子下過針,又照你開的方子吃了葯之後夫人已經醒了,並且已能開口說話,大當家可歡喜了,他希望之前有任何得罪之處還望段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過去的就算了,我既然答應要救你們夫人,就一定會盡全力的。”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曹大叔滿意地轉身走出房間。
等他們都退了出去后,媛萱忍不住朝門口扮個鬼臉,而後轉過頭望向朗諍,卻遇上他熠熠發亮的眸子,她愣了一下,剛才那個鬼臉必然盡收他眼底,再加上想到同床一夜的事,她的臉不禁有些紅。“你既已醒了為何悶聲不響的?”
“我懶得跟他們打交道,反正你也應付得不錯,我就用不着大叫大嚷地宣佈我醒了。”
他的話令媛萱有些哭笑不得,她給了他一個白眼,“你昨晚那麼早睡,今天又睡到現在才醒,怎麼還是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他當然沒睡飽!可是儘管精神再差,只要面對媛萱,他都會有輕鬆促狹的情緒出現,他故意苦着臉說:“有人的鼾聲響得方圓五里內都聽得見,我被吵得睡不着。”
他話中的含意分明是在指她,媛萱頓詩羞紅了臉頰,恐怕連腳趾頭都紅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真的……那樣?”
朗諍倏地爆出笑聲,“你的臉皮可真薄,我是跟你開玩笑的,瞧你臉紅成這樣。”
媛萱一股怒氣上涌,衝動地撲過去掄起拳頭便打,“你真可惡!可惡透頂!”
朗諍笑着挨了幾拳也避開幾拳,最後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別這麼生氣嘛,一大清早就做這麼激烈的運動,我可受不了。”
媛萱喘息着扯回自己的雙手,她竟被他激得忘掉自己一向崇尚的洒脫、笑看人世不動怒的態度,真是太衝動了。她沒好氣地斥道:“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是嗎?我倒覺得挺好笑的。”朗諍一笑,接着跳下床梳洗。
媛萱無奈,只好不跟他計較了。
“這山寨的伙食看起來還不錯。”朗諍在椅子上坐下,盯着眼前的食物說道。
媛萱氣還沒全消,也不搭理他。
朗諍瞄了媛萱一眼,若無其事地問:“你瞧食物里會不會下了毒?”
他的話令已經拿起筷子的媛萱一怔,她細看了一下,再用筷子沾了一點汁液聞了聞,並以舌尖舔了一下,然後說:“沒有問題,我想他們也毋需如此做。”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檢查了每道菜。
“你就這麼看一看、聞一聞、嘗一嘗就知道有沒有毒?”朗諍佩服的看着媛萱,雖然自己的師父精通此道,但他可連一成都沒學會。“若是那毒是無色無味的呢?”
“即便是無色無味的毒也有蛛絲馬跡可尋的,因為毒藥必有其屬性,不可能如水般對食物毫不影響,仔細辨認還是可以察覺出來,除非是……”
“除非什麼?”
媛萱想了一下,“除非是一種傳說中的毒藥‘神農嘆’,我曾聽師父提起過,如果萬一不幸真中了‘神農嘆’,那也只有認了,能死在天下第一毒的手中,倒也榮幸得很。”她笑道。
“我只是擔心他們會下什麼不會立即致死的毒來控制我們。不過你既然如此說,我也就安心了。”
“你的戒心還真重。”
“人在江湖不得不多加小心。”朗諍聳聳肩。
“你就不怕我半夜起來把你給殺了?”
“那我也只有認了,能死在你手中,我也覺得榮幸得很。”
聽他引用自己方才說的話,她的臉不禁又紅了,心中泛起一絲甜意,口中卻啐道:“油嘴滑舌!”
朗諍哈哈大笑,媛萱也跟着笑了,早膳就在這樣輕鬆的氣氛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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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相陪伴的日子倒也好過,隨着山寨夫人傷勢的日漸好轉,山寨的人也對兩人越加敬重,可是他倆都知道等曹群毋需求助於她時,情況會變成如何就很難說了。
這天媛萱照例看完病回來后,與朗諍相偕在庭院中閑逛。
“山寨夫人的傷勢如何了?”朗諍問。
“已好了六、七成,現在最重要的是調養身子,其實過兩天我再開帖方子給他們之後,他們就不需要我了,只是我還在考慮這話該不該說。”
朗諍自是明白段諼的顧慮,雖然段諼到現在連他姓啥名誰都還不知道,但在彼此心中都已將對方當作推心置腹的好友了。
“我倒有個主意。”
“說來聽聽。”媛萱也不覺得驚訝,對於他的總明才智她很信任。
“你是大夫,能否弄些迷藥之類的東西?”
“你想下藥迷暈他們?嗯,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葯是沒問題,但要將葯下在哪裏呢?”
“自然是他們煮飯喝水都要用的水井。”
“水井?!你知道在哪裏?”媛萱驚訝的看着他。他們的行動都受到限制,她不知道水井在哪裏,他又是如何得知?
朗諍笑而不答,只說:“你將葯弄來就是了。”
“你是不是偷偷查探過這山寨?不過是什麼時候呢?你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山寨的人也會攔阻,難道……是在半夜的時候?”
“好啦,別大叫大嚷的,怕人家不知道啊?”
“你居然一個人在半夜偷偷地溜出去!難怪每天一早起來精神那麼差。”媛萱壓低了音量,但想到自己熟睡到他做什麼都沒發覺,就覺得有些嘔。
“喂,你不會是在生氣吧?”
“你這麼有本事,我幹什麼要生氣?”她口是心非的說。
朗諍在空中嗅了嗅,“好酸呀!不知從哪裏傳來的?”
他這番裝模作樣惹得媛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不過她知道自己的話的確有些酸溜溜的。
“我會這麼做也是預留後路嘛,否則我幹嘛跟着你到這裏?”
“你怎麼說都有理!”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朗諍笑道,手臂自然地搭上媛萱的肩。
媛萱的心一跳,技巧地掙脫,轉開話題說:“你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你什麼時候能給?”
媛萱考慮了一下后回答:“嗯,明天。”
“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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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朗諍待身旁之人熱睡后又偷偷地溜了出去,他已經摸清了山寨的地形及把守要道的方式及人數。他施展輕功,身形如燕地往山下而去。
“人手都備齊了嗎?”朗諍站在四個人的面前問道。
“都備齊了。堡主,我們什麼時候進攻?”其中一人問。
“明天傍晚。禹復,你帶齊眾人在此候命,當我燃放信號時,你就進攻,用不着搖旗吶喊,見到人就綁起來集中關着,不要有漏網之魚。”
馬禹復是陸朗諍最親信、得力的手下,生性寡言的他聽了朗諍的吩咐後有些不解,“堡主,這……屬下不懂。”
“這是山寨的分佈圖,你拿去研究一下。”朗諍將手中的圖卷交給馬禹復,“明天見到不省人事的就綁起來,還醒着的就打暈他,對了,井中的水千萬別喝。嗯,應該要留解藥才是。”最後一句是朗諍的喃喃自語,馬禹復沒聽清楚,不過已經明白了狀況。“你們回去吧,叫大夥養足精神。”
“是!”
朗諍一揮手,施展輕功,瞬間已不見蹤影,眾人都看得暗自欽佩,因為堡主平時很少顯露他的武功,與人相鬥只一招半式便擺平了,大家只知他武功深不可測,卻甚少親眼見識過。
朗諍避開山寨的守衛,照着心中記憶的方向而去,尋了一處隱密的地方,埋設好傳訊的炮管及長長的火線后,總算大功告成了。
回到房間,就着月光,他凝視床上熟睡的人,心動於段諼的美,同時心中再度浮現出疑問:“他”究竟是男是女?!但他更知道,無論段諼是男是女,他對“他”的感覺都不會變,唯有與段諼在一起,他的心中才會浮現溫暖、輕鬆的感覺。朗諍懷抱着這樣的想法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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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晚又出去了,對不對?”朗諍的眼睛都還沒睜開,就聽到不滿的質問。“我還以為最後一晚你應該不會再出去了,結果……”
“停——”朗睜受不了地叫停,坐起來瞥了一眼桌子,顯然送早餐的人已經來過了。奇怪,他居然沒聽到!他的警覺心到哪裏去了?難道是因為和段諼在一起?“我們不會‘又’要討論這件事了吧?”
“你為何不讓我一道去?”
開玩笑!隱藏都來不及了,時間一到他自然會說的。“你還是留着精神弄葯吧。”
“你總有話回我,葯我已經準備好了。”
“嘿!你挺厲害的嘛。”
媛萱知道他是在拍馬屁,好轉移她的注意力,但受人稱讚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對了,我們將迷藥下在井裏迷暈他們,但總不能我們離開后,他們每喝一次水就暈一次吧。”
“你倒好心!”朗諍笑着說。事實上,他才懶得管曹群等人的死活。
“趁今天還有時間,我弄些解藥留給他們吧。”
朗諍不置可否,坐下來吃早餐。
早餐后,媛萱又去找了一些藥草,忙了一陣總算大功告成,此時天色也漸漸暗了。
“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行動?”她問。
“現在就走吧,趁廚子還沒做晚飯前。”
“嗯,有道理,走吧。”
媛萱跟在他身後,躲過四周的守衛,來到水井處。
“你倒像是識途老馬!”她這句話也不知是捧是譏,朗諍只是笑笑不答腔。
“時間不多了,快動手!”
媛萱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打開瓶塞將藥粉倒人水井內,動作才剛完成便聽到有人往這邊走過來的聲音。
“有人來了,怎麼辦?”媛萱問道。她知道他一定有辦法。
“先躲起來再說。”
他拉住媛萱的手往水井後方一個圓形拱門躲去,這只是牆上的裝飾,牆到拱門之間只容得下一人的空隙,朗諍在情急之下拉了媛萱進去才發現太小,但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攬緊媛萱的腰往內擠,幸好媛萱很瘦,若再胖一點,衣服就要露出拱門外了。
兩人還是第一次與對方靠得這麼近,朗諍只覺懷中之人纖細柔軟,鼻尖傳來淡淡幽香,不覺有些心蕩神馳。低頭凝視卻發覺懷中人的臉紅得像夕陽一般,美得令他險些失去自制地俯首親吻。他心想:段諼一定是女的!一定是!而他再也不會放開她!
媛萱都快羞死了,和一個大男人抱得這麼緊成何體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但不討厭,還有一絲歡喜與甜蜜的感覺。
“動作可得快點,再遲咱們又要挨罵了,大師傅一忙起來可凶得很。”
“知道了,你別凈顧着說話,提水呀!”
片刻,兩名僕人同聲說:“大當家、曾大叔好。”
“嗯。”
似乎是曹群的聲音,拱門后的兩人互望了一眼,媛萱心頭一陣亂,不禁低下頭。
待兩名僕人離開后,曹群問道:“曾叔,你見多識廣,我想聽聽你對風雲堡的看法。”
“大當家,這風雲堡堡主陸朗諍是個高深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比起當年的段雷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咱們江浙一帶被他這麼一攪,幫派間的勢力想必又是一番新局面了。”
“這陸朗諍行事相當謹慎,但他的作為似乎都是針對着雷霆山莊,這不知是何道理,若兩邊果真對立,我們該如何是好?”
“風雲堡是近年來新崛起的組織,它的勢力不可忽視,但雷霆山莊也是個有二十餘年深厚基業的大勢力,現在談依附哪一邊尚嫌太早,我們就再觀察一陣子吧。現在我擔心的是段公子身邊的那個男人。”
聽他們提到自己,兩人不禁互望一眼,媛萱開玩笑地捶了他一下,朗諍則收緊了攬在她腰上的手臂,若不是那兩人還在外邊說話,他恐怕就剋制不住地吻了她。
“曾叔,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此人絕非泛泛之輩,我注意到他除了段公子之外鮮少搭理人,不笑也不說話,這些天來我特別留意段公子對他的稱呼,但還是探不到,可見要不是段公子也不知道,就是兩人約定好不泄漏,無論是哪個情況,他這樣做的原因都是值得探究的。”
“嗯,你說得有理,這實在太奇怪了。”曹群同意的點點頭。
“而且我們連他武功的深淺都不知,段公子武功雖然高,但至少我們與他交手過,心裏有個底,而且他對我們也沒有其他的意圖。但那位神秘公子可就難說了,我擔心他們兩人合力就能把我們山寨給剷平了。”
“曾大叔你這話也太誇張了,我們山寨豈是如此好欺負的?!”
曾大叔暗嘆口氣,這曹群就是太自大了些。“或許是我多心了吧,只是他在山寨住了這麼多天,若有心想摸清我們山寨也並非難事。”
“我們有派人監視他們的行動,這點你就甭擔心了。若你還是放心不下,那麼就多留這兩人幾天,或者乾脆廢了他們,反正我那愛妻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說如何?”
“這……我得再想想……”
“天色已晚,曾叔你休息吧,這件事我們慢慢再商議。”
聽見兩人漸漸走遠,朗諍與媛萱才出來,走回客房。
“太過分了,我醫好他夫人的傷,他竟想恩將仇報!本以為那姓曾的還算是個有點良心、有些見識的人,沒想到全是一個樣!”媛萱氣憤地低嚷。雖然她曾行走江湖多年,但從未碰上這種人,只因宋青處事圓滑,又很受武林人士的敬重,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他也只是克盡職責,犯不着生氣,大不了待會多盜些金銀財寶走就是了。”朗諍神情平靜的說。
“不用了,拿了我還嫌累贅。”
“也對,幸好我們先下手為強,保住一條小命也算不錯了。”
媛萱看着他,“我發覺你了解我比我了解你還要多。”
朗諍走到她面前,笑道:“那麼你有話要問我嗎?”
她不自在地撇過頭,“沒有。如果你要告訴我,你自然會說,若你不想說,問了也是白問,你打馬虎眼的功力可高得很,這點我早就見識過了。”
朗諍哈哈大笑,這女人不但聰明而且很有意思,而他該死的高興她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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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兩位公子用膳了。”
“端進來吧!”
等菜肴擺好后,媛萱道:“多謝。”
“請慢用。”僕人旋即退了出去。
媛萱檢查每一道菜,滿意地笑道:“不錯,菜裏面都有迷藥,飯也有,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一個時辰?”
“嗯,我擔心寨中有人先吃、有人後吃,若藥力發作得太快容易引起懷疑,所以我將藥力控制在一個時辰后發作,這樣才能確保大多數的人都中了迷藥,到那時就算髮現食物有異也來不及了。”
“你心思倒很細密,想得真周到。”
“我們先吃點東西吧,否則今晚要餓肚子了。”
“也好,反正你有解藥。”
兩人相視而笑,用完餐后,碗筷也收走了。他們耐心的等着,直到外面傳來陣陣的驚呼聲,過了一會兒,陷人一片寂靜。
“差不多了,走吧!”朗諍起身,“你往那邊去看看,我往這邊,待會到馬廄會合。對了,解藥給我。”
媛萱遞給地,“好,你小心點。”
“我會的,等會見。”
分手后,他將解藥倒人井水中,並留下記號告知馬禹復,然後去點燃引線,四處逛了一遍確定無清醒之人後,旋即往馬廄奔去。
他到的時候媛萱己在那裏等他了,兩人騎着馬朝山寨的出口奔去。朗諍刻意繞過自己的手下,奔行了一陣子后,夜空中突然出現紅色的火光,朗諍不禁微微一笑,對自己的計畫頗為滿意。
“那是什麼?”媛萱也看到了。
“不知道,別管它了。”
媛萱心中雖有懷疑,但一來事不關己,二來他既說不知道,她再問也沒用,所以也就不再追問了。
天色已經暗得連路都看不清,樹林茂密,月光從葉隙間灑落,兩人放慢坐騎奔馳的速度慢慢地踱着。
“忘了帶火把。”媛萱嘆道。
“帶了只怕也無用,照樣找不到出路。”
“你不是對地形很熟嗎?”她笑。
“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只知道往水井的方向而已,怎麼可能將這山寨全摸清楚?而且我們方才已經跑過山寨進出唯一的通道,現在所處的位置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已進入另一座山了。”
“我們離曹群的山寨還不算遠,為免麻煩,我們還是再走遠一點吧。”
“那你說該往哪裏走呢?”他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要往哪裏走對他來說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能跟她在一起。
“瞧!那是北斗七星,我們就朝那邊去吧。”媛萱指着北方天空,面帶笑容地說,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嘗到自由的滋味。
“好。”兩人策馬前進。
掠夏夜風吹來,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又行了一陣,兩人將馬系好后各自躍上一棵樹,安安心心地睡了一夜。
是啾啾的烏聲與從枝葉間灑下的陽光喚醒了他們,幾乎是在同時,他倆一起躍下樹來。
“早。”媛萱笑道。
“早,睡得好嗎?”
“嗯,現在怎麼辦?繼續往北走?”
“別急,先找點吃的再說,還是你有要緊事要辦?”
“那倒沒有,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也餓了。”
兩人又騎了一陣,輕風徐徐吹來甚是舒暢,但越往山裡騎去越偏僻,媛萱喃喃道:“糟糕,只怕走錯路了。”
“你聽!有水聲。”朗諍突然說。
媛萱凝神細聽,“真的耶!好像是從哪裏傳過來的。”
兩人往水聲處騎去,越行水聲越大,他們轉過一處山壁,眼前突然出現的景緻令他們怔愣在當場。一道白練從懸崖直泄而下,底下是一面碧綠大湖,兩人不覺逸出一聲讚歎,眼前的景色就像世外桃源般美麗。
“好美啊……”媛萱輕聲贊道。
朗諍下馬朝湖畔走去,蹲在湖邊掬起一把水,笑道:“這水好清涼啊!咦,你瞧,那裏還有個山洞。”
媛萱也下了馬,把手伸到湖中,捧起湖水啜飲,享受那份清涼感。由於湖大,瀑布離他們有些距離,所以水聲的干擾不大,正常說話即可聽得清清楚楚。
“這水還是甜的呢!”她讚歎着,環顧四周,“該去找些可以止飢的東西才是。”
話才說完,突見朗諍站起身,先是脫下外衣,接着也解開其他的衣物。
“你要做什麼?”媛萱驚訝的問。
“湖水這麼清澈,若不下去戲水豈不是有些可惜?你也一起來吧。”
媛萱一聽登時退了好幾步,雙手亂搖,“不……不了……我不要……”
朗諍也不勉強她,朝她瀟洒一笑,不一會兒就脫得只剩一條長褲。媛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躍人湖中,在心中暗罵自己:有什麼好臉紅的?身為大夫的她不早該習慣人體構造了嗎?
片刻后,朗諍的頭才由湖中冒出,笑道:“水涼涼的好舒服,你也下來吧。”語畢,隨即在湖裏游來游去。
媛萱望着澄澈的湖水,突然羨慕起他來,要是她也是男人就好了,那她就能像他那樣玩水了。
朗諍自從家破人亡后,便再也不曾如此戲過水,正因為想起兒時那種單純的快樂,使他產生跳入湖中的衝動。有多久了?他有多久不曾如此追求悠然忘我的快樂了?
媛萱看着這樣的他,心中突然產生一股強烈的感動與欣喜,這個人在她面前,彷如與天地共存般自然地和她相處,而她,是多麼的愛他啊!這念頭在她腦中一閃即逝,卻令她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是一個一直存在卻被她刻意忽視的事實。
“你玩吧,我去看看有什麼可吃的。”她喊道,旋即轉身離去。像在逃避他,也像在逃避自己。
“別走太遠了。”
朗諍沒有察覺到她心情的變化,只因他認定他與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一定會在一起!
奔離朗諍視線的她終於忍不住讓淚水模糊了雙眼,直到此刻,她才體認到即使自己不斷地壓抑對他的感情,她還是失敗了。到現在她才認真的想該如何與他分離,以及她將以何種心情離開他。她有多久不曾想起石大哥了?她怎麼可以愛上別人?!
雖然良心與道德在鞭笞她,但在她眼前浮現的卻是朗諍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她如何能捨得?!不,她一定要拋開這一切,再過幾天她一定要微笑地與他道別!
壓下心中紛雜的情緒,媛萱采了些野果回去,卻不見他的蹤影。她心中一驚,四處張望着,然而水面依然平靜,四周悄然無聲,他的衣服還在地上,一時之間她芳心大亂,懷中野果散落一地而不自知。
“喂!你在哪裏啊?快出來,別這樣嚇我!”她焦急地大喊,語氣中的驚慌連自己也覺得陌生,然而只有迴音與瀑布聲呼應着她。
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一咬牙,她脫下鞋子縱身躍人湖中,把頭伸出湖面換氣時突見不遠處冒出了一個人,赫然是他!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氣。
“湖裏有魚呢!瞧,這麼大一條,為了捉它可累死我了,比跟高手過招還累,只好將它打暈了才抓上來。”朗諍興奮地笑着展示手中的成果,將一條長度比他肩膀還寬的大魚拋上岸。
“你幹嘛要這樣嚇我?!我方才叫你,你為什麼不回答?你覺得這樣嚇人很好玩,是不是?”媛萱激動地朝他大吼,怒氣沖沖地往岸邊游去,抿緊唇直想掉眼淚,這樣心情的大起大落她可承受不了,可是卻也讓她體認到他對自己的重要性。
朗諍一怔,隨即明白她在湖中的原因,心中既喜悅又感動,眼見她上岸了,他立即追了過去,跟着上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我在湖底抓魚只隱約聽見你的聲音,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算是愚兄的疏忽,賢弟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媛萱被他攔住,又聽他一番解釋心情平復了些,她撇撇唇,嗔道:“誰跟你稱兄道弟了?”
朗諍從心底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就夠了。”
媛萱的臉又熱了,略帶慌張地轉移話題,“你抓的魚在哪裏?好像挺大隻的,等會烤一烤就可以飽餐一頓了。”
“嗯,一定很美味,魚是我抓的,接下來該由你來烤魚了。”朗諍牽着她的手前去檢視自己的成果。
“沒問題。”
她話才說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一陣拉力又扯往湖中,撲通兩聲接連響起,媛萱本能地往岸上游,只聽他笑嘻嘻地說:“反正你已經濕透了,那就再多玩一會兒吧!”
媛萱哭笑不得的看着這個讓她又掉進湖中的罪魁禍首,嚷道:“你好可惡!”
話都還沒說完,便被潑了滿臉的水,又是他!聽着他發出的得意笑聲,她也朝他潑水。朗諍沒想到她的反擊來得這麼快,竟被她潑個正着。
媛萱看着他急忙伸手抹臉的窘狀,忍不住哈哈大笑。朗諍的反應迅速又朝她潑水,媛萱也早有準備,一場潑水大戰於焉展開,兩人沒頭沒腦地朝對方猛潑,一邊嘻笑一邊奮戰不懈,直到筋疲力盡。
“停戰,停戰,先休息一會兒。”朗諍率先喊道。
媛萱也累得直喘氣,笑道:“怎麼,投降啦?”說著又乘機潑了他一下,她從來沒玩得這麼痛快過,一邊戒備的看着他,一邊又忍不住直笑。
“你偷襲我!”朗諍抹掉臉上的水叫道。
面對他的指控,媛萱得意洋洋地說:“彼此彼此!”
朗諍沒有再反擊,游到她面前笑着說:“我不行了,方才跟那條大魚搏鬥已經累死我了,你趁人之危也勝之不武嘛,對不對?”
“不會呀,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勝之不武。”媛萱朝他扮個鬼臉。
朗諍心中充滿憐愛之情,正想說什麼時,她突然叫道:“有東西鑽進我衣服里了!”
看着她的手在衣服上到處亂抓的樣子,朗諍感到有些好笑,忍不住捉弄道:“在哪裏?我幫你。”
“跑到前面來了。”這條魚八成是把她的身體當成水草鑽來鑽去了,媛萱本能地回答他的話之後,才赫然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裝的事實,驚慌地叫道:“哎呀!不行!”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朗諍已潛進水中幫她的“忙”了,他的手在她身上亂摸一陣之後控制住那條搗蛋的魚,他一手攬住媛萱的腰以防她亂動,一手控制着讓魚往她袖子的方向游,就在魚游出她的袖子的同時,他人也冒出了水面,卻沒有放開她。
媛萱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更甭提會發生在她身上了,可是偏偏讓她遇上,儘管她再聰慧、反應再迅捷,現在也只能僵在哪裏不知如何是好。
是他溫柔憐惜的目光使她忘了一切羞窘,他讓她無法思考,只能任他輕柔地吻上她的紅唇。朗諍不想再克制、也不想再等待,只任狂熱的愛情洪流將兩人淹沒。
兩人深深地沉醉在擁吻中,直到一股窒息感驚醒了媛萱,她猛然推開他往岸上游,朗諍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跟在她身後。
媛萱劇烈地喘息着,她已方寸大亂,口中喃喃自語:“老天……怎麼會這樣……你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瞧他舉步朝她走近,媛萱急忙大聲的阻止他。
朗諍雖不明所以,但仍體貼地順着她,不再走近。
“好,我不過去,你也別再退了,好嗎?我並非有意冒犯的,只是一時情不自禁……”
“都是那條該死的魚!”媛萱口中咕噥着,片刻后抬頭凝視他,“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男兒身的?”
朗諍的笑意更探了,她大概也想到他之前的態度就有些怪異了,他老老實實地回答:“從上山寨后就開始懷疑,直到下迷藥時才證實。”
媛萱自然知道他是如何“證實”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紅暈。她嘲諷的說:“你還真有耐性,懷疑了那麼久才證實。”
“因為當你是男兒郎時是我最重視的朋友,當你是美嬌娘時是我此生唯一心動且珍愛的女人,所以無論你是男還是女,對我都一樣重要。”
媛萱眼眶一熱,既心酸又覺得甜蜜,是感動卻也痛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為什麼不早點揭穿我?”其實她未說出的是:若他早點揭穿,她或許就不會愛上他了,而分離也就容易得多了。
朗諍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細緻美麗的臉,拭去她不自覺掉下的淚,柔聲說道:“因為我珍視你,所以我不會刻意去證實你是男是女,因為我尊重你,所以我在等你告訴我真相,若不是剛才的情不自禁,我也不會逼你。你可知道,你的淚讓我有多心疼?”
媛萱任他溫柔地吻去她的淚、吻上她的唇,兩個身軀緊緊地貼着。她愛他呀!雖然明知不可以,但她又怎能否認這如此真實且強烈的感受?
“諼兒……嫁給我……”
他對她的匿稱震醒了她,“諼”與“萱”是同音,世上只有三個人這麼叫她,其中兩個已經死了。她聽到這名字便想起了石鈞崇,於是用力地推開他,大聲喊道:“我不能!”
她轉身便跑,一心只想遠遠地逃開,再這樣下去,事情一定會變得不可收拾。
朗諍縱身一躍擋在她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神色激動的問:“為什麼?!我以為我們很契合,我以為我們是彼此相愛的。”
“那是你以為!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憑什麼這麼以為!”她朝他大吼,並試圖掙開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和一相情願而已?”他臉色灰白地問。這是打從他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所受最重的打擊,他陸朗諍從未動過真情,多少各式各樣的女人中意他,他都不要,偏要愛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這是多麼諷刺啊!
媛萱的心只怕比他痛上十倍都不止,她從未像此刻這樣恨自己過。“不錯,你放開我。”她冷聲暍道。
朗諍怔了片刻,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嘴角微揚地笑了笑,“不放,因為你還沒把魚烤好呢,可不能賴帳。”
媛萱只能強忍眼淚看着他,這一刻,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男人,以及他對她的愛和包容。
朗諍見她不說話,又開口說:“我們之間最起碼能維持朋友的關心吧?你方才不也為了我的生死而跳進湖中嗎?所以當不成夫妻,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你說是嗎?”
媛萱強擠出一個笑容,“是的,我們……永遠都是朋友。放開我吧,我不會跑的,這麼美味的魚若沒吃到豈不可惜?”
“說得是。”朗諍放開了她。
他雖然不再逼她,但要他就此放棄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會試着感動她,他這輩子是認定她了!
“還有……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媛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那你也趕緊換上乾的衣服吧。”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宛如頑皮的孩子般。
兩人表面上客氣地笑着,但背對着對方時,臉色皆十分沉重,他們做着自己的事,朗諍折樹枝生火,媛萱清洗魚,兩人間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