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曄,你還好吧?”

徐佑林嘶啞的聲音喚回了樊曄的神智。

“我……”居然昏過去了!

徐佑無聲地摟緊羞澀地埋首於自己胸前的樊曄,一遍又一遍在心中低喊:我再也不放開你,再也不放開!

遺落在四年前的幸福終於找了回來。

***

接下來的日子,徐佑林每每見到樊曄沉睡在自己的臂彎中,就會忍不住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退縮。毫無保留的付出,終是得到了回報。

就在徐佑林感嘆老天爺的公平時,風波卻再次悄然而至。

“徐主任,雖然我們作為私立醫院不會過問醫生的私生活,但是如果個人的作風問題影響到醫院的聲譽,那我們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我知道,我明天會把辭職信交上來。”徐佑林拿起桌上一大疊他與樊曄在一起的照片,退出了上司的辦公室。

愚人節還差兩天,就有人提前對他開了個大“玩笑”。

鋪天蓋地的匿名信與費盡心思偷拍的照片,不費吹灰之力就揭開了徐佑林與樊曄的同性戀情,輕易阻斷了他的前程。

是誰?徐佑林懶得去猜,只是很擔心樊曄也會受到影響。

急沖沖地趕回家,只見樊曄獃獃地坐在沙發上,屋內的窗帘拉得嚴嚴實實。

“曄,”徐佑林半跪在樊曄的身前,拉下他的額頭與自己的額頭相抵。

“沒事吧?”

樊曄掙開了徐佑林的手,說:“我失業了。”

“我養你。”徐佑林捧住樊曄的臉,彎起了嘴角。

四目相交,樊曄的眼中有掩不住的驚慌。

“有人偷拍我們,還寄了匿名信,我在雜誌社待不下去了……我……”

“沒事的,有我在,沒事的。”徐佑林死死地摟住樊曄,他開始想知道是誰在背後算計他了。

“可是……”

拍撫着他的後背,徐佑林篤定地說:“沒事的。”

樊曄有些疲憊,下意識地縮進了徐佑林的懷裏。

光線在窗帘後面一點一點退去,留下滿室的陰影。

***

次日,徐佑林剛從醫院走出來,就碰上急忙跑過來的原野。

“你辭職了?”

“是。”

“去哪?”

“買菜。”

原野聞言彎起了嘴角,忍不住揶揄:“工作都丟了,居然還有閑情去買菜?沒想到你還是塊居家的料。”

“你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不能嗎?”

“下次換個高明點的手段,這種撓癢一樣的報復太小兒科了。”

“你什麼意思?”

徐佑林如炬的目光在原野的臉上來回掃視了一下,說:“你整我可以,別拖上樊曄。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以為是我害你丟的工作?”

“我和樊曄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我已經辭職了,你也適可而止吧。”徐佑林從原野的身邊繞過,不想多說。

“慢着!”原野怒目圓瞪,喝住了徐佑林,“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麼一個人!”

徐佑林不語,轉身想走。誰知原野不依不饒地攔住他的去路,神情激動。

“我在你眼中就是個無聊時用來發泄的玩物對吧?現在正牌情人重回你身邊,我這個替身就毫無用處了,甚至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懶得拿出來。徐佑林,你這個混蛋!”

“我就是個混蛋,你有完沒完?”

“哼,我如果要整你,大可以直接去告訴樊曄你和我上過床,何必玩那種匿名信的把戲!”原野只是因為聽到了徐佑林被迫辭職的消息,所以忍不住想來看看他,沒想到卻落得被誤會的下場,這叫他怎能不氣憤?

聞言,徐佑林一怔。

“比起這份工作,你更在乎樊曄對你的看法吧?要是他知道你曾經對他不忠,你說他會不會原諒你?你這種人,活該被人一腳踹開!”

徐佑林知道原野說得沒錯,比起被辭退,他更在意樊曄。如果是原野要報復他,針對樊曄會更有效。看來,他真的可能猜錯了。

“樊曄!”

原野的一聲低呼打斷了徐佑林的沉思,順着他的目光轉身一看,樊曄正一臉蒼白地站在不遠處。

“樊曄!”該死!他站了多久?

“別過來。”樊曄不住地往後退,身體微微地顫抖。

徐佑林焦急地看着他,想要上前又被他冰冷的眼神鎮住不敢動。逮住空檔,樊曄突然攔了一台出租車,絕塵而去。

密閉的車廂變成不斷縮小的囚室,困住了人,困住了心。樊曄只覺得雙眼漸漸失去了焦距,胃部也開始痙攣,帶着內部的殘渣一波一波湧入氣管。空氣變得稀薄,耳邊只聽見越來越紊亂的喘息聲。

司機從後視鏡上看到縮成一團的樊曄,忍不住問:“先生,你沒事吧?”

樊曄想回答,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割去了舌頭。

“先生?!”司機看到樊曄煞白的臉色,連忙停下車。

突如其來的停頓讓樊曄從座椅上跌了下來,額頭撞到駕駛區的安全護欄。鈍痛喚醒了他的些許神智,也讓嘔吐感更甚。用儘力氣打開車門,他跌跌撞撞地衝到路旁,吐得一塌糊塗。

司機見狀一臉不快,忍不住發牢騷:“你暈車也打個招呼啊!嚇我一跳,真是!”

樊曄頭暈耳鳴的,根本聽不清司機在說些什麼。尾隨而來的徐佑林立刻車錢遞給了司機,打發他離開,然後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樊曄吐到吐無可吐。

小心地扶住他虛軟的身體,輕輕按摩着他的背部,徐佑林柔聲說:“我們回家吧。”

“不用你管。”

“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好不好?”

“我……”樊曄話沒說完就被徐佑林強行背到了背上,“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別吵,這是在大街上,多難看。”

樊曄被徐佑林一提醒,立刻警覺地看向四周,發現身旁過往的行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時,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你放我下來。”

“我背你回去。”

“坐車……”

“你這個樣子怎麼坐?聽話,一會兒就到家了。”

徐佑林不再說話,將樊曄的身體向上抬了抬,然後收緊手臂大步向家中走去。為了不讓自己從徐佑林的背上滑下去,樊曄只能無奈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心還在亂,身體卻綿軟無力。徐佑林的臂膀溫暖如昔,埋首其間,很快就隔絕了路旁的人來車往。

眼前的這條路,是通向終點還是另一個起點?

樊曄疲憊地閉上眼,腦中閃過汪紅充滿鄙夷的眼睛。

早晨,他無意中發現了鬼鬼祟祟在屋外徘徊的她。她手中的相機,無聲地揭露了她的目的。

“為什麼?”樊曄問汪紅。

“還用問嗎?”

“……”

的確不用問,同性的戀人,普通人眼中的萬惡之源,這樣的理由夠充分了。樊曄努力讓自己不去悲觀,可心頭的沉重卻始終揮之不去。

不被祝福是他們無法跳脫的命運,如同被詛咒一般,周而復始。父母如此,朋友如此。他們之間的關係脆弱到一碰就碎,即使費盡心力去彌補,裂痕依然清晰可見。

原野的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在樊曄心頭扎個了窟窿。無法用婚姻鞏固相愛的誓約,沒有一脈相承的骨血增強彼此的聯繫,縱使再濃烈的愛情都會趨於平淡。如果有一天,徐佑林要離開他,他要如何收回自己投下的感情?

“去洗漱一下好不好?”

徐佑林放下樊曄時,已是滿頭大汗。

樊曄假裝沒有看見,徑直去了洗手間。將臉浸在冰冷的水中,想平復一下心情,結果徒勞無功。

“原野的事是個意外。”關於原野他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沒勇氣開口。

“我不想聽。”

“你很生氣吧?”

徐佑林從背後摟住樊曄,將他整個帶進自己的懷中。

“沒有的事。”

“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徐佑林自顧自地說著,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其實心中十分地忐忑不安。

樊曄低下頭,不願回應。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可以虐待自己。還有,不要再丟下我。”徐佑林加重了擁抱的力度,語帶哀求:“你要打我、罵我都好,只是不要再丟下我。我受不了……”

“我……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會不會好一點?如果只是普通的戀人會不會好一點?我們的愛怎會如此疲憊?

樊曄掙扎着轉過身,將臉靠在徐佑林的胸口,緊緊地回抱住他。

徐佑林紅了眼眶,喃喃地說:“我愛你。”

“我也是。”無論明天如何,至少今天,我還愛你。

第二天,當徐佑林醒來時,樊曄已不見蹤影。床頭的小柜上放着一張紙條。

佑林:

我想冷靜一下,不要來找我。

樊曄

隻字片語,輕而易舉地將徐佑林打入無底的深淵。

***

“你真的沒有見到他?”徐佑林抓着樊靈,忍不住吼起來。

“我說沒有就沒有。這次你又做了什麼把我哥氣走了?”樊靈推開徐佑林,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瘋狗,“他如果存心想躲你,你不可能找得到。不用太擔心了,也許讓他想個幾天,想通了也就回來了。”

“想通?如果他那麼容易就能想通,我也不會一等就是四年。我一定要找到他,不會讓他再有機會離開我。”

“隨你便。”

樊靈看着徐佑林離去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隨後,她走進房間打開衣櫃,把躲在裏面的哥哥扶了出來。

“你聽見了。有什麼事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不行嗎?真把他逼瘋了,難過的還不是你自己。”

“我只是想冷靜一下,想想和他在一起到底對不對。”

樊靈苦笑,幽幽地說:“愛情這種事,哪有什麼對錯可言。如果能夠冷靜得下來,也就不是真正的愛情了。”

“你不在乎我和他的事?我們……”

“哥,”樊靈打斷了樊曄的話,握着他的手說:“這是你的生活,別人沒有權利干涉。不管你愛上什麼人,你始終是我哥哥。”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愛到最後。”樊曄回握着妹妹手,眼底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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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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