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俊馳下班一出辦公大樓,即瞪大眼的不敢相信出現在他眼前的人兒。
不會吧?難道她對自己有意思,主動出擊找上門來了?
“哈羅!俊馳哥哥。”吳之儀一見他出現,就飛也似的來到他面前。
“嗨、嗨,你……怎麼會來這裏?”
“你忘了嗎?那天烤肉你有給我你的名片啊。”
“我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你怎麼會跑來找我?”
“喔,你指的是這個,怎麼?你不歡迎我出現在你面前啊?我可告訴你喔,本小姐我可是等了你一下午,等得我腳都快斷掉了,你如果還不歡迎我,敢擺臉色給我看的話,你就試試看!”她雙手插腰,一副標準的母老虎樣。
林俊馳見狀,連忙把她拉到一旁,站在大門口的他們,已經引得來來往往的人的側目了。
“哎呀,小力一點,我腳快拐到了啦。”吳之儀不滿他如此粗魯的行為。
“誰教你穿這麼高的高跟鞋,小心哪天摔死你!”
“你幹嘛啊?吃錯藥了是不是?這麼咒我!我記得烤肉那天你可不是這樣的,又溫柔、又體貼、又風趣的,怎麼今天全變了個樣?”她不悅的蹙着眉,頻頻打量他。
“之儀,我……我是不是那天讓你誤會什麼了?”他神情焦慮,他可不想好不容易走了一個孟若翎,又來了一個她。他實在……不想淌這個渾水啊!
“嘎?誤會?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那天我完全只是基於朋友的立場對你多照顧一點罷了,加上我們又這麼談得來,所以……所以……”
“所以,你對我根本沒有意思?所以,你要我不要誤會?”她試着接續他的意思,張大眼,整個臉逼近他。見他以點頭回答了她的話后,她就立即爆出一連串瘋狂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整個人笑得前俯後仰,半點淑女樣都沒有。
林俊馳看她笑得那樣,不安的羞紅了臉,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會錯意、自作多情了。
“好了啦,別笑了,很多人在看。”他扯動她的衣角。
吳之儀終於止住了笑。“喂,你真的很天才耶,你怎麼會以為我來找你是別有所圖呢?難道我們之間就不能單單純純的交朋友嗎?”她突然想起,她曾問過孟若翎男女之間有沒有純友誼的這個問題。
“單純的交朋友?我真的沒有想到這方面去,每個人都嫌我有點那個……所以,根本沒有女性要和我做朋友。”
“那就對啦!”她熱絡的從后橫搭在他肩上。“連做朋友都不可能,我又怎麼可能還要倒追你呢?”
林俊馳受傷的瞥了她一眼。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損你的意思,誰教你那麼害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呢,我就為了避嫌的補上一句嘍,別生氣喔,乖!”她捏了捏他的下巴。
“算啦,我有自知之明,沒什麼好生氣的。”
“不過,我真的是來和你交朋友的喔,我知道你沒有女朋友,通常晚上下班后一個人都很無聊沒什麼地方可以去,我今天就是來找你一起吃飯、逛街的,你看我這個朋友夠義氣吧,排開眾多的約會特地來陪你唷!”
“真的很謝謝你,之儀,其實你不用特地抽時間來陪我的,我晚上根本就不無聊,我可以在家陪我父母吃飯、看電視,或者上網聊天,陪我們家露比玩,消遣很多的。”
“誰是露比?”
“我養的瑪爾濟斯。”
“拜託!”她朝他單薄的腔膛猛捶了一拳,痛得他有點招架不住。“一個大男人在家抱着小狗玩,成何體統?你可不可以做點正常男人會做的事情啊?”
林俊馳揉着自己的胸膛。“有什麼不對嗎?什麼又是正常男人會做的事?”
“泡馬子啊!你該不會從沒想過這檔子事情吧?”
“之儀,沒有女生會喜歡我的,像你和若翎還是唯一不嫌棄我、肯和我做朋友的,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會交上女朋友的。”
“真沒志氣,試都不試,這輩子難道就這麼算了?”她口氣嚴厲,無法苟同他的態度。
“好了啦、好了啦。”腳一跺,他親熱的主動挽着她的手。“你別管這個事了,你今天來找我該不是來教我如何泡馬子的吧?”
“當然不是,我來是陪你吃飯,而你陪我逛街的。”
“既然這樣,我們還杵在這裏幹嘛,趕快走吧。”他拉着她,快速的奔下一層一層的階梯。
“喂,慢點、慢點啦,我要摔下去了。”她恐慌的死命拖着他的手。
“拜託,你不要再穿這麼高的鞋子了,好不好?”
“要你管!”
“我是為你好,把你當朋友才說你的,還有,現在是什麼氣候,你居然穿貂皮大衣,你是不被當異類看就不高興,是不是?”
“我喜歡,你管不着!”
“我們是好哥兒們耶,提點你都不行。”
“什麼好哥兒們?我看是好姊妹還差不多……啊!”立刻她就被他反手在腦袋上敲了一記,痛得她齜牙咧嘴。“林俊馳!你竟敢打我?”她很是委屈的朝他吼道。
林俊馳放開她的手,遠處跳開。“你來打回去啊!”他揮動雙手,向她挑釁。
“有種你就別跑!”她拔腿就追上去,最後,連高跟鞋都被她脫掉了。
而林俊馳是寧可承認沒種,也要落跑的。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在行人路上追逐了起來。
並不知道,他們剛剛的一舉一動,已被隱藏在轉角處的徵信社人員,偷拍了下來。
一連好幾天,吳之儀都到林俊馳的公司樓下等他。
接着,兩人便一塊廝混了整晚。
說不出來是為什麼,吳之儀就特別喜歡和他在一起,他單純、老實、很好相處,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他在一起很快樂,沒有絲毫的壓力;另外,她覺得他和她有某種相近的特質,至於到底是哪一種特質,她也不想去深究了,只要兩人投契、相知相惜,這樣就足夠了。
“喂,大小姐,你逛夠了沒有?還要再買啊?我兩手已經提不動了。”林俊馳可憐兮兮地跟在吳之儀的後面,雙手掛滿了一袋一袋的東西。
“怎麼?你累了?可是我還想再買耶。”吳之儀回頭看着已站不住腳的他。
“你……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沒力了。”他哀求的看着她。
“好吧,我們就休息一下,那邊有一家咖啡廳,我們進去坐會吧。”
兩人走進了咖啡廳,吳之儀選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點好飲料后,林俊馳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選這麼角落的位子?坐在窗邊,還可以順道欣賞外頭的景色呢。”
“外頭哪有什麼好看的?坐在角落安全點,以防……”
“以防什麼?”
“以防被我老公的朋友撞見啊,一狀給我告上去,不就麻煩了嗎?到時我有得解釋了。”
“什麼?你結婚了?你怎麼沒說呢?”林俊馳非常吃驚。
“是你沒問啊,你也真奇怪耶,難不成我還要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吳之儀,今年二十七歲,結婚兩、三年,是個已婚的婦人了,請多多指教。嗟!神經。”
“那是因為我完全沒有想到你結婚了,而且,為什麼你還有這麼多的時間和我在一起?你老公呢?他都不管你嗎?”
“不是不管,而是他很忙,他是一家藥廠的老闆,公事挺繁重的,就像這幾天,他又飛到大陸去談合作計劃了,所以我才這麼閑,有時間找你出來玩。”
“原來是這樣。”
“怎麼了?偶像幻滅是不是?一聽到我有老公了,心就碎啦?”她開玩笑的取笑他。
“別鬧啦!你知道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在想,怪不得你白天沒有工作,還能這麼揮霍,原來是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
“就是啊,你看看你這個朋友多差勁,問也不問一聲,一點都不關心我。”
“我只是不想探究別人的私隱。”
“這不算吧,哪有這麼嚴重?你是不是保護意識強了點?”
“也許吧,這個社會上人人都要懂得自我保護,有時候,甚至還得戴上面具,否則,是很難生存下去的。”
“你幹嘛啊你。”吳之儀好笑的看着他。“你怎麼突然嚴肅了起來?這樣的你怪怪的,我很不習慣。”
“沒什麼,我只是想在你面前摘下面具,朋友因以誠為首,最重要的是你讓我很信任、很溫暖,我相信你會保守秘密且不會鄙視我,而離我遠去的。”
“你到底……想說的是什麼?”
“我是——同性戀。”
吳之儀獨自開着車,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馳。
她的心情複雜、胸口淤塞,沉重的感覺教她快透不過氣來了。
她的腦海里不停的盤旋着剛剛和林俊馳在咖啡廳里的對話——
“你說什麼?你是同性戀?”
“是的,你一定想不到吧,之儀,你……不會歧視我吧?”
“怎、怎麼會?怪不得你看起來對異性好像沒有特別的感覺,原來……”
“我從很小就知道我不喜歡女生,我只對同性有好感,當初意識到自己有這種異於常人的傾向時,我痛苦的幾乎……想死!”
“後來呢?”
“後來我認識一位也和我一樣的男孩,他告訴我,這並不是我的錯,如果我因為這樣而走上絕路的話,無疑是對命運認輸,這是懦弱、愚笨的行為;唯有勇敢的活下去,才是真正的戰勝命運,而不是被命運擺佈。我聽完他的話之後,從此就不再有這個念頭了。”
當聽到這些話時,她打了個冷顫。
因為她想起高中時代和一位同校的女孩交往,那個女孩因受不了父母的批評和不諒解而自殺了。而從此,她也不曾再有過同性的伴侶了。
“你的父母……知道你這個……”
“知道,我在大學畢業的當天向他們坦承了。”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自欺欺人一輩子,我不說的話,我就會在他們的期望下結婚、生子,做違背自己的事,我不想,這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就這麼一次,再也不會有機會重來了,所以,我寧可讓他們打我、罵我,甚至恨我,我也要貢話實說,求得他們的諒解及成全。”
“他們真的諒解你了?”
“一開始沒有,我父親氣得整整一個月不和我說話,我母親則是天天以淚洗面;接着,我入伍了,就在一年十個月的軍旅生涯中,他們逐漸想開了,也就放任我去。我很慶幸當初我的勇於坦白,要不他們現在就會天天催我交女朋友、結婚,那麼,我就會開始一連串的痛苦了……”
“你很勇敢,很多同性戀者是朋友可以說,唯獨家人不能說,尤其是父母,很少有人像你有這樣勇氣的;而且,你也很幸運,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這樣……”
“我承認,而且我是完全相反的,父母可以說,反倒是朋友……我很難說出口。”
“為什麼?”
“可能就如我剛才所說,在這個社會不戴上面具是很難生存下去的。我沒有什麼朋友,真正深交的只有頌卓一個,很多人都因為我的過於女性化而避而遠之,公司的同事甚至在我升上經理后在我背後耳語,說什麼像我這麼娘娘腔的人也有資格?
說不定我是一個同性戀呢。你不知道他們只是揣測,那副嘴臉就有多麼難看了,我實在無法想像當我的面具真正揭開的時候,我會被怎樣無情的對待,我實在不敢想像……”
“頌卓知道……你是同性戀嗎?”
“沒有,我不敢,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的很怕因此而失去他這一個朋友,我還在掙扎要不要告訴他。”
“那為什麼你敢告訴我呢?”
“因為……我們都是這個社會上孤獨、遊離的族群,我們都是需要愛、渴望愛,希望被公平對待的人……”
沉痛的閉上了眼睛,一陣緊急煞車聲,吳之儀將車停靠在路旁,伏趴在方向盤上,接續回憶着他倆的對話——
“為什麼你知道我也是?”
“因為你不快樂,外表的光鮮亮麗掩蓋不了你的落寞;你的洒脫、你的任性、你的笑容,統統都是偽裝出來的,以為身外的物質享受可以彌補你內在的缺憾,其實那真的是自欺欺人罷了,你的心戴了一副面具,比我戴在臉上更為可悲!”
“為什麼?你可以不着痕迹的把我窺探得這麼清楚?”
“因為你就是我啊,其實,像我們這樣的人,要在茫茫人海中嗅出自己的同類,不是頂難的事,只不過你為難了自己,蒙蔽了心,所以你才沒能看穿我。”
“我為難了自己?蒙蔽了心?”
“之儀,你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麼而結婚?剛剛你告訴我你已結婚的時候,我才知道你怎麼會不快樂了,我不懂,為何你不做自己的主人,和我一樣挑戰道德傳統呢?”
“我不能啊,我沒得選擇、沒得選擇……”
是的,她無從選擇。
從那個女孩死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勇氣去接受任何挑戰了,她輸不起,她無法再承受可能面對的不幸了……
她只有選擇“平凡”、選擇“正常”,選擇一條“循規蹈矩”的路,這不單隻是妥協,更是認命。
可是,為何堅持了這麼多年的她,直到今晚才感到後悔?
林俊馳的一番話,無疑是讓她徹底醒悟了。
看看他、看看自己,可悲真的是最好的寫照了。
忍不住隱忍多年的委屈,吳之儀就這麼伏趴在方向盤上啜泣起來。
今晚,她要盡情的哭,悼念自己逝去的青春。
“頌卓,我不想再談了,如果你硬要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那麼別說我再也不見你,甚至你的電話我也不聽了。”孟若翎拿着無線電話,不停的在客廳里來回走動。
一整個晚上了,孫頌卓就因為她連回來的避不見面而在電話中與她進行“溝通”,她堅絕的態度,令他感到棘手。
“為什麼?我們連從前都回不去了?以前要見你是輕而易舉的,可是現在呢?你卻避我如蛇蠍!”
“誰教你另有企圖,像我警覺性這麼高的人,當然會防着點,免得釀成大禍。”
“愛不是企圖!它是自然而然就產生的,你不能硬是抹煞,我們兩個會因此而痛苦的。”
“不,我不痛苦,因為……我對你沒有愛。”後面那六個字,她怕是言不由衷了。
“我不相信,你騙我!”
“頌卓,真正會痛苦的人,是夜夜在你枕邊的人啊!你沒有權利辜負她,更沒有資格說……愛我。”
“要怎麼樣才有資格,是不是……”
“別說,我不想聽,掛上電話吧,你女朋友大概要回來了,別讓她因而起疑心。”
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我不在乎,大不了……”
“有人按門鈴,我真的不跟你說了,我要去開門。”一講完,她立即切掉了電話。
一打開門,門外的人立即傾倒在她身上。
“若翎……”來人是吳之儀,像是遇到什麼問題似的。
“之儀,怎麼了?怎麼了?”孟若翎擔憂的拉開她,審視她的面容。“你眼睛怎麼紅紅的?你哭過了?”
“嗯,剛剛我大哭了一場。”
“發生什麼事了?來,先進來坐下吧。”孟若翎安置她坐下,一邊掛上電話。
“你在跟誰講電話啊?”
“就……公司同事嘛。”孟若翎挨到她身邊。“你到底是怎麼了?快告訴我。”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她低下頭。
“想通什麼事需要你大哭一場?”孟若翎完全無法理解。
“改天再告訴你吧,等我一切辦妥的時候。”
“之儀,你到底葫蘆里在賣什麼葯?”
“別急,”吳之儀拍拍她的手。“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我很快就會給你答案了。”
孟若翎微微地嘆了口氣。“隨你吧,我只能期望答案是好不是壞了。”
“放心,一定是好的,我都浪費了這麼多青春歲月,我不會再委屈、虧待自己了,我要做自己的主人。”
孟若翎帶着疑惑的眼光直勾勾地望着她。“你……什麼時候有這麼正經、這麼……深奧的想法了?你剛剛是不是和什麼人在一起?”
“秘密,不能告訴你,我只能說他是我的知己,一個了解我如同了解他自己的知己。”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認識這樣的人?”孟若翎半信半疑。
“改天介紹給你認識,好了,不跟你聊了,我想先去洗個澡好上床睡覺,你拿套睡衣借我吧。”
“什麼?你要在我這裏過夜?真的假的?”孟若翎驚喜參半。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了?嗟!”
“你不是害怕有什麼把柄落在你老公手上嗎?”
“現在不怕了,我想通了,反正我是正大光明的在‘朋友’家過夜,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作賊心虛畏畏縮縮的?其實,就算他神通廣大的挖出我在高中時代的事情,我也不怕了,是同性戀就是同性戀,我不想再隱瞞了!”吳之儀完全一副豁出去的姿態。
“之儀……”她的改變,令孟若翎訝然。
“好了!我真的要洗澡了,走走走。”吳之儀拉着她,走進她的卧房,準備沐浴、上床。
夜深,兩人都洗好澡,躺在床上話家常。
自從吳之儀結婚後,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常睡一張床的姐妹淘,還是第一次有同床共枕的機會,所以,兩人格外興奮,聊天聊到欲罷不能。
“呵……”終於,吳之儀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
“我看我們還是睡了吧,雖然明天是周末我不用上班,但也別聊得太晚,早點休息好了。”
“好吧,睡了、睡了,若翎,你關燈。”吳之儀自己立刻鑽到棉被底下。
孟若翎關上大燈,只留床頭柜上的小燈,正準備爬上床的時候——
吳之儀拉開棉被,探出了頭。“不會吧,若翎,你睡覺不拉上窗帘的?”
“有必要嗎?窗帘一拉上,整個房間感覺很悶的。”
“要啦,拉上、拉上,你們這兩棟樓怪怪的,靠那麼近,彼此都可以看得到,再加上你這窗子又寬又大,不被看光那才怪!”
“沒那麼嚴重的,我們這燈這麼暗,誰看得清楚我們?再說,三更半夜的大家都睡覺了,沒有人會這麼無聊的。”
“不管,還是拉上,這樣我會沒有安全感。”她很堅持。
“是,客人永遠是對的,我還能說什麼呢?”孟若翎只好笑笑地走到窗邊,把窗帘拉上。
在初時拉動繩索的一剎那間,她察覺自己的雙手,沒來由的頓了一下。
孫頌卓站在二樓書房的窗邊,頭抵着連接樓下卧房的窗戶發獃。
這還是第一次,他看到她拉上了房間的窗帘。
雖然,他早已澄清她和吳之儀是同性愛人的誤會了,可是,他依舊感到不是滋味,想要一個人的獨佔欲,竟無聲無息的如排山倒海襲卷他而來,讓他措手不及。
這份深情,如何能了?他並不知道。
為愛而受苦,這還是他第一次啊!
“你到底在看什麼?”呂映慈冷絕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
孫頌卓肅然一驚,連忙轉身看着她。“你上來做什麼?我不是叫你先睡,不用管我的嗎?”
“我是來看看,你是否真的為公事而忙,才到書房來;還是……你寧可睡書房,也不願意和我同床共眠了?”呂映慈神情哀凄的看着他。
“你胡說什麼?”他別開臉去不敢正視她。
畢竟,感情走私的是他,他自知理虧。
“沒有嗎?難道是我猜錯了嗎?你一向不把公事帶回家的,為何你說變就變了。”她一語雙關,話中有話。
“映慈,人不可能永遠都不變的,很多事情,是無能為力的……”他同樣回給了她一語雙關的話。
“你說什麼我不懂,我也不要懂,我只知道我們在一起快七年了,一直以來,我們只有彼此,我們是別人眼中的金童玉女,是天生的一對,是童話故事中的王子與公主,所以,我們怎麼可能會變呢?縱使全世界都變了,唯一不變的還是我們啊,你說是不是?卓——”她飛快奔到孫頌卓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映慈,其實你自己很清楚,我們之間已產生了問題,我們很難再像從前一樣了。”孫頌卓任由她抱着。
“不,我們之間沒有問題,是你,是你變了!是你開始疏遠我、對我冷淡了。為什麼?卓?”
“原諒我,對你,我已逐漸沒有感覺了。”
“不!怎麼可能?卓,你看看我……”呂映慈雙手捧着他的臉頰,讓他直視着自己。“我還是我,一點也沒有變啊,你怎麼可能會對我沒有了感覺?以前,你是如何瘋狂的愛着我啊!”
孫頌卓低垂着頭,木然的看着他。
是的,她一點也沒有變,她的長發依舊柔順飄逸,她的明眸大眼依舊生動晶瑩,她絕美的五官依舊楚楚動人。
可是,他真的對她再也沒有任何的感覺了。
說他厭倦也好,說他變心也行,不管怎麼樣,他都清楚的知道,他已經不再愛她了。
孫頌卓緩緩地拉開她的雙手。“映慈,我們到此為止,好不好?”
“不!我不要!我只有你,失去了你,我的人生還剩下什麼?”她狂喊,淚水也泛濫了。
孫頌卓不忍看到她此時的樣子,放開她,立即就要奪門而出。
“卓!”呂映慈在他背後大吼一聲,她解開自己睡衣上的束縛,讓睡衣褪了一地。
孫頌卓無奈的停下了腳步,才一停下,呂映慈就飛奔而上從后抱住了他,冰涼、毫無遮蔽的直接接觸,令他嚇了一跳,慌忙的回了頭。
“映慈,你這是幹什麼?快把衣服穿上,你會着涼的!”孫頌卓簡直不敢相信,她就這麼一絲不掛,連條底褲都沒有。
呂映慈仍是死命的抱着他。“我不在乎,我只要你重新找回對我的依戀,一定是你太久沒有碰我了,一時忘記我的溫柔、我的好了,所以才……”
“不是的,映慈!”孫頌卓用力扳開她圈在他腰間的手,回頭對視着她。“我不是忘記,而是我真的不想要了。”
“你胡說!”呂映慈強行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高聳、圓潤的雙峰。“你想要的,是不是?是不是?你看看你,眼神中有多大的渴望,我都看到了!既然如此,那就別壓抑了,卓,你想要就要了我吧!”
孫頌卓不作聲,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地往後退了幾步,一直到了門口,才開口說話。
“映慈,沒用的,你即使光了身子也不能再讓我有任何的遐想,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我真的不再愛你了!”一說完,他立即轉身跑下樓去。
“你要去哪裏?”呂映慈看着他打開門,跑了出去。
孫頌卓並沒有回應她,回應她的只有“碰”一聲的關門聲。
這個聲音彷彿是震碎了她的心。
她的無助、她的難堪,終於逼得她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