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累喔！怎麽才平常時間而已，市集的人就這麽多。擠來擠去的，簡直是快累死我了。」

甫一進門，凌若雪立刻抱怨連連，連忙搥着自己疲累的雙肩。

「誰教你自己提議說要去逛市集，總歸一句，貪玩嘛！」史雍忍不住嘲笑她。

「你的意思是說我活該受罪就對了？」

「我可沒那麽說，是你自己想的。」

「那是因為人家想跟你去逛市集，是因為你耶！不然我才懶得去跟別人擠。」

「那可真是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為了想跟我去逛市集，還委屈你去跟別人擠。」

「就是說嘛！」發完牢騷後，凌若雪又吃起手中的糖葫蘆。「喂，還有一顆，給你吃。」

說著，她將吃剩的糖葫蘆遞到史雍的面前。

「不要，我一向不喜歡吃甜的。」史雍回拒。

「哎喲，就剩一個而已，你就把它給吃了嘛！你這人怎麽這麽龜毛呢？」

「不要，我不喜歡吃這種東西。」史雍仍是推拒。

「誰管你，我要你吃你就得把它給吃掉。」說完，凌若雪眼明手快地將糖葫蘆硬是塞進他的嘴裏。

「你……」

「我警告你！不準給我吐出來，否則我就跟你生氣。」凌若雪雙手叉腰，威脅恐嚇着。「我生起氣來是非常非常的恐怖喔！」

「好啦，好啦。」史雍只好咀嚼着把它給吞了下去，然後說：「我吃掉了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凌若雪滿意地笑了。

史雍苦笑一下，說：「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事風格很霸道？」

「我本來就很霸道啊！」

「人家女孩子要婉約多情，你這樣粗魯霸道，誰會敢要你啊？」史雍不悅的睨她一眼。

「那還用說，當然是你要我啊，哈哈！」

「我？為什麽是我要你呢？」

「因為我喜歡你，你要我講幾次。」凌若雪一副快受不了的表情看着他。

「我知道你喜歡我，你可以不用一直強調。」

「天下這麽的大，偏偏註定我們兩人相遇，而相遇已經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更何況我又喜歡上你，甚至一頭栽了進去。說真的，連我自己都感到誇張，都覺得萬分不可思議；即使我知道我對你的愛有點急促、有點突然、有點不為人所接受，可是我卻無法阻止自己對你日益加深的愛。你懂我這份愛戀的心情嗎？」

凌若雪有感而發，毫不保留地對着史雍說出深埋在心底的話。也許是已經積壓太久，也許是因為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不想再跟他只是做朋友而已。

聽到凌若雪這麽坦白的剖析自己的感情，史雍語塞了，頓覺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只是沒想到，她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他愛得那麽深，他都還沒準備好該如何接受她這突如其來的愛戀。

「幹嘛，你怎麽突然變得那麽靜默？」

周圍的空氣像是在瞬間凝結了，詭異得令人不知所措。

凌若雪深深的看他一眼，「你怎麽不說話了？」

「沒有，我只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沒關係，我不會怪你。說真的，我也是第一次說這種話，就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我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是有點唐突。」

兩人隨即又陷入一片沉默。

凌若雪暗暗嘆口氣，無奈的說：「我今天逛得有點累了，我想先回房去好了。」

「好。你先回房休息，傷還沒好，早點歇着吧。」

「嗯。」

凌若雪轉身離去，她踩的每一個腳步極為緩慢，她心裏想着，史雍聽到她這番話，應該會叫住她，然後跟她說些什麽吧。

可是當她走到房門口，史雍仍然沒有開口叫住她。她不禁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才推開房門。

「等一等。」史雍開口了。

一聽到他的話，凌若雪心裏是一陣狂喜。他還是在乎她的，他還是在意她的感受，他還是有話想要告訴她。

「什麽事？」凌若雪回過身，笑臉盈盈地問着他。

她在心裏暗忖着，說吧！說你也喜歡我！

「呃……我是想告訴你，離開的時候記得順便幫我把門給合上。」史雍淡淡的說著。

一聽到史雍這麽說，凌若雪差點沒當場吐血。

還以為他是有什麽內心話想跟她說才叫住她，沒想到竟然是叫她離開時順便幫他把門給帶上，搞什麽啊？

「就這樣子？沒別的事情了嗎？」凌若雪不死心的詢問着，他叫住她，應該不只是想要說這些吧！

「沒有，如果我肚子餓的話，我會叫掌柜的送幾盤小菜來就行了。還能有什磨事要叫你效勞的？」

「你……真是氣死我了。」

凌若雪氣得甩門離去，本來還以為他是個知情識趣的人，沒想到他竟然笨得跟只獃頭鵝一樣，這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喂！你門還沒幫我關好！」史雍在她身後喊着。

「自己關啦！」凌若雪頭也沒回的疾步離去。

史雍被凌若雪這慶突然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幹嘛，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像是吃了炸藥一樣，脾氣變得那麽大？難怪人家常說，女人心，海底針。」

凌若雪離開了之後，房裏只剩下史雍一個人。

他突然感到身旁莫名的安靜，好像少了什麽東西似的，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

「臭史雍，王八蛋，竟然叫本大小姐幫你關門？有沒有搞錯啊？本來還以為叫住我是因為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沒想到……豬腦啊！一點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可是我卻偏偏喜歡你，哎喲，真煩！到底要怎麽做你才會愛我呢？」

凌若雪鼓着腮幫子，怒氣沖沖地走回自己的房裏，嘴裏還不停地碎碎念着。

她一打開門，便看着她的婢女小蓮已在她的房裏等候。

凌若雪先是一愣，而後問道：「小蓮，你怎麽會來了？有什麽事情嗎？」

「來看小姐你啊，怎麽你還沒進門就聽到你嘀嘀咕咕的聲音，到底怎麽回事？」小蓮不明所以地問着。

「還不就是那個史雍！都是他害的，真是氣死我了。」聽到小蓮這麽一問，凌若雪的火氣立刻又揚起了。

「怎麽啦？他是做了什麽，或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竟惹得你這樣的生氣？」

「他……算了啦，以後有空再解釋給你聽好了，我現在不想講到他。」凌若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單手托着下顎，轉向小蓮問：「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老爺叫我來的。」

「他沒事叫你來幹嘛？我在這裏待得好好的，又沒惹什麽禍，他是派你來叫我回去的嗎？」

凌若雪不悅的嘟起嘴。

「不是。」

「不是？那他叫你來還會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是薛誠，他又派人來提親了。」

「薛誠？有沒有搞錯？他派人來提親？」凌若雪聽了，驚愕得雙眼睜得跟銅鈴一樣大。

「是啊，他又派人來府上跟老爺提親，所以老爺才叫我來，想要問問你的意見。」

「可是他上次不是被我打傷了嗎？怎麽還會想要娶我？」真的還是假的啊？她不小心打傷了薛誠，他非但不記恨，還想要娶她……哎呀！今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一大堆。

「說什麽打是情，罵是愛，還說什麽是因為緣分，才將你們兩個緊緊地系在一起之類的話。我聽過也忘了，反正他那時候來說了一大堆。」小蓮叨叨念着。

一聽到小蓮這麽說，凌若雪立即反駁說道：

「誰跟他打是情，罵是愛，我才不要！我只是不小心打到他，又不是因為喜歡他才打他。」

「那你就去跟老爺說你不想嫁就行啦！其實我覺得薛公子挺不錯的，至少是個讀書人，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好像很容易相處。」小蓮說出自己的感覺。

「我也知道他看起來文質彬彬、很好相處的樣子，可是我偏偏對他沒有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是……」

凌若雪話說到一半突然噤口不語。

「是什麽？」小蓮好奇地看着凌若雪，等着她的下文。

凌若雪頓覺得詞窮，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哎呀！我也不太會解釋，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啦。」

「你吊我胃口。」

「我表達能力差嘛！就別怪我了。」

問不出個所以然，小蓮只好轉回話題問道：「那提親這件事情怎麽辦？老爺叫我來問你的意見。」

「嗯……你突然跑來跟我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你先回去好了，過幾天我再回去跟我爹說這件事。好不好？」凌若雪一時也無法下決定。

「好。那我就先回去羅。」

「嗯，路上小心。」

＊＊＊

送走了小蓮，房裏只剩下凌若雪一人。突然之間顯得特別的寂靜，而且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很容易就陷入胡思亂想之中。

女人的青春，真的是有限到可憐。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爹一定會同意將她嫁給薛誠：因為他曾經被她打傷過，卻還會想登門提親，這種人不記恨，又這麽地喜歡她，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

薛誠喜歡她，她很感激，無奈她心裏早就有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還日益加深對他的感情，不管走到哪裏，腦海中、心中都會浮現他的身影，甩都甩不掉。她簡直就跟中邪一樣，情緒常因他而起伏不定。

唉！這就是戀愛中的感覺嗎？為什麽她覺得好累呢？

想着想着，她不禁又開始想起史雍的身影，以及和她鬥嘴時對她愛理不理的，有時又很溫柔的關心着她；她忘不了他對她的好，對她的溫柔呵護。

突然之間，她發現這種感覺好像深入骨髓一般，教她情難自禁的戀上了。怎麽辦？好像越陷越深了……

＊＊＊

史雍在凌若雪離去之後，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他滿腦子充斥着和她在一起相處的畫面。

其實他並不討厭她，她挺可愛的，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很特別，跟他以往所認識的女子大相逕庭。他也很清楚她早已深深地愛上他，只是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如狂潮般的愛在他平淡的生活之中掀起大風浪，他一時之間沒法子接受。

再給他多一點的時間，他一定會回報她的愛的。

不過說真的，已經習慣她在旁邊吵吵鬧鬧了，突然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沒有她在一旁吵着，還真是有點兒奇怪呢！

算了，不想她了，如果再想下去，恐怕他會抑制不了自己想要見到她的衝動。

就像那天，他差點就剋制不了自己，忍不住忘情地吻了她，可是他並沒有要侵犯她的意思。就不知道她有沒有誤會他？

聽說好友洛韶燁也來蘇州城了，乾脆去找他喝酒聊天，順便問問他最近過得怎麽樣。

一有了這個決定，史雍便立即起身離開房間，去找洛韶燁了。

＊＊＊

夜裏，月亮高高的掛着，此時正是寧靜的時分，客棧已經休息了，大夥兒也都已經入睡。

凌若雪整夜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不知道是心不平靜，還是因為滿腦子一直盤旋着史雍的影子，她的腦中總是一團混亂。

睡不着，再躺下去也是沒用，乾脆就別睡了，她決定去外頭遛達遛達。於是她放輕動作地溜下床。

她打算走到史雍的房裏，跟他好好的談談。她抬頭看看窗外，這麽美的月色，最適合找他一同來分享了。如果浪費了這良辰美景，實在是太可惜。

他一定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去找他，不知道他看到她會有什麽反應，是很開心高興呢？抑或是錯愕不已？不過，她相信他一定是開心高興大於錯愕不已。

想着想着，她就越覺得興奮，迫不及待能立刻看到他的表情。

走到房門口時，凌若雪停在門口一會兒，深呼吸之後，才輕輕地推開門。

「史雍。」

一推開門，她才發現裏頭空無一人。

史雍根本就不在房間裏。

「奇怪？他怎麽會不在房間裏？都這麽晚了，史雍會上哪兒去？」凌若雪納悶了，不知道這個時候，他還能上哪兒去。

會不會是跟她一樣睡不着，跑到外邊去晃晃了？如果是的話，那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算了，就等他一下吧，搞不好他待會兒就回來了。

凌若雪單手托着臉，看着桌上的蠟燭慢慢地燃燒着。原本長長的一根蠟燭，現在只燒到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史雍卻遲遲還沒有回來，等得她都想要睡覺了。

「他究竟是去哪裏了？我等得到快睡著了。」睡意不停地向她席捲而來，眼皮越來越沉重，她已經是呈半眯眼的狀態。

最後，她終於打消等他回來的念頭。「算了，我不想再等了，我好睏，超想睡的。」

凌若雪走到床邊躺了上去，床上的被褥還有着史雍身上特有的男性味道，那是她熟悉的味道。

伴隨着那獨特淡淡的味道，凌若雪漸漸地進入甜美的夢鄉中。

窗外的明月，依然皎潔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