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星期五……

他居然來了,這姓徐的沒有受邀居然敢來。我質問凱蜜,要求她把他趕走。可是她變得非常生氣,拒絕要他離開。她說那樣做是很沒有風度的,何況房間多得是,不怕多一個客人。

午夜……

晚上上雞尾酒之前,我看見他們在一起。從他的眼光,我很清楚他想要引誘她。十點過後不久,他們一起去了花園。我從書房的窗戶看着他們,那可惡的傢伙居然抱住我的凱蜜親吻,而她並沒有抗拒。

現在我知道他們根本早就計劃好,這個周末要在一起的。

是我太傻……”

電話的聲音把正在專心閱讀札記的艾森嚇了一跳。他看看手錶,驚訝地發現已經快要午夜了。他應該上床了。

艾特接起電話時,感覺胃裏抽緊。這個時間很少人會打電話,邦妮是最有可能的。

“杜艾森。”他說。

“艾森?我是喬依。”

輕柔的愉悅取代了不安,他靠向椅背。“怎麼回事?睡不着嗎?”

“我必須再一次地僱用你。”

◇◇◇

二十分鐘后,他走進“最後出口”,在進口處找到喬依和莉雅坐的遙遠角落才走進去。他先站在那裏看着她們。喬依每隔幾秒鐘就抬起頭,焦急地看着門口,可是看得出因為燈光太暗,她看不見他。

他朝她們的座位走去,一路上故意在散亂排列的桌位之間穿梭而行,由於室內燈光幽暗,他幾乎已經走到她們面前,她們才看到他。

發現他居高臨下地聳立面前,喬依明顯地嚇了一大跳。如釋重負的表情在她的臉上來了又去,現在則被警覺所取代。

“艾森,”她的聲音很輕,給他的感覺是她正極力地控制着自己。“我沒有看到你進來。”

莉雅的眉頭微微一皺,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他心想,要怎樣才能嚇到她?大概要很重大的事情吧!

“謝謝你趕來。”喬依的口氣好像謝謝他去參加一場葬禮似的。

“反正我也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

她的臉紅了起來。

他在她身邊坐下,故意擠着她,想要看她會怎樣做。她的反應是朝裏面縮,跟他保持一些距離。這可不是好現象。

“你一點時間都沒有浪費。”莉雅說。

“鼓勵客人再次使用我們的服務,是擴展生意最好的方法。可是我真的必須承認,這麼快就被再度僱用還真有點意外。”他看着喬依。“怎麼回事?又有另一個可疑的客戶?”

“不是,”喬依說。“是我個人的問題。”

他換個輕鬆的坐姿,一手伸到座椅的後面。“告訴我吧!”

她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頭。“我遭人勒索。”

啊,情況不妙。他應該拿出專業的心態來處理事情了。

“從頭說起,好嗎?”

她看着莉雅,好像在尋求精神的支持。她的同伴微微點頭。

“兩年前,我丈夫被人謀殺。他遭到槍擊,死在我們度假小屋的后陽台上。”

“請繼續。”

“那是我們結婚周年的前夕、培登獨自開車過去,而且事先並沒有告訴我。他想要為我準備一個驚喜。”

“什麼樣的驚喜?”

“花。”喬依露出緬懷的微笑。“很多、很多的花,水仙、蘭花、很大朵的菊花。他送了很多花去,廚房、浴室、客廳到處都是。我丈夫在加州北部一所小型的學院教藝術史,是一個真正浪漫的人。”

“噢,一個浪漫的人。”

他一輩子也不會在山間小屋放滿了花,只為了讓一個女人感到驚喜,艾森心想。也許他的問題就在這裏。

“他還買了禮物。”喬依張開手掌,然後又握起來。“一架照相機。”

她臉上的表情引發了艾森一個靈感。“是你發現他的,對不對?”

她吞咽着。“我原本去三藩市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座談會,但我們約好會後在小屋見面。那天晚上,我打電話找他,沒有人接。我開始擔心,可是也告訴自己,他沒接電話的理由很多。然而,我仍然一大早就提前離開會場,開車去小屋。”

“請繼續。”艾森在她突然停下時鼓勵她。

她深吸一口氣,似要自己鎮定下來。“我打開門,立刻就知道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你看到什麼?”

“到處都是摔碎的花瓶以及被踩爛的花,照相機也被人狠狠地踩壞了。我的感覺是現場曾經有過激烈的掙扎。可是,警方指出培登是在後陽台被人槍殺的。他顯然是出去搬一些木柴進來。沒有證據顯示他曾看到殺他的人,更別說會有打鬥的情事。”

“警方的解釋是怎樣的?”

“那一陣子附近常有人闖空門,”喬依說。“他們認為那個賊藏在他沒看見的地方,先開槍殺他之後,才進入小屋偷東西。”

“他們對砸碎的花瓶和照相機的說法又是怎樣?”

“他們的結論是小偷沒有找到現金或值錢的東西,就砸花瓶泄氣。”

“你丈夫的皮夾呢?”

她遲疑一下。“在附近找到,是空的。他們的結論是,小偷拿走現金和信用卡之後丟棄的。”

“空空的皮夾正好支持警方的理論。”他輕聲說。

“我知道。”她突然生氣地反駁。“可是我拒絕相信培登是被一個路過的竊賊所殺。”

“你認為發生了什麼事?”

“我相信我丈夫是被他的堂兄柯佛瑞所殺。”

“動機是什麼?”艾森問。

“為了爭取一家公司的控制權。柯氏實業公司是培登的祖父和叔公聯手創立的。培登沒有實際管理任何事,他只喜歡教書。可是他擁有可以左右大局的股份,他很認真地注意着公司以及家族的利益。”

“佛瑞呢?”

“柯佛瑞是目前的執行長,他和培登並不友好。就在謀殺案發生前不久,他們兩人還因為佛瑞想要董事會通過購併一家公司的提案,而發生激烈的爭吵。培登認為佛瑞拿公司的未來去冒險,他打算用自己的股份阻止這個計劃。佛瑞非常地生氣。”

這絕對是需要專業思考的時間。艾森拿出紙筆,放在桌上。

“你認為佛瑞因為培登用那些股票破壞他的計劃,所以謀殺了你丈夫?”

“是的,”喬依的口氣很平穩。“我相信是這樣的。佛瑞的計劃本來可以完美地實現,只可惜他沒有想到一件事。培登死前不久,把他的股份做了很重要的處理。他把所有的股份留給了我。”

艾森用小筆記本的邊緣敲着桌面。“那些股份現在由你控制了?”

“也不盡然,”她說。“這事說來話長。但它應該是這樣的:我想培登開始認為佛瑞來意不善,他把股份設為信讬的方式,附帶了一個‘如果我死了’的規定──不管我是怎樣死的,股份將轉入一個由銀行管理的信讬基金。”

“信讬基金的受益人是誰?”艾森問。

“我死亡那時,柯氏家族中所有十歲以下的小孩。”她一副冷眼看好戲的表情。“柯家是個大家族,當時十歲以下的小孩,至少有十五到二十個。但是信讬基金也規定,在孩子年滿三十歲之前,本人和父母都不可以動用。”

艾森花了幾分鐘時間仔細思考並消化這個資料,隨即因為佩服而點頭。“要否定一份遺囑很容易,可是要拆散這樣一筆思考周密的信讬基金就很難了。”

“是的。培登很清楚他在做什麼,他的目的是要保護我。”

“讓我再弄清楚一下。他的終極目標是,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柯佛瑞或者家族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拿不到這筆股份。真聰明。”

莉雅在對面的角落中動了一下。“結果證明,也沒有那麼聰明。”

艾森看看她,再轉回喬依。

“你願意為我解釋嗎?”他說。

“培登的計劃有一個漏洞,”喬依輕聲說。“也就是,我如果死了,股份的控制權會從柯佛瑞手上溜走。可是律師說服我丈夫加上一個機制,好在暫時的緊急情況時,處理例行的商務。”

“哪種緊急情況?”

她稍微移動她的手。“如果我因為嚴重的意外或手術,有一段時間沒有能力管理股份的時候。這種情形當然可能發生,培登也不希望股份在這時候就分給所有的孩子,因為分出去就不可能拿回來了。”

“命運就是這麼奇怪,”莉雅嘲諷地說。“培登被謀殺后六個月,暫時的緊急情況果然就發生了。”

艾森知道謀殺案或許另有內情,可是他必須專註於手邊的問題。“那麼這個臨時的機制如何在緊急情況時運作?”

“如果我失去行為能力,”喬依說。“受讬付的銀行可以把我的股份交給柯氏實業公司的董事會執行,直到我恢復行為能力,簽字收回此一讬付。目前,柯氏實業公司的董事會被柯佛瑞所全權操控,所以我的股份等於在他手上。”

“因為你沒有行為能力?”

“這是他們說的。”

“依我看,你一切都很正常啊!怎會說是沒有行為能力?”

她雙眼清明地注視着他。“他們說我瘋了。”

頓時一片沈默,只剩爵士樂在黑暗中沈重地迴旋着。

“請你更仔細地說明好嗎?”他輕聲問。

喬依放在腿上的手鬆了又握,握了又松。“我丈夫親愛的堂兄設法使我進入療養院並得到這樣的診斷。”

“進入療養院。”他清楚地重複一遍。

“是的。”

“我承認對這方面的法律並不熟悉,”他謹慎地說。“可是要違背一個人的意志,讓人住院治療,以現在的情況應該是有點困難吧!”

喬依的下巴繃緊,顯然還咬着牙,可能是在擔心他是否相信她所說的一切。這是一個合理的懷疑,因為他的確有疑問。

“有人幫忙佛瑞弄妥文件,使一切合法。”她說。

“是誰?”

“賀亞昂醫生,加州一所名叫‘燭湖庄’的私人精神病院的總監。我不知道佛瑞付了他多少錢,讓他把我關在那所療養院裏,每天讓我吃藥,使我沒有行為能力。但我相信一定是很可觀的一筆錢。”

好,這件事越來越怪了,他提醒自己。

“我無法不注意到,你現在並沒有被關在燭湖庄,”他說。“而是坐在輕語泉一家爵士酒吧里。”

“而且用的是另一個名字。”喬依說。她面帶決心地看他一眼,但仍然難以掩飾心中的絕望。“在你眼前的是一個從傳統的瘋人院逃出來的天才。”

“這話很好笑,我並不覺得你像個瘋子。”

她把一隻手掌平貼在桌上。“讓我解釋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洗耳恭聽。”

“在度假小屋發現培登的那一天,我完全崩潰了。我知道他是被人謀殺的,而且我還告訴警方,我懷疑是佛瑞。他們認為這是歇斯底里的反應,我承認。”

“在那種情況下,某些過於激動的反應是可以理解的。”

“不錯。可是,我很有把握自己沒有錯。我去找警方,說出我的陳述,以為正義的大輪就此開始運轉。不幸的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把佛瑞和這個案子連在一起。沒有人被逮捕。他們後來找到了小偷,可是他不承認殺人。三個月後,我了解到殺害培登的人將逍遙法外。”

“你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開始猜想或許是我錯了,警方是對的。在這期間,我跟可怕的哀傷以及情緒上的傷害,在奮鬥與掙扎着。然後又有生意上的事必須處理。反正事情一件又一件地來,又過了三個月,我才覺得自己能夠清晰地思考。”

“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我回到小屋去。”

“去收拾你丈夫的東西?”

“是的。”她轉開眼光,看着舞台上的樂師。“去收拾他的東西。那是我發現他之後,第一次回去。我坐在沙發上好久,想起花與花瓶散了一地,以及那個被踩壞的照相機。我越想越覺得這不是一個找不到值錢之物的小偷會有的模式。”

“你認為那會是怎樣的模式?”他問。他發現自己對她的理論真的很好奇。

“我不知道。”她搖頭。“我總覺得一個找不到足夠的錢的小偷,應該會破壞傢具或門窗。”

她選用的字句越來越謹慎。他認為她並沒有在說謊,可是也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他見過這種事,客戶經常這樣。

他低頭看着筆記。

“這就像你在馬大衛家看見義大利床單一樣,是嗎?”他問。“某些事情看起來怪怪的,你就立刻得出一個結論,用以支持你的理論。”

“或許你的確可以這樣說,”她嚴厲地看着他。“可是我真的相信培登認識殺害他的人。我認為他開門讓對方進來,然後他們一定是打了架。也許先是爭吵,然後打了起來。這樣才可以解釋那些被破壞的花和被踩壞的相機。我懷疑他們吵架后,佛瑞走了又回去,躲起來槍殺了培登。”

他思考了一下。這不是不可能。他很早以前就已經學到,說到謀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我相信你從小屋回去之後又去找佛瑞對質?”他問。

“對,可是我沒有處理得好。我弄出了讓大家都很……尷尬的情況,而且是好幾次。我記憶最深的兩次是,有一次我到他家,當著他太太的面指責他是殺人兇手。另一次鬧得更大,我衝進正在開會的董事會。”

“你當著所有董事會的成員指責他殺了你丈夫?”

她嘆口氣。“正如我剛才說的,我的處理方法絕對稱不上漂亮。”

“的確。後來呢?”

“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也許我以為我能爭取到幾個董事的支持,結果我得到的只是他們拿我當……”

“瘋子?”

“差不多。”她聳聳肩。“類似的事情還發生過好幾次。警方對我的指控,根本毫無興趣。佛瑞讓大家相信培登被殺的那晚,他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柯家的其他人都接受了警方的理論。他們只希望我坐下來,閉上嘴。他們家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喜歡我。”

“為什麼?”

“沒有錢、沒有背景、沒有社會關係。”

“我可以假設這使得你更為焦慮嗎?”他問。

“對,我變得非常焦慮,所以我越叫越大聲。幾個星期之後,佛瑞找了賀亞昂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認識賀醫師和他的醫院的,可是他告訴賀醫生,我越來越不講理,而且開始發出威脅。佛瑞說,我畢竟是家人,他不想把我交給警察。賀亞昂向他保證會好好地照顧我,他的確做到了。”

“賀亞昂做了什麼?”

“他宣稱我對自己和他人都構成威脅,”喬依的嘴角一撇。“然後他開始治療我。”

“他讓你吃了葯?”

“噢,對,他讓我吃了很多葯。”

說完話,她閉上了眼睛。

抵抗眼淚、回憶,或兩者都有?他想。

當她再張開眼睛時,他看見那雙眼睛裏面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可是她的聲音卻平穩得有些不自然。“醫務士第一次替我打針之後,我完全昏了過去,等我醒來,我已經在‘仙那度’了。”

“‘仙那度’?”

喬依跟莉雅交換一個眼光。“我們對燭湖庄的別稱。”

艾森對着莉雅揚起眉毛。“你也是那裏的病人?”

“我住過一陣子。”

“另一場脫逃?”

“嗯。”

“目前也用假的身分?”

莉雅沒說話。

喬依清清喉嚨。“我的身分不全然是假的,只是隱藏了一部分。”

“你願意解釋嗎?”他禮貌地問。

這回是莉雅回答他。

“我有一些關係,”莉雅平靜地說。“我去燭湖庄之前,已經做好一些安排。有個我很信任、但現在已經死亡的人,把我介紹給一個在網路上銷售身分的中間人,代號‘商人’。他的行事很隱密。你必須有一個特別的密碼才可能聯絡他,而且他只接受某些客戶。如果你上得了他的A級名單,他提供的服務就可能很多。如果你真要走上不歸路,他可以賣給你一個全新的生活。可是,喬依只想要躲藏一段時間。”

“事實上,”喬依打岔道。“我必須延用我的舊身分,用以確定我能取回柯氏實業公司的股份。我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我怕如果我用了新的身分,在法律上會有問題。”

“路喬依是你的真名?”艾森問道。

“可以這樣說吧,喬依是中間名,路是我結婚以前的姓。法律上沒有規定我不能恢復娘家的姓,對吧?”

“追查一個人時,姓名其實沒有那麼重要,”艾森說。“同名同姓的人幾千幾百,太多了。數字才是重要的,我猜想你一定不會再使用原來的信用卡或銀行帳戶。可是,社會安全卡的號碼和駕照號碼呢?”

“‘商人’提供一個他稱之為‘網路蜘蛛網罩’的服務,”她說。“我不知道技術上要怎麼弄,我只知道他可以把任何查詢我的身分的詢問,全部傳到他那裏去。他保證會給任何要尋找我的人一個合適的答覆。”

“如果是來自政府或執法機構,他就給真的。”

“對,可是找我的都不是這些來源。”她的手一揮。“我從來不會讓政府或執法機構有需要調查我的背景的理由。至於其他的網上尋人者,‘商人’說他會把水弄濁,讓對方摸不清方向。這個方法好像有效。我們逃走之後不久,他通知我們,說燭湖庄有人僱用調查人員要找我和莉雅。他向我們保證,他已經安排了一家墨西哥報紙,刊出極可能是我們兩人死於一場旅館火災的報導。”

他想了一下。“報稅的時候會不會有問題?”

她坐得非常直,雙眼因為決心堅強而轉暗。“到需要報稅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

“在那之後,‘商人’不曾再通知我們還有誰在找我們,”莉雅作出結論。“可是顯然是有人找到喬依了。”

艾森心想,還以為搬到小城市來,案件都會很簡單,便有更多時間可以享受社交生活。真是奢望啊!輕語泉的生意飛快地複雜起來,而且他居然還跟一個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女人上床。

“我在燭湖庄待了六個月,”喬依說。“就用意與目的來說,我等於是在坐牢。”她毫不幽默地笑一笑。“除了我還多得到所謂的治療。”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艾森問。

喬依伸出一隻手指放在雞尾酒的紙巾上,再用另一隻手指轉動它。那樣子看起來好像要深思熟慮才願意回答。

“那又是另一個很長的故事,”她說,一邊停下轉動紙巾的動作。“你真的現在想聽?”

“可以等一等。”他說,但是不能等太久。“好吧,現在請說出跟我有關的部分。”

“勒索的信。”喬依說。

“我假設找到你的人威脅要把你的下落說出去。”

“是有這樣的暗示。”她在大包包中搜尋,拿出一張公司信紙,一語不發地交給他。“這是今天晚上在我的床上發現的。”

“他進入了你的公寓?”他儘力保持辦事的聲調,不想驚嚇到她。

“是的。他很清楚我住在哪裏,也有辦法打開所有的鎖。”

這可不是好消息,他想。

他看看信紙上的小商標。“燭湖庄,就這樣。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

“當然沒有。”莉雅端起她的濃縮咖啡,喝了一大口。“賀亞昂的客人都是經過介紹來的,他不相信廣告。隱密和私下作業是燭湖庄的兩大支柱。”

“燭湖庄是那種供你把發了瘋的叔叔藏起來、以免遊艇俱樂部的朋友,發現你家有些尷尬基因的地方。”喬依說。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私人的機構。”莉雅說。

“坐落於一個精心設計、讓人心曠神怡的地點。”喬依喃喃地說。“一個親切穩定的環境,讓敏感而無法應付外界之多變生活的人,因為這種靜謐和井然的秩序而得到舒緩。”

“你好像是在唸什麼宣傳文字。”艾森仍然盯着那張勒索信。

“賀亞昂帶領新客戶參觀時,都是這樣說的。”

艾森抬起頭來。“這封信可以給我嗎?”

喬依竟然有些遲疑。“我不知道,這是我唯一的證據。”

她無法完全信任他使他有些不悅。然後他立刻了解到,一個曾被懷疑為心智不正常的女人,的確要對唯一能證明她的故事為真的證據,多加小心。

“我了解這是你的證據,”他耐心地說。“所以我才需要它。”

她咬着唇,跟莉雅交換了一個眼光,終於點頭。“好吧。”

他把紙張摺起來,放進襯衫的口袋。“我相信你很快會再聽到他的消息。依照你們的猜測,誰有可能找到你?而且怎樣找到的?”

喬依和莉雅再度進行她們不必言語的溝通,然後喬依又伸手到包包中拿出另一張紙。“我們列了一張名單。”

“好的開始。”

“有些事你應該知道,”喬依謹慎地說。“我只需要再躲藏六個星期。”

“六個星期之後怎樣?”

“我要去報我丈夫被殺之仇。”她的眼神嚴厲。“那不可能足夠,但至少我做了一些。”

他渾身發涼。“你將要怎麼做?”

“毀掉柯佛瑞唯一關心的東西,柯氏實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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