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再多待一秒鐘我都會發瘋
我曾經是走在國際伸展台上的超級模特兒,可是你看看現在的我,我變成一個邋遢的中年婦女,我每次照鏡子,都會忍不住想對鏡中的自己嘔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變成連樣
夢境迷亂,妻子的控訴在耳邊迥盪不去,聲聲震耳欲聾。
我恨這個家我恨你我恨那個孩子我快被這一切逼瘋了,再不走我會窒息而死
曾經年少的激情甜蜜全都消逝無蹤,因一時衝動而造成的婚姻,最後只殘留無法忍受的埋怨與恨懣。
我想,她是太寂寞了。
是不是曾有個女人這麼對他說她是誰
歐陽先生。
她喚他的聲音,總是輕輕柔柔的,帶着一絲羞赧的靦腆。
夢境光景迅速轉換,妻子扭曲怨恨的面容倏地被另一個女人蓋過。
那是一張總是綻放開朗笑容的清秀臉孔,他想起來了,她是個很喜歡唱兒歌的年輕女孩,尤其是那首“小白兔愛跳舞”。
對了,這首歌怎麼唱
小白兔愛跳舞……月光底下學跳舞……
然後呢他想不起來了。
小白兔愛跳舞……月光底下學跳舞……
“醫生,他醒了醫生”
“他還沒醒。”,
“可是他在唱歌。”
“可能是在作夢,你們放心,經過急救之後他已經脫離險境,你們可以試着和他說說話,也許這樣會比較快醒來。”
“謝謝你,醫生。”
身外的聲音顯得好遙遠,聽起來像是收訊不良的收音機。
“喜沁,過來唱歌給爸爸聽好不好”
“小白兔愛跳舞,月光底下學跳舞,時光一去不回,不要耽誤快快快”
是呀,就是這樣唱的沒錯
小白兔愛跳舞……月光底下學跳舞……時光一去不回……不要耽誤快快快……
跟隨着一聲聲的甜稚歌聲,不知過了多久,歐陽襲撐開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令他眯起眼來。
“他醒了,真的醒了”可嬡喜出望外的輕喊。“歐陽先生,你有聽到我說話嗎歐陽先生”
歐陽襲努力睜開眼,第一眼就見到臉上爬滿淚的可嬡,蒼白疲憊的臉龐交錯着焦灼與喜悅之情。
他舉起有如萬斤重的手,抹去她的淚水。
可嬡握住他的手,讓他的手掌偎在她的頰上。“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她的眼淚又禁不住地潸潸落下,泣不成聲。
是的,他醒了,他的生命醒了,靈魂也醒了。
“不要哭。”他沙啞乾澀的開口。她的淚水濕了他的掌心,一滴滴滲入他的心底。
“爸爸。”歐陽喜沁嗚咽喚道。
他轉過頭,望向站在病床另一邊的歐陽喜沁,摸摸她的頭。
“別哭,爸爸沒事。”
“爸爸”歐陽喜沁趴在他身上哭。
“你們都別哭了,我真的沒事了。”他身體雖然沉重如石,背部的傷口撕扯着他的痛覺,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所包圍。
“襲,你怎麼樣了”歐陽母衝進病房裏,精心化妝過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分不清是因為著急或粉底塗得太厚。“聽說你被明靜用拆信刀刺傷,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媽,你不用擔心,我沒事。”歐陽襲此時已完全恢復意識。
說來還真諷刺,那把拆信刀是他送給明靜的生日禮物,沒想到最後竟然“回”到他身上。
“襲,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可以依靠,你千萬不能出事啊廠歐陽母來到病床前哭天搶地。“如果你出事了,你叫我以後靠誰你爸爸絕對不會管我的死活,他巴不得我趕快死,好名正言順的娶那個小明星”
“媽,我說過我沒事,你別哭了。”他淡然的道。
坐在床邊削蘋果的可嬡,聽到歐陽母的話有些怔愕,歐陽母真正關心的不是歐陽襲,而是她自己的未來。
歐陽母的眼光掠過可嬡,可嬡忙站起讓位。“你好。喜沁,快跟奶奶問好。”
“奶奶好。”歐陽喜沁這才向奶奶問候,態度顯得十分生疏。
“乖。”歐陽母隨便摸一下她的頭,然後坐上可嬡原先坐的位子,對還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叨叨絮絮起來,說的凈是怨懟丈夫的話。
歐陽襲默不作聲,面無表情的聆聽。
未幾,歐陽德帶着新歡也來到醫院探視。
歐陽母一見到年輕貌美的小情婦,當場像一隻刺蝟,她不顧貴婦形象,險些和小情婦大打出手。
“你們別這樣,很難看。”歐陽德忙着周旋在舊愛新歡之間,連受傷的兒子都忘了要問候。
歐陽襲兀自冷眼旁觀,對此荒唐混亂的情景未置一詞。
最後,是可嬡受不了了,柳眉倒豎的命令道:“這裏是病房,要吵出去吵,歐陽先生需要休息”
可嬡把錯愕的他們全推出病房,關上房門,將他們隔離在房外,回身說道:“歐陽先生,雖然他們是你的父母親,不過我很懷疑你怎麼受得了換是我一定會發瘋。”
“我從小看到大,早就習慣了。”歐陽襲聳了聳肩。
“老實說,我開始有點同情你了。”她苦着臉說。
他一笑。“我需要你更多的同情。”
她走回床畔,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他。“吃點水果吧廠
歐陽襲陡地握住她的縴手,目光熾熱地凝睇她。“我最想吃的不是水果,而是其他東西。”
她的心跳怦怦加快。“你想吃什麼東西我叫陳嫂去買。”她的嗓子幾乎要顫抖了。
“我想吃的東西用錢也買不到。”他說,緩緩拉近她。“我想吃……”
“叩叩”
敲門聲打斷他話,尹震捧着一束鮮花走進來。“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們。”
可嬡連忙抽開手,紅暈染面。剛剛歐陽襲的嘴唇,差一點點就要碰上她了。
“尹叔叔好。”在一旁安靜畫畫的歐陽喜沁問候道。
“喜沁好乖,來,這個娃娃送給你。”尹震把一個奧黛麗赫本造型,全球限量紀念款的芭比娃娃拿給歐陽喜沁。
“謝謝尹叔叔”歐陽喜沁高興的接過,繼續回到自己的繪畫世界。
“我去把花插起來。”可嬡接過尹震手上的鮮花匆匆走出,臉紅心跳不止。
“她就是那個緋聞女主角”尹震問。
“明靜呢”歐陽襲反問,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她以重傷害罪被警方收押。”尹震沉着臉回道。
歐陽襲靜了半晌說道:“她生病了。”
“我知道,我已經替她請了最好的律師,不過即使她獲判無罪,也必須進療養院強迫做精神治療。”
“震,麻煩你照顧她。”
“這還用你說,都十幾年的老朋友了,怎麼可能棄之不管”
尹震理所當然的道。“襲,我想問你一件事,你打算和那個小女生怎麼辦我想,你不會希望重蹈你父母的復轍。”
歐陽襲凝思不語。
“你好好的想一想,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
“謝謝你。”
尹震挑了挑眉。“嘿,大恩不言謝,你把最大的生意讓給我就夠了。”
歐陽襲也挑起眉峰。“那是死也不可能的事。”
“哈,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失血過多變得頭腦不清,看來我是打錯算盤了。,’尹震大笑,對徐明靜的事沒多說也不多問,心裏明白,那是一場道不盡的愛恨糾葛。
此次,歐陽德雖利用管道和政界的影響力,強力壓下這起傷害事件,不讓大眾媒體乘機炒作新聞,但仍有一家不怕死的小雜誌亂寫一通。
不過聽說那家小雜誌不久之後就倒閉了,因此沒有人太去注意它的報導內容,只道是為求賣量的胡說八道。
歐陽襲只在醫院住三天,就堅持要出院回家自行療養,他的身體在可嬡和陳嫂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就復原了。
雖然他在休假療養期間,仍以電話及電腦遠距離遙控擎宇集團,但他還是決定今天回辦公室處理公事。
他臨去前,可嬡千交代、萬交代的叮嚀他,並堅持要司機送他,不肯讓他自己開車。
“我發覺你愈來愈會管東管西,就像我老婆一樣。”歐陽襲笑道。
可嬡的臉一紅,不好意思的咕噥道:“我只是擔心你的傷還沒好。”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中午你和喜沁帶便當過來一起吃,我的胃口已經被你和陳嫂給養刁了。”
“好。”她粲然笑應,與歐陽喜沁送他出門。
接近中午時分,她依約帶着歐陽喜沁和精心料理的便當去擎宇集團大樓,這次她一路暢無阻,儘管人們的目光對她充滿好奇與猜疑。
打開歐陽襲辦公室的門,一個女人霍然衝過來抱住歐陽喜沁,笑中帶淚的叫道:“寶貝,媽咪回來了”
媽咪
一剎那,可嬡的笑臉凍結住。
歐陽喜沁先是愣了一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哭叫着回摟住她。“媽咪……媽咪”
“寶貝,你想死媽咪了”余雪娜哭了出來。
“媽咪……媽咪……”歐陽喜沁也哭了,摟着母親直喊。
可嬡看着,鼻子一陣酸楚,視線微微朦朧起來。母女之情終究是牢不可破的天性呀
她不經意地望向坐在大辦公桌后的歐陽襲,他的面容沉穩,並無特別的欣喜之色。
兩人的視線膠着,無言以對。
余雪娜站起身,和善的向可嬡道謝:“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喜沁。”余雪娜看起來神采奕奕,找不到一絲患過躁鬱症的影子,美得教人屏息。
“哪裏,我受雇做她的保母,照顧她是職責所在。”可嬡回道,勉強自己露出微笑。
面對余雪娜驚為天人的艷麗,可嬡不由自主地自慚形穢,在余雪娜面前,所有的女人都會變成醜小鴨,更何況本來就長相平庸的她
“中午和我們一起吃飯好嗎”余雪娜邀請她。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想起來我中年要和我姊姊一起吃飯,我拿來的便當剛好是三人份,你們吃吧”語畢,可嬡忙不迭地轉身快步離開。
再不趕快離開,她怕她會不小心掉下眼淚……
歐陽襲的妻子終於回來了,映射着幸福的夢幻之鏡也破了,她再也沒有資格和理由留在歐陽襲身邊。
可嬡覺得自己宛如一縷幽魂似地,飄出擎宇集團大樓,毫無目的往前走。
她要去哪裏
也許,她該回家了。
走着,手機驀然響起。“喂,我是可嬡。”
“我是歐陽襲,你先回家等我,我有話想當面跟你說。”
回家回到哪個家
她明白,歐陽襲的家並不是她最終的歸處。
“很抱歉,我臨時有事不能過去。”她強裝平靜,以一個僱員對僱主的方式說道。“我很高興喜沁的媽媽終於回家了,孩子還是由母親親自來照顧最好,而且我剛好也快開學了,所以我想我不再適合這個工作,再見,歐陽先生。”說完,她將手機關閉,不想再接任何電話。
余雪娜回來了,她無法再若無其事的待在他身旁,他是個有婦之夫,而她……卻不可自拔的愛上他……
可嬡魂不守舍地坐到路邊一家麵攤的位子上,內心告訴自己,不開心的時候更要吃飽,只要吃飽了,就有力氣把不愉快的心情趕走
“小姐,要吃什麼”福福泰泰的麵攤老闆問道。
“給我一碗陽春麵就好。”她說。
俄而,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擺到她面前。
她拿起竹筷,機械化地將食不知味的麵條送進嘴裏,蒸騰的熱氣薰痛她的眼睛,抑不住地落下一顆豆大的淚珠,然後兩顆、三顆、四顆……
好咸哪
是湯咸還是她的淚水咸
老闆突然夾了一顆滷蛋放人她的碗裏。“老闆請客,不用錢。”
“老闆,謝謝你。”可嬡看着色澤光亮的滷蛋破涕為笑,一邊吃、一邊笑、一邊淚流不止……
天色漸晚,在外頭遊盪了一整天的可嬡返家,心魂猶然飄渺不定。
“可嬡”
是誰在叫她可嬡吃驚地抬頭望去,就見歐陽襲站在她的住處樓下。
歐陽襲大步朝她跨來,可嬡下意識想逃走,不想在這個時候,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對他。
他追上去拉住她。“為什麼看到我就走”
“對不起,我還有事,請你放開我。”她掙扎着想脫開他如鐵的掌握,心慌不已。
歐陽襲牢牢捉住她的手不放,質問道:“你為什麼沒回去”
“我……說過我臨時有事……”她支吾。
“說謊”
可嬡瞥見左右鄰居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對她和歐陽襲指指點點。
“歐陽先生,請你快放開我。”她低聲下氣的央求。
“如果今天我們不把話說清楚,我就不放。”
可嬡慌得快哭了。“我們沒有什麼話要說清楚。”
“有。”他斷然道。“你愛我。”
她猛地一頓,震驚地望向他。
他知道了
“千萬不要以為一個喝醉酒的人,就一定會睡得不省人事。”歐陽襲目光炯烈地凝望着她。
那天他都聽見她的話了
無從否認的暗戀情愫被揭穿,硬生生地剖開攤在他面前再也掩飾不了,她不由得惶然失措。
“你問我,我會愛你嗎我還沒有回答你,我……”
“不,不要說”可嬡搶聲截斷他的話。“求你……不要說
她太了解了,不論他的答案是愛她或不愛她,最終,她都會是那個受到最大傷害的人。
“為何不要我說”
“因為……”她痛苦的閉起雙眼,強力抑住目眶中打滾的淚水。“你是個……有婦之夫……”
“如果我不是呢”
可嬡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折磨,不顧他人眼光喊道:“請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背負第三者的罪惡,我只是個平凡的女生,承受不起太多的世俗輿論及道德譴責的壓力,我愛上你是我的錯誤,請不要再讓這個錯誤擴大。”
歐陽襲的眼色黯下。“你真的認為愛上我是個錯誤”
“沒錯我不該愛上你,愛上你只會為我們彼此帶來更多的困擾”她衝口道。
他無言注視她片刻,沉聲說:“很抱歉我為你帶來困擾,我想,你以後不會再有這方面的困擾了。”他鬆開她轉身離去。
天知道,她全身彷彿被一根根的針刺着,痛不堪言。
目送歐陽襲漸行漸遠,可嬡的心一擰再擰,似要擰出血來,感覺自己的心與愛情已埋葬在他凜冽孤漠的背影里了。
她不會知道,他此刻所受的傷比徐明靜傷他的更重、更重
他深情款款的凝視她。“在我發現我也愛上你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我已經愛你很久很久了。”
一剎那,可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我是不是在作夢”她喃喃道,眸子蒙上一層薄薄水霧。
歐陽襲柔情似水的微微一笑,低頭再吻一下她的唇,如果是夢,那麼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和你共同編織這個夢,你願意嗎”
“是的,我願意。”可嬡緊緊擁住他,在他懷裏感動得無以復
生命中最浪漫的夢實現了,雖然她不是“簡愛”,但她終於也找到了屬於她的羅徹斯特。
而她,也將屬於他呵
“貳周刊”再次刊登了有關歐陽襲的報導,只是這回不是八卦緋聞,而是他再婚的消息。
新娘就是一年前與他爆出緋聞的女主角,今年剛從學校畢業便披上婚紗嫁人豪門,羨煞多少夢想麻雀變鳳凰的女性同胞。
由於婚禮低調進行,謝絕了所有的媒體採訪,所以雜誌中所刊登的圖片是遠遠拍得模糊的相片。
然而依稀可以看出,相片中歐陽襲一家三口相親相愛的依偎着,笑得十分幸福開心。
聽說在婚禮上,所有的賓客一起歡樂地大跳兔子舞,唱着,“小白兔愛跳舞,月光底下學跳舞,時光一去不回,不要耽誤快是呵,人生短暫,當愛,就要勇敢的去愛喔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