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夏大都位於一處三面環山的大平原,雖然還是滿熱的,但至少如齊戮天所說的乾爽許多。
回到南夏王宮,一名嬌俏的少女沖向齊戮天,抱了一個滿懷,「大哥!我好想你喔!」
齊戮天抱着她呵呵笑道:「雲雀,你怎麼還是長不大的樣子,莽莽撞撞的,來,見見你嫂子。」
齊雲雀轉頭望向站在哥哥身邊的月讀,突地湊近臉瞅視着她,鼻子差點撞上月讀的。
月讀嚇了一跳,稍稍後退了一點。
三秒后,雲雀才有反應的興奮嚷道:「哇——你好漂亮喔!」
「謝謝。」月讀溫婉一笑,覺得這名少女相當活潑可愛,讓她想起星語,只不過她似乎比星語更迷糊的樣子。
「蘇婭,你快過來看我嫂子,她好漂亮喔!」雲雀獻寶似的呼喚另一名女孩。
俄而,一個約與月讀相同年紀的女子走來,向齊戮天及月讀盈盈施禮,「蘇婭參見大王、王后。」
「免禮。」
「謝大王、王后。」查蘇婭起身,對齊戮天溫雅一笑,柔聲問候,「大王路上辛苦了。」
她的嗓音十分輕柔,像飄浮在空中般,似乎風一吹,聲音就會跟着散了,連同為女性的月讀也忍不住被她的聲音吸引。
蘇婭除了聲音好聽外,亦有花容月貌的傾城之姿,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雲雀、蘇姬,麻煩你們帶王後到處看看,認識王宮環境;月讀,我要去處理一些事。」齊戮天交代道。
月讀還沒應聲,雲雀就搶口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你快去吧!」
齊戮天寵溺地摸摸妹妹的頭髮,投給月讀一個戀戀不捨的眼神后便離開了。
「蘇婭,你看她是不是真的很漂亮?」雲雀猶帶稚音的聲音恰與蘇婭成對比,但同樣悅耳動聽。
「是呀!王后真的好漂亮,大王真有福氣。」蘇婭誠懇的讚歎。
「謝謝,我覺得你比我漂亮多了,而且你的聲音真好聽。」月讀謙虛的回道。
「對啊、對啊!蘇婭是我們南夏的第一美人喔!大哥原本要娶她做王后的……」雲雀心直口快的道。
「公主!」蘇婭忙截斷她的話,神情閃過一絲不安。
月讀怔了怔,難怪她看齊戮天的眼神會那麼的溫柔……
雲雀知道自己失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親熱地勾住月讀的手臂,再道:「走吧!我帶你去認識其它人,還有看看我們住的南夏王宮。」
隨後,月讀讓她拉着見了一大堆人,連查克烈的三個老婆木嘉、無英、羅布兒都認識了,月讀聽她們喚蘇婭小姑,才知原來她是查克烈的妹妹。
幾個女人熱絡的嘰嘰喳喳,毫不生疏的與她閑話家常,熱情的天性處處可見。
月讀很快就融入她們,可心上總是浮浮沉沉着剛剛雲雀的話——
大哥原本要娶她做王后的……
唉!她怎麼變得這麼小家子氣了呢?戮天身為一國君王,身邊自然會有許多女人,甚至三宮六院的,她從小在皇宮長大,應該比誰都還清楚啊!
可為何心裏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是滋味?
「王后,你千萬別在意雲雀公主的話,大王從來沒有想過立我為後,那只是別人亂說的。」蘇婭柔得讓人骨頭都酥了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月讀掩不住訝然地望向她。我的表情泄漏了我的心思了嗎?
蘇啞很柔、很柔地握住她的手,誠摯的說道:「如果王后不嫌棄蘇婭,蘇婭願與王后「親如姊妹」。」
親如姊妹?她的意思是……
「蘇婭,你好詐喔!」雲雀嚷嚷着,雙手抓住她們的手,「你可別想獨佔我嫂子!」
「是咩、是咩!咱們以後都是好姊妹。」木嘉她們也點頭附和,六隻手也伸了過來。
一堆手握成一團,她們不由得呵呵大笑,親密的你摟摟我、我抱抱你,一副和樂融融的歡樂景象,並沒有因為月讀身為王后而對她必躬必敬,似隔了好幾重山。
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月讀,也忍不住發自內心地笑了。她想,她一定可以在南夏快快樂樂的生活。
因為,這裏的人多可愛呵!
***
「律天,晁王已經將河嶺三地歸還我國,可以派兵和官員過去重新整飭。」
齊戮天把河嶺三地的領域圖交給齊律天,然後聽取他不在國內的這段期間的政務報告。
齊律天身兼宰相之職,處事嚴謹、賞罰分明,南夏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序,人民安居樂業,是人民及諸國爭相讚揚的好宰相。
聽完報告並下達指令后,齊戮天向他道謝,「律天,辛苦你了。」
「大王客氣了,這是臣應盡的義務。」齊律天恭謹的應道。
齊戮天拍拍他的肩,「好了,別做你的宰相了,做回我的兄弟吧!別一直又是臣又是大王的,叫我大哥就好。」
「大哥,你要津天僭越他認定的本分,難喔!」齊刑天訕訕的說道:「對了,律天,你看我們的新王后如何?」
「尚可。」齊律天淡淡的道。
「尚可?!」齊刑天差點跌倒。
齊戮天則挑了挑眉,不作聲。
「她允文允武、出身高貴,又長得美若天仙,是我見過最適合當南夏王后的女人了,你竟只是隨隨便便的一句尚可?老兄,你未免太挑剔了吧?」齊刑天搖着頭說。
「在南夏王室的宗法裏,未生下子嗣前,沒有任何女人是「最適合」的王后。」齊律天平聲淡調的應道。
「你呀,從小就一板一眼的,什麼事都是法呀、律呀的,真不知道你這樣活着有什麼樂趣。」齊刑天冷嗤道。
「嚴格持守並執行律法,就是我的樂趣。」齊律天毫不動氣。
齊刑天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率直的說道:「律天,說真格的,我覺得你有一點怪怪的耶!」不是只有一點點怪,其實是很怪!
「我承認我的確在律法方面頗為偏執。」
「豈只偏執,簡直就是變態!」齊刑天直接道出心中的想法。
「是嗎?無妨。」齊律天微微一笑,溫文的臉上不興絲毫波瀾,彷佛這是他唯一的表情。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到媚娃她們那裏尋樂子去。」齊刑天直呼受不了的走開。
再和這個腦袋裏九彎十八拐的兄弟多說兩句話,他直來直去的腦筋不打結才有鬼!
「大王,世寧公主雖然是晁國人,不過,她現在已是南夏國的王后,便是南夏人,所以,南夏的法律她該守的還是要遵守。」齊律天把醜話先說在前頭,讓齊戮天明白,他是不會讓她破例的。
齊戮天沉默了一下,「我明白。」
「關於子嗣……」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會儘快讓她生下我的孩子。」他先聲奪人,「另外,我也不打算再立側妃,我有她就夠了。」
「當然,一切以大王的意思為主。」齊律天恭敬的說,但城府內斂的眼眸閃着深邃難測的詭譎光芒。
***
晨光乍現,照亮一室的旖旎春光。
龍床上,新婚燕爾的兩名男女赤裸相擁,彷佛連根同生的相思樹。
月讀緩緩醒來,一睜開眼,齊戮天沉睡的俊容即映入眼帘。
她細細的凝視着他,久久移不開目光。當他也睜開眼沖她露齒一笑時,她的心怦然躍動,霍然發現……
「早安,我的王后。」他柔聲開口,眼光也好柔好柔,柔得幾乎要把她融化了……
她張嘴想出聲,卻頓住。她該怎麼告訴他,她已經愛上他了,而且好愛好愛好愛喔!
想了想,乾脆不說!她主動親吻他,用行動表達對他的愛意,就像他一樣。
而她相信,他亦是很愛很愛很愛她的,一如她愛他的程度。
齊戮天因她的主動大感驚喜,立即多情而熱烈的回吻她、再次與她體驗夫妻之間最美妙的親密情事。
一日之計在於晨,他相信今天將因這個熱情如火的早晨而美好……
***
齊戮天在大殿與巨子議政,月讀被雲雀拉到王宮外的大街上玩,說是要帶她熟悉南夏大都。
「王后好!公主好!」南夏人民熱情的向她們招呼,一點都不會過於敬畏、隔閡。
月讀喜歡和南夏的人民接觸,那是與晁完全不同的感覺。
大晁的階級制度相當嚴明,人民與王族更是相隔如九重天,每回月讀有機會到民間時,人民總是跪了一地的迎接她,他們甚至不敢抬頭觀看鳳顏,卑微若螻蟻。
但南夏人民卻不會,他們當然也尊敬她,但他們不會用膝蓋和額頭尊敬她,他們用笑容來接納她。
走着逛着,前頭忽有一列送葬隊伍迎面而來。
他們見到月讀和雲雀,連忙停下移走到路旁,先讓路給他們通過。
月讀不經意的瞟了一眼,心裏覺得很怪,所有人皆白袍孝服,看似送葬沒錯,但卻沒有棺材,只有一名坐在寬竹簍里的老人,可那老人卻還沒死,眼睛仍骨碌碌地轉着。
「他們要去哪裏?」月讀好奇的問。
「哦!他們啊!他們要把那個老公公抬到慈悲山丟掉。」雲雀順口回答,拿起路邊攤販擺的小童玩把玩着。
「丟掉?!」月讀輕蹙眉心,以為自己聽錯了,哪有人會把長輩抬到山裏丟掉的!
「嗯!丟掉,我們這裏的人只要老了,都會被抬到慈悲山丟掉。嫂子,你看這個好好玩喔……嫂子,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雲雀忽見月讀的臉色刷白。
他們把老人家丟到山裏自生自滅?!月讀簡直不敢置信,這麼殘忍的事他們竟然做得出來?太野蠻了!
她轉身跑向那隊伍,忿忿的大聲命令,「放他下來、放他下來!不准你們把他丟到山裏去!」
在場的人莫不征愕,頓時不知所措。
「我說放他下來!」
老人的家人忙放下他,以為是哪裏惹怒王后,急急跪在地上求道:「小人不知哪裏得罪王后,請王后息怒。」
月讀頓了頓,心忖,他們當然不知哪裏得罪她,這可能是他們由來已久的習俗呀!
她此時才發覺,她在這裏的確很少看到老人,幾乎全是青壯年及少年孩童,較老的至多不超過六十,她想到她根本沒拜見過婆婆,難道,齊戮天也把王太后丟到山裏去了嗎?
她沉下氣,威儀的再令道:「你們今天先不要把他抬到慈悲山去,回家吧!」
「是,小人遵命。」他們趕緊抬起老人走回原路。
「嫂子?嫂子,你要去哪兒?別跑那麼快,等等我嘛!」雲雀丟下手中的童玩,拔足追上氣沖沖地奔回王宮的月讀,壓根不明白月讀到底在氣些仟么?
月讀疾步走進議政殿中,臉面十分難看。
大臣們見到她,恭敬垂首。
「怎麼了?」齊戮天近身問道。
「大王,臣妾有一事想與大王討論。」她面色凝重的道。
「有事等我回沐壽宮再說。」
「不!臣妾要現在就說。」月讀很堅持,「請問,南夏是怎麼對待老人家的?」
他當下明白她的意思及氣憤的由來,平心靜氣的回道:「把他們送到慈悲山,這是我們的習俗。」
「改掉這種野蠻的習俗!」她義憤填膺的喝道。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為難之色。
「王后,也許您在晁國已習慣參與政事,但在南夏,女人不管地位有多崇高,仍不可過問國家事務。」齊律天站出來說道,直截了當的挑明她不得插手國政。
月讀面色一凜,冷冷的轉向齊戮天,沉默半晌,「臣妾失禮了,請大王原諒,臣妾立即告退。」她僵硬的施完禮便欲走。
該死!南夏竟然不準女人參政?那她在這裏算什麼?!
「等等!」齊戮天喚住她,對大臣們令道:「你們先退下。」
齊律天不着痕迹的瞟了齊戮天和月讀一眼,並不為難他們,跟着其它大臣一起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夫妻倆時,齊戮天攬她入懷,「你是在為南夏的老人生氣嗎?」
她杏目圓睜的推開他,尖銳的斥道:「沒錯,把老人家丟到山裏自生自滅,這種習俗簡直太野蠻、太不人道了!他們生你們、養育你們,窮及一生為你們汲汲營營,結果最後他們得到的是什麼?被抬到山裏丟掉?」她越講越生氣。
「你不明白……」
「我當然不明白!在大晁,我們感謝老人家,因為他們曾經竭盡心力的付出;我們尊敬老人家,因為他們擁有歲月曆練的智能,我們以最多的感恩對待他們、奉養他們,因為沒有他們就不會有我們!」月讀忿忿不平的說道:「而你們呢?竟然把他們當作垃圾一樣的丟掉?!天哪!你的心是鐵打的嗎,當你們在此享受他們辛苦一輩子的成果,而他們卻在山上受苦受難時,你們難道不會感到愧疚嗎?」
齊戮天默默聽着,依然心平氣和,臉上甚至帶着一絲微笑。她果然如他所想,有着悲天憫人的心呵!
月讀很生氣的瞪視着他,「你覺得我的話很好笑嗎,」
「不,我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他附和道。
她這才微微鬆口氣,緩和態度,「既然如此,那麼請你擬召下令禁止這個可怕的習俗吧!」
「不行!」齊戮天卻斷然拒絕。
月讀的美目又氣得瞪大了,「為何不行?」
「我說過,這是我們的習俗,不容輕易改變。」待她又要發難時,他拉着她的手走向殿外,「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才不要跟你去什麼鬼地方,放開我!你這個野蠻人!」她快氣死了,哼!牛不論牽到哪裏都還是牛,野蠻人就是野蠻人!
齊戮天喚人備馬,隨即帶她往慈悲山馳去。
***
慈悲山位於南夏大都的東側,古木參天。
策馬在林道中奔馳着,沒過多久,路的盡頭出現一座村落,齊戮天拉住馬兒,扶月讀下馬。
「這是哪裏?」月讀不明所以的問。
「慈悲山。」他牽她走向村落。
入村,便聽有人呼道:「大王來了、大王來了!」
月讀一看,村民竟都是老年人,他們上前恭身迎接,那股熱情勁兒確是南夏人沒錯。
齊戮天一路走着,親切地與他們寒暄交談。
月讀感到奇怪的不得了,不停的左右張望,果然,這是個由老人組成的村落,難道是被丟到慈悲山的老人全都聚集在這裏?
未幾,齊戮天帶她走到一楝較大的房子,它和其它民房的樣子很不相同,對了,是沐壽宮的樣式,只是小了許多。
齊戮天驀地在房子大門前跪下。
月讀吃了一驚,下意識也跟着趕緊跪下。
一名拄着龍杖的老婦人被摻扶出來,「戮天?」
「臣孫戮天拜見太王太后。」齊戮天拉着月讀一起向她行大禮。
什麼?太王太后?!月讀震驚的楞在原地。
「乖孩子,免禮了,快起來。」太王太后慈祥的說道:「這個小美人兒想必是大王的王后吧?」
「回太王太后,是的。」齊戮天扶起仍楞着的月讀起來,走上台階給老人家看仔細。
「太好了,你總算肯娶妻生子了,喲,好標緻的美人兒啊!」太王太后滿意的看着月讀,「你叫什麼名字?」
「回太王太后,孫媳婦名喚月讀。」同讀忙回神道。
「月讀,嗯!好名字,來,快進來,咱們坐着聊。」太王太后高興的拉着兩個年輕人說話,直到傍晚,齊戮天才與月讀道別離開。
回程中,月讀沒再和齊戮天說什麼,很明顯的,南夏的老人並不是真的被丟在山裏自生自滅,他們有得到應有的照料,只是與年輕人隔開罷了。
「南夏很久以前確實會把老人丟在山裏,讓他們自生自滅沒錯,可是誰真忍心如此殘忍的對待生養自己的父母?於是開始有人在山裏建造房子供養他們,後來朝廷乾脆在山裏興建村子,將他們集中照顧,也讓他們互相作伴,現在將老人抬到山裏,只是習俗的延伸儀式,並不是真的就把他們丟掉了。」齊戮天解釋道。
「原來如此,是我太衝動了,沒把事情弄清楚就亂髮脾氣。」月讀感到很不好意思,「戮天,對不起喔!」
「不,我很高興你發這頓脾氣,因為這正代表你是多麼值得我愛的女人。」
他深深的注視着她。
他的意思……是他愛她?哦!是的,一定是的!
她感動的要命,噙着淚光轉身擁抱他,「我也好愛你喔!」
齊戮天一聽,眸子登時比火把還明亮。
她說她愛他?是的,她說她愛他呀!
他欣喜欲狂,緊緊回擁她,覺得就這麼死了也瞑目,能有幸擁有互相深愛對方的伴侶,此生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