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當方展墨睜開雙眼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潔白的房間裏,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插進手背的針頭上連着透明的導管,牽引着冰冷的藥液緩緩地滑入皮膚。

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他艱難地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環視房內,只有右邊的病床上躺了一個人,纏着紗布的額頭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凌亂的發尾。

抵不住身體的酸軟,方展墨重新倒回了床上。須臾,有人推門而入。對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方展墨動了動嘴皮,卻半天發不出聲音。

「渴嗎?先喝點水。」結實的手臂穿過方展墨的頸后,體貼地托起他的後背。

貪婪地啜飲杯中的溫水,一不留神嗆到氣管里,「咳、咳、咳、咳……」方展墨把頭埋在弟弟的懷中,差點咳到斷氣。

「慢點,沒人跟你搶。」方展硯放下手中的杯子,用力拍撫哥哥的背脊,幫他順氣。

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方展墨的臉已經紅如關公。

「好些了嗎?」

脫力地點了點頭,方展墨輕輕地申吟了一聲,問:「我怎麼會在醫院?」

「你昨晚被人下了迷幻藥,我送你過來的。」

「迷幻藥?」方展墨撫着額角,努力地回憶昨晚發生的事。先是在酒吧與人斗酒,然後打架,再來……

「唔!」

「怎麼了?」

「頭疼,昨天的事想不起來了。」

方展硯眼神微微一黯,隨即幫哥哥揉了揉太陽穴,說:「別急,可能是藥力的關係。你好好休息。」

「嗯。」方展墨閉上了雙眼,在弟弟的幫助下躺好。

方展硯又問:「餓不餓?我剛剛買了粥。」

「我想睡了。」

「那你好好睡。」伏在哥哥的床頭,幫他掖了掖被角,方展硯打了個哈欠。折騰了一夜,他也乏了。

迷糊中,方展墨驀然睜眼,問:「陶傑在哪裏?」

方展硯聽到這個名字,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溫吞地指了指隔壁床的人。

「他怎麼了?」方展墨大驚。

「頭上撞了條口子,沒什麼大問題。不過醫生怕他腦震蕩,所以要留院觀察一天。」如果不是發現陶傑撞破了頭,他也不會帶哥哥來醫院了。

方展硯想起當時的情景還有些害怕,一轉頭就看見他跌在車子的前後座中間,頭上血跡斑斑的,還以為出了人命。看情形,他很可能是在哥哥飈車的時候從後座上摔下來,頭磕到了哪裏才受的傷。

方展墨忍不住確認,「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你安心睡吧。」用身體擋住哥哥投在陶傑身上的視線,方展硯伸手想合上他的眼瞼。

方展墨反射性地擺頭一避,方展硯的手就尷尬地僵在半空中。

「我睡了。」假笑了一下,方展墨翻了個身,背朝弟弟躺下。

方展硯握緊了手中的拳頭,瞪着哥哥的背影半晌,最後頹然地垮下肩膀。原來昨晚的事情過後,一切仍在原地踏步。一旁可憐的陶傑,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第二天,休息得神清氣爽的方展墨與陶傑同時出院。

「方大哥。」陶傑額頭的紗布已由昨天的一整圈,換成了一小塊。「你沒受傷吧?」

「還好。連累你縫了三針,真對不起。」方展墨尷尬地笑了笑。陶傑的傷是他間接造成的,雖然事情的最開始他是出於好意。

「沒關係。」陶傑靦腆地笑了笑,

「你家人沒來接你?」方展墨問。

「我不是本地人,讀書才過來的。」

「那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嗯。」

陶傑的家是位於市郊的一間廉價出租屋,方展墨在門外站了差不多一刻鐘才受邀進入。誰知,床底露出的半隻襪子,還是揭露了陶傑作為獨居男生的邋遢特質。

「我不太會做家務,你別介意。」陶傑摸着頭,十分不好意思。

方展墨微笑着化解他的尷尬,「沒關係,男人都這樣。」

瞥了瞥四周簡陋的陳設,方展墨坐在屋內唯一的一把老式靠椅上,不經意地問:「你常去酒吧?」按陶傑的經濟狀況,酒吧可不是一個好去處。

陶傑的表情一滯,邊給熱水瓶裝水邊說:「偶爾吧,覺得寂寞了就去那邊待待。」

寂寞?方展墨垂下眼帘,沒有出聲。

「方大哥……也喜歡男人吧?」陶傑為熱水瓶插好電源,面壁而站。「其實我很羨慕你可以開一家『月之海』這樣的酒吧,隨時都能找到同伴。」

與眾不同的性向,始終不能曝露在陽光下。「月之海」那種特殊的環境,大家都相同,不用去隱藏什麼,機會自然多一些。只是機會並不等於成功,大多數在酒吧開始的情緣也不過是基於發泄的立場。狹小的圈子裏,心靈契合的同伴始終是可遇不可求。

「排遣寂寞有很多種方法。」方展墨語氣中透着茫然。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的頭髮很漂亮。」陶傑不知何時蹲到了方展墨的面前,乾淨清透的眼裏透出暖暖的柔光。

「人不漂亮?」方展墨彎起嘴角。

「當時站得太遠,看得不是很清楚。後來在舞會上看見你……」陶傑的臉突然漲得通紅。

「怎麼?」

「其實我早就認出你來了,可是不敢貿然上前。你當時和葛晴一起,我怕會捅婁子。」

看着陶傑嚴肅的表情,方展墨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以為他很單純,敢情也是一肚子小九九。

陶傑的目光剎那間定格,眼底只見方展墨那笑成彎月一般的狹長鳳眼,白晰的皮膚在室內半明半暗的光線之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澤,外放而耀眼,讓人移不開視線。不同於女人的美麗,卻比女人的美麗更甚。

不想讓方展墨發現自己看呆了,陶傑嘟起嘴,佯裝生氣,「你笑話我?」說完,自己卻忍不住笑了出來。看着那精靈的笑容,方展墨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陪你去醫院拆線。」方展墨站起身,將陶傑扶坐在椅子上,拍了拍他的手臂說:「如果有什麼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陶傑點點頭,目送方展墨離去。直至人影消失在門口,才不由得自主地抱緊自己的雙臂,撫過方展墨曾經接觸的地方,思緒遊離。

***

今天葛晴搬回了自己家,方展墨送過她之後,把弟弟的東西搬回了他的房間。有些疲累地倒在自己的床上,他忍不住祈禱:讓一切都回到原位吧。

此時,方展硯正站在自己的父親兼上司面前,接受訓斥。

「三更半夜玩到撞車,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失檢點嗎?!」

方展硯板著臉,生硬地答道:「那是意外。」

「你哥哥嗑藥的事也是意外?聽說同行的人也醉得不醒人事,受了傷都不知道。」

「您聽說的還真多。」

作裴龍被諷刺得一時無言,好半天才接上話:「我是關心你才會特別留意你的事。這次如果不是我托朋友,你以為你哥哥嗑藥的事這麼好矇混過去?真不知道你媽媽是怎麼教孩子的……」

「董事長,」方展硯打斷裴龍的話,冷淡地說:「我的家事並不在公司的管轄範圍之內。關於這次撞車所造成的費用,一律由我自己承擔。如果公司認為再配車給我不合適的話,可以將車收回,我完全沒有意見。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話音一落,方展硯就側着身子,一副急着想離開的樣子。

裴龍見兒子如此態度,不由得肝火上升,可是又無法發作出來。僵持了一會兒,只好說:「你去吧。記得別在工作上出紕漏。」

方展硯面無表情地出了父親的辦公室,整個人身上騰起生人勿近的恐怖氣息。什麼事都不順利,讓他煩躁得想抓狂。哥哥依然沒記起那晚的事情,彷彿那個熱情地挑逗他的人不過是夢裏的幻象,更要命的是,方展墨對陶傑心懷愧疚,總是在惦記他,隱隱的危機感讓方展硯坐立難安。

回到家,發現放在哥哥房間的東西全部跑回了自己房中,方展硯的怒火立刻爆發出來。

「誰動了我的東西?!」

在廚房熬湯方淑艷被兒子的吼聲嚇了一跳。「怎麼啦?」

「我的東西是誰搬過來的?」方展硯見是母親,不由得放低了音量,可語氣還是不怎麼好。

「是你哥吧。葛晴搬回去了,你的東西當然要搬出來。」

「要搬我不會自己搬啊,他為什麼那麼多事!」一副巴不得他趕快搬走的樣子。後半句卡在方展硯的喉頭,沒能說出口。

方淑艷見兒子如此蠻橫,忍不住教訓:「展硯,展墨是你哥哥,不許沒大沒小。」

方展硯不吭聲,重重地坐到自己床上,臉色發青。

「彆氣了,你哥不過是順手幫幫你,有什麼可氣的。來,來廚房幫媽媽試湯。」

照例在午夜過後回家,方展墨倒頭就睡。睡到一半,突然被人壓得喘不過氣來,迷糊中忍不住地哀求道:「別壓着我。」

「壓死你最好。」與恨恨的語氣相反,方展硯抬起身來,打開燈,雙臂抱膝坐在了哥哥的身邊。

作方展墨陡然睜眼。「展硯!」他是什麼時候跑進來的?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方展硯把半張臉埋在膝間,透過頭髮的縫隙看着哥哥。略帶悲傷的眼神,刺痛了方展墨。

「我沒有。」方展硯忍不住摸摸弟弟的頭。

「你有。」

「展硯……」方展墨嘆息了一聲,打開被子,包住了衣衫單薄的弟弟。兩兄弟並排坐在床上。

「那天的事你記得對不對?」

「什麼?」方展墨眼神閃爍。

「我的眼鏡沒了,你沒發現?」

「啊!你的眼鏡……」

「別裝了,你沒問我眼鏡的事,是因為你知道原因。」方展硯抬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哥哥,「我的眼鏡是你扔的。」那晚,方展墨激情地擁吻方展硯的時候,把他的眼鏡扔出了車外。

見謊言被拆穿,方展墨無言以對。

「嫌我煩就直說,這樣遮遮掩掩的有必要嗎?」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的是……」

「展硯!」方展墨高聲打斷弟弟的話,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逼弟弟把話說絕了。「我不是在遮掩什麼,只是對自己的親弟弟做了那樣的事,你讓我拿什麼臉來承認?不過,還好錯得不是太離譜,我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好不好?」

不讓弟弟有說話的機會,方展墨拍拍他的臉,說:「回房去睡吧,要是把媽媽吵醒就不好了。何況你明天還要上班,小心沒精神。」

「我不回去!」方展硯甩開哥哥的手,神情激憤,「你甩甩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你把我當什麼?」

「展硯,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方展硯突然一把推倒哥哥,翻身騎坐在他的腰上,「什麼叫錯得不算太離譜?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方展墨被弟弟的吼聲震得心神盡失,無法消化突如其來的表白。

下一秒,溫熱的嘴唇以泰山之勢壓了下來,封住了方展墨所有的呼吸。猛烈地翻攪,忘情地吮吸,生生抽走他的意識,攝人心魄的狂熱氣息席捲,在昏黃幽暗的燈光下盡顯迷離。

方展硯把所有的深情都傾注在自己的舌尖,細緻周全地愛撫着哥哥口腔內的每一寸。甜膩美好的感覺漸生,讓人留連忘返。方展墨舉起雙臂,緩緩地扣住弟弟的肩頭。方展硯吻得太投入,沒有在意。誰知那手掌突然用力,方展硯就被哥哥掀翻在身側。

「你瘋夠了沒有?方展硯!」方展墨面色青黑,對弟弟的行為氣憤至極。

「沒有!」方展硯掙扎着,想到爬起來,卻被哥哥再次壓住肩頭,不能動彈。「我喜歡你,我愛你,不是發瘋,不是遊戲。你既然可以喜歡別的男人,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方展硯,我是喜歡男人沒錯,可我不想亂倫,不想把媽氣死,你明不明白?」

方展硯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欣喜若狂,「沒關係的,媽媽已經知道了,她不會反對的。」

「知道個屁,她當你是小孩子沒長大,敷衍你的。」

「不會的,媽媽明明……」

「展硯!」方展墨吼住弟弟,痛心疾首,「我不可能喜歡你,你別做白日夢了。」

話音一落,滿室寂靜。

方展硯黑亮的眼睛,霎時間水光熠熠。方展墨心一軟,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微微鬆懈。方展硯趁機扼住哥哥的手腕,大腿一抬,再次將哥哥壓到身下……

方展墨仰頭驅散最後的餘韻,低聲問道:「怎麼樣?你還有力氣嗎?」

方展硯微微側頭,合了合眼瞼算是回答。

「幫我解開繩子。」

抬起虛軟的雙手,方展硯費力地解開哥哥手腕上已經有些松垮的繩結。一得到自由,方展墨爽快地扳開弟弟的雙腿。

「痛!」方展硯低呼着,羞澀地將頭埋入枕中。

看着弟弟股間紅白交錯的痕迹,方展墨皺緊了眉頭,一邊拿來紙巾幫弟弟擦拭,一邊罵了句:「傻瓜。」

「哥……」方展硯聞言,神情凄愴。

「真是個笨蛋,下次不準再這麼做了。」嚴厲地教訓完弟弟,方展墨忍不住在他的額頭印下一個輕吻。

他服了,這個弟弟比他厲害,他徹底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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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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