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他怎麼會提出要她跟他「培養感情」這種詭異的要求?
拜他所賜,接連下來的幾天,於星星的腦袋瓜一直處於亂鬨哄的狀態下。事實上,是已經癱瘓得差不多了,根本無法正常運作。
雖說如此,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這日一早,於星星照常窩在灶房給紫宮無敵燉補藥,唯一不同的是,她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眼窩下有兩層顯而易見的暗影,那是連着三夜失眠的後遺症。
「培養感情?怎麼個培養法啊……」
心不在焉的於星星沒注意到壺內的葯汁其實已經收干,手中的蒲扇仍然不斷地煽動着助長火勢,直到聞到一股燒焦味道,她才猛然回過神。
「啊!真糟糕……」十分扼腕地瞪着那已經冒出濃濃黑煙的葯壺,她忙着撲滅火勢之餘,嘴裏也不忘喃喃自語。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於星星無力的垂下雙肩,抬頭望着差點就宣告壽終正寢的葯壺,默默嘆了一口氣。
唉!看來她得重新再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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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之後,她端着兩度出爐的補品來到紫官無敵的私人地盤,並且還同時兼臨時會議廳的艙房報到。
「無敵公——」
紫宮無敵迅速以兇惡的眼神殺向她。
於星星心下一慌,連忙吞下那被他視為大忌的字眼「公子」兩個字。
自從那天說要培養感情之後,他便陸續對她提出了幾項無理的要求,首當其衝的就是她的稱呼,必須徹徹底底的調整一番。
比方說,無敵後面不準加公子、姓氏後面不準帶名字,更加不准她以客套的稱呼喊他,總而言之,一堆有的沒的加起來,她只剩下一個選擇——
無敵。
除此之外,眼前這男人大概也不接受別的稱呼吧?
片刻后,於星星用着再認命不過的口吻苦笑道:「無敵,該喝葯了。」喊起來彆扭也就算,心跳還因此快了好幾拍,就算沒有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勢必是臉紅不已了。
聽見她改口,紫宮無敵這才心滿意足的抄起葯碗,仰頭一口氣全部喝完,但殘留在口腔內的菜汁還是讓他忍不住在心裏叫苦連連。
該死的,這補藥怎麼一次比一次苦?苦不堪言的殘汁持續在口腔發酵,紫宮無敵好看的五官全皺在一起。
「很苦嗎?」她好奇的問。每回看他的表情,總會讓她莫名地產生一絲的愧疚不安,這種感覺就像是她故意拿苦藥荼毒他的味蕾似地。
「你要不要試試看?」他淡淡挑起一道眉,狀似熱情的邀請她加入這場苦不堪言的饗宴。
就在他開口邀她的同時,視線不知不覺停在她誘人的芳唇,忍不住憶起那晚偷嘗她嘴裏的甜美香津,突然有種將她抓過來狠狠吻上一回的衝動。
一點都不想品嘗箇中滋味的於星星在他興緻勃勃的提出邀請之後,忙不迭地朝他搖首明志。
紫宮無敵心裏天人交戰了好半晌,最後選擇向理智投誠,只能無視於胸臆間的蠢蠢欲動,忍痛放棄吻她的念頭。
而且為了避免慾望毫無節制的蔓延下去,他心念一轉,索性將注意力放在自己不明就裏日漸消瘦的體魄上。
紫宮無敵兩道濃眉微微向眉心靠攏,認真地詢問:「對了,你覺不覺得我瘦了?」
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充滿了扼腕,眼看辛苦鍛鏈出來的肌肉就這麼一點一滴地給他消下去,實在有夠鬱卒的,真想仰天長嘯發泄一下怨氣。
「呃……是嗎?」當下被問得有些心虛的於星星在他問納不解外加有點哀怨的目光下,大大地朝他漾開一抹微笑,並且在內心暗自決定——
她擅自做主在他補品裏面摻雜抑制食慾藥物的事情,就讓他繼續被蒙在鼓裏巴!
她平時遲鈍歸遲鈍,基本危機意識還是有的,以他火爆的性子,她絕對相信他極有可能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失控將她掐死。
就算他說過他喜歡她,結果亦然。
作夢也想不到當真是她動了手腳的紫宮無敵對於她的笑容,可是相當沒有招架之力的,眼拙看不出她笑得十分心虛就算了,居然還天真的覺得她的笑容相當賞心悅目,整顆心飄飄然地。
「我最近有點食欲不振,會不會是這陣子補過頭了?」他有氣無力的問,由衷覺得身子愈補愈虛。
以往他餐餐要吃掉一桶白飯,這還不包括消夜眼點心,可是自從接受她的「補品」之後,他的食慾就每下愈況,消夜點心沒再碰過不說,更別說原本一餐要吃掉一桶白飯的量,頓時只剩下三小碗,而本來正常不過的三餐也詭異得銳減成兩餐,甚至一天只吃這麼一餐……
諸多的反常真教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葯裏面動了什麼手腳?
無言的瞥了瞥她,覺得她搞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者該說根本就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相信她。
「那個……」打從他倆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起,就覺得他體態過胖的於星星突然有感而發的說:「老實說,我覺得瘦一點好啊,比較健康啦!」
言下之意是說他胖羅?
「你這女人……」聽出弦外之音的紫宮無敵惱火地眯細了眼瞪向她,「你最好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裏胖了?」
他可以接受她說他壯碩,也可以接受她說他粗獷、豪邁,或是頭好壯壯,但就是不准她說他胖!他聽了非常不爽!因為她根本不知道,為了練就這一身的健美體魄,他投入了多少心血。
收到他半強迫、半威脅的命令,於星星不得已只好上上下下打量他,最後指着他的三頭肌搖頭嘆氣,「不瞞你說—全身都胖。」像這種關乎到身體健康的事情,她可沒法昧着良心睜眼說瞎話,就算挨他罵也要據實以告的。
聽完她氣死人不償命的答案,紫宮無敵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再火大地朝她開吼:「拜託你看清楚,這是肌肉!這是肌肉好嗎?!」真是的,到底要他說幾次她才會明白啊?
顯然地,他倆對「肌肉」與「贅肉」的定義天差地別。
在她眼裏,他那一身凸隆賁起的塊狀物等同於有礙身體健康的贅肉,身為醫者的她自覺有義務幫他剷除這些有礙健康的障礙物。
仔細想了又想,深深覺得自己瞞着他是對的,而且為了幫助他快點恢復到標準體重,決定自明天開始加重劑量。
想法和她南轅北轍的紫宮無敵則完全不這麼認為,他最引以為傲的莫過於這一身足以教同性羨慕到死的肌肉,雖然蘭陵樂時常譏諷他是四肢發達,但他知道那傢伙其實是因為嫉妒他才這麼說的,畢竟像他這樣全身注滿了力量,而又敏銳剽悍的男子漢已經不多了。
不想再為此解釋什麼,紫宮無敵懶懶地揮了揮手,打住這個怎麼討論都不可能會有共識的話題。
反正來日方長,以後她就會知道他這一身結合力與美的肌肉線條有多麼彌足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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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身輕微的晃動,外頭的水手們忙着收槳下錨的吆喝聲此起彼落,而身為這艘船的最高指導者紫宮無敵,則是好整以暇地將視線調至艙房外,藍藍的水域反射出燦爛的陽光,在這波炫目的強光之下,一座名為「鳳凰」的城市緩緩映入了眼帘。
鳳凰城,據說他那位生性隨便、沒有責任感,還兼患有嚴重健忘症的師父天樞老人曾經在此城遊歷數月,途中老毛病突然發作,「疑似」把掌門信物遺落在這裏忘記帶走,結果卻是苦了他們師兄弟五人,得為一塊從來沒見過的鬼牌子到處奔走。
一想到這樁無厘頭的任務,紫宮無敵就一肚子火。
「一會兒船會在前面的港口停泊數日,可能停留個三、五天吧!」他習慣性的挑挑眉,不是很確定的口吻。
於星星看着他,沒有答腔。
他撇撇唇,只好繼續說道:「我要進城處理一些事情,回來的時候需不需要順道給你帶點什麼東西?」
聽他的意思,他是不預備帶她一同下船羅?
於星星皺着眉,正在考慮是否該向他爭取同行的機會的時候,秀眸突然隨着眼前的景象放大而為之一亮。
咦,那裏是……不會這麼巧吧?
她眨眨眼睛,又眨,再努力多眨幾下,最後放棄和視力較勁,索性指着那座有點熟悉又不會太熟悉的泱泱大城,直截了當的問:「那裏是?」朝他投以一記請「指點迷津」的眼神。
他撇撇唇,「鳳凰城。」
北偶皇朝五大城,兼著名的觀光景點、旅遊聖地,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不是嗎?
聽完他的答案,於星星的目光隨即熱烈了起來,一朵朵笑花在他的注視下徐徐漾開來。
「你來過這裏?」紫宮無敵一手撫着下顎,兩眼納悶地直盯着她比花嬌的笑容。
「來過幾回。」當真伸出手指頭認真的數了起來,可是怎麼也數不清楚確切的數字,於星星最後僅以含糊的字眼帶過。
咦,是錯覺嗎?他怎麼覺得她看起來好像有點興奮的樣子?怪了,她到底在高興什麼?徘徊不去的疑問像顆大石似地,重重壓在他心上。
不知道在擔憂個什麼勁的紫宮無敵戒備地眯細了黑眸,帶點刺探成分的開口,「你有朋友住在這裏?」
「嗯。」於星星不以為意地頷首。
他不動聲色的倒吸一口大氣,神色緊繃地問:「男的女的?」
「男的。」她有問必答。
男的?顧不得俊顏抽搐,他口氣陰寒的再問:「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親戚關係。」還是有問必答,但她終於發現眼前這男人神色緊張了。
嗯,稍微放心了,但還是有風險,只好硬着頭皮再問:「遠親還是近親?」
「近親。」相信她,絕對是近到不能再近的那種。
他聞言,不由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小麥色的俊容笑花朵朵開,看得於星星一頭霧水。
她擰了擰眉,還在想這個情緒多變的男人為啥笑時,轉眼船已經進港停泊,而外頭的喧騰聲也立刻變得清晰可聞。
就在紫宮無敵起身整了整衣裳,準備往門邊移動時,若有所思的於星星想也不想立即繞到他面前,投給他一個近似請求的眼神,那意思他懂,就是「人家也想要下船走走」。
紫宮無敵好奇地挑起一道眉問:「理由?」
「補貨。」她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葯碗。
由於幾日來心神不寧的緣故,導致燉藥時浪費了不少的藥材,眼下手邊的庫存全空了。為了他的健康着想,決定進城採購一番,把該補的和不該補的耗材全都一次買齊,接着如果還有時間的話,再順道去探望那個一年見不到幾次面、死活都不肯回島的親戚啦!
說來慚愧,自家親弟竟然畏她如虎,而原因她至今尚未參透。
又想弄一堆有的沒的荼毒他的身體?紫宮無敵俊顏霎時掠過一抹惶恐,皺眉覷着熱心過頭的她,很想叫她別忙了,因為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喝那些難喝到爆的玩意兒!
可是當他對上她熱烈無比、誠懇關懷的眼神時,那些至少在心中徘徊過兩回的話當場變成一堆空氣。
她又不是犯人,沒理由不讓她下船走動對吧?這樣太不人道了。再說了,他這人可是很民主的,呃……好吧、好吧,他承認,的確是有那麼一點不想讓她出去拋頭露面的成分在啦……但是,如果她堅持一定要下去走走的話,他還是會尊重她的決定啦!
想了一下,此時正是他表現風範的時候。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點,黃昏之前回來。」想不到任何理由,也沒有立場阻止她,紫宮無敵只能點頭答允了。
在向他簡單地報備自己接下來大概會去的地方之後,於星星隨即心情愉快地朝不知道在惆悵個什麼勁的他揮手再見。
還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單獨行動,紫宮無敵忙不迭地朝屬下勾勾指頭,「暗中保護她,一有什麼事立刻回報。」
交代完畢,這才放心去處理先人遺願。
紫宮無敵老馬識途地撿了條鳳凰城內專門包打聽消息的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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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怡紅院、神仙坊……」
凝重的呼吸聲不斷從鼻間噴出,額上青筋也已經多到數不清的地步,殘暴的十指更加握得喀喀作響,彷佛隨時有可能忍受不住地揮出去,至於會揮向何處?那就不得而知了。
「飄香閣。沒了,就這樣。」搞定,收工,準備收錢!
「你再說一次!」本想打聽天樞老人生前曾經在鳳凰城內何處逗留,不意卻聽到一堆風月場所的名字,紫宮無敵十分火大地瞪着眼前這個自稱是「萬事通」的傢伙,懷疑不是對方聽錯問題,就是他跑錯地方問錯人。
抬頭看了看周遭,到處都有人在掏錢買消息,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弄錯!那是這傢伙弄錯羅?
「麻煩你再重複一次,家師曾經去過哪些地方?」本着毋枉毋縱的精神,紫宮無敵捺着性子再次確認。
「啊?還說啊?」萬事通呆愣了一下,忍不住喃喃抱怨:「已經說八遍了耶,我說紫爺,你該不會是耳朵有問題吧?需不需要在下給你用寫的?還是——」話還沒有說完,當場遭人以眼神謔殺不止一回,嚇得萬事通立刻把嘴巴閑得死死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你剛剛說誰的耳朵有問題?嗯?」想死的話直接說沒關係,他絕對樂意砍他個十刀、八刀,送他去西方極樂世界聽如來佛祖念經。
「呃……」萬事通慘白着一張臉,戰戰兢兢的解釋道:「紫爺,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啦,」
真是怪人一個,既然耳朵沒有問題,那幹啥還一直要他重複相同的答案啊?整人不成?就跟他說了嘛,他家那位「德高望重」的師父當年的確是將鳳凰城內所有兒童不宜的場所全都踏遍了,偏他就是不信,他有什麼辦法?
紫宮無敵冷冷地睨着全身抖如風中落葉的萬事通,眯着眼一改火爆作風,皮笑向不笑的問:「我說萬事通呀,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專程過來聽你說這些風月場所的名字?」
他就是吃飽撐着沒事做,也絕對不可能這麼做好嗎?要不是衝著這條巷子在包打聽這方面還頗有名氣的,他才懶得來這種八卦消息滿天飛的暗巷。
萬事通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邊顫抖着身軀,邊搖頭說道:「我想,應該是不太可能。」嗚嗚,終於知道一腳踏在棺材裏是什麼滋味了,真恐怖,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痛快。
「那就對了,把剩下的全部一次說齊了吧!」要是再讓他問一次的話,這傢伙就真的準備去聽佛祖誦經了。
「紫爺,小的該說的全都說了。」
紫宮無敵眯着眼睛兀自解讀他的話,「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師父千里迢迢來到鳳凰城,是為了買春?」這傢伙想死嗎?
「這倒也是事實——」胸口的領子忽然遭人狠狠的揪起,嚇得萬事通連忙改口,「其實……其實也不盡然啦,我記得好像還有一個白雲書院。」
「白雲書院?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風月場所。」他喃喃。
「當然,這是一間專收幼童的書院。創辦書院的山長是當代有名的學儒,不少達官貴族慕名而來,爭相將子女往那裏送。」
換句話說,這是一間有錢人才念得起的學堂。
「書院?」紫宮無敵困惑地皺了皺眉,一臉費解。
老頭品味一下子也跳太多了吧?一時之間還真難以想像,他可不認為書院和技院之間只有一線之隔。
「好吧,就去這個白雲書院走走,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蛛絲馬跡。」語畢,隨即付錢走人。
唉!要他這個詩詞沒讀過幾首的人去那種地方,還真是難為他了。
「紫爺且慢。」
紫宮無敵不悅地挑起一道眉,「怎麼?還有漏的沒說?」不是叫他一次說齊的嗎?
「不是,小的想額外提供一個消息。」萬事通繼續說道:「最近城裏常有年輕的少女無故失蹤,紫爺最好多加留意身邊的家眷。」
家眷?他哪來的家眷?他船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不對,還有她!
「謝啦,消息還挺受用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頭到尾沒給過好臉色看的紫宮無敵突然迸出一句謝辭。不過很快地,他神色一凜,似笑非笑地朝萬事通勾勾手指,壓低了音量問道:「日後如果有人問起你天樞老人來鳳凰城做什麼,你該知道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吧?」
這是所謂的恐嚇嗎?萬事通傻眼。
真不知道自己當年是眼睛瞎了還是怎樣,怎麼會撿了一個色魔拜師學藝?那個為老不尊的老不修,逛窯子就逛窯子,居然還招搖到讓人記錄下來,害他得忙着消毒,簡直是師門之恥!
「就這樣了,後會有期。」這句話之後,是一個虛假到不行的笑容,看得萬事通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