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到了恭王府已經是快飯時了,至修盡地主之誼引着齊宣蕭在恭王府美輪美奐的花園子裏逛了一陣子之後,兩人便在花園子裏頭的眠雲亭用午膳。
滴翠亭外築在水上,離水面不過三尺,外面滿是睡蓮,一色的雪白的花,嫩黃花蕊,一片綠葉之間更是十分嫵媚。
齊宣蕭贊道:“王爺果然風流倜儻,瞧瞧這美色。”
至修卻只看着倚在欄杆上白衣飄飄的齊宣蕭,心中滿是愛戀,只是全哽在喉嚨里,一句也說不出來。
齊宣蕭哪裏知道他的心思,只想着,這人果然是天皇貴胄,品味一流。
就算人再討厭,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實在是個極精彩的人物。
略坐了坐,便有宮女用極大的盒子捧了菜來。
定國候府的廚子果然是一流的,送上的是一個直徑一尺的白窯冰透大盤,燒制的時候便從中間分為兩半,一邊是蒓菜作羹滴翠冰紫,一邊是雪白的鱸魚,邊上散配着桔、橙和熟粟黃,真正是金齏玉鱠,令人食指大動。
齊宣蕭也不等至修動筷子便先嘗了一口,蒓羹香粹柔滑,略如魚髓蟹脂而更清輕,鱸魚極肥美,鮮潔柔嫩,果然是難得的珍味。
齊宣蕭笑道:“鱸魚蒓菜做到這個樣子也算不錯了。”
抬頭正要說什麼,卻見至修在一邊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不由一怔,突然便覺得尷尬起來。
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至修見他突然露出一種從未見過的神態,知道是自己過於放肆,連忙別開眼睛,笑道:“這蒓菜是剛長成的,名為絲蒓,做羹是最好的,鱸魚也新鮮,又是國手親自操刀,果然便是極好的,可惜略有點美中不足。此蒓菜並非西湖所產,其味難免略遜。”
齊宣蕭又吃一口:“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
至修笑道:“蒓菜最佳者產於西湖,摘下后在湘湖浸一宿第二日作羹方才好,摘下來時其凍如冰,清液泠泠欲滴,比荔枝更嬌脆,多放一日便無味了,所以非到當地吃不可。”
齊宣蕭笑道:“那西湖蒓菜也不見得便舉世無雙,要我說,還是這鱸魚更好,這是極新鮮的,其實做干鱠也好呢。”
至修便道:“正好,去年歲貢,皇上賜了幾罈子干鱠,是霜降之時作的,我吃着還好,只是不太喜歡吃那玩意,侯爺若喜歡不如都拿去吧。”
齊宣蕭笑道:“若這麼說,卻之不恭了。”
正說著,那香雪酒已經燙好送了上來,雖不是極品倒也香醇,兩人推杯換盞,終於盡興。
至修命人撤下酒席,送上香茗,卻見齊宣蕭醉眼微煬,竟覺得隱隱有幾分說不出的嫵媚來,心中一盪,只覺口乾舌燥,卻不敢造次,只柔聲道:“侯爺看來是有酒了,要不要略躺一躺?”
齊宣蕭搖頭,此時幾分醉意看着眼前容顏溫柔的男子,總算覺得此人似乎也不怎麼討厭,行動進退自有氣度,若論風流倜儻也算是難得的了。
可惜結怨已深。
至修並不知他所想,只見他真是有些醉意了,忙命人送醒酒湯來,齊宣蕭喝了兩口,又坐了坐清醒了些便要告辭回去,至修雖覺悵然,卻也不能挽留,只得命人送他回府。
自己仍在眠雲亭坐着,一時發起呆來。
不是不難過的,眼見那人就在跟前,卻是什麼也不敢說,知道他心中仍是當他為政敵,想必自己這些天如此想要親近他,他心中必是只有懷疑。
罷了,讓他懷疑去吧,雖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如何甘心。
恭王至修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眠雲亭一別,至修仍是有空便往定國候府跑,臉皮極厚,怎麼也要在那裏消磨些時間,或者想方設法把齊宣蕭請到自己府上,或者外出打獵。
開始齊宣蕭還對他客客氣氣,可眼見時間長了,那人仍是只圖親近,並無異動,越發不耐煩起來,好幾次話都說到明面上來了,只差沒直接問他你到底有什麼陰謀,至修卻是裝做聽不懂,仍是笑吟吟的脾氣極好,於公於私都讓着他,竟讓他連發脾氣的機會都沒有。
連皇帝也覺得不對了,那日朝會後留了齊宣蕭來問:“你抓了至修什麼把柄?把他治的這麼服服帖帖的?”
齊宣蕭哪裏答的出來,自己還莫名其妙呢,只好說:“皇上,臣與恭王都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齊心協力輔助皇上。”
皇帝笑着搖搖頭:“以前你們就不是朕的臣子么,還打馬虎眼,老老實實說出來多好。”
齊宣蕭差點要發誓不知道了,和皇帝混亂扯了半天,最後皇帝才說:“不說便罷了,朕自己也忙不過來呢,懶得管你們。”
說罷笑着回宮去了。
留下齊宣蕭在大殿獃獃的站了半響,方才出去。