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封煦修長的手指輕撫那張精緻漂亮卻蒼白如雪的睡顏,冷情的俊容浮泛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相似的臉龐,清柔的嗓音,但,她是洛曦晨,而不是她——那個多年前逃離他生命的女人。

原先湊熱鬧的心態在見到她之後稍稍脫了軌,面對她,封煦違反了自己預定的原則,而決定答應醫治她——順了好友任迅翔的意。

是了!洛曦晨可是任迅翔的未婚妻呢!

千方百計地將她交付給他,究竟有何意田?任迅翔的居心值得商榷……

“唔……”微弱的喘息,心臟似是無力地吶喊着,刺激着習以為常的感官知覺,想要掙脫卻苦無出口,在以為自己就要承受不住這痛楚時,一股溫熱熨貼着她的額頭、眼眸,以至她的手腕……洛曦晨緩緩睜開眼晴。

“你……”尚未熟悉室內的光亮,她眼前所見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封煦雙手抱胸,站在距離洛曦晨最遠的床角。

從洛家回來大半天,這短命女娃也不客氣地昏睡了大半天,由於耳邊不斷縈繞張媽絮絮聒聒的叨念,最後封煦終於被張媽命令來診視洛曦晨。

“你是誰……”洛曦晨想坐起身,卻發現自己一點兒力氣也沒有,“我怎麼了?”

“真高興你還記得醒來。”封煦低下身,很樂意讓這個睡昏的女孩看清自己的模樣。

“你——我——”他一靠近,洛曦晨便記起之前發生的一切,以及這個怪異又討人厭的男子。

“很好,睡了一覺不僅腦子糊塗,連舌頭都被咬掉了。”封煦頗為滿意地在她眼中看見預期的嫌憎之意,“怎麼了,我記得你不是這麼安靜的人。”

“你——”洛曦晨心慌意亂地看着這個陌生的房間,“我為什麼會在這兒?這裏是醫院嗎?”

“可憐,連眼睛也瞎了。”他深感惋惜地嘖嘖出聲。多沒鑒賞能力的女人,居然把他的卧室說成白修慘的病房,“這裏是封家老宅,而你現在正在我的床上。”

“封家老宅?!”洛曦晨的心更慌了,“為什麼我會在這兒?”記憶里的最後一幕是她失去了知覺,但為什麼一醒來她就身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好問題,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他非得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他微皺着眉,朝走上樓的人問道:“喂,張媽,麻煩來解釋一下吧!”

“你是?”洛曦晨緊張地看向來者,“為什麼我會在這——”她驚極而急急起身,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昏眩而差點跌下床。

“哎呀,小心!”幸好張媽及時扶住她。

“沒那本錢就別三番兩次折騰自己的身體。”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很“適時地”加入淡淡的譏諷。

“少爺!”張媽瞪了他一眼,即而轉頭面向洛曦晨。“還好吧!少爺說的對,你昏迷了一下午,最好還是別太激動比較好。”張媽扶她重新躺好,為她蓋上被子,然後才開口:“你就跟着少爺叫我張媽好了。”

洛曦晨見張媽和藹可親地對待自己,心中的恐慌稍稍地消失了些。“我怎麼會在這裏?”洛曦晨仍不明白,她昏倒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反正總歸一句就是少爺答應為你醫治了。”張媽端過桌上的熱粥,說道。

“我不要。”輕聲面堅定的拒絕回蕩在室內。

不要?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封煦懶懶地睜開了眼。

“呃?’張媽有點反應不過來,人家求一輩子還求不到的好運,怎麼曦晨反倒不願意接受了。“是不是擔心啊?你放心,少爺的醫術可是非常高明的。”

“我不要。”洛曦晨的聲音更大聲了些,略顯激動的臉頰泛起潮紅,“就算高明也不干我的事,謝謝張媽的好意,我想回家。”雖然她這樣的回話很無禮,可是她就是不想留在這裏,仰望這個討厭的男子。

“連站穩都有問題了,還想回家?”封煦瞥了她一眼。

“曦晨。”張媽急急放下手中的碗,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的病不能拖,別急着回家,還是留下來讓少爺幫你吧!”

“張媽——”洛曦晨很感動地反握住張媽的手,她着得出張媽是真的關心她。曾經她也很想要把病治好,可是—想到必須經由一個冷漠無情的人來救她,她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污染了一般;況且他根本不是出自本意救她,施捨憐憫來的恩惠,她不要!

她的表情還真傷人。封煦深深地看着她掩不住厭惡的臉龐。

自他成年後尚未在女人臉上看過如她一般的表情,向來都是女人使出渾身解數以博得他的青睞;尤其在他成名后,人人見到他就只有逢迎巴結的分,何時有人像她一樣,把他當成急於揮去的蒼蠅?

也許是頭一次的例外,他有了一種另眼相看的感覺。

“張媽。”封煦站起身,走到床沿,“我好像聞到燒焦的味道了。”他朝張媽說道,眼睛卻直盯着床上的人兒,令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啊!對喔!爐上還燉着肉,我先下去看看,少爺,你勸勸曦晨。”說完,福態的身影咚咚地跑下樓。

“張媽——”洛曦晨根本來不及叫住她,挫敗地回頭,正好對上封煦那似笑非笑的視線。

“哼!”她別過臉。身體雖然不適,並不代表她會任人擺佈。

“你很討厭我?”他的聲音有絲興味。

“豈敢?”洛曦晨的聲音像是由鼻子哼出,明顯地表示不悅。

“不僅如此,還很會睜眼說瞎話。”他似是好脾氣地笑笑。

“總比你冷血無情好。”虛弱是虛弱,可她的傲氣比誰都高。

他緩緩地在她床沿坐下來:“你需要我為你治療。”

“不勞你費心了,封先生。”

“我已經答應你父親了。”他的手掌撐在床沿兩旁,微壓低身子,漂亮的眼睛直盯着她,“曦晨。”.

“請別亂叫我的名字,我和你沒有這種交情。”洛曦晨氣而轉回臉,這時才發現他有多靠近她。

封煦無視她彰顯於外的敵意,長指有意無意地拂過她細緻的額頭:“要談交情,怕說了你還不信!”

至交好友的未婚妻,這樣的情分夠特別了吧!

“請走開!別靠近我!”他輕薄的舉動,令她憤而揮開他在額際輕撫的大手。

“真是個驕傲的女人哪!”封煦諷笑地收回探視的手,“可惜,並沒有任性的本錢。”也不過是小吹一下風,就有輕微的熱度在她體內蔓延,若不多加註意,明天可能就是一場大病了。

“那又干你何事!”涪曦晨在奮力低喊之後,覺得頭更痛了,“我……不需要你的多事!”

“來不及了。”封煦笑了,笑得高深莫測,笑得令她頭皮發麻、呼吸紊亂。

“你究竟在說什麼?”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實在很傻!”他聲音猶如嘆息。難道她不知野獸天生狩獵的本能,愈遭抗拒就愈加渴望噬血,直到將獵物拆吞入腹。

“為……為什麼……”兩人的距離仍在拉近中,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有他溫熱的氣息。

“條件,我答應醫治你的條件。”他的手撫上她一反蒼白、略帶紅暈的臉頰,原來她健康之後的臉龐是這麼美麗。

“別妄想,我不會答應你這個冷血無情的人任何條件!”她憤而拍掉他在自己臉上為所欲為的手。

“為我所有。”他突然道。

“什麼?”洛曦晨愣住,為他所有?他以為他是誰呀?

“你父親親口允諾,直到我答應你離開之前,這段期間你的一切都由我來主控。”封煦惡意地在她耳邊笑道。沒告訴她,他是半威脅半強迫,才得到這個承諾的。

“騙人!我不相信!”父親最了解她的個性,他不會罔顧她的意願做出這樣的承諾,怎麼可能……

“事實已在眼前,不相信也不行。”封煦聳聳肩,又回復到無害的淡然,“還是你怕?”

她掙扎地爬起身:“你以為我會順從你嗎?對不起,我做不到。”她不知心中此時的感覺是什麼,是害怕是慌亂,又或者是其他她不了解的情緒,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兒,她要回家,回到她熟悉的城堡。

勉強撐起沉重的身體,她只想逃寓這個惡劣的男子,腳踏上冰涼的地板,她尚未站穩便渾身無力地虛軟下身,跌倒在地。

“好痛!”急劇的痛楚讓洛曦晨眼淚馬上迸出,她看了看自己的腳,膝蓋碰撞到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很快地出現瘀血。

封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淡淡地、冷漠地、居高臨下地瞥視她狼狽不堪的身影:“想回去嗎?回到一個保護你不受傷害的牢籠。”

“你說什麼啊!”倔強地拭乾淚痕,洛曦晨強忍住流淚的衝動;無奈孤立無援的想法敲擊此時脆弱的心,她根本控制不住瀰漫於內心的委屈。

他嘴角浮現一抹看清人心的諷笑:“原來你的傲氣只是表象,你根本就沒有接受改變的勇氣。”

“你憑什麼評斷我!”內心角落似被人挖出一個洞,洛曦晨驚愕失措,只能藉著反駁他來安撫自己的軟弱。

封煦無視她的哭泣,一徑以冷眼逼視她:“你逃避,因為你習慣着父親為你打造的城堡,沒有自由、沒有天空,可是卻保障安全無虞,對你而言,你就像個羨慕窗外風景卻遲遲不願打開心門去接受的膽小鬼,說什麼自幼體弱多病,我看,病得最重的是你的心!”

“不——沒有!”洛曦晨搖頭,不是,她不是這樣的人,他錯了!

“發現自己是多麼可憐的人了?”他嗓音柔情溫煦,可說出來的話卻冷銳如利刃,“問問你自己,要的是什麼……”封煦若無其事地蹲在她面前,抬起她纖細的手腕,狀似憐憫,“別一味地以自殘來尋求解脫。”

“你——”洛曦晨驚覺地抽回手,隱藏身後。

包覆手腕的絲巾不知何時被解開,所以他知道了。洛曦晨以指尖撫觸那個傷痕,彷彿仍會刺痛心靈的傷口。

封煦笑了:“身體上的病痛好治,惟獨心病難醫,我不曾強迫過任何人,當然,你也不可能是例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微笑起身,不意外地看見張媽出現在樓梯口。

“少爺,洛丫頭怎麼說?”張媽還是最關心她的情況。

封煦雙手插在口袋裏,神態悠閑地朝樓梯走去,不經意地丟下一句:“大門在那裏,要走請走,不送了。”

“洛丫頭,你還是要走嗎?”張媽急急地迎了上去。

洛曦晨抬起頭來,捕捉到封煦離去前的瞭然目光,再看了看張媽擔憂的臉色,她決定了——

“我要留下。”聲音不大不小正巧傳入走下台階的封煦耳中。

“少爺!”張媽驚喜地叫喚。她就知道少爺果然是厲害的,居然說服了倔強的洛丫頭,“少爺?!”

“我聽到了。”封煦淡淡地應聲,無所謂地回了她一眼,“張媽,少爺我肚子餓了。”隨即,他便優雅地踱下樓。

洛曦晨要走要留根本不干他的事,封煦悠然自得地揚着笑,他肯開口——只是覺得今天的心情好。

隱蔽在層層疊疊蔥綠之中的封宅,擁有大片綠草和極美的庭園設計,就像隱藏於喧囂之外的世外桃源,令人不由自主地放鬆心情,呼吸一口久違的新鮮空氣。

洛曦晨着迷地看着遠處的朗朗晴空。

起床后,她有一時怔忡,忘了她已經不在自家,躺在舒適的床上,仰望水藍的天花板,她才記起自己昨晚已經決定留下了。

要是任大哥在的話,大概不會讓這樣荒唐的事情發生吧!洛曦晨仰望着天空,腦海里憶起此時遠在法國的未婚夫,也就是任氏企業的總裁任迅翔。

任洛兩家向來交好,自小她因為身體上的不適,大家怕她感染風寒什麼的,而少有出門的機會,但惟獨任大哥肯力排眾議帶她出門,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心想的是什麼……

只是,快樂的日子畢竟不多,任大哥接下企業管理權后,變得更忙了,而她,又慢慢回到那個封閉的大城堡……

她好想任大哥啊!想念他的體貼與溫柔,他在出國前曾答應過會帶她走出城堡的,她很認真地在期待呀!為什麼會出現這個強人所難的惡魔?

“是不是太衝動了呢?”洛曦晨坐卧在陽台上的躺椅上,視線落在昨日跌倒的傷處,瘀血已經淡了些,上頭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是張媽為她擦的吧?

自覺自己並非是個衝動的人,為何在那男人三言兩語之後激起子生很難有的憤怒,然後不顧一切衝動地答應下來。

是被憤懣沖昏了頭吧,她竟忘了留下來的代價是要任由他處置;為他所有——那……不會有什麼涵義吧?甩甩頭,洛曦晨想將突然湧起的“他”的影像丟到九霄雲外。

怪人就會有一些怪言怪語,他應該只是嚇唬她的,別自尋煩惱了。她笑笑地起身,走進浴室準備梳洗。她眼尖地發現鏡架上擺放着一個白色瓶子,好奇地拿起它,她似乎聞到了淡淡的藥味,和塗抹在她膝蓋瘀血部位的是同樣的味道。

一定是張媽心細為她而準備的。洛曦晨笑開了臉,張媽待她真好!母親在她年幼時便已去世,對於這位真心待她的長輩,她有一種受人疼愛的感覺……

“請問你要站多久,洛家小姐?”

和暖的空間突地插人一道清冷,洛曦晨驚嚇地看着鏡中反映出的另一張淡漠的臉,她急劇地轉過身。

“是你——”不敢置信,這人難道不知要先敲門嗎?!雖然這是他家,但她仍保有私隱權吧!

“當然是我。”封煦膘了瞟她蒼白的臉龐和單薄的身子,“你不會忘了——這裏可是我的勢力範圍。”

他剛睡醒的眸子有些慵懶,動作優雅得像是王室貴族,洛曦晨有一剎那,以為童話書中的王子躍入現實——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她甩甩頭。

“我當然知道。”洛曦晨防備性地退了一步,卻讓封煦有了側身進入的空間。

—見他毫不客氣地就進了來,她不禁瞠目結舌:“你怎麼——”

“你大可放心,我不會飢不擇食。”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敢和我同住一房,現在才害怕是不是太晚了些?”

其實,所謂的同住一房也只是兩間房之間有一道相通的門而已,不過那也是為了讓他可以方便為洛曦晨診療。

洛曦晨直覺地要回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也有選擇的權利——你說什麼?!說什麼同住一房?”她到現在才驚覺到這可怕的事實。

無視她的驚訝,他一步一步、不懷好意地靠近她“你忘了嗎?我答應醫治你的條件?”他漂亮的眼眸瞅着她愕然的臉龐。

為我所有……早先他詭異的話突地躍入她腦海。

“同住一室,要做什麼也比較方便不是嗎?”他眸子閃爍着詭詐的光芒。

“你……你……你做什麼!”身處的空間縮小,連帶的一股壓迫感朝她直襲而來,洛曦晨心驚膽跳地瞪視不斷在眼前放大的臉。

“你一定很期待吧?瞧,興奮得連說話也結巴了。”他不懷好意地笑眯了眼,“是不是心跳得很快呢?”

“你——”洛曦晨想要逃,可是雙腳好像生了根,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愈來愈靠近的臉而手足無措。她根本無法應付他反覆無常的舉止!

封煦大手撫上她細緻的頸項,柔情地來回摩挲:“你一定在想……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吧?”

“不……”她低呼,然而身體像似被施了咒語,已讓眼前之人以手禁錮,動彈不得了,“放開我……”

“你可以推開我。”封煦自覺自己此時有如一個無賴,正在耍弄一個無知少女。

“少爺——”倏地卧室外傳來張媽的叫喚。

救星!洛曦晨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麼感謝上天,派了一個好人救助她免於惡魔摧殘。

“哈哈,洛曦晨,你好像太高興了些。”封煦很沒氣質地爆笑出聲,“如果我要對你做什麼,張媽絕對不是問題。”他放開了她,表情有些諷刺。

“你——”他唇釁的斜笑為何那麼刺眼?“放開我!”

“少爺1’張媽終於發現他的行蹤,她拉開浴室的門——“你又在逗人了!”

“是啊!張媽真聰明。”他看了洛曦晨一眼,眼神好像在嘲弄她有多好騙。

原來他是捉弄她的!洛曦晨氣憤地瞪着他。

“去去去,別把你那一套用在洛丫頭身上,她可不像你那些鶯鶯燕燕好欺負。”張媽將少爺推進浴室,順道拉出曦晨。

原來他竟將她當成在他身邊飛舞的狂蜂浪蝶了!洛曦晨不高興地冷疑着臉。

“對啊!瞧她,現在已經想把我拆吞入腹了。”他狀似寵溺的口氣讓人分不清真假。

“張媽,趕緊把你的貴客帶下樓吧!她可能肚子餓了,臉色不太好。”見着洛曦晨因憤怒而熠熠閃爍的眸子,封煦不禁失笑。

臉色不好?!洛曦晨忖度自己此時寄人籬下,不得不多加以按捺住,否則早已將他的惡行全數抖出,哪能容忍他百般刁難。

“對喔!我倒忘了。”張媽拍了拍自己的頭道,“走走走,咱們快下樓吧!可別餓壞了你。”

“等一下!”洛峨晨跑回浴室,拿起那瓶白色藥瓶轉身就走,然而不甘心平白地被人耍弄,她在走出門前,做了一件自己從未做過的事——朝斜倚門框的男人做了個鬼臉!

那是一種宣誓——

她不會輕易認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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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陽情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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