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儘早實現那個殘暴的願望,傅少仲決定往後每一天都到她家報到,而這日,他撲了個空。
「什麼?她不在?那好吧,我等她回來。」
說完,傅少仲索性坐下來等。
步府下人對於他的自動自發也視為理所當然,一名丫鬟奉上茶后便退下忙自己的事。
本來坐着等她回來並不是什麼問題,但是最讓傅少仲受不了的是,他必須忍受步家小鬼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問得他無明火到處亂竄,當下真想送他一拳.
終於,他忍無可忍了。
「小鬼,你知不知道你很煩?麻煩你自動滾到一邊去,不要來煩我!」
媽的!就不能讓他安安靜靜的等人嗎?
煩死人了!
步平凡完全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冒出這番話,向來以「微小」見稱的小眼睛閃現一絲難以理解的困惑,像是看不到那要將他大卸八塊的兇狠眼神,仍然好奇地發問:「大俠,你很喜歡柔柔?」
吐血!這小鬼聽不懂人話啊?要不怎麼前一刻才被轟完,下一刻馬上又巴着他問問題?
「廢話,離難不成很喜歡你?」傅少仲不悅地翻了翻白眼.
用力瞪、使勁瞪,極儘可能展露出最兇惡殘暴的一面,可惜效果不彰,眼前這煩人的步家小鬼白目得很.
「所以你打算娶柔柔啰?」步平凡用稚氣的童音發問,努力藉由小眼睛傳達某種莫名所以的殷盼。
簡直見鬼了!
「小鬼,不關你的事!」傅少仲發出近似野獸的低吼。
不可否認的,他確實有這麼想過,可是這並不表示他有義務滿足小鬼無聊的好奇心。
怎麼會不關他的事咧?
如果他娶了柔柔,那他們就是親戚了啊。
一思及此,小小的瞳眸立即發光發亮,燦爛的星芒教傅少仲不自覺的往那張清秀的小臉看去。
瞇瞇眼閃閃發亮?
傅少仲暗驚,一度以為自己眼瞎看錯。
「可你遲早還是會娶的,對不對?」
見鬼的事再添一樁,童言童語居然也能料事如神!傅少仲咬牙咒罵,怒睜雙眸,惱火地瞪着一臉無辜的步平凡,臉色奇臭無比。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小鬼,你的重點是什麼?」傅少仲不答反問,一臉氣呼呼。
稚嫩的童顏綻開無邪的笑花,天真的問:「重點就是,我可以叫你一聲未來姊夫嗎?」
未來……姊夫?
傅少仲愣住,一時之間完全不知做何反應,不過好在大腦並未癱瘓,還能正常思考。
搞了半天,這小鬼是為了跟他攀關係?
未來姊夫……未來姊夫?
呵呵,聽起來好像還不賴,可是,無事獻殷勤,呃……這小鬼該不會是有所圖謀?
管他的!
當下,傅少仲選擇向虛榮心投降。
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原本臭到不行的俊顏很快抹上一朵祥雲,語氣更是和氣得嚇人,笑容可掬的說:「隨便你。小子,再喊幾聲來聽聽。」
「姊夫、姊夫、姊夫、姊夫……那麼,親愛的未來姊夫,你未來的小舅子有一事相求。」
他心情特好,愉快的說:「思,說。」渾身輕飄飄的,笑花朵朵開。
「教我武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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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
剛踏進家門,步溫柔對着從自家屋頂上空掠過的不明物體發出困惑的低喃,直覺那道一閃即逝的飛行物體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可是不容她細想,一陣爆吼將她全副心神全給吼了過去。
「該死的,妳跑去哪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妳……」劈頭飆了幾句,便發現她神色不對勁,傅少仲的怒焰被她一反常態的好脾氣澆熄,納悶地挑起劍眉,語氣出乎意外的溫柔,「妳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是他啊!
步溫柔緩緩垂下視線,嘆道:「還是別問了,說了你也不懂。」
似乎從那日開始他便天天到她家報到,而他承諾要卯足全力追她也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做到了,以實際行動證明追她的決心,鍥而不捨的精神令她動容。
事實上,一早衙役捎來消息,告知她兩位兄長在干乘縣犯了事,被壓在該縣大牢裏聽候發落,當她要求提出上訴的時候,縣令居然以所在地不在轄區範圍的理由拒絕受理。
什麼都沒說就否決他,這殺千刀的女人真欠揍。
他火冒三丈,橫眉豎眼的吼道:「我叫妳說!還有,說話時眼睛看着我,我沒有對着頭頂說話的嗜好。」
其實也不是什麼嗜不嗜好的問題,就純粹覺得不被尊重,男性自尊心深受打擊罷了。
「我剛剛去衙門了。」她無精打采地抬起頭。
「妳不會無緣無故去那種地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的神情沉穩而又冷靜。在江湖上打滾久了,自然而然對這方面的見地獨到又敏銳。
步溫柔一時啞口,瞪着他沉穩到不行的俊顏直到心跳有些失序,他剛剛認真思索時簡直判若兩人,那模樣煞是惑人。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緩緩說出事情的緣由.
「一群殺千刀的狗雜碎!放心好了,妳兄長的事交給我。」他信誓旦旦的承攬下此事。
「你?」她睜大美眸。
傅少仲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不瞞妳說,我老家碰巧在那裏,我想應該幫得上忙。」
他太含蓄了,是保證一定幫得上忙。
他們姓傅的在當地是望族,平時往來的全是達官貴人,其中亦不乏權傾朝野的官員,只是他平時疏於往來,不確定到底是哪些人。
不過他想,單單一個展凌雲應該就夠看了吧!那傢伙一聲令下,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死囚,也能無罪被釋放吧.
他有家?他說他有家?
步溫柔小嘴微張,美眸里滿是驚奇。
從她的表情讀出她的想法,傅少仲俊顏微微抽搐,雙眸怒睜,憤然罵道:「混帳!妳那是什麼眼神?!每個人都有家,妳沒有嗎?沒有嗎?」
又不是從石頭裏面蹦出來,怎麼可能會沒有家,她竟然用那種眼神傷害他脆弱的心靈。
經他一吼,步溫柔才尷尬的發現自己原來是以質疑的眼神看他,難怪他一副想拆了她的模樣。
她偷偷瞄他,發現他俊顏氣鼓鼓的,睜着一雙黑眸死瞪着她,害她想笑又不敢笑。
過了一會兒,猜他大概沒那麼火大了,她才又繼續說道:「我也去,如果你要回老家打聽消息的話,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能拒絕我。」
「我沒說不讓妳跟。」他好沒氣地回答。
「那麼事不疑遲,我立刻回房收拾行李,回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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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謂的「回頭見」是指半個時辰之後。
一箱、兩箱、三箱……
天哪,他看不不去了,趁她家僕人搬出更多箱行李之前,傅少仲趕緊跳出來制上。
「聽我說,我們現在只是去打聽消息,並不是搬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要私奔哩。
「我是姑娘家,總耍帶幾件乾淨的衣服在路上換洗。」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對收拾行李毫無概念。
「妳這些東西恐怕得雇輛馬車才載得動,但是妳知道這樣一來,咱們得多花幾日才會到嗎?」他非常慎重的問她。
「不知道。」這種事她哪裏曉得!
「我想也是。」他低喃,默默嘆了口氣,「告訴妳,起碼十天。」
「十天?!」她愣住了。
困惱地瞪着一箱大過一箱的行李,兩道漂亮的眉兒幾乎要撞在一塊。最後,她選擇向現實妥協,依依不捨的交出懷中的包袱。
「那我不帶這個包袱了。」
傅少仲差點昏刨。
只是去掉冰山一角而已,似乎無濟於事吧?
迅速將她龐大的行李團看過一遍,他當機立斷的說:「依我看,包袱還可以帶着,但其餘的就真的必須留下了。」
「那我的衣服怎麼辦?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在抵達你老家之前我不能洗澡、不能換衣服?」
不行,她會瘋掉的。
「不排斥有這個可能。」他涼涼地道:「出遠門就是這樣,妳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這怎麼可以?!」她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嬌顏佈滿言語難以形容的驚恐,搖搖頭,硬是咽下那股想來就覺得毛骨悚然的恐懼,「我不管,起碼讓我帶點衣服在路上換,呃……就這箱好了,無論如何這一箱我一定要帶,其它的悉聽尊便。」她指着其中一口箱子,宣示自己的決心。
他輕嗤一聲,緩緩走到她說的那口箱子旁,粗魯的掀開箱蓋,毫無預警地朝一件件軟若羽毛的衣裳伸出魔爪,在她目瞪口呆之際,他又騰出另外一隻手打開包袱,一鼓作氣將手裏的衣服全塞進去。
「喏,就這些,帶在路上換。」他將包袱丟給她。
她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對待她心愛的衣服,隨隨便便塞了幾件就想打發她,可是在這氣惱的一刻,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只有乾瞪眼的份。
「我們日夜兼程趕路,如果估計沒錯的話,大概三、四天就會到,中途可以在驛站換馬,順便休息……」
他愈說她的臉色愈難看,難看到他不得不中斷解說,將注意力擺在她身上.
騎馬?!
她不會騎馬!
何以他現在說的每一件事都陌生到讓她全身寒毛直立?
除此之外,她還發現一件十分驚悚的事實——
她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和平縣!
不等他開口問,步溫柔訥訥地說:「我……我不會騎馬。」
所以,這是不是表示他們應該要雇輛馬車?也就是說,她可以將那一箱箱行李帶上馬車啰?
「怕什麼?!我騎,又不是妳騎。」
他毫不猶豫地粉碎她心中的希冀,並同時開啟了他們漫長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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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駿馬馳騁,四周卻不聞疾馳的馬蹄聲,原因是——
「你慢一點,慢一點,啊啊啊啊……」
老天,她會死掉,她一定會死掉。
「我拜託妳,不要再叫了。」他多麼想拿塊布堵住她的嘴,徹底杜絕她再用那種靡靡之音茶毒他的神智。
「你怎麼這樣,人家會怕嘛。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叫』是人類宣洩內心恐懼的正常反應。」她委屈地抱怨。
「可是我快流鼻血了。」他說著只有自己才聽得懂的話。
「好端端的,流什麼鼻血?」
傅少仲還沒來得及回答,前方突然出現障礙物,步溫柔本能地用力抱住他,無法剋制地發出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尖喊。
「啊啊啊……」
「唔……」沉重而壓抑的悶哼聲從他嘴裏逸出,俊臉霎時變得猙獰。
媽的,真的會被她玩死,她該不會忘了自己力大無窮,他很可能會因為她過度熱情的擁抱而陣亡。
「我的大小姐,妳真要我說實話嗎?」他臉色鐵青的瞪着她的頭頂。「妳大小姐啊啊啊叫個不停,妳以為身為正常男人的我該有什麼反應?」
他明明不是好色之徒,偏偏該死的就是對她這種銷魂蝕骨的叫聲毫無招架之力,再這樣下去,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非常猴急的抱了她:二是他全身血脈債張逆沖,最後再殊途同歸地提前去蘇州賣鴨蛋,差別就在於前者是被她一拳揍死,而後者死於自發性的氣血逆脈。
「我又不是你,哪曉得你會有什麼反應……啊!」聲音突然消失在急速竄升的羞赧之中,她咬唇瞪他,緊握粉拳邊捶邊罵:「下流!下流!下流!」他居然在騎馬的時候想那種事,太下流了。
「是,我下流、我無恥,但妳是罪魁禍首。還有,拜託妳手下留情,出手輕一點,不要再問我為什麼了,就……妳知道的,大家心照不宣。」他可不想死不瞑目,直奔幽冥黃泉。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步溫柔雙頰紅透。
「好嘛,我盡量剋制自己就是了。」
「謝謝,那有勞了。」傅少仲狂喜,暗自慶幸終於擺脫她的啊啊聲的當頭,猛然發現她又在他耳邊製造奇特的聲響,教他蟄伏的渴望蠢蠢欲動,到了難以自抑的地步.
媽的!她根本存心玩他。
在他看來,她不過是把「啊啊啊」改成較為壓抑的「思思思」,但不管是哪一種聲音,對他的身心都造成極大的折磨,再這麼下去,他肯定成為史上第一個在馬背上血管爆裂,逆血而亡的人。
不管了,既然改變不了她思啊亂叫的事實,他索性腦袋放空,在心中默念:沒聽到、沒聽到……我的耳朵聾了……我什麼都聽不到……聽不到她嗯思啊啊亂亂叫,我心如止水,我很想抱她、超想抱她……
突如其來的一陣怒罵中斷他的無病呻吟。
「壞蛋!你又胡思亂想了。」
「我沒有啊.」傅少仲自覺被罵得很無辜。
「還說沒有?!你……你……」步溫柔咬着唇,羞赧地垂下視線,暗自懊惱他思想不純。
「我怎麼了?」挑挑眉,他納悶地看着她。
「你流鼻血了啦!」她脫口而出,毫無預警地送上一拳。
嗚嗚……他萬分肯定自己快要掛了,必須儘快找家客棧好好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