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天衙門捕快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跟丟了司徒英,大夥正手足無措之際,幸虧童天成提前返家,聽聞事情經過,隨即對京城城外方圓百里展開搜索。而當眾人找到司徒英和童安安時,兩人渾身沾滿了血跡,顯得狼狽至極。
童安安昏昏沉沉睡了許久,一覺醒來,已是三天後的事。她從母親口中得知,魏僥的屍體在舊月老廟裏被發現,而司徒英在經過父親的療養后,暫時脫離了危險,被太師府的下人接回去了。
童安安急於得知司徒英的近況,不顧旁人勸阻,直奔太師府,卻非但吃了閉門羹,還得到門侍的白眼,一點消息也打探不出。
然而,她可不是這麼容易打退堂鼓的,到了深夜,她一個翻身越過了太師府的圍牆,別說她的輕功已得了司徒英的真傳,就以她對太師府的熟稔,也可輕易避過府內的巡守。
躡手躡腳來到司徒英的房外后,童安安見到微亮的燭火映照出一個人影,趕緊矮下身形。
她在紙窗戳了一個洞,住內看去,原來那個人是紅兒。只見她坐在床榻前,嘀嘀咕咕說著話,「……幸好你師父來訪,要不然還沒人能治療得了你的傷,都是那個惡婆娘害的……」
清楚紅兒不諳武功,童安安大膽的潛入房內。
「現在你躺在這,也不知要休養多久才能醒來,那個惡婆娘卻已經可以活蹦亂跳,今天還來府里找麻煩,真是貓哭耗子……啊!」
一聲低喊后,紅兒被童安安擊昏了。
「要不是怕打草驚蛇,我才不會讓-在背後罵我。有膽,-就當著我的面說。」童安安將她挪到一旁,忍不住擔心的盯視着床上的司徒英。
他的面色蒼白,但氣息平穩,讓童安安放下懸吊的心,她輕聲呼喚着他,卻怎麼也喚不醒。
她默默地在一旁陪伴他,腦中環繞的儘是與他共度的快樂時光。遂地,她記起了父親講述治療司徒英的方法。
「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她扶起司徒英坐正,自己盤腿運氣,雙掌緊貼他後背,徐緩地將自己的內力一點點過給他,幫助他將真氣聚攏。
接着一連十來天,她每夜都來為他療傷,看着他臉色漸漸紅潤,她也盡量把療傷的時間拉得越長,她希望這麼一來,他可以早日痊癒。至於紅兒,每晚都被點了昏穴或睡穴,當早晨雞啼時,她才渾渾噩噩醒來,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如此貪睡?
這一日,東方逐漸大白,遠遠傳來雞啼,童安安運功收起內力。她下了床榻,靠在床邊緊握着他的手。「英,你何時才能睜開眼瞧瞧我?」
這句話她已說了無數次,但響應她的仍然只有淺淺呼息聲而已。
她伸手撥開他額前的亂髮,「如果你不曾騙我,該有多好,我們也不至於到這步田地。」見他的呼吸轉瞬間又深重多了,童安安不自覺手心冒冷汗。「不、不,我太貪心了,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不計較,包括你騙我的事,也不再計較了。」
彷佛聽到她的話似的,昏迷許久的司徒英眼皮抽動了幾下,見狀,有種前所未有的喜悅在童安安心中跳動。莫非他醒了?她急切地喊着,「英,你醒了嗎?」
就在這時,趴睡在桌上的紅兒偏巧手臂揮掉了桌面的茶杯,這一聲哐啷吵醒了紅兒自己,也把童安安嚇得飛離了司徒英的屋內,來到屋外的樹上。
她依依不捨地凝望他的窗欞,黎明已至,她再待下去勢必會被府里的侍衛發現,無奈下,她只好快速離開。
然就在她離開沒多久,屋內傳來紅兒的驚叫聲,「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三個時辰過後,童安安便得知司徒英蘇醒的消息。這消息不是任何人轉告她,而是她看見了太師府門外團團圍繞着絡繹不絕的女子,她們每個人手中提着各式補品,口中談論的儘是如何給司徒英調理好身子,司徒英的度量如何之大,不計前嫌地搭救逃婚的未婚妻。
她比任何人都想見司徒英,但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太師府中最不受歡迎的人,想見他比登天還難。偏偏她又鼓不起勇氣偷偷去見他,畢竟當初逃親的人是她。
童安安踟躕於太師府外,來來回回徘徊了許久,最後,她選擇離開了那群喧鬧的女人。
童安安的期望就在日子的更迭中逐漸變成絕望,算算日子,離司徒英蘇醒也個把月了。如果司徒英對她還有情,這麼長的時間怎麼不來找她;如果無情,那麼他為什麼要冒着生命危險救自己?而在生死交關之時他又為何說些情深意重的話?這些疑問,她無從得解,只清楚一件事:自己該努力忘了司徒英,忘記那個騙了自己真心情意的大騙子。
這一天,童安安大搖大擺地在街上巡邏,隨着時間的沉澱,她與欽差大人的一場胡塗帳,也早已不是眾人的話題,現今的她僅是一個平凡的女捕快。
來到京城最熱鬧的市集,她正對路旁賣菜的老爺爺寒暄了幾句。轉過身,一堵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沒長眼呀,讓開!」童安安後退了一步,好看清來人是誰,而這一望,讓她的心愉悅地跳了幾下,但她隨即又擺出一張冷臉。「勞煩你讓個路。」
然而,只見司徒英非但不讓路,還隨着她的左右移動而移動,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為什麼不來看我?」
「你有那麼多名門千金探視,還差我一個嗎?」
「當然,畢竟我是為了救-才受傷的。」他的口氣霸道而不容質疑。
童安安給了他一記白眼,無辜的眼神中充斥着責難,「我是你們太師府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想探望你比登天還難。」
「胡說!只要-想來,誰攔得了-?」司徒英壞壞地微笑着。「況且,-都能在太師府戒備森嚴時,溜進我房裏替我療傷,怎麼待撤了門外的守衛后,-反倒溜不進來了?」
還不待她反駁,周圍已連連響起鼓噪聲,原來在小倆口對話的當時,認為有好戲看的百姓竟團團圍了上來。
眼見自己即將再度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話題,童安安又惱又怒,忍不住戳了戳司徒英的胸口。「都是你不好!知道我幫你療傷還繼續裝病,又想害我成為眾人的笑柄。」話畢,她轉身就想離開。
但司徒英卻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回面前。「把話說清楚再走嘛!」
圍觀的眾伙也推波助瀾地起鬨道:「是呀,說清楚再走,我們聽了好多傳言,乾脆你們當事人就在這做個澄清算了!」
「你……」童安安又惱又怒,羞得臉都紅了。
「我沒裝病,我重傷時,昏昏沉沉中可以感受到-在我身旁,但卻沒有辦法清醒過來。」他將話題拉回原點,再次詢問:「可為什麼等我清醒時卻不見-的人?」
「我重要嗎?」她用力甩掉他握在自己腕問的手,語氣酸溜溜地道:「倒是我該問你為何醒來后不來找我?你可別說是因為你府邸門口塞了一大群女子,害你走不出門。」
「我解除婚約的逃妻,」他反將她一軍,「我幹麼找-?」
童安安被堵得啞口無言。
然而司徒英還是為自己做了辯解,「我大病初癒,下不了床,可我今日才剛能行動自如,就來找-了。」
聽了這話,童安安心頭有說不出的欣慰,她凝望着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他卻忍不住又再逼問,「可-為什麼不來見我?」
「我……」她囁嚅說道:「我們之間鬧成那樣,嗯……就是解除婚約,我想,你一定很恨我,應該不想見我。」
「是的,我恨-,不過是-預謀讓我恨-的,責任不在我一人。」
周遭頓時又傳來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見他分明是在推諉過錯,童安安不禁大聲的反駁,「當然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先虛情假意地對我好,欺騙我的感情,我又怎會逃婚?」
「我過去是騙過-,但安兒,現在不一樣了。」他鄭重解釋。「-認為我為何要冒着生命危險去救-?」
她搖搖頭,眼角餘光察覺眾人正屏氣凝神聽她的答案。嘆了口氣后,她說:「我不想再和你爭執了,你負過我,也救過我,一切一筆勾消吧。」
「怎麼消也消不了。安兒,-逃婚時,我極度盛怒,我以為自己氣的是失了面子,氣的是-的不知羞恥,可是到後來我才明白,我氣的是-沒有愛我,而我卻愛上了-。」
這席話帶給一旁圍觀的群眾莫大的震撼,然而無論他們再怎麼吃驚,都沒有童安安來的震驚,她的身子如同在微風中搖擺的小花,微微顫抖着,分不出是驚、是喜。
「我不想聽。」她雙手-住耳朵,「我沒有辦法再相信你的謊言。」
司徒英掀下她-耳的手,「當我知道-逃婚是故意作弄我時,我不知有多開心,因為我明白了-是真心對我,所以才會生那麼大的氣。安兒,我們別再嘔氣了、和好如初,好不好?」
所有的一切都像童安安最想要的結局,但此時此際她卻深恐是一場夢。「我怎麼信你?你這麼能言善道,我……又凶又霸道,你怎會喜歡我,別再騙我了。」
「我在月老廟所說的、所做的還不能代表我的真情嗎?」
童安安非常非常認真地望着他,她的心中早已有答案,但她的眼神依舊充斥猶疑。
只見司徒英突然單膝下跪,「我司徒英對天起誓,這一生勢娶童安安為妻,否則必遭五雷轟頂……」
他話未說完,童安安趕緊-住他的嘴。
「英,別胡說。」
這一聲英在他耳中聽來猶如天籟。「-答應嫁我了?!」
她還沒說話,圍觀群眾已經鼓掌叫好,連番道喜,而童安安則揚起他慣有的壞壞的笑容,「我只叫你別發傻的起誓,可沒打算嫁你。」
「哦?」司徒英遂朝圍觀的人說道:「各位鄉親,麻煩退後一點,免得拳腳無情。」一說完,他立刻施展擒拿手,拿下她。
童安安沒料到他好端端地會突然向自己攻擊,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落入司徒英的懷中。「你想幹麼?!」
「別耍性子了,安兒。」他語氣溫柔地哄着她。
「我哪有?」她被他橫抱着,怎麼掙也掙不開,情急之下她舉起手朝他的臉龐揮了過去。
「又想賞我耳光?」司徒英雖然避得開,但卻動也不動,冷眼看她是否真下得了手。
她去勢甚急,已來不及收手,趕忙將手轉個方向,硬生生地打在自己胸口上。惱怒歸惱怒,偏偏她捨不得傷他一絲一毫,尤其他才剛能下床,只有自個暗暗忍痛。
司徒英見狀不忍,關心的詢問:「痛不痛,幫-揉揉?」
童安安羞紅了臉,側過頭往他懷中深處鑽去,拳頭輕輕地-打着他。「你只會欺負我。」
「我才捨不得欺侮-呢!」司徒英摟緊了她,現在他們最需要的是個安靜的地方,互訴情衷。他遂將她打橫抱起,施展上等輕功,遠遠-離了圍觀的人群。
深山中,煙霧裊裊的溫泉是司徒英與童安安的定情之處,今日重遊,兩人皆覺恍如隔世。
兩人在樹蔭下喁喁私語,不覺時光之飛逝。
「為什麼你剛才立誓時說『勢』娶我為妻,而不是『只』娶我為妻?」
司徒英愛極了與她抬杠,「憑我司徒英文武兼備,有什麼事做不到。娶-,我當然勢在必得。」
「臭美!我未必非嫁你不可。」童安安故意撇過頭,不去看他。
他捏捏她小巧的鼻子,「幾分鐘前,-還說要幫我生孩子的,現在可不許-後悔。再說,我當著大庭廣眾宣告和-共結連理,試問京城中還有誰敢搶我三品欽差未過門的新娘?」
「你真壞!原來你打的是這種主意,要我今生非你莫嫁。」
司徒英笑逐顏開,「這很好呀,我們共偕白首。」
「說的真好聽,你以為我聽不出你的心思嗎?」她食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你沒有良心,你不說只娶我為妻,是因為你還想納小妾,對不?」
他擊掌叫好,「還是我的安兒機靈,一猜就猜出來。」
「哼,我不許。如果你要納妾,就別娶我。」
「好,我不納妾,就娶-一人。」
「你說的太乾脆了,我才不信你捨得下那群紅粉知己。」
「如果我說我若要納妾,必定會經過-的允許,-是否就比較相信了?」
「我還未過門,你就想納妾,說愛我,根本是騙我的。」
「我說的絕無虛言,-是我最愛、最心疼的人。」
「貧嘴!你才不心疼我,你還詛咒過我一生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是我的錯。」他半嚴肅半玩笑地說:「所以-只能嫁我,才會幸福。」
童安安故意刁難的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娶妾?」
「安兒,我沒娶呀,我僅是隨口說說。」
「說說就代表有心了。」
「安兒,-不覺得-話太多了嗎?」司徒英揚起一抹壞壞的笑容,隨即低下了頭覆住了她的唇。
這一刻是無聲勝有聲,這一對歡喜冤家鬥來鬥去,終究鬥不過月老的一條紅線,誰輸誰贏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
而當兩人相偕回稟雙方父母婚事時,童天成與徐月娘只差沒跪地謝天,幸好這個金龜婿沒跑掉,而太師府……就交給聖明的皇上來解決嘍!小倆口可還有更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呢!
至於是什麼事……就留給看倌們自個兒想像去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