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晨一點,一輛進口休旅車駛入位於台北郊區的四季飯店地下停車場。
耿然沁隨着車道迴轉,熟悉的來到自己的停車位,倒車停妥。熄了火,她沒什麼形象的張大嘴連打了幾個大呵欠。
唐柏亞難得答應讓心亞放假,再找來恬恬,三人到綠島浮潛遊玩,三天的休假她們玩得不亦樂乎,直熬到最末一班船,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本來想在台東休息一晚,明天再開車回台北,可惜心亞那個工作狂哥哥不準,她只好馬不停蹄的一路趕回來,累死她了。
耿然沁拿起隨身行李下車,拖着疲累的腳步走向電梯,按鈕后幸好電梯門很快就開了,要不她可能站着就睡著了。
電梯在十七樓停下,她呻吟一聲,自己住的是頂樓十八樓,那兒是她的家,為保有私密性,所以沒讓電梯通達上去,因此她必須要爬樓梯。
這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但是對連續開了五、六個小時車的她來說,每一步樓梯都難得像登天,尤其這樓層還特別挑高,換算起來等於要爬兩層樓的樓梯。
不,不要,她寧可睡冷地板也不要爬樓梯。
不過這裏可是飯店呢,最不缺的就是床了,而且是在這十七樓,這層樓有問全飯店最頂級的房間--總統套房。
想到自己親手挑選的席夢思名床和蓬軟的羽絨枕、羽絨被,耿然沁毫無招架能力的馬上往總統套房走去,反正這也不是她的第一次,太高價位的房間使用率自然沒有普通客房來得高,當她心血來潮想換換床鋪時,這裏就是最好的選擇。
打開房門,月光從落地紗簾透入室內,為寬敞的客廳帶來一絲光線,耿然沁沒開燈,就算閉着眼她也能找到卧房。
推開雕花琉璃門,她走入房間,把行李往旁一丟,摸黑來到床邊,習慣性的褪去身上所有衣物,只穿着內褲便飛快的上床。
當身體接觸到軟硬適中的床,純棉柔軟的被套拂過肌膚,讓她不由得發出像貓咪般輕嗚的讚歎聲,接着在三秒內就進入了夢鄉。
倘若她沒這麼疲累,又這麼相信總統套房裏沒有貴賓入住,她就能發現,在床的另一邊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起伏的身影。
相對的,長途飛行和時差,也磨平了一個感覺敏銳的人。
夜很寧靜,他們也睡得香甜。
有研究報告,人要醒來時,感覺比神智更快蘇醒。
溫熱的氣息輕拂在他胸膛上,懷裏飽滿感覺和肌膚相親的熱度,讓他體認到自己似乎抱着一個人在睡覺。
抱着一個人?這念頭一浮現腦里,馬上就令於篁清醒了過來。
掀開被子一看,果然一個屬於女子的白皙軀體正大刺刺的偎着他熟睡,臉還下客氣的埋入他胸懷中,而且依他的觸感,她竟然是沒穿衣服。
該死的,這家飯店不會有什麼特別服務吧?他對自動送上門的艷福可沒興趣,擰眉有些粗魯的連忙推開懷裏女子。
受到打擾的女子不悅的咕噥聲,「別吵。」然後抓着被子半翻身,仰躺枕上,完全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圓潤的臉蛋泛着健康的暈紅,該是漂亮分明的大眼睛仍緊閉着,雪白的鼻頭不是張豐美的紅唇,她留了頭短鬈髮,幾許不聽話的髮絲落在粉頰上,讓她看起來可愛又俏皮。
陌生的悸動猛力衝上,於篁的心有-那間亂了,自制力極佳的他連忙做幾個深呼吸,使自己定下心,手不自覺的撫上討人喜歡的臉頰,唇也在下一秒咧開了笑。
竟然是她,大膽封他為財神爺的女人,專欄作家,四季飯店的總經理,以及現在偷上他床的床伴,這不會是她招待總統套房貴客的手段吧?
於篁不急着要穿衣服了,看看床頭柜上的鬧鐘,近十一點,沒想到他睡到這麼晚,時差真的打亂了他的生理時鐘。
按下一旁的電動鈕,落地窗帘緩緩自動開啟,卧房裏馬上充滿了明亮的光線。
身旁的女伴再受到打擾,這回是轉過身趴睡,將臉埋在枕頭裏。
「哥,我還要睡,不要吵我。」
於篁低低笑着,修長手指輕繪着她裸露出的大片雪白背脊。
「主人比客人晚起,這樣的服務態度是不及格的。」
「我不是主人。」渴睡的耿然沁下意識的回答丟來的問題。
「-不是總經理嗎?」
「挂名的。」
於篁強忍住笑意,既然可以用這種胡裏胡塗的方法問話,他怎能錯過。
「-對於篁的感覺是什麼?」
「誰啊?」
笑容褪去,於篁微咬牙,「於篁,-專欄里所寫的財神爺。」
「哦……就是財神爺。」
「還有呢?」
「有錢的財神爺。」
財神爺還有沒錢的嗎?於篁不滿的加大音量,「然後呢?」
「沒有了,你好吵。」耿然沁不耐煩的晃了晃小腦袋。
「對於他,-真沒有半點印象嗎?」
「沒有,沒有,你今天怎這麼煩啊,哥……」
耿然沁倏然睜開眼轉身,沒好氣的正想罵人,沒想到會見到一張陌生的男性臉孔,讓她愣了愣。
「你……不是哥哥……」
「我沒說我是。」
「你……小偷,救命啊,有小偷……哥,救命……」耿然沁驚慌大叫,想到自己沒穿衣服,急急抓起被子掩住身體往後退。
但是她沒料到小偷竟然也光着身子,被子一被她抽走,立刻春光外泄,雄偉的男性器官大模大樣的展現在她眼前。
耿然沁瞠目結舌,五秒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使出吃奶力氣拚命叫吼。
「哇……色狼,變態,大色狼--」邊叫邊別開臉,手忙腳亂的趕緊推回一半的被子給他遮重點,只是才瞄過那麼一眼,那刺激的畫面卻深深烙印在腦海里,令她心跳加速,又羞又冒火,抓起枕頭擋在自己身前。
「你……你到底是誰?怎麼……怎麼混進來的?快……快說,否則我要打……打電話報警了。」快速拿起一旁的電話,表示她是說真的。
「-總算空出機會讓我能說話了。」
從剛才起就看她又叫又把被子扯來扯去,連枕頭、電話都用上了,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讓他完全沒有插話的餘地。
身為歹徒竟然這麼鎮定,這還有天理嗎?
「有話快說,而且要說實話,別想使出欺騙伎倆,我不會上當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裏?」耿然沁斥喝。
「我會在這裏的理由非常簡單,我想連幼兒園學生都能想得到,因為我是這房間的房客。」於篁微笑的回答。
「房……房客?」答案真的很簡單,卻讓耿然沁一時間回不了神。「你是總統套房的房客?」
「-若還懷疑,可以打電話到櫃枱詢問,總經理。」
「你認識我?」
「-也應該對我很熟悉。」
耿然沁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很不給面子的搖頭。
「你是誰?」
已經受過一次打擊,所以這回面對她的有眼無珠,於篁只有嘆氣失笑。
「-認人的能力還是一樣沒長進。」
「你到底是誰?」他怎麼一副兩人相識久遠的模樣?她雖然迷糊,記性不好,但以他這種稱得上極品帥哥的男人,一旦見過一定很難忘記,所以她很肯定自己不認識他。
於篁拿起柜上的雜誌放到她面前,「想起來了嗎?」
耿然沁抱着枕頭,歪頭看了下雜誌,翻開內頁,看看照片再抬頭看看眼前的男人,小嘴慢慢張開,訝然大叫:「你……你是於篁!」
於篁撇撇嘴,一臉的似笑非笑。
「恭喜-總算認出我來了。」
「呃……你和照片有些不一樣嘛,認不出來也是應該的。」陌生人的照片她是一看就忘,哪可能記得起來呢。「你不是住在美麗大飯店,怎會跑來四季飯店呢?」
「拜-之賜。」
「我?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來台灣原意是度假,但是-泄漏了我的行蹤,又給我一頂財神爺的高帽子,如今我已經成為台灣的頭號新聞人物,人人都希望認識我這個財神爺,在這樣的情形下,-想我還可以輕鬆的度假嗎?」他對她咧出了沒有笑意的笑容。
「我在雜誌里可沒提到你來台灣的時間,因為連我也不曉得,別怪錯人了。」耿然沁辯駁。
「記者就像獵犬,只要-放出一點香味,他們就會尋線索找到目標。」
「這……好吧,我那篇專欄似乎為你帶來了一點麻煩,那住宿費就給你打八折優惠。」看在他是房客的份上,她大方給折扣。
「-以為這麼一點補償夠嗎?」於篁又笑了,不同的是這次的笑裏帶着濃濃的邪氣,大手還慢慢的將被子拉向自己。
耿然沁嚇得連忙抓豐被子,「喂,不要胡來,我們飯店雖然對客人是服務至上,但不包括這種事,這是誤會,你別會錯意了。」
「-自動爬上我的床,與我肌膚相親一整夜,這叫會錯意嗎?」
「別亂用成語,這才不是什麼肌膚相親,我只是累得沒力氣再走樓梯回家,就想來總統套房睡一晚,沒想到套房已有了房客,真的全是一場誤會。」
「原來-能任意使用總統套房,這叫公私不分嗎?」
「這顯示我們的總統套房有多舒服,連我這個天天都能接觸到它的人,還是忍不住被它所吸引。」
「真是會宣傳。」
「謝謝,現在能否請你轉過頭去?我想穿衣服了。」
一男一女在床上,他全裸,她僅穿內褲,兩人還蓋着同一條被子,讓她無法自在的說話,加上於篁看起來也不像個正人君子。
「不用客氣,我不介意。」於篁雙手交迭胸前,拭目以待。
「對不起,我很介意,你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應該不會做出欺負弱小的事吧。」
於篁笑了,才想開口,房門卻被輕敲兩聲,然後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接着傳來了恭敬的問候。
「於先生,早安,我們是客房服務人員,請問要清理客房嗎?」
完蛋了!耿然沁心裏哀叫一聲,馬上的反應是整個人躲入被裏,低聲急促的要求於篁,「說不要,別讓人知道我在這裏。」
「請我吃午餐。」
「小人。」竟然乘機要挾。
「可……」
「好啦,好啦。」小人,小人。
「於先生。」兩名清潔婦站在半開的卧房門前等候。
「房裏目前不需要清掃,謝謝。」於篁微笑以對,大手還別有含意的輕拍身旁拱起的被子。
兩位清潔婦會意一笑。
「對不起,打擾了。」說完,連忙離開卧房。
關門聲傳來的同時,耿然沁也有了決定,求人不如求己,她卷着被子直接滾下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再背着於篁將被子反手丟回床上,接着便想當做沒事般的離開。
「中午我想吃台灣菜。」
「沒問題,本飯店的台菜料理很有名,祝你用餐愉快。」她背對着他回答。
「是祝福我們,-不會想過河拆橋吧?」
她是很想,可惜她不是這樣的人,抿了抿嘴後有些不情願的屈服。
「你是貴客,身為主人,宴請你也是應該的,地點就選在總統套房的餐廳吧,也好免去你形蹤暴露的麻煩。」
「可以。」
「那我不打擾了。」耿然沁拿起自己的行李就快步跑出卧房。
於篁笑着看下敢回頭,走得像逃命般的女人,她一定怕回頭又看到太養眼的畫面。其實她多心了,他可不是暴露狂呢。
雖然他這次的假期一波三折,不過,他有預感,他會在台灣度過一個非常愉快的假期。
他還有件秘密沒告訴她,一定會讓她很驚訝的,但他還不想那麼快將底牌掀開。
想到這點,於篁笑得更開心了。
耿然沁小心翼翼的將家門拉開小縫,探頭看了看,確定哥哥不在家裏后,才放心的開門走入。
雖然她有八成把握哥哥下樓工作了,但有一絲不確定就要小心點,她可不想面對哥哥的疑問,她昨晚上哪過夜了?這是非常難回答的問題。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想好好洗個澡,不過,沒忘了於篁的午餐約會,只好打起精神打電話到餐廳,將事情交代下去。
「林師父,要做哪些菜由你決定就好,分量不用多,但最好種類豐富,約十二點出菜,直接送到總統套房……幾人用餐啊?兩人,哦……等等,三人,三人用餐,麻煩你了,林師父,謝謝。」
掛上電話,耿然沁為自己的福至心靈而高興,他只說請他吃飯,沒規定不能攜伴參加,她就找哥哥同行,有哥哥這個強力靠山,她什麼都不用怕了。
她頓時心情變得很好,哼着歌洗澡去。
半個小時后,她出門下樓,穿着幹練的藍白條紋褲裝,短鬈髮柔順服貼,白皙的鼻樑上還掛了副銀框眼鏡,一身標準的上班女郎打扮。
她要顯現出自己能幹利落的一面,以扭轉自己給他的負面印象。
「小姐。」
「小姐,-好。」
耿然沁微笑響應與自己打招呼的飯店員工,她既是挂名的總經理,怎好意思要人家總經理長、總經理短的尊稱她,所以用小姐來代替。
走入二樓的主辦公室,先遇到人事部主任鄭一雄。
「沁沁,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正式?」
「鄭叔,好看嗎?」鄭叔是飯店的老員工,與她過世的父母是好友。
「小丫頭,-穿什麼都好看。」
「謝謝。哥哥在裏面嗎?」
鄭一雄點點頭。
對他揮揮手,耿然沁來到掛着副總經理門牌的辦公室前,抬起手輕敲一下,然後打開門走入。
十坪大的辦公室,裝潢簡潔利落,原木的辦公桌椅,柜上擺着應時盆景,牆上掛着四幅四季飯店的照片,分別表現出飯店在春夏秋冬四個季節時變化出的不同美景,一旁的整套木沙發椅上放着亞麻軟坐墊,落地窗外是個小陽台,種植了許多盆栽,佈置成一個美麗的小花園,在主財位的南方角落還擺了個特製的圓柱形魚缸,裏面的七彩神仙魚優雅的游來游去。
這辦公室的所有佈置都出自耿然沁母親之手,為了懷念父母,裏面的所有物品都未曾更動過。
莫維哲正在講電話,抬頭對她笑笑,然後繼續處理公事。
耿然沁沒吵他,來到魚缸前欣賞神仙魚的美麗身影,拿起一旁的飼料倒些到缸里餵魚兒。
「別給-們吃太多,-們都有些過重了。」莫維哲掛了電話,提醒着。
耿然沁嘻嘻笑,走到莫維哲身旁,習慣性的往他大腿上坐下去,兩手攬着他的頸項。
「我不曉得魚也要減肥。」
莫維哲身高近一百八,長相儒雅,臉上掛着副金邊眼鏡,顯得斯文翩翩,看起來不像商人,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精明企業家,能力卓越的他將四季飯店經營得有聲有色,更勝他的養父母。
他點點她的俏鼻,「-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昨晚幾點回來的?我怎麼不曉得?」
耿然沁心虛的含糊帶過,「大約一、兩點,因為很晚了,我沒吵你,回房后就倒頭睡覺,等我醒來,哥你已經上班去了。」
「小懶豬,我若像-睡得那麼晚,飯店怎麼辦?」
「所以我一直很感謝爹地、媽咪收養了你這位全天下最棒的哥哥。」她大方送了個杳吻在儒秀的臉上。
「馬屁精。」
耿然沁將臉靠在哥哥頸邊,「我是說真的,若不是有你,我一定無法度過爹地、媽咪過世的那段時間,哥,幸好有你。」
「沁沁,-對我也是很重要的。」雖然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卻比親人更親近。
「所以我一直把你列為我的第十二號戀愛人選-。」
莫維哲大笑,「對於媽媽的話,-還是深信不疑啊。」
「當然,媽咪是有名的算命大師,她既然算出我會有十二個戀人,我一定相信,所以我還有兩段戀情要發生。」
「-啊平時迷糊極了,偏偏就是把感情算得這麼清楚,理智得有些無情,不過這樣也好,我至少不會看到-因為失戀而哭哭啼啼的。」
耿然沁笑-了眼,「你真是偏心到沒道理的哥哥。」被寵得很開心。
「-一定沒吃早餐吧,餓不餓?想吃什麼?我陪-。」
這話總算讓耿然沁想到來找哥哥的目的。
「哥,我就是來找你一起用午餐的,不過不只我們兩人,還要再加一位,於篁。」
「-見到他了?」
「我下樓時遇到他,才知道我那篇專欄為他添了點麻煩,因此想請他吃頓飯當賠禮。」
「沁沁,那-該單獨宴請他。」
耿然沁連忙搖手,「不行,他對我似乎很不滿,為防止意外發生,哥,我要你陪我。」
「-打亂了他的度假行程,他會不滿也是應該的,讓我猜猜,一定是他先認出-來吧,而-壓根就把他當陌生人對不對?」
耿然沁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哥,你也明白我多不會認人,何況是只憑着照片,怎麼辨識得出來嘛!」
「沁沁,-對於篁的認識,只當他是於篁嗎?」
「哥,你在繞口令嗎?他不是於篁又會是誰呢?你陪不陪我嘛?」
莫維哲哈哈笑了起來,皇帝不急,他何必當急死的太監,於篁對於沁沁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只要等着看戲就好。
「哥--」耿然沁不悅的拖長了尾音,哥幹嘛笑得這麼神秘啊?!
「我陪-,-的要求我哪回拒絕過?」
「我就知道哥最好了。」耿然沁開心的賴着哥哥撒嬌。
莫維哲寵愛的揉揉她的短髮,面對沁沁的迷糊性格,他還真有些同情於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